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梁英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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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梁英雄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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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在汉自从当上了伪军以后,每日愁眉不展,话也不多说,只是思念母亲妹妹,虽然离家很近,但总不敢离开据点半步。每天晚上一个人站在院里,望着康家寨那面的山头,恨不得长了两只翅膀一下飞出去。晚上睡到床上,一闭眼,便看见妈妈苍白的头发,妹妹黑溜溜的眼睛,他忍耐不住了,决心偷跑回去。可是一想起翻译官威胁他的话,好似凉水浇在火堆里,心便又冷了下来。这样翻来复去,每天心中愁闷难解决,便到酒铺喝酒解闷。
  这天,辛在汉因为一件小事,被班长踢了两脚,心里十分难受。走出关帝庙大门,又看见许多日本兵把一个卖鸡蛋的老婆婆打得躺在街上,他见那苍白的头发削瘦的手脸,想起了他的妈妈,忍不住内心一阵酸痛,早已流出了眼泪。顺步便来到孙志强老汉家。原来孙志强老汉的老婆,和他母亲是亲姐妹;他来是想打听一点母亲妹妹的情况。
  本来他母亲、妹妹被敌人杀死的事,孙生旺早就知道了,他怕父亲和辛在汉知道了出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过。辛在汉刚一进门,见对面站着个人,对看了几眼,辛在汉早认出是他村的李有红,便惊讶问道:“你今天怎么到这里来啦?”李有红也认出了是辛在汉,只是不敢先开口。人常说:“人心隔肚皮,里外不相觑。”到底他如今是狼是虎,一点也摸不透;于是只回了句:“赶集来啦!”又怕他看见“良民证”,露了马脚,急急回身便走,被辛在汉上前一把拖住,拉到院里墙角坐下急问:“一年多没见过我们村一个人,今天见了你,为什么忙着就走呢?”李有红只是心里发抖,不敢回话。辛在汉看出他的心事,便低声说:“你别怕,咱们一块长大,你倒不知道我是怎样个人啦?我问你,这阵我家里的人怎么样啦?可把我想坏了!”李有红见辛在汉和先前的样子一样,还是那么善良亲热,便把他走后抗日政府帮助他家,后来敌人来,把他母亲打死,把他妹妹扔到火坑里烧死的情形,一五一十,全都讲了出来。
  辛在汉一听敌人杀死了他全家,早气得胸腔里好似着了火的一般。沉痛、仇恨、愤怒,各种错综复杂的心情搅成一团,他含着泪,哭泣着说:“好!李有红,我不报仇不姓辛!”
  李有红忙说:“你知道一件事不知道?”辛在汉问:“什么事?”李有红声低话急,把康家寨民兵受包围,康明理、孟二楞、武二娃、康有富被抓的事,讲了个大概,辛在汉大吃一惊说:“那天我听说抓回些人,没有见面,没想到全都是咱村的。”他心里的沉痛变成了仇恨,突然说:“他们保卫了我们村,帮助了我的家;我辛在汉又不是没有颗人心,我一定想法打救就是!”说着指着孙老汉的门口对李有红道:“我姨夫脾气直,人可忠厚。以后你就到他家听我的消息!”李有红一听,惊喜地说:“原来你们是亲戚,这可好啦!”正说间,外面街上有人喊叫,李有红急忙背了口袋,和辛在汉分手,出的门来,过了岗哨,直向康家寨而去。
  回到村时,天色将晚。李有红见过雷石柱,告知了在据点遇见孙老汉、巧逢辛在汉的一切情形;雷石柱喜出望外,高兴得好象从肩上卸去了一副千斤重担。很快给靠山堡区上写上一封急信,交周毛旦派人连夜送去。
  再说在老虎山被敌人抓去的康明理、孟二楞、武二娃、康有富四个民兵。敌人当天把他们抓回据点,便关进村东关帝庙的大殿里。这座大殿,敌人已经加工修筑,专用来关俘虏用,里面有三个大木笼,密密钉着铁钉,窗上装着铁柱,网满铁丝,墙根留个一尺多高的小口,算作出入之门。再外面,五寸厚的大门,上着一斤重的铁锁,森严恐怖,活象地狱一般。
