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对江雨说：“您和您儿子的血液很匹对，手术成功率应该比较高。”
唐颖卓怔愣着，瞪大眼睛看大家。
明远攥攥他的手，小声说：“她是来给你献骨髓的。”
江雨温婉地笑了笑：“儿子，妈妈来救你了。”
唐颖卓眼睛顿时红了。
“真感人啊。”明远说。
江雨回头瞪他一眼。明远回敬她一眼。
主刀医师请了业界最顶尖的专家，经过各种术前准备，江雨和唐颖卓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明远在候诊室里等，本在旁边陪他，一句话都没有。没有任何人来探访，因为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一周后，唐颖卓苏醒了。
房顶是天蓝色的，四壁是淡黄色的，一面液晶电视挂在病床对面的墙上，窗明几净，床头桌上摆着一瓶清香的百合花。病房很大很舒适，如果不是看到了各种医用仪器，还以为是在家。
一个女佣忽然低呼了一声：“唐少爷醒了！”
唐颖卓才意识到屋里有人。女佣出去叫了医生进来。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而且你现在已经完全脱离危险了，祝贺你。”
唐颖卓说：“谢了。我哥呢？”
女佣说：“少爷去外面办点事，说很快就会回来。”
“哦。”
女佣端来精心烹饪的小粥小菜。
唐颖卓边吃边看，电视正在播“金融时空”新闻早知道。
“本台最新消息，昨日上午，明氏金融国际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会上，明远先生郑重辞去董事长职务，集团将由其母江雨女士接管，这一惊人举动在国际上引起强烈震撼……”
电视切入一段新闻发布会的实况画面，气氛庄严肃穆，明远在台上简单说了几句话，之后在一些集团高层人士的簇拥下匆匆走出会议大厅……
唐颖卓张着嘴不动了。
一个月后，唐颖卓出院了，出院这天正好是他二十一岁生日，生日要在七彩庄园庆祝，因为再过几天，明远就要把城堡卖掉了，父子断绝关系以后，来自家里的一切经济支持被切断，敲字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奢华的生活。
别墅太大，买家很难找，白菜价有人买就算烧高香。女佣们不但小三小四梦破灭了，还即将面临失业，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世态炎凉，只有少数老佣人没给主人甩脸子。
管他的脸色叻！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在七彩庄园里做少爷，尽情享受才算赚的，唐颖卓是这么想的，不知道明远怎么想。
厨师推来一个多层大蛋糕，唐颖卓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侧目看明远，明远也在回忆。
明远在唐颖卓耳边说：“你现在终于是我的了。”
“切，你房子都卖了，就要搬我家去了，咱俩到底谁是谁的呀！”
明远笑着说：“我是你的了，还不行么。”
“这还差不多！”
唐颖卓想，自己真不是人啊。明明可以把天街的房产贡献国家，得一大笔补偿金，明远没干，毫不犹豫地把七彩庄园卖了。自己这么还挤兑他。
想想以后再也没有女佣围着喊他少爷，心情有点小落寞。唐颖卓手背蹭蹭明远的脸：“媳妇，跟老公回家去吧。”
“想走了？”
“早晚得走呀。”
明远点点头，把唐颖卓扶到轮椅上，推着他一步步走出巍峨的城堡。当时已近黄昏，天边的红霞镶着金边儿，瑰丽如画，奢靡的宫殿里全是放浪轻浮的梦，一切繁华褪尽，萧索伶俜。
这一年的春节是两个人的，虽然只有两个人，唐颖卓却从来没觉得这么热闹过。大年三十夜里，唐颖卓被裹成个大蝈蝈似的放在藤椅上，明远拿着根烟，在院子里点花炮给他看。
“刚才这个怎么样，好看不？”
“好看好看！”
明远接着给他点。
唐颖卓费力地伸出手够吃的，够够够，一下子重心失衡，叽里咕噜……
明远扶了扶眼镜，眉心一蹙：“摔疼了没有？”
“嗯。”
“嗯个屁！让你不老实！”
唐颖卓扁扁嘴。
明远从屋里找出根绳子，把他绑在藤椅上：“想撒尿提前说！”
“你这也太省事了吧！”
明远又多缠了几道：“这样可以了吧！”
唐颖卓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7 章
幸福温暖的正月过去，明远陪唐颖卓到医院复查，各项指标均合格，开开心心地回家。
车开上枯木街，远远看见几台大吊车在轰鸣作业。唐颖卓说，谁家这么勤快，才出正月就破土动工？明远说，这一带也没有危房，怎么会急着拆迁？唐颖卓耸耸肩，继续玩PSP，只感觉明远加大了油门，突然踩刹车。
“喂！你想磕死我呀！”
明远下车了。
唐颖卓觉得不对劲，朝他跑去的方向看。明远突然站住。那些吊车正在拆唐宅！这时从一辆白色梅萨德斯里走出一个女人。唐颖卓仔细端详才认出那女人是方方。
