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知道一个单恋十年的人,是真的真的很可怜啦……
可是随便的同情是不好的行为。
而且那样就真的是在敷衍欧阳的心意吧……毕竟他都那麽认真的思考过前因後果,也默默的照顾我十年了。
……所以,还是得认认真真的想。
日暮东风(8)
之後、又过了好些天,眨眼间就吃过了年夜饭,过过了初一抬过了初二……然後就是初三。虽然席烨这段日子里还是什麽都想不出来,但是日子还是很准确的推进著。
而且老天爷也还是如常的作弄他。
「……思考果然和结果没有绝对的关系……」
哀哀泣泣的、初三的席烨,现下人正捧著篮特选的柑桔,很犹豫的对著欧阳晋家的对讲机发呆。
对席烨而言,本来是绝对没有打算来拜访欧阳家的,只可惜他小看了这个十年好友的魅力。
……从他今年回家、欧阳晋没载他回来,老人家没送成水果之後,席烨就处於几乎每天都会听到欧阳二字的清况。姑且不管家里的长辈是如何的数落他「……真是不会带人处世」、「怎麽还是这麽不懂事呢?」,反正自己不善与人交道的缺点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但是……
『……堂哥!你的手提电脑呢?』
『没带回来。』
『啊、为什麽?』
『怕带回来时掉了或是摔到。』
『怕什麽,你不都是搭欧阳哥的车吗?只要放到了车上,不怕摔也不怕掉啊。』
『……今年不是。』
『啊、喔……那也没办法了。』看著人小鬼大的堂弟还是站著没打算走,席烨只好又开口。
『……还想干嘛?』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堂哥你还真是没用啊,没人载你就连个东西也不敢带……』
『罗唆!』瞪著摸摸鼻子亏完人就走的堂弟,席烨当时还不知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之後的每天每天,大事小事都会很神奇的扯到那个人。
『堂哥,欧阳哥今年没带新游戏来啊?』
为什麽要靠他,而我就不行呢?但是问出口的话换来的只有白眼。
『算了吧,拜托你不是忘了就是掉了。』
……好过分……
『老弟,今年麽没看到欧阳晋?』
再次重复了说了n次的答案。
『这样啊……本来想请他帮我看看买哪支股票比较好的……』
『……』
然後又发生了很多很多很多次这一类的事。
最後,终於都不会有人问他为什麽了……可是……
『堂哥,你怎麽这样,人家特地早早回来就是为了看他耶!』
话才刚落就看到後面一竿子的二八少女点头称是。
很不是滋味的问了为什麽,但是得到的还是数落。
『你很笨耶,堂哥,条件这麽梦幻的男生哪里找啊,能多看几眼当然就要多养养眼啊!』
『就是说嘛,而且能这样照顾笨蛋堂哥的人,当然是要好好关心他罗!』
就是嘛!就是嘛!就是嘛……
好长好长的一阵此起彼落後,席烨连问为什麽都不想问了。
……真的是、太夸张了……欧阳晋也不过就今年没来露个脸而已啊……
但是看著一班子的血亲,这句话就是很没志气的吐不出来。
又不是不要命了……
所以,除夕以前席烨几乎天天都往母亲的坟上躲,除夕以後则是咬著牙每天承受他人的数落。结果、在家人无意间的合作下,关於欧阳晋的事是想忘没机会,但是思考却还是没有头绪。
日子真是难过。
……到最後、在初三被家人押到姐夫车上,被扔到台北市去某人家拜年前,席烨唯一得到的感想,就是自己很不喜欢家里的女性说到欧阳晋时的狂热。
那感觉……就是很不好,害得他那一阵子也总是被问说为何老是皱眉头。
唉……
看著欧阳家的宅邸,虽然抱著柑桔的手好酸,席烨怎麽就是按不下去对讲机。
「……就假装没人在家吧……」在心里如此低语了数十次之後,低著头和柑子相望的席烨,终於还是决定偷偷的溜走,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过的带著东西离开。
决定好了的席烨,抬头望著里头的洋房、默默的在心里道歉後,正转身要走,却听到背後传来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名字。
「席烨!小心!杜尔它、」
耳朵里听著欧阳晋的声音、还没意会过来「杜尔」是什麽的时候,席烨已经被一个很沉重的力道给扑倒,除了感觉到很痛的这件事外,眼里还闪过了一大群飞散的金黄色、然後倒地,席烨用他仅剩的运动神经保全了自己的脸和眼镜。
好不容易才撑著身体想起来、席烨却被一个毛茸茸的身体窝了个满怀,还很不客气的用它汁水淋漓的大红舌头舔著席烨的脸示好。
……这时才想到,杜尔是欧阳晋家高龄14,却还是活泼有朝气的老狗。
而且、总是、非常非常的喜欢用满是口水的舌头舔自己。
「呃、杜尔!」忙著把这只热情的圣伯纳从自己的身上移开、却不得其法的席烨,却看到了自己带来的柑子正顺著斜坡往下滚。
「啊!橘子!」
欧阳晋也看到了,但是也没办法,只好一脸尴尬的先把杜尔拉开系在门上、把席烨扶起来,确定席烨没什麽大碍後,便叫了佣人去捡柑子、自己则带著席烨进屋处理那一身的狼狈。
虽然让主人自己动手好像很说不过去,不过欧阳家并没有很多的佣人,即使佣人们很想留几个下来帮忙,但是看到那滚落而远去的橘子和肇事的杜尔,终究还是让他们认命的去完成任务了。
结果,就如同以往多次发生的情况一般,当席烨想到为何自己又和欧阳晋独处时,人已经是在欧阳的房间里、套著宽松的厚棉针织衫,陷在软垫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抹著湿发。
日暮东风(9)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呀……」
一边扯著差一点就露肩的针织衫,席烨难得的开始懊悔著自己的大意……怎麽又迷迷糊糊的就跟著走、而且还一如往常的被照顾了呢?
