谢语欢站住，眺目看他：“嗯？”
“就说这是你的决定，我不想让他有欠我的感觉。”
“好的。”谢语欢欣然微笑：“但我还是要替他谢谢你，谢谢你给他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受打击了，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是么。”
谢语欢笑着从明远办公室走出来，对学生会工作人员说：“面试可以继续了。”
后面的人因为看到落花流水的唐颖卓都比先前紧张好几倍。候考室里气氛变得阴森肃然，再不像刚才那么热烈。
选秀结束后，学生会发出通告，一千多人的选拔赛结果终于揭晓，入选的只有八个人，其中包括唐颖卓。与此同时，谢语欢给唐颖卓打电话报喜，唐颖卓才确定自己没听错。
“谢谢你，语欢，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总之……谢谢。”唐颖卓激动欣喜溢于言表。
谢语欢大声说：“说说就当谢过了？抠门！晚上请大家吃饭！”
“哈，好的啊！你请客，我买单。”
谢语欢说：“虽然你的实力当之无愧，加上我的极力推荐，还有学生会民主投票，但明远的意见也很关键，我想请一下学生会的几个人，也请一下明远，你觉得怎么样？”
“好、好啊……你说请谁就请谁，我没意见。”
谢语欢说：“那就先这么定了，我联系一下，看看大家有没有时间，晚一点给你电话，你就等着出钱吧，这顿饭你是肯定要请的。”
“没问题，我把自己卖了都要请~~~~”
“又哭穷！混球！不跟你说了，我去联系他们！”
“好。”
几个要好的同学纷纷给唐颖卓电话道贺，千人海选能入选，听起来确实挺有面子，就算什么机会都得不到，也是鼓舞士气的事情，尤其是对于唐颖卓这个死去活来的人而言。学生会的那几个人也对唐颖卓刮目相看了。
谢语欢发现面试那天明远和唐颖卓两个人都不太高兴，所以特意给他们两人创造和解的平台。她把人员全部联系好，甚至餐室都订好，最后给唐颖卓打电话，告诉他时间和地点。
晚上六点半，四合院印象饭店。
过分的事情发生了。人都到齐了，就差唐颖卓。几通电话打过去都是关机。谢语欢盛怒。七点半，唐颖卓才姗姗来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服务生将他带入餐室，推开门，一桌子的人都怒目圆睁。明远和方方也在。谢语欢把唐颖卓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你这个人怎么差劲到这个份上！明明是你请客，却让所有人饿着肚子等你！电话还关机！是不是不想混了！不想混说一声，我以后也不管你的事了！呼——呼——”
唐颖卓此刻的形象极其抽象，衬衣皱巴不说，扣子还系错行，鼻孔里塞着两个白色纸钮~~~~~
“语欢，我不是有意的，对、对不起大家哈……”唐颖卓在一片责备的目光下，才发现语言实在太苍白了，只有沉默是金。
蔡雪蔼声说：“语欢，消消气，颖卓既然来了就说明是诚心诚意要请大家，也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要再怪他了，饭菜都凉了，赶快开始吧。”
谢语欢深呼吸几次，勉强压下怒火：“入座吧，还站着干嘛。”
唐颖卓入座。服务生给端来餐具。宴会开始。明远和方方坐在他对面。
谢语欢端起酒杯刻意笑着说：“颖卓从来都不这样的，这次他可能真的有事，我替他给大家赔罪，不过，这酒得颖卓喝。”谢语欢转眼看看唐颖卓。