  康明理几个被押进去,里面又黑又潮,又脏又臭,遍地屎尿横流,无处落脚。房里两个木笼里,早关有八路军的同志和老百姓。他们四个,便被关进另外一个空笼里。外面的铁锁“卡嚓”一响,监房内马上象熄了灯似的暗无一丝光亮。因为伤痛和疲累,孟二楞、武二娃、康有富三个,一进木笼便伤痛难忍躺在地上。只有康明理一人,呆呆地蹲在木笼里,暗暗伤心落泪。他想起了跳崖同伴,是死了呢?还是活着呢?想起了老武、雷石柱,他们知道了这事以后该怎样着急呀!举目看看这插翅难飞出去的监牢,一片黑暗,连一丝光亮也没有。他想着想着,焦急得好似落到水缸里的蚂蚁一般。
  过了两天,正是天黑时分,门上的铁锁“卡嚓”一响,进来一个挂洋刀的日本兵,和一个穿草绿军装的伪军,打着手电筒,气势汹汹地打开另一个木笼,把一位八路军的同志捆着走了。
  第三十九回 千刑不改英雄色 万苦难移壮士心
  约莫到上灯时分,门外铁锁又响了一声,进来的还是先前那两个家伙,凶狠狠地打开木笼,把他们四个全都绑了,背上一拳,屁股上一脚,穿宅过院,来到敌人审问口供的刑室。
  康明理进门一看,不禁毛骨悚然,大惊失色。正面桌上,点着三支洋蜡,新调来的松本小队长,立眉横眼,青面判官似的坐在上面;左边,是有名的杀人魔王独眼窝翻译官;两边日军伪军,持枪警卫。地上满堆着拷打的刑具:三角“精神锻炼棒”、钉板、铁丝火盘、电丝、吊钩、铁火炉、椎子、竹针、皮绳、麻绳、木杠子、脚链、手链、辣子水、肥皂水、冷水桶……
  康明理们四个被押着站成一排。独眼窝翻译官把桌子一拍,喝道:“不说就带进来!”
  两个日本兵拖着赤条条的个人从门外进来。借着灯光一看,康明理早认出是先拉来的那位八路军的同志。他浑身捆满蜘蛛网似的麻绳,被两个胖大的日本兵拚力拉着,眼看麻绳就要陷进肉里,那同志声色不动。独眼窝翻译官走上来问道:“你到底是哪一部分?”“我是抗日部队!”“你们的长官是谁?”“长官是老百姓!”“你们部队在哪里住?”“到处都有!”“有多少人?”“四万万五千万!”这位钢铁般的英雄,一字一弹,把个独眼窝翻译官顶得眉皱眼瞪,张口结舌。喊声:“上刑!”两个日本兵,抬过那块钉满铁钉的钉板,四个日本兵扑上来,把那位同志猛的举在空中,大喝一声,“碰”的一声,那位同志便被摔在了钉板上,铁钉钉进肉里,鲜血顺钉子淌下一钉板。独眼窝翻译官上来踢了一脚,狞笑着问道,“硬骨头你说不说?”只见那位同志,眼里流出几点热泪,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共产党万岁!中华民族解……”喊声未绝,早已跳上去几个日本兵,照胸口和肚上一阵皮鞋乱踩,那位八路军同志,便声断气绝,死于敌人的暴行之下。
  康明理看着这种惨景,忍不住一阵心酸,热泪从脸上流下来。康有富看着,早已魂飞魄散,浑身发抖;孟二楞、武二娃,瞪着四只怒眼,心里狂烧着怒火,恨不得一下挣脱锁链,和敌人拚个你死我活。四个人心里正在各想心事,只听松本小队长“咕噜咕噜”几声喊,一个日本兵便把他们四个推到桌前,解开绳子。这时,从门外又进来个日本人,端着纸烟、果子、酒瓶,摆到康明理四个面前。
  独眼窝翻译官过来,拍拍康明理的肩膀笑着说道:“看见吧,坚决分子,就是那个下场!你们都是良民,今天你们到了皇军这里,就归顺了皇军,共同剿灭这些赤匪。来吧,吃糖抽烟……”抓起桌上的纸烟糖果,便给他们四个发散。
  康明理心里暗想:“住师范学校的时候,校长常讲:革命要有坚强不屈英勇牺牲的精神,不受敌人任何利诱。”又想道:“假如我不接受敌人的东西,就只有牺牲;要是牺牲了,就不能再打日本。是不是乘这机会,假投降了他们,以后瞅机会逃跑?还能……”脑子里正在这样一想,随即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危险的,这是在敌人的面前动摇,是可耻的!可是这时只见康有富手抖腿颤,已把纸烟接在手中。
  独眼窝翻译官又去给孟二楞,孟二楞一肚子怒火正好喷发出来,手臂一扬,早把独眼窝翻译官手中的糖果纸烟,打得抛到半悬空里。独眼窝翻译官眼一瞪,鼻子里哼的一声说:“你们这些民兵,皇军好心劝你们归顺,你们倒是狗上锅台不识抬举!”随即气汹汹地从地上捞起一条三角木棍,说道:“今天从实说,你们队长是谁?你们村里经常住多少武工队?
