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知是不是我的话真的把向晋飞震住了,他惨白着脸,一个音节都发不出,紧紧抓着我的手也无力地脱落。
我有点心软,便拍了拍他的肩,一言不发离去了。
后来他跟我提起这个晚上,他失魂落魄地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灯光人群中,渐渐远去。
那时,我才是真正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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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输完最后一个数字,保存,起身去洗手间。
刚走过一个偏僻的拐角处,劲风袭来,一个人突然抓住我的领子,我把推到门板上。
我一怔,当即要回手,看清人后便松了劲。
“魏岩,我操|你妈。”何津一向散漫,有时还有点吊儿郎当的气质,现在他怒视我,一字一句骂道。像与我有深仇大恨,恨不得跟我拼命。
“小蕾听人说我的竞聘名额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追着我问了两天。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介入我和小蕾的事?!”他愤怒地低吼,“小蕾做错了什么?!她努力那么久,就要当上护士长了,突然就被撤了,我知道你以前有权有势,你有气冲着我来啊!她那么好一个女孩,对一个女孩子下手你是人吗你!”
我见他越说越过分,也上了火,这货的帐我还没跟他算,他先来倒打一耙?
我按住他的手腕,一用力把他从我身上扯下来,膝盖往前顶,反客为主,抵住他抵抗的动作。这种弱不禁风的办公室白领,别说一个,再来两个都不是问题。
我电脑的密码很简单,123456,仅仅是为了方便我单手登陆。我们双排的办公桌,右边坐着一位鲜少交流的大姐,后面是向晋飞不用说,天天能注视着我输密码开机的就只有有事没事转头找我聊天的何津。
如今社会压力大,买房买车并不是每一个白领都能做到。我一向理解何津的压力,他为了那个未来的家庭,削尖了脑袋出人头地,可我理解归理解,用这种下作的办法上位是我不可能接受的。
我一手抓他两只,把他压在墙上,淡然道:“无论你信不信,小蕾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怀疑别人前先管好你自己,真没干亏心事,就别害怕鬼敲门。”
说罢,我把他甩开,整了整衣领,走人。
回到办公桌前,我思考起来。这事确实有点蹊跷。
护士?……好像以前听何津提起过小蕾工作的地方离我们单位不远,是家名声不小的医院。
我心念一动,顺手查起附近私人医院的名字。
看见徐乐康骨科医院的名字时,我叹了口气,简直有些无奈。
苦笑一声,暗骂,向晋飞这个死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利用家庭背景作福作威,其实即便他不给我整这一出报复,我同样有的是方法堂堂正正地打压何津。
年中报告除了公司的电脑,我自己每天回家都会备份一遍。警惕性虽然降低了,谨慎的习惯倒是没有落下。
我早就给白处检查过报表,当时没有出错,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致命的纰漏,白处和我都心知肚明有人搞鬼。只是当时他迫于领导的压力,经过几天缓冲时间,终究替我争取了一个竞聘机会。
我闯荡社会多年,不会轻易受打击,更不会轻易放过对我使绊子的人,向晋飞这一回可真的是多余了。
可即使我不需要向晋飞帮我,但他为我做了这一步,勉强算是替我解了气,我不可能装作不知。
我站起身,走到向晋飞旁边,敲了敲他的桌子。
他立即抬起头望向我,眼里有喜悦,也有委屈。
“你昨天说的地方,咱们今天去尝尝吧?”
向晋飞一开始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瞪圆了眼睛连连点头。办公室里满是耀眼的节能灯,但我依稀从他眼中又寻见那星点的闪光。
“大叔,还有一个小时下班。”向晋飞积极地提醒我。
我笑了一声,调侃道:“好学生今天不加班了?”
他诚实点头,直白地望着我:“大叔比较重要。”
我噎了一下,嗯了声,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小朋友太过赤|裸的目光,大叔真的有些扛不住啊!
向晋飞这货虽然那天被我打击颇深,愣愣地把我放走了,我以为他八成死了心,可关了灯快要入睡时,手机又坚持不懈地震了起来。
除了当天比平时晚了半个小时外,第二天他又恢复了每日准点的骚扰,只是内容从毫无营养的“大叔”变成了各种杂七杂八的玩意儿。
比如最近有什么好电影,他每天做了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像是跟我每日例行汇报。也跟我解释了那天把我弄去酒吧设计一场隆重的表白是听取了不靠谱的室友的意见,自己是无辜的,让我生气了十分悔恨。我简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人家室友泡的是妞,他追的是什么?老男人?
