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阗抿紧嘴唇,喉咙发涩,让他原本想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赫连从他没有在他面前这样低声下气说过话。他应该永远自信满满,即使说出“我单恋你”这样的话时都是带着轻蔑又讽刺的表情的。
林阗空咽了一下喉咙,脑海里忽想起刚才的那个梦境。梦里的赫连说,“我那么喜欢你,林阗,可是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我,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林阗第一次感受到了沉重的罪恶感,他这种用暧昧的态度绑住赫连却不愿给出承诺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最令人厌恶的吧。
林阗抽回自己手,笑了笑说:“赫连,我好像从来都没跟你说起过我前男友的事情对么?我的上一段恋情是在六年前,他追了我三年,我才答应,我们在一起五年,但结果却是他拿了我父亲的钱回老家结婚了。”林阗停顿了一下,目光一下变得飘渺起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和他比起来,你的伎俩其实压根算不上什么,事实上你做过的事情他也做过。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才获取我的信任,可是又亲手将他粉碎,你觉得我现在又有多少的可能信任你?我对你有好感又怎样?我喜欢你又怎样?这些都不足以让我信任你,你知道么,爱情不过是个看起来华美,内里却脆弱不堪的空壳,现实可以将它轻易粉碎。所以,赫连,放手吧。不管你做多少都没用的,这就是我,谁也改变不了。”林阗说完,看向赫连的目光。
而赫连怔忡地看着他,哑口无言。他一句反驳地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从没想到他一直以来自信的源泉——林阗对他的喜欢,在林阗眼中不过是分文不值的“空壳”。他还能说什么?
林阗垂下目光,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
窗外淅沥沥的大雨吞没了整个城市,而赫连的心就像这被雨水浸泡的城市,除了冰冷便是无尽的令人压抑的灰暗。
下午林阗视察完病房部后就直接回到了办公室,这时候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他的任务都完成了,就决定会办公室休息一会。
推开门的时候,林阗下意识地朝沙发看去,赫连的那件西装依然躺在上面,一点被移动的迹象都没有。看来赫连当时就直接走了吧。林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似乎着充满药水味的空间里,隔着这么远他都能闻到那股清淡的果香味。只是一刹那,他忽然觉得力气一下子被抽光,身体顺着门板滑坐到地上。
他这种人,不可能再得到什么幸福了,那种虚幻飘渺的东西从来就没有被写进他的人生里。
下班后,林阗整理好衣服,提着皮包走出医院。大雨已经停了,空气里飘散着清新的泥土味道。林阗坐上久违的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回了家。
他的公寓还是那么清冷,仿佛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一样。林阗丢下皮包脱下外套,从柜子里拿出新的被单窗套铺好,又打开了洗衣机。他拉开冰箱,里面被填满了各种食物。他拿出了两颗鸡蛋放进水壶中,然后点燃煤气。
十几分钟后他水烧开了,他舀出鸡蛋放在冷水里冷却了一会,然后用碗装着鸡蛋端到床边放在地上。不用抬头他就可以看见茶几上的玻璃杯。他拨开一颗鸡蛋,咬了一口,目光凝滞在透明的玻璃杯上,仔细看,还能分辨出上面残留的指纹。有他自己的,也有赫连的。
林阗沉默地吃完两颗鸡蛋,起身拿起被子走到水池边,他打开水龙头,却只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杯子,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转而把杯子洗干净,放置一旁。他伸手拿起另一个空杯子,那是他常用的玻璃杯,给自己接了一杯水,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放下杯子没有看准地方,杯底碰到了大理石桌面的边缘就歪倒着掉在了地上。
“啪。”清脆的声音。
林阗低头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失误摔碎了杯子。玻璃渣划破了他的脚背,渗出一丝血迹。林阗弯下腰捡起碎渣子,丢进了垃圾桶。抬起头来的时候,目光再次落在那个刚刚被他洗干净的杯子上。那是一直给赫连用的。
林阗看了一会,才拿起这个杯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边喝着边走出厨房。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脱掉了上衣走进浴室里。不一会儿,浴室里就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被搁置在茶几上的孤零零的透明的玻璃背上只残留着林阗的手掌纹。
作者有话要说:
☆、35
林阗的生活似乎又恢复到认识赫连之前的平静,每天的时间大部分都耗在工作睡觉上吃饭上。哦,除了徐锦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说他搬出了原来住了地方,想要重新找份工作赚钱治病。
其实林阗对此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他说过徐锦对于他只不过只是一个病人而已,他不会对这个曾经的故人再有任何私人感情。不过林阗还是尽了自己所能帮助了徐锦,比如给他介绍医生,靠关系减少了他的治疗费用。
而林阗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到赫连了,说不想念,那是假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赫连对他的影响有多深,但是他却仍然亲手拔掉了这颗长在心口上的绿色植物。疼痛是有的,但是再深的痛楚都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麻木,然后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再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所以表面上看起来,林阗依然是那个林阗,没有被谁影响,没有被谁改变。
至于赫连,林阗的那番话是真的伤到他心里去了,而且还是一刀一刀凌迟掉他心尖上的血肉,那种尖锐的巨痛,他居然承受了下来,赫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强大,看样子他天生就是被虐的体质?