  领头的是谁?你们是不是共产党?“这时四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嘴就象生铁水灌了似的,谁都不吭气。
  独眼窝翻译官狠狠地把孟二楞打了一棍,孟二楞气愤地大嚷:“我不是特务,我怎知道的那么详细?”翻译官又去问武二娃、康明理,问死问活不说一句话。康明理下了决心:“知道你是要我们当汉奸,反正我不说,看你问个什么!共产党的事更是杀了头也不能讲!
  我要保持共产党员的气节!“
  武二娃把康明理溜了一眼,虽然没说话,心里的念头却和他一样:“不说话,由你问!
  就是共产党,你们还配抓共产党?“松本小队长见民兵们这样刚强,早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指一指地上的刑具,拍桌大嚷:”通通的!通通的!“马上扑来四个日本兵,把孟二楞、武二娃浑身衣裳剥个净光,用绳子捆了,脚朝上,头朝下,倒吊在一个木架上,两个日本兵拿起”精神锻炼棒“劈头劈身的打开了。一抡一下,”乒乒蓬蓬“,直打得他两个闭住嘴,咬紧牙,耳朵里嗡嗡响,到后来天旋地转,分不清棍子的轻重。一阵光景,身上的肉成了血棉花一样,血滴不住掉下来,从架上解下来时,已经和死去一样了。
  康明理一旁看看,心里火辣辣的,就象着了火,暗想道:可怎熬过去呀?“独眼窝翻译官又上来问他道:”你受得了这苦吗?“康明理心想:”受不了也得受,反正落到你们手里,由你们糟蹋吧!“独眼窝翻译官见康明理不说话,喝道:”贱皮子,不打不招!“立刻又上来两个日本兵,把康明理的衣裳剥去,从门外端进一盆木炭火,上面放着一团烧红的铁丝,搁在康明理脸前,那热气熏人。康明理镇静地闭着眼睛,等待敌人的酷刑。独眼窝翻译官又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共产党?投降不投降?“康明理刷地把头扭过去,看也不看他。
  这时,烧红的铁丝,已放到康明理的背上,背上冒起一股青烟,肉皮子烧得“蓬吱蓬吱”的响。铁丝由红变黑,又放进火盆里烧,烧红再放到背上烫。康明理支不住,脸色灰白,眼里一黑,无数金星乱冒,便昏倒过去。审讯室里充满了烧肉的恶臭味。
  独眼窝翻译官用手捏住鼻子,走过去问康有富:“你投降不投降?”康有富早吓得人事不省了,浑身瘫成一堆,尿屎又拉下一裤裆。独眼窝翻译官连问了几声,康有富嘴里只“我我……”了一气,口吃的说不出心里的话。翻译官以为他也是坚决不讲,就命令两个日本兵扯住他的耳朵,脸上罩上白布,漏水管架在嘴上,把辣子水,一口紧一口地往下灌。不一会,康有富的肚子,便皮球似的鼓胀起来;敌人用杠子在他肚皮上一压,灌进去的水,又全从口中倒流出来。反复数次,康有富也死了似的,直挺挺躺在地上发喘。此时,天已三更时分,敌人看看拿这几个民兵无法,便又把他们原旧拖回监牢木笼里去。
  这一夜,康明理几个都是昏迷不省人事,约到四更时分,房外一阵“轰隆”的雷声,把康明理惊醒来了。一看,房内漆黑,院外风声、雨声、雷声响成一片。这声音使康明理起了逃跑的念头。他想:“这么大的风雨,敌人一定不放哨,正好往出跑……”想着,把身子往起一翻,衣服沾住了伤口,那痛劲儿,就象有千条毒蛇在钻在咬。他伸手摸摸身边的武二娃,却弄了满手血糊糊,更使他难受得心如刀搅。霎时,老虎山被围的情景,牺牲的民兵,康家寨的群众,武得民、雷石柱……一切一切,全又都出现在眼前了。仿佛,他听见老武在他耳边上很严正地说:“死就死!为革命牺牲,为全村人牺牲,是最光荣的……”他忍不住了,用手支撑着坐起来;突然伤口一阵剧痛,身子一倒,正好压在孟二楞身上。孟二楞仍在昏迷之中,把臂一甩叫道:“杀就杀,剐就剐,不投降!”康明理一听,心里又难受又佩服,自言自语地说:“为人民牺牲,我们死到一垯!”
