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死了。”赵挺说得一本正经。
我白眼翻得差点翻不回来,“那我是不是还要三跪九叩谢大恩啊?”
赵挺嘻嘻一笑:“当然不是!你怎么随便乱跪呢?——要跪也该先跪我面前。”
一个飞脚,可惜被目标闪过了。
“好了,不跟你闹了。反正家属没拿刀子来砍,你就该惜福了。到时候医院出面赔点钱,过两天就没事了。”
“唉……万一闹大呢?”不是我杞人忧天,如今的医生真是一脚踏两院——医院,法院。动不动就医疗纠纷打官司什么的,想想就头疼。
赵挺还是一派轻松:“就算真出了事,有我在还怕保不下你么?”
“恩,希望如此吧。”
见我答得有气无力,赵挺“啪”给了我记毛栗,“死小子!我赵挺都拍胸脯保证了,你还敢怀疑?”
“不敢……”
“哼!还狡辩!你今天不跪下来求我,绝对不原谅你!”
我二话不说将某人踢出了门,换回清净世界。
(29)
但事态的发展,远比我、甚至是赵挺能想到的各种情况都要来得糟糕的。
过了一天赵挺下班后带来了新消息——病人已经接受医院的调解,免去住院费用,另外赔了两万。
不过还有另一条消息——上面正好在搞整风活动,我撞在枪口上,小道消息说是要抓我当典型。
赵挺刚说完,我就跳了起来:“他妈的!我根本没错,凭什么抓典型抓我头上。”
“你先冷静点。”赵挺就扔了这么一句。
“我冷静的下来吗?受冤枉遭罪的是我,不是你赵大主任,你叫我怎么冷静?难道我就活该遇上这种不讲理的事!”
“我当然不是这意思……”
“我怎么晓得你什么意思,反正今天倒霉的人是我!”
“周成!你有完没完!发起神经来像个更年期老阿姨。是男人就给我用脑子想事情!”
赵挺这么一吼,我顿时像泻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声音。瘫坐在椅子上,我被巨大的绝望所笼罩。
“事情没你想像中那么糟,这些事我不过听人随口说了,先给你作个心理准备,免得事到临头了,一个措手不及落把柄在别人手上。”
“恩,我知道。”冰凉的可乐喝下去,我沸腾的头脑渐渐冷静,“但为什么一抓就抓我头上?照说要挨也该先挨到小钱啊。”
倒不是我心肠歹毒巴望别人倒霉,只不过事情委实奇怪。
“诶,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小钱他姑父是谁?卫生局局长!谁敢动他啊。不然你以为他这种英语六级都没过的笨蛋怎么混进来的?”
“抱歉哦,我六级也没过。”
“不会吧!你竟然也蠢到这个程度!”
“很——抱——歉!”就算没镜子照,我也能想像出自己额头青筋舞动的盛况。
其实我自己也一直奇怪,当初是怎么给我混进安爱的,在这里平均硕士以上学历的情况下。更夸张的是我毫无背景可言,因此我万分怀疑是他们搞错了人,阴差阳错招进了我。不过给赵停这么当面一打击,还是让人万分不爽。
“咳……说正题,”赵挺总算看出我的脸色不善,适时将话题引导回来,“像这次的事呢,放平时也就医院出面赔点钱了事,稍微扣点奖金意思意思。但不巧这次上面等了很久,正要抓个典型来立立威风。这医院里的势力盘根错节动谁都不好,有一点年资的更是不好得罪。你么,一来资历浅,二来年纪轻,三来没背景;这次的事,只要换个说法,就全是你的责任。小钱的化验单毕竟是开过的,一句话你责任心不够没有及时处理,足够定你的罪。”
赵挺到这换了口气,接着道:“不过这些都是一部分原因。你知道这次整你的人是谁?”
我懵懵的摇头,他神秘一笑:“是刘振中。”
“啊?”我奇怪了,“我和他根本不熟,干嘛要整我?”
“哼,你想想人家什么身份?脑外科的一把手。现在的大外科主任王主任今年就要退了,接任候选人两个,一个是普外的陈主任,还有一个就是他刘振中。他们脑外和我们普外一直在竞争,而且陈主任可以说是我师父,自然和你挂上了关系。这次的事故还真凑巧,刘振中当然要逮住了大做文章来打击普外,动不了小钱,动你也一样。说到底就是为了排除竞争对手。而且刘振中是李院长那一派的,陈主任是我爸这一派的,本来就不对头。你以为他真和你过不去啊?今天换了其他人他还不照样整。笨!”