我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揭过不提。昨天他跟我说起一家新发现的粤菜馆,我今天就借着这个机会,听听他怎么说何津这件事。
这家饭店还比较红火,我们到的时候外面已经排上了队,我轻轻蹙眉,就感觉衣服被人拉了拉。
“大叔,要不我们换一家吧?……”
我顺着手看向他:“等一等没关系,放心,我不会突然走掉的。”
他点了点头:“那我过去拿个号。”
我在座位上没等两分钟,向晋飞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大叔,我们进去吧。”
我一愣:“前面不是还有七八个人?”
他眼神瞟向别处:“反正我订到了位子。”
我瞧他那做贼心虚样儿,笑笑,没揭穿他。
他还真整了个包厢,给我耍小聪明……我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在那儿烫杯子和碗,支着脑袋,问道:“这又是你们家的产业?”
他脸微红,埋头帮我倒茶,假装没听见。
我乐了,太傻了这孩子,又说:“你早在我脑袋上砸个百十万,叔还跟你闹什么,乖乖在家等你。”
他倏地抬起头:“多少万?”
我一吓,被他企图包养我的可怕目光所震住,忙道:“别较真别较真。”
他收回视线,神情有些黯然:“你总是这样。”
“怎样?”疑惑。
“既然不是认真的,就不要告诉我。”他喃喃道,“既然不喜欢我,就不要跟我说嫁去你家;既然对我没感觉,就不要说我长得比谁谁谁好。”
我被他一串排比弄得欲哭无泪,嘴贱果然是会遭报应的!
“好了好了,”我拍拍他的腿,安抚道,“是大叔说错了。”
他紧盯着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突然也伸出一只盖在上面,紧紧压上,抬头望住我:“你还挑逗我。”
我真特么百口莫辩啊!
向晋飞把我握住了就死不放开,期间服务员进来点菜一次,续茶一次,上菜一次,他一直旁若无人地这么把我的手压在他大腿上。
我抽,他纹丝不动。我抖,他稳如泰山。
“向晋飞。”我沉声道。
他闻言扭过头,哀怨地望我一眼,我败下阵来。
服务员又进来上了一次米饭,我耐着性子:“向晋飞,你让不让我吃饭了?”
“大叔,你答应我一件事。”他以我仅剩的左手相要挟。
我眯了眯眼:“什么事?”
“等我们吃完饭你再告诉我跟我出来的理由。”他没有看我。
“好。”我答应下来,随即终于得到解放。
一顿饭吃得算得上愉快,他很细心,却不会做多余的一些自认为帮助我的事。和他相处,我一直很放松。
吃完后,我喝了口茶,问他:“小飞,我问你,何津女友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我以为起码他会装装傻,不想他坦然地承认了:“是,徐乐康是舅舅开的。”
我沉下脸色:“为什么做这种事?”
他毫不畏惧地回视我,气势十足,理直气壮:“何津他抢你的职位。”
我看着他不说话。
他以为我生气了,渐渐弱了下来,脸上还有点委屈:“总监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我怕你知道了不高兴,就没有告诉你。他那么卑鄙,我气不过……”
他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有理了,小狼崽一样凶狠地瞪我:“反正我就是看不得别人欺负你!”
我“噗”地笑出来,小孩保护欲还有点强:“你把我当什么了?公主吗?我是不是还要编个辫子把你拉上城堡?”
他对我不认真的态度有些不爽,闷闷道:“我没做错。”
“哎,今儿何津跟我闹翻了。”我叹了口气,“你这样我以后再也吃不到小蕾的饼干了。”
向晋飞轻斜我一眼,似乎对我还恋恋不忘别人女友的饼干表示鄙视。
“回头跟你舅舅说一声,何津做的事归何津,那女孩子是无辜的。”我揉揉他的脑袋,“小飞,你家庭条件好是你的优势,但以后工作上不能倚靠着这一点为所欲为,任何事做得过了总有一天会让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了。”他很受教,又死性不改,“只要不伤害到大叔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向晋飞替我出气这件事情算是告一段落,表面上似乎是雨过天晴,但我心里清楚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对他冷处理。
他看起来是乖乖的优等生,听话聪明,又省心,可那股子执拗劲儿上来我说啥都没用。
他实习也有两个半月的时间了,再过半个月我们之间的必然交际就会被切断,等他的热情散去,我可能只会是他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点。这样想着,我也没忍心对他真正下狠心,就这么得过且过。
然而他好像也醒悟到这一点,近来越发令我难以招架。
周五下班,外头天色阴沉沉的。下雨对于我来说还是相对恼人,撑了伞便意味着不能提其他东西,我只好先到楼下超市要了个塑料袋把公文包装进去,再挂在胳膊往家走。
拿钥匙的动作一顿,向晋飞那货就这么等在我的家门口,发梢和衣角有些湿润,像琼瑶剧里苦情的男主。
我收起伞:“在我家门口干嘛呢?”