唐颖卓赶紧倒满酒，说：“我自罚三杯，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唐颖卓喝到第二杯的时候，明远举起酒杯：“第三杯我替他喝，谁叫他是我弟弟。”
唐颖卓看看他，再看看大家，大家的反应稀松平常，看来刚才大家聊过这档子事。明远喝下一杯白酒后，脸上立刻微微泛红。
方方忙着给他夹菜，小声说：“吃点东西再喝，这样一会儿就醉了。”
“嗯。”明远低头吃菜，乖得跟她儿子似的。
唐颖卓发现他筷子已经用得相当熟练了，中国菜吃着也是津津有味的。起码在自己出国之前，他还不喜欢吃中餐。
是方方改变了他。
唐颖卓倒满酒，连着灌了几杯，用筷子戳了两下菜，根本没吃。
谢语欢说：“刚才给大家介绍过了，现在再给颖卓介绍一下我男朋友，肖鹏。虽然他不是咱们系的，但从现在开始都是一个剧团的了，你们俩碰个吧？”
唐颖卓打量谢语欢身边的男生，想起来了，面试最后一天还跟他借过火，他是标准的帅哥，没比自己差太远。以前，唐颖卓还笃定谢语欢的男朋友肯定挺丑。唐颖卓和肖鹏尴尬地碰了一杯。三碰两碰，唐颖卓醉了。一桌的人顶他喝得最多。其实他的酒量不小，只不过他自己想喝醉，别人也没办法。
想起了兄弟，想起了过往，那些年少轻狂、放浪不羁的岁月。
如今唐颖卓才体会出，当日明翔那个轻蔑讽味的笑容所包含的深意，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再牛掰的人物都有日落西山的一天，可毛头小伙子看了古惑仔就想当老大，明翔没笑歪就已经很给面子了。什么叫做一树瓜果有酸甜，一母所生有愚贤，看看自己再看看明远就知道了。
活到二十岁才弄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品种，用明澈的话说，孽种。就连谢语欢老早以前都说了，和自己不是一路的。言外之意，不敢苟同。
如今各奔各的前程，各自都找到了各自的位置，就唐颖卓忽然间失重了。
还义无反顾地栽到桌子底下。
卓——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4 章
小时候经常听王奶奶讲世事轮回都有因果报应，所以人要积德行善，下辈子才能享福，可王奶奶守寡大半辈子把五个儿子拉扯大，到最后却被一大群儿子儿媳赶出来，独自在天街的小破土房里吃斋念佛。用她的话说上辈子作恶，这辈子受罪，理所应当。
唐颖卓眨着眼睛二了吧叽地问，王奶奶上辈子怎么会是坏人呢，弄错了吧？王奶奶说，佛祖给每个人都记着一笔帐，不会错的。唐颖卓认真地问，怎么才能知道自己上辈子是好人还是坏人呢？王奶奶笑着说，小卓卓长得这么俊，上辈子一定是好孩子，所以你看鼓楼下面耍大刀的那个王二麻子了吗，他上辈子肯定做过大坏事。
后来唐颖卓长大一点，再问王奶奶问题就是经过哲思的了：这辈子做坏事下辈子还，那大家都做坏事，下辈子还谁去？王奶奶笑着说，总有人做好事，还是好人多。唐颖卓从此便相信还是好人多。
唐颖卓上学前班以后，再跟王奶奶聊天就不对味了：我们班同学打我，我忍了，他还打我，我打他，他再也不敢打我了，还给我买汽水，我把我们班同学都打了，他们都给我买汽水。我想我下辈子没准当猪，死活就一刀，到时候一起还吧。
上小学以后，唐颖卓基本不去跟王奶奶聊天，嫌她烦。三年级以后，唐颖卓再去看王奶奶就拿点心给她吃，但是放下就走。上了初中，爸爸去世，王奶奶还活着，后事是她给办的。唐颖卓扎到她怀里哭抽。几天以后，她也去世了，后事是唐颖卓给办的。那年，唐颖卓十三。
在医院挂了两天吊瓶，开了点胃药出院，那晚的情形，唐颖卓所能记得的只有栽倒之前的事，剩下的记忆就像在大脑里摘除了一样，一根头发丝都记不得，他还是头一回这样。