我都听愣了,哪想到间中还有这许多巧妙。
“怎么能这样!”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你少天真了。反正这事我也脱不了干系,有我给你挡着你未必会出事,先别太急了。
赵挺的宽慰,我听过后只想冷笑。成为权利斗争牺牲品的觉悟,让我愤怒过后头脑十分清醒,“我懂了。”
“你真懂了?”赵挺对我话嗤之以鼻。
“我要辞职。”
“……”三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你小子疯了不成!”
“我很认真在说,”迎上赵挺的眼眸,“——我、要、辞、职!”
“你耍什么臭威风啊!”赵挺一回神就破口大骂,“你以为自己是谁?甩甩手不干了,地球就不转了?你少天真了!”
我沉头不应声。
赵挺连骂了好几声都没见我接口,他估计也是气急了,一把揪住我领口大吼:“你真当自己天皇老子啊,一撂摊子别人就没你活不下去!你这算什么意思,信不过我还是怎么说?”
我努力将他的手指掰开,抚平了胸口衣物的皱褶,冷冷回答:“这些事我见了恶心,不想傻傻的被你们玩下去了还不行?”
“你——”赵挺闻言气结,我从没见过他面色如此之狰狞,看样子下一秒就会给我来上一拳。
不过,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不属于我的东西,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我只是愤怒于自己遭受的不公待遇,哪怕我并非何等清高之辈,今天的事也没办法忍气吞声咽下去。所以,我选择离开。
赵挺绷紧的拳头缓缓松开,我没有抬头。
“随你。等你脑子清醒些再说,我没兴趣和扎进死胡同还不愿回头的蛮牛谈话。”
他冷漠的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我的宿舍。当然,临走没忘轻轻合上门。
我将自己放倒在床铺上,抬手搁在额头上,斜眼望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心中一片迷茫。
(30)
说要辞职,是带了三分愤怒三分委屈三分灰心,以及一分的冲动。
冷静下来后,我明白了赵挺的恼怒由何而来。
他告诉我的那些话,听来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但真要探听到这许多肯定是费了大力气。他这么辛苦打探的原因,虽然脱不了为了保护他父亲这一派在医院的利益,但大部分还是为了帮我解围。
说起来我的确是不知好歹,一丫子将人家的好意踩在脚底。
可就算如此,我仍不后悔自己说出的话。有些侮辱,已经触犯到我自尊的底线,不是“忍耐”两字就能扛下的。
这些事想想就心烦,再说老窝在宿舍里感觉快透不过气,我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出了医院,我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马路两侧的店铺还挂着圣诞节时的装饰物,转眼已是新的一年,离农历春节也没多久了。我原打算过年回家住个三四天,确定我妈现在没事了就回来。但若是真辞职的话,那这次回去想呆多久就多久了。我甚至考虑以后回家乡找工作,父母那里也有个照应。上次母亲发病的事,实在让人后怕不已。
心情低落,只觉迎面来的风入骨的冷。路边摊子在卖烤羊肉串,这是刘羽月最喜爱的,虽然这东西对健康没好处,可一入了冬她成天就拉我往这里跑。
我这才想起辞职的事都没和她提过。这么重大的事怎么说都应该先和刘羽月商量,可是不用开口我就能猜到她反应。如果真的辞职,只怕我和她之间就到此为止了。所以她知道了一定会竭力反对。
她那里,才是最为难的。
这些天刘羽月打过电话来问我情况,我怕她跟我急都随口敷衍了过去。现在突然发展到辞职的地步,我实在担心她的心理承受力。
怎么开口呢?究竟该怎么开口才好呢?
心思混乱中,走到了街心公园。找了张长椅坐下,我继续抱头闷闷的想着心思。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还没吃晚饭,虽然肚子很饿却根本不想起身去觅食。
“吃点东西吧。”这话随着烤肉的香味传来。
抬头,只见刘羽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手中捏了一大捧烧烤。
我呆呆的接过,不解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微微一笑,在我身边坐下,回头盯着我的双眼认真的说:“听说你要辞职。”
这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确认。不用说,一定是赵挺那得来的消息。我忍不住在心底骂他多事。
迟早会揭开来的事不如现在就承认:“恩,我打算辞职。”
“哦……”刘羽月低头啃着烧烤,令人意外的没了声音。
她这么平静反教我难受。两个人就静静的坐着吃东西,我只觉浑身尴尬到极点,偏偏找不出话题来打破僵局。
“周成,我也不想太过干涉你的决定。可是你一定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事?”我惊讶的回头应声,只见刘羽月的侧面表情凝重端持,让我的心不由微微一沉。
“你辞职后,是不是打算要和我分手?”