明远愠怒地盯着方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方用傲慢的声调说：“我来替我爸爸监工，这片地我们家买了。”
“这是国家保护的古建，根本不卖的！”
“什么古建，我只知道半个天街都让我们家买了，这片房子全都得拆，枯木街最先动工。”
明远刚要说话，唐颖卓从后面跑来。
“方方！你凭什么拆我们家房子！”
“凭这个。”方方从车里拿出一叠文书的复印件，丢给唐颖卓：“好好看吧！我爸爸把这片地送给我当生日礼物，七月十四号之前必须要变成高尔夫球场。”
唐颖卓翻翻文书，看不懂，丢给明远：“哪有不通知住户就强拆的道理！”
方方笑了笑：“这片房子里没有住户，我们已经调查过了，几只流浪狗、流浪猫，难道也需要通知吗？
“你……”
唐颖卓忽然浑身发抖，明远赶紧扶住他：“怎么了？”
“好冷。”
“先上车。”明远把他打横抱到车上：“等我一下。”
唐颖卓点点头：“嗯。”
明远走到方方面前：“这栋房子不能拆。你想要怎么样，开个条件。”
方方蔑斜着他：“开条件？好啊，你跪下来求我呀！”
明远回头看看车里的唐颖卓，咬牙跪下去。
“我求你了。”
唐颖卓在车里大喊：“哥！你怎么还给她下跪呀！你快起来呀！”
方方大笑道：“哈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没人性的冷血！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求你的吗！求大点声！让这里所有的人都听听！”
唐颖卓用力推车门却推不开，被明远锁了。
方方面目狰狞：“你这是自作自受！明氏集团就要垮了，现在明家四分五裂，欠债累累，什么皇太子，什么大少爷，明董事长，全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你只是个窝囊废！穷光蛋！”
明远说：“只要不拆房子，一切都好说。”
“不拆房子也可以，离开他，和我结婚。”
“这个办不到，换个吧。”
方方冷笑：“哈！条件我开过了，是你办不到，那就不能怪我了！”她坐上车，摔车门，对司机说：“走吧！”
汽车缓缓启动，又停下，方方降车窗，对工头说：“快点拆！我还等着打高尔夫呢！”说完，车开走了。
房子当初建得结实，一砖一瓦都是明远亲历亲为的。几台推土车疯了似的把墙体推倒，随着一声巨响房子终于塌了。
明远回到车里，唐颖卓已经哭抽了。
明远抱住他：“是我太没用了。”
唐颖卓哽噎着说：“我们无、无家可归了……”
“不会的。我在哪，哪就是你的家。”明远吻他额头。
“哥！呜——”
他们在附近租了个公寓，暂住。礼拜一和炊帚领着兄弟们搬来了一些旧电器和旧家具。
“明大哥，卓卓，你们不嫌乎这些旧东西吧？”
明远笑着摇摇头：“谢谢你们。”
唐颖卓跑到一台显像管电视旁，惊讶地说：“我次奥！你们在哪淘换了这么个古董？”
炊帚说：“在旧货市场买的，三百块现大洋呢。”
“才？”
炊帚鼓着眼珠子：“才？！三百块，你现在有吗？”
“木有。”唐颖卓傻子盖帽。
明远接上电源，打开电视，电视正在播金融时空。电视画面清晰度很低，但依然能认出那个一脸僵凝的贵妇，她在无数股民的暴力示威中，被保镖护送进黑色Pullman。
“……世界各地的股东们也在强烈抗议江雨董事长的□□政策。据报道，她的这一铁血手腕遏断了为数众多的股东们的咽喉，全世界数千家明氏控股企业纷纷宣布破产，据粗略估算，截至目前，明氏集团的亏损已超过五万亿美元，但明氏集团对此始终保持缄默……”
“你妈是不是疯了？”
明远拄着额头不说话。
礼拜一惊愕地说：“五万亿！买个海岛都用不了五万亿！”
“你买过是怎么的？”炊帚说。
礼拜一：“我买过海带。嘿嘿！”
和兄弟们围在一起吃饭，气氛还挺热烈，等兄弟们一走，唐颖卓心里开始难受了。明远在厨房刷碗，刷了很长时间。没有洗碗机，还忘了买胶皮手套，也不知道大洁癖是怎么忍受那些油乎乎的碗碟的。
夜里，唐颖卓抱着明远低声问：“哥，你会不会离开我？”
明远抱紧了他：“永远不会离开你。”
“现在这种状况，你都没失落感吗？”
“我现在很满足，老天对我不薄。”
“可我还是担心你有一天会后悔。”
“没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嗯嗯你。”
唐颖卓马上睁开眼睛，看见明远闭着眼在笑。
“说什么呢，都听不清！”
明远又说一遍：“我嗯嗯你呀。”
唐颖卓捏他嘴：“给我把嘴巴张开说！”
“呵呵……”
唐颖卓说：“垒又笑，垒一笑揍知道四哄我的。”
明远突然睁开眼，看着他。
“耳熟是吧？”
明远把他压在身下，反叩他的手：“你敢偷听我和成标标说话！”
“我、我只是刚好经过……唔……”
明远的□□没入他的腿隙。
日子清淡流过，却是每一分钟都值得铭记，和他在一起，说不似神仙快活，是怕招神仙嫉妒。