胃痛上课，身体倒是没什么，形象是关键，要是没有明远，形象惨点就惨点吧，倒饬了一早上，勉强着去教室，可明远今天没来上课，唐颖卓郁闷了，忍不住设想许多情景，明远和方方在一起亲热的情景。
再想想过去，在天街的那些荒唐日子，和他在秋千上，在暖风中，白日下，漆胶斯磨的片段，仿佛当初有多快活，如今就有多痛苦。
之后连着三天，明远都没有来学校上课。第三天晚上，唐颖卓忍不住打电话给明远，明远的声音懒懒的，好像很乏。
“什么事。”
“想把天街的笔记本还给你。”
明远似乎回想了很长时间才想起来：“噢。那个，不要了。”
“还是还你吧。”
“那，我改日去拿。”
“这儿的钥匙……你还有？”
“没了。”
“我有啊，给你送去？”
“……不用了。”
唐颖卓心凉半截，沉着嗓子说：“那你怎么进去？”
明远笑了：“你智商八十吧，与其送钥匙还不如直接送笔记本。你兜圈子的功夫真厉害，其实是想知道我在哪吧？我在方方这，有什么问题么。”
唐颖卓忿闷道：“你在哪我才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你的东西！”
“看见我的东西就会想起我是吧？那你可以扔了或者送人，何必再提？你这人言行不一、借口太多，要不是谢语欢极力举荐，你这次根本不可能入选的。好了，我未婚妻在旁边，以后晚上过十点别再给我打电话了。避嫌。”
嘟嘟嘟嘟嘟……
唐颖卓盯着手机屏，【媳妇】已挂断，愣了很久很久，一串串ＹＹ在脑子里浮现。此后，每天晚上十点钟过，唐颖卓都如滚油煎肠。
唐颖卓本来就掉秤，每周二晚上还有高温瑜伽课，为了修学分，没办法。只有他一个男的，不过他蒙上花头巾，再穿上瑜伽服，面若敷粉，眉如烟岫，看上去不是一般的女，起码不会太惹眼，然而，选秀后第一节瑜伽课就被人从女生堆里认出来了。
“嗳！你们看！那不是唐颖卓吗？”
“他是不是Gay？”
“你以为选秀能选出什么好东西！”某落选之人说：“选秀那天早上他在书记办公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呢。”
“贿选？”
“废话！要不他练瑜伽干什么。”
“练瑜伽是为这个呀……唉唉，国大真是世风日下~~~”
唐颖卓在里面盘腿打坐，气定神闲，一句也没听见。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说三道四的人都灰溜溜地跑了。那个人透过大玻璃盯着唐颖卓的背影痴愣很久，而后又匆匆离开。
第二天下午课后，剧团全体成员开会。
算上明远，剧团一共十六个人，除唐颖卓、谢语欢和肖鹏外，还有学生会的五个和新选拔上来的七个。谢语欢是团长，明远是编导，加上唐颖卓和肖鹏，学生会的五个只有任朝吉是演员，其他四个都是工作人员。新选拔的其他七个人，三男四女。
谢语欢在阶梯教室前面主持会议：“目前剧团尚未命名，开会研究一下，再就是成员之间互相熟悉一下。先介绍一下我们团的编剧导演集于一身的明远童鞋。”
明远坐在前排靠门列，向大家以目示意，大家鼓掌。其实介绍太多余，只是程序而已。
谢语欢又说：“我为这个团想了几个名字，供大家在此基础上提意见，可能有点俗，大家见笑了，星美、金翼、繁羽、辰天、蓝瑶。”
谢语欢把这些名字写在黑板上。大家都表示不是有点俗而是太俗，但是谁也想不出更好的。
唐颖卓欠儿了吧叽地说：“不如就叫‘圆圆话剧团’得了。”
“啊？”马天胤吃惊地张大嘴：“圆圆太嗲了！不行不行！”
唐颖卓一脸得逞的坏笑：“那叫圈圈？圆圈？圆球？要不，叫泡泡吧。”
明远无聊地瞪了他一眼。
谢语欢说：“唐僧！别捣乱，一边呆着去！”
唐颖卓窝到旮旯里扒着去了。
然后是一阵安静。
也不是谁突然粗着嗓门说：“叫明日之星吧！”