  他就这样睁着眼睛,忍住伤痛一直坐到天亮。门上的铁锁,又“卡嚓”的响了,一阵皮鞋声,进来四个日本兵,打开笼门,把康明理、武二娃、孟二楞、康有富全都捆了,拖出牢门,穿宅过院,通过大街,来到村南一个广场上。
  康明理抬头一看,天空乌鸦乱飞,脚下骷髅满地,两队伪军持枪站在两旁,明晃晃的刺刀闪闪发光,有十几个戴脚链的老百姓模样的人,在场中挖埋人坑;稍一迟慢,日本兵的皮鞭,便“拍啦”“拍啦”地乱打。康明理寻思道:“过去听说敌人活埋我们的干部民兵,今天我们也是要被活埋了呀!”转眼再向四处一看,突然使他吃一惊,原来左边四十步远处的一个大木桩上,早已捆着一个人,这人正是敌人包围桃花庄时被俘去的农救会秘书,周围四只狼虎般的日本洋狗,在被捆的那人身边趴着。远远听见那人喊道:“全中国老百姓会替我报仇……”洋狗“呜”的一声四面扑上去,一阵狂吠撕咬。康明理正心如油煎。日本兵却在后面狠狠推着,把他们四个推到场中。独眼窝翻译官上前问道:“投降了吧,只有最后一分钟!”被拷打得遍体鳞伤的孟二楞,眼里射着愤怒的光,看见翻译官那副鬼象,怒火早又起来,真想上去一口生啃活吞了他,乘他上来问话,想伸手去打,但手被手铐箍得动弹不得,于是含了一口唾沫,“呸!”的一声,向独眼窝翻译官脸上吐去,独眼窝翻译官没有来及躲闪,早已满脸口水。他恼羞成怒,大喝一声:“活埋!”应声,伪军中早跑出四个人来,把孟二楞、武二娃拉到挖好的坑前;这边也早有两个日本兵,伸手从腰里“簌”的一声,抽出两把明晃晃的砍刀,又把康明理、康有富压倒在地。
  第四十回 定巧计刑场救危急 破猜疑监牢谈越狱
  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突然从旁边伪军中跳出一人,脸色灰白,慌慌张张跑到独眼窝翻译官面前,立正行了个军礼,急促地说道:“报告翻译官,请先不要杀了这几个人,他们是康家寨的骨干民兵,将来皇军要清剿靠山堡的赤匪,留他们几个有大用;我和他们是一个村的人,只要派我去劝说,归顺皇军的事,保险成功!”独眼窝翻译官一看此人,原来是辛在汉。
  辛在汉自从那天见了李有红,得知母亲、妹妹被敌人杀害,康明理们被俘的事,心里烦躁难受,悲痛交加,饭也不想吃,晚上睡在炕上,翻来翻去,急得浑身冒汗。好几次,他想跳起来,杀两个日本人逃跑,出这口冤气;但一想到康明理几个还在监里押着,便又暂时打消念头,无头无绪的愁闷起来。他想:“监牢那么坚固,闲人又不能随便进去,康明理们怎样个救法呢?”整整一夜,似睡非睡,朦朦胧胧做了几个恶梦,天还不明,就已醒来。脑子里想着,心里急着,天亮披衣起来,头昏脑胀,好象患了热症一样。
  早饭后,辛在汉正闷在家里发愁,忽听班长来叫:“辛在汉,快到杀场上去放警戒!”
  辛在汉一听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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