“这……”女人果然敏感,从能体察到自己周围发生的一些微妙变化。刘羽月问这么直白,我当然不能直接回答“是的”,心里斟酌着怎么说才好,可惜一向拙言的本人,这时候也没灵光一闪,想出几句温言好语来哄女朋友。
“周成,我就明说了吧,就算你辞职,我也不想和你分手。”我惊讶的看过去,只见刘羽月咬咬下唇,继续说:“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我顿时胸口一滞。辞职,然后分手,在我想来是很自然的事,怎么都没想到刘羽月会抢在我开口前说出这些话。
负疚感,不可遏制的涌上心头,“分手”二字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一时心情激荡我脱口而出:“对不起。是我没想周全,害你难过了。”
她缓缓的摇头,“我相信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这不是我能改变的,所以不要说什么对不起。可是,我也真的不想失去这段感情,所以请你给我一个答案。告诉我,这段感情究竟是我一厢情愿的固执,还是我们双方的执着。”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情绪激动下我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一心想用道歉抚平对刘羽月的伤害。
“我要的是你的回答,而不是你的道歉!”
我猛的发现她眼角默默淌下的液体,心狠狠一抽。我曾经下定决心,要让她一直欢笑永不哭泣,结果现在……
街心公园的灯光昏黄不明,良久我才恢复了语言功能:“我不会离开你的,放心吧。就算辞职,我也会和你在一起,所以,别……哭了。”
刘羽月破涕为笑,见我发现她哭过了,索性抬起手背擦去泪痕。“你,一定要说话算话哦。”
“恩,一定。”我心头暖暖的。
在被冤屈到自我放逐之后,突然发现身边温暖的守侯,这种心情实在实难言喻。一瞬间,心头浮起对她的万千柔情。
送刘羽月回了家,我一路慢悠悠逛回宿舍。
在路上,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刘羽月怎会那么巧知道我在那里?
啊……下一刻我就明白了,是赵挺。
没错,肯定是他。一定是他,在离开我宿舍后守在下面,确认了我行踪然后通知刘羽月。
我不禁产生一丝迷茫,刘羽月刚才那番话,真的只是她一人的心声?没有其他人借她之口向我表达什么吗?
一向迟钝的我,惊讶于自己瞬间敏锐的心思。
前一刻,赵挺给我气得摔门而去,下一刻,他就守在我身后,连这么一丝的伤心绝望,他都会悄悄想办法帮我抚平。
思绪万千中,我只关心一件事,赵挺究竟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在他默默做着一切的时候。
有些明白了,在今天之前的许多日月,在我失恋、母亲生病等等,哪一次不是他在身边支持着我?
一时间,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上胸口,将我堵得喘不过气。
辞职,永远从有他的世界中消失——这件事,突然变得痛苦且沉重。
(31)
第二天,我踌躇着踏进了病区。好几天没见,大家立刻热情的围上来招呼。其实关心我本人是小原因,主要是我这次的遭遇比较刺激罢了。
我一边应付着,心神不宁。口袋中是捏得皱巴巴的辞呈。
“那件事现在怎么说?你没事吧?”乘人少了点,我拉着张丽鸣到一边问,那晚她和我一起搭班,我担心牵连到她。
张丽鸣压低了声音, “我是护士当然没事,有事的是你!”
“恩,我已经知道了,所以我打算……”
我还犹豫着想把辞职的事说出来,她已经来不及的接口下去:“还好赵主任帮你顶下来,不然你这次真麻烦了。”
“啊?他帮我顶?”萎靡纷乱的心情刹时不翼而飞,只剩下惊讶得难以言表的感觉。
“唉,我就在想你肯定还不知道。”张丽鸣看看周围,将我拉到小办公室继续谈。
我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忍不住催问:“究竟怎么回事?赵挺他怎么了?”
“你啊,真是运气不错。”
我收了口,静静等张丽鸣的下文,有种感觉,她接下去说的会让我的世界颠覆。一直故意忽视不理的心底蠢动,也许到今天为止,将不再容许我漠视下去。
“我先跟你说好哦,这件事赵挺不准我乱说的,特别是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听了也当不知道,千万别让我难做。”
“好。”
“赵挺他去李院长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