众人纷纷回头找这个大俗人。结果一看是胡素洁。她是学生会副主席。胡大女侠也是一代枭雌，凡是能想出“明日之星”这四个字，而且还能说出来的，都是人物。
谁也没接茬，就当没听见。继续安静。
谢语欢急了，拍卖师似的开始兜售黑板上的名字：“星美、金翼、繁羽、辰天、蓝瑶。要不换一下位置，星翼？金美？繁天？羽辰？瑶蓝？快点给意见啊你们！”
肖鹏说：“你想这些名字都不错，但是跟剧团有什么关系？”
谢语欢说：“那你想一个啊。”
肖鹏语塞。
最后谢语欢只好问明远：“明远，你看呢？”
明远说：“我还没想好。”
唐颖卓插话：“想来想去都不如我说的那个好。就叫圆圆吧。嗲嗲的不是挺可爱么。”
任朝吉说：“唉，思路怎么都这么窄呢？”
唐颖卓说：“那你想一个呀。”
任朝吉想了想说：“是谁创立的就把谁的名字放上去不就好了，还用这么绞尽脑汁吗？”
“那就叫‘小泡泡话剧团’好了。”唐颖卓说。
“不是圆圈就是泡泡，就没别的了？”
“那，方方？”唐颖卓看了看明远，笑了：“叫方方吧，不，叫方圆吧。”
明远表情很淡，默默地看着他。
任朝吉不理他。
谢语欢吼他：“你有完没完！看你这通瞎搅和！退下！”
唐颖卓鼓着腮帮子，小声说：“切，不是让自由发言么，一点都不民主。”
谢语欢白他一眼：“既然都还没想好，可以放一放，其实我是想让大家在这个集思广益的过程中互相了解一下，刚才肯定有人想出好名字但没好意思说，下去之后可以给我发短信，我们再斟酌。明远写了一个剧本，一会儿把它分发给大家，大家回去看，喜欢哪个角色认为适合自己就告诉明远，这学期我们都要通过这个剧本来训练演技，如果效果达到导演的预期，导演会给大家实际演出的机会，所以大家都要认真对待。好不好？”
“好！”众声哗然，热烈鼓掌。
唐颖卓小小开心了一下，原来那几天明远在写剧本呀。
回想起以前，在天街，那时明远常常把自己抱在膝上写东西的情景。
他戴着眼镜聚精会神看着屏幕，侧脸特别秀气，头歪在他肩上，呼吸喷洒在他耳边，看着一串串妙语连珠的话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姿势累了都不舍得动一动。可是，他常常毫无征兆地转过脸来吻自己，吻到全身发软，他又继续聚精会神地写，特别坏。
暗示几次，他不理睬，管他什么威廉金威廉银，直接戳电源键，屏幕一黑，他刚要乍毛，立刻用唇堵住他的嘴，在耳边坏坏地告诉他，俺都背下来咧。然后骑着他霸王硬上弓。嘿嘿。这就是惹毛败类的下场。几次以后，他居然养成了Ctrl＋S的习惯，再也搞不掂他了……唉，那真是黄金时期，蜜一般的日子，那时以为会永远在一起。
不知方方有没有被他抱在膝上过，如果明远想，方方一定不会拒绝吧。
YY了一会儿，众人已散去，只剩谢语欢和明远在门口低声商量事情，唐颖卓往前挪了几个座位，支着耳朵听。
“这个角色非他莫属，不应该让别人演，请你再考虑一下吧！”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了，我认为他一点也不适合演黑社会老大……我在考虑肖鹏。”
“虽然肖鹏也可以演，但肯定差他很远。我还是坚持刚才的意见，如果你是在征求我意见的话。”
“……”
“当然……你是导演，最后的决定权在你。”
“……那我再考虑一下。”
“明导演，请你相信我，也相信他。我先走了。”
黑社会老大？？！！
唐颖卓赶紧翻开剧本——《最后的大佬》。
谢语欢给明远推荐的那个人是谁？脑子里过一遍男演员的名字，薛兵、曹虎男、韩淳、李达。莫非是曹虎男？
唐颖卓决定要全力以赴争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