于是赫连颓废了几天,但是他没有放弃。林阗还没有当着他的面,看着他的眼睛说“结束”,他放弃个毛线。不过对付这样强大的对手,他需要养精蓄锐,重振雄风。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感冒了,本来以为只是受凉而已,没想到第二天就转变成发烧,当天晚上就高烧到39°。他整个大脑就成了一锅热腾腾的浆糊,什么也思考不了,只能倒在自己的床上,自生自灭。哦,是的,他生病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因为被林阗说了那么伤人的话,他心情很不好,就干脆关机谁也不理了。哪个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烧,整个人一直都在床上昏睡,一天都没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更没力气下床了找手机了。
赫连想,难道他最后的结局就是这样孤独地死在自己家中,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发烧烧糊了脑子吗?这样的死法实在是太悲惨了,说出去大概都要被那群狐朋狗友笑死。
大脑里混混沌沌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半夜又被敲门声吵醒,赫连异常烦躁,但是全身无力的他根本就不想挪动一根手指头。于是他选择忽视敲门声。结果他又昏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而且没有吃饭。
赫连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额头上的毛巾滑落了下来,湿漉漉的。赫连伸手抓起毛巾举到眼前。
奇怪?他额头上什么时候有这个东西了?赫连又咳嗽了几声,全身酸软无力,脑袋胀痛昏沉。
“你终于醒了。”周清忽然出现在他眼前,如释重负道。
赫连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问:“你怎么会在这?”一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可怕,还且还带着气音,听上去就像是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似的。
“我打你电话不接,去公司又找不到你,就过来了。”周清解释道,走上前去拿过赫连手中的毛巾,重新浸湿了一遍,搁在赫连的额头上。
赫连却扯下毛巾,质问他:“我好像没有给你钥匙吧。”
周清笑了笑说:“我自己偷偷配的,你别生气,这也是我第一次用,我发誓。”
赫连却不在意周清是第几次来,直接问:“钥匙呢?”
“你要收回去?”周清尴尬地问。
“你说呢?”
周清看着赫连,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赫连伸手就抢了过来。
“以后你要是再做这种事情,那我这就永远不欢迎你。”赫连警告道。
“好啦,我知道,是我的错。”周清撇嘴说,“你也别生气了,嗯?”
赫连不说话。
“你发烧了一天,什么都没吃吧,想吃什么?我去买。”
赫连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大脑的晕眩感,才说道:“白粥。”
“就这个?”周清又问了一遍。
“就这个。”赫连又说了一遍。
“那好,你等着,我去买。”周清说,然后离开了卧室。
赫连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双颊想火一样红艳,但嘴唇因为一天为进水而起皮了。赫连喘息了几声,站了起来,缓慢地朝厨房移动。他一口气喝了四杯水。这才感到了一丝凉意。然后他走进了于是,脱掉了衣服。
洗完一个热水澡后,赫连觉得自己好多了,虽然脑袋还是很晕,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但他至少不用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了。于是他找到了手机,一开机就被各种震动的嗡嗡声给震撼了一下,手机一直震动了七八分钟才停下来。
赫连打开一看,大部分都是周清的未接电话,还有母亲的,公司的,短信也有几条,基本内容都是问他在哪。赫连回复了跟工作相关的短信,解释了他旷工一天的缘由。然后他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端着电脑躺到床上,处理手头上催得很急的文件。
四十分钟后,周清端着白粥回来了。他走进房间看见赫连换了一身衣服,气色明显好多了,于是也不由得高兴起来:“你洗了澡么?”
赫连正全神贯注看着电脑屏幕没回答他,周清倒不在意,他走过去把粥放在一旁说:“东西买回来了,你趁热吃,凉了对身体不好。”
赫连搞定最后一点东西之后,才合上电脑。他把饭盒放在电脑上,打开盖子吃了起来。周清就坐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一碗粥被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赫连也不觉得肚子饿得难受了。于是转头就问:“是你做的么?”
“嗯?”周清完全不明白赫连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赫连冷冷道。
“可是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周清一脸困惑又难为情的样子。
赫连低头哼笑了一声,说:“你还要继续装傻吗?”