昂贵的药费把卖别墅的钱基本上冲抵，救命的药不能断，所以那笔钱一分也不能动。生活只能靠微薄的书酬维持。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饭也好，明远没有任何抱怨，反倒是唐颖卓时常调皮，说自己不当大哥好多年，现在连烟都不让抽了。
可这段时间明远总是一身烟味，勾得唐颖卓难耐得慌。
唐颖卓终于忍不住了：“你不让我抽烟，你自己怎么净偷着抽！”
明远看看他，不说话。
“怎么了？”唐颖卓跑过去，蹭到他膝上，发现他把电脑里稿子都删了。
唐颖卓瞳孔放大，那是他的命根子啊！
“你在搞婶嘛！？”
明远说：“我的书滞销，我得去找点事情做，这些东西只能牵扯我的心。”
唐颖卓吃惊地盯着他：“滞销？你的书卖不出去了？怎么可能？”
“国内出版业抵制我的作品，因为我妈把他们都整惨了。”
“那国外呢？”
明远无奈地干笑：“你说呢。”
介个么……唉，一筹莫展。
唐颖卓问：“那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现在不是我想找什么样的，是人家想不想聘我，我的履历表得改改，隐瞒身份试一试。”
“可是你这张脸怎么隐瞒呀，全世界都认识你。”
“那你说怎么办？”
“大隐隐于市，和我那些兄弟似的在天街卖菜吧。”
明远摸摸他的头：“呵呵。”
唐颖卓说：“要卖菜的话，你得换个朴实点的造型，否则菜不好卖，最好是……往农民的方向倒饬倒饬。”
“包个花头巾？”
“嗯，再穿个军大衣。”
“赶个毛驴车？”
“对对对，再拿个连杆秤。”
“卖香菜？”
“哈哈哈……”
唐颖卓乐翻。明远笑着捏捏他的脸：“别担心，养活你还不成问题。”
然而一周下来，明远的简历全部通过，一到面试环节就被无情拒绝。虽然之前有了一定心理准备，却没想到那些公司会这么团结。现在无论是明氏的敌人还是明氏原来的友人都不待见明家的人。
养活唐颖卓还真成了问题。他每天吃的药是最好的进口药，贵得跟吸血似的。别墅是按白菜价卖的，□□里的余额没多少了。坐吃山空。
唐颖卓问：“要不……换便宜点的药吧？”
没想到明远态度十分坚决：“不行。”
后来他把球球一家卖了。藏獒再值钱，也不过冲抵唐颖卓一个月的药费而已。最后房子租金都是天街兄弟凑的。总不能靠别人接济过日子。今后该怎么办。
明远万般无奈之下，拨通了江雨电话。
“妈。”
“儿子，怎么无精打采的？”
“借我点钱。”
“我又不是没提醒过你，你也知道现在明氏的状况什么样，所有人都在跟我要钱，我连电话都不敢接了。你以为我容易呢？”
“早就告诉你没人会服你。”
“是明澈在捣鬼！明氏这么大的家业怎么可能说倒就倒，是他把资金全抽空了，我上来之后净收拾烂摊子了！现在这个董事长我根本不想当了！”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到底借不借？”
“我没钱！”
明远把电话压线，眼里怒火雄雄：“明澈那个小兔崽子，也就敢跟我妈耍耍阴招，要不是看我爸，我早把他弄起来了！”
唐颖卓小声说：“我想我不吃药应该也没事了……”
“不行，医生说这药至少要吃上三年。我会再想办法的。”
几日后，明府。
明远站在一座苏州园林式的院落里，雕梁画栋的古典小楼在嫩绿的柳枝后半遮半掩。
明远来到小楼的弄堂。一个美丽的妇人推着明翔的轮椅走进来。这个女人是明澈的母亲，夏青莲。
明翔看着明远，目光寒冷郁怒：“你还有脸来？”
明远咬咬嘴唇，走近几步：“爸，我错了。”
“你不是错了，你是一错再错！我不想再见到你！”
很久都没动静，明翔回头一看，明远跪下了。
明翔的眼珠动了动：“青莲，你去把池里的鱼喂一下。”
“是，老爷。”夏青莲离开弄堂，走到外面的池塘边。
明翔远远地望着她，对明远说：“圆圆，你毁了明家五代人的心血，我都被你气死了！”
“您打我吧。”
“从小到大我都没打过你，现在你铸成大错，我打你还有什么用？也许我真是老了，许多事情都弄不明白了，我只能说我无法理解你的所作所为。”
“您没有老，是我糊涂，求您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明翔默默看着远处的夏青莲，许久，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明远站起来：“爸，钱是被明澈抽空的。”
明翔皱了皱眉：“他一直都在搞动作，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明氏会不会倒？”
“倒了明氏，还有圆氏，爸爸早就给你安排好了，这次就当是练习，以后可不要这么任性了！”
“谢谢爸！”明远俯身拥抱明翔。
明翔眼角绽开难得一见的笑纹，拍拍他的后背：“回来做你的大少爷，和唐家的孩子断了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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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