“大叔,我把钥匙落家里了,室友周末回家了。”他像只小可怜虫,“我可以参观你的家吗?”
我暗叹口气,默许了。
向晋飞是个很好的孩子,这话我自己已经不知重复了几遍。他所作的那些事,我说感动有,说触动也有,我甚至有过一分的动摇,愿意尝试着去相信一颗年轻的心,但归根到底,缺的只是那一点心动。
我先带他去了书房,这里实际上没什么可参观的,书柜、书桌、转椅、台式电脑,就是所有的家具。向晋飞在里头兜了两圈儿,很快就出来了。
他打了个喷嚏,毛茸茸的脑袋一抖,把发梢的水珠甩到了我脸上。
我去厨房,给他盛杯热水。
我家厨房极为干净,失去手后自然失去了做饭的能力,柜子上放了些面,冰箱里只有牛奶和速冻食品。
向晋飞捧着水杯,像是个来购房的中年妇女,“参观”的精细程度堪比扫描仪。
他看到我那些饺子啊挂面的东西,淡漠的小脸就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你天天吃外卖。”
“是啊,总比泡面吃得下去。”
他听我这么一说,不满的脸蛋转向我:“我以后做给你吃。”
我乐,揶揄道:“大少爷你会做什么?”
他一僵,一脸认真:“我可以学。”
我笑他:“得了吧,我起码还会下个面。”
“我可以学!” 他不甘心,“不许你再这么糟蹋身体。”
哟呵,还挺强势的,我赞赏,夸道:“不错,有当女主人的觉悟。”
刚出口我就知道又嘴贱了,果然他顿时焉下来,嗫嚅了句:“你又这样……”
我尴尬不已,有点后悔,这种时候真不应该招惹他。
他说完后就没事人儿一样晃悠出去了,我跟在后头,苦笑。
他最终进入我的卧室,看见我那巨大的床,先是一笑,随即脸又有点黑。
我瞧他这变脸的速度可谓出神入化,一屁股坐在床上,拍拍屁股下的花床单:“嫌土啊?这在我老家都是最新的花色。”
他忍了忍笑,面目严肃地说:“双人床。”
我笑了声:“买个双人床也不犯法吧,而且我还能一辈子单身了?”
他居然很赞同地给我点点头,向我保证我持续维持单身的不可能性:“对,还有我呢。”
我:“……”
“饿了吗?我去叫点吃的。”这个天气不好出去了,我那下面的水平也只能凑合凑合自己,伺候大少爷那是绝对达不到的。
“好。”获取大少爷同意。
我打完电话回到房间,就见向晋飞注意到我随意摆在角落的一本相册。
他把相册拾起来,看了看封面,又看向我,问道:“大叔,我可以看吗?”
我摆摆手:“你别觉得膈应。”
他才不理我,打开那本我曾经珍藏的相册,翻了两页,脸就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心思,在旁边突然乐了,挨着他坐下,逗他:“怎么了?”
他怒瞪我一眼,恶狠狠道:“瞎了。”
“不至于吧!”我笑出声。
“大叔你眼光真差。”他指了指照片里笑得灿烂如狗的高毅,完全不怕我生气,嫌弃的情绪溢于言表,“丑。”
我真的忍不住想揉他脑袋,这货实在太可爱了。这一册子的我和高毅的极限运动照片,再帅的人脸皮在风中抖动的样儿能好看吗?
我给他翻到倒数第三页,高毅正经站在奖台上的照片,指了指,让他评鉴:“这张还好吧?”
他“啪”地就把相册合上,不许我再看,脸蛋猛地凑到我面前,鼻子快贴上鼻子。
“大叔,我呢?”
我连退一步,什么你呢我呢!长得帅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是吧,就可以随便勾引单身大叔了是吧!我避开他炙热的目光:“我给你看点东西。”
我莫名被他勾起了怀旧情怀,在衣柜顶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箱子东西,都是以前我的运动用品。
我向他炫耀那一箱的高级货,小到普通护腕,大到皮划艇的桨。大部分都是我浅浅涉足的东西,我并不是狂热喜爱极限运动的人,真正牵动我的应该算是最早接触的运动。
我跟向晋飞介绍:“这把我是大二买的,专门拖别人从美国带回来,花了两个月生活费,感情最深。”
网球是我还没认识高毅前就被一个学长带着学了,后来常常约人出去打,一直没断过。要不是出了意外,真没想过放弃它的一天。现在再看到这拍子,不禁有点怅然。
“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