“你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我一点都不明白。”周清站起来愠怒道,好像他被莫名其妙地侮辱了一样。
赫连吐了口气,也没耐心玩文字游戏,于是他直接问道:“我相亲的事情,是你告诉林阗的是不是。”
周清睁大眼睛后退了几步惊叫道:“相亲!你去相亲了!?”
赫连皱起眉头说:“你何必这么吃惊,你会不知道我去相亲了?这个世界上要说谁最关注我的一举一动,除了我父母,不就是你了么?”
周清咬着嘴唇,委屈道:“你又没告诉我你要相亲,我怎么会知道。”
赫连目光凌厉地看向周清说:“你还要继续演戏吗?周清,怎么说我们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了,你的那点把戏以为我不会知道吗?林近添这个前车之前还不够让你吸取教训么?”
周清脸庞霎时失去血色,他咬着下嘴唇,目光仍然是委屈地说:“我只是好心提醒他不要显得太深而已,你最后还是会结婚的不是吗?”
“谁他妈允许你这么做的!”赫连猛地将电脑砸到地上吼道。
周清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电脑,不敢相信赫连就这么砸了他,那上面可是有很多重要文件的啊。赫连是要多么愤怒才会做出这么没有理智的事情。周清在这个瞬间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已经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想,于是他惊慌起来,连忙解释道:“可是我去找他的时候,他就亲口告诉我,让你离开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意你,你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人对我发火?”周清这句话严格上来说算不上撒谎,所以他说得理直气壮,又伤心委屈。
赫连却笑了,但没笑几声又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声音听起来像是破竹一样,好像肺都会被咳出来。
周清慌忙上前安抚赫连,但是赫连却猛地推开他说:“滚!”
周清痛苦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滚!”赫连指着门口一字一字地说道。
周清低声下气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多管闲事,我道歉,我去向林阗解释。你现在还在生病,不要动怒,伤身体的。”
赫连强压住怒火说:“周清你听清楚,从此我没你这个朋友,我欠你半条命,你要可以随时拿去。但是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看见你就恶心,我他妈已经忍了你十年了!我忍不下去了!现在,就给我滚出这个屋子!”
周清脸色苍白如白纸,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下来,他惨笑着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以为除了你我还能喜欢谁?”
赫连咬着牙,强压着怒火,大口大口喘气。
周清抹掉眼泪,凄凉一笑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希望你好好活着。”然后转身跑了出去。
赫连这才颓然倒在床上,呼吸急促,他的头又开始犯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半夜还是忍不住写了好多,我会说吗?
☆、36
周清跑出去之后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朝林阗家的方向而去。这个打破了他和赫连之前平衡的人,需要为他现在的痛苦付出代价。
周清在林阗家门口等了几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林阗才出现在他眼前。
他看见林阗,见他的表情这么轻松愉悦,心被狠狠地刺痛了。周清红着眼冲到林阗面前就是一拳。林阗在看见周清在自家门口的时候就有了警惕心,所以这一拳被他躲过。
但第二拳很快又挥上来,完全没有章法。林阗拿着皮包闪躲,大声喊道:“周清!你在干什么!你再不停下来,我就打电话报警了!”
周清却根本不在意林阗的警告,全力扑过去把林阗扑倒在地。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林阗的脸上。林阗的皮包被扔在了一旁,只能以手臂抵挡,但是周清完全疯了,拳拳都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林阗的脸挨了几拳,很快就青一块紫一块。
“都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周清疯狂地嘶吼。
林阗噌地一下就火了,他在脑海中确定了几个重要穴位,伸手就卡住周清的脖子,因此周清几圈都正好打在他鼻梁和眼窝周围,林阗疼得直抽气。翻身把周清压在了身下,膝盖顶住他的腹部,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劈在他侧颈。
但是周清挣扎地幅度太大,这一下没有劈准位置。而周清也趁机一拳揍到林阗鼻梁上,鼻血瞬时间就流了下来。林阗大叫一声:“够了!”
周清却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还且一直挣扎着要起来。林阗就一直压制着他,虽然姿势不雅。
“周清你有完没完!我现在就可以打晕你,把你扔进警察局,告你寻衅滋事!”林阗怒吼。
周清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两人都喘着粗气,不愿松手。过了好一会儿,林阗觉得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行,于是他说:“我说123,两人同时放手。”
周清不回答他,只是一只喘着粗气。
林阗就当他默认,说:“我数了,1、2、3!”林阗迅速挣脱周清,而周青没有任何动作,他仰面躺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呼吸。
林阗从地上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说:“你还要打?”
周清不回答,仍然在喘息。
林阗脱下外套,拍拍裤子上的灰尘,警告道:“你在不离开,我就直接报警了。”
周清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