这样不是等於既没有思考也没有反省吗?
埋头在软垫和浴巾里的人不禁哀怨的呻吟了起来。
「……真的是好头痛好棘手……」打从两个礼拜前席烨就觉得自己的本体CPU超载了,突然要他想这种在体组成中彷若不存在的东西,本就是生不出个所以然的嘛……可是现在人都已经人家房间里了……
现在这种误入歧途的现况增加了大脑的负载,但是席烨还是得呜呜呃呃的蒙著浴巾想办法。
至少要表现的自然一点……总之现在还不能被发现。
如此想著的席烨很自然的又想著离开的方法,反正在想出答案以前都是时间,零截稿日的人生课题在人性的怠惰面中,又默默的往上堆叠了一层。
不管怎麽说还是要先过了今天这次。
正消极的暗暗下了决心,却从盖住头的浴巾下缘看到了一双脚。
「你这次又是在做什麽?」烦恼的源头正用著惯有的温和语调,带著笑意的撩起浴巾的一角好笑的问道。
「没什麽。」有些恼怒他十年来总是看的很顺眼的笑容,撇撇嘴、白了欧阳晋一眼,席烨扯回了浴巾,缩进软靠里开始奋力的擦著头发。
看著席烨的动作,欧阳晋一边忍著笑声的平复表情,一边转身把托盘先搁在桌上。再怎麽说还是得先制止席烨这个傻动作,虽然不知道他在气什麽……至少可以肯定原因不会是杜尔总是太多的口水,因为不会有人为一只狗的口水而感到焦躁,而且席烨认识杜尔就像认识自己一样的久。
那麽,是什麽呢?
欧阳晋发现自己对於这个原因很感兴趣,毕竟能让席烨感到焦躁的麻烦真是少之又少,就算是明天就要截稿的工作,却也从来都没有荣幸成为原因之一。虽然话说回来也是自己的不对,总是在最大的限度内包容席烨近乎於赖皮的行为。
只能说是自己把他宠坏了。
苦笑,轻轻的握住席烨的双手、然後把手拉下来,确定席烨已经平复一点後,欧阳晋对著浴巾下的人说道:
「我拿了食物上来,先吃点东西好吗?」
「耶?」
「你又忘记吃饭了对吧?」
「呃……」好像真的又忘记了……
「先别擦头发了,吃点东西。」
「嗯……」看著欧阳晋放开自己的手,席烨怔怔的对於那离去的温度有些心猿意马,不由得反掌看著自己的手发呆。
「……又呆呆的说是了。」看著馀温尚存的双手,席烨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把刚才出现的种种错误归咎於一时改不了的习惯,那刚才为什麽会舍不得欧阳晋放开的手?
好想抓住他问他为什麽。
突然一阵清冷,煞时间变亮的光线转移了席烨的注意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矮几和食物,以及、坐在自己对面,拿著湿浴巾一脸无奈的欧阳晋。
「叫你好多次了,赶快吃吧,披著湿毛巾打瞌睡的话可是会生病的,要睡的话吃完再睡。」欧阳晋一边说著一边把食物往席烨面前推了推。
「我不是在打瞌睡。」像是不满总是被看扁一般,席烨咬著食物的力道比平常又多出了几分。
「那就是在发呆了?」笑盈盈的,欧阳晋知道席烨的气还没消。想混著话让席烨把闷气发泄出来,一方面也想满足自己想知道原因的欲望。
但是席烨却只是瞪了自己一眼後,又低下头忿忿的吃著食物。
席烨一半是想早早吃完走人,一半是气自己不知道该怎麽笑。
但是对欧阳晋来说,席烨这样的反应却是太过难得,少见到有点问题。
「在气什麽?」挑了挑眉,欧阳晋乾脆直接问。
继续吃,席烨还是不答话。
也罢,反正不急。看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低著头的席烨,欧阳晋决定等他吃完了再来慢慢问。
自从身边有了一个这样的人,欧阳晋很明白自己有多麽的习惯等待。
接过女佣送上的茶、换过了浴巾,遣退下人之後的房间再次恢复了宁静。没多久、欧阳晋便将热茶塞到席烨手上,自己捧了一杯对著席烨慢慢的喝著。
席烨已经吃完了。
看席烨还是低著头、一个劲的默默喝著茶,欧阳晋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明明什麽都还没问,怎麽席烨却一副好像被逼的委屈模样呢?
再叹气,终究很不忍心的将心中的满腹疑问打了个折扣,但看席烨这郁郁的模样,还是得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是怎麽了?嗯?」
「没什麽。」
「是吗?那为什麽有人大过年的心情却不好呢?」
「……因为没人规定过年的心情一定要好。」
「喔?那拜年的呢?总没有人特意顶著张臭脸去拜年的吧!?」
席烨努力的把要喷出来的茶水往回吞。
「咳、咳咳……我、我又不是自愿的……」用手掩著嘴,不论是咳还是说都显得有些辛苦。
「这样啊,虽然以前你是都没来我家拜年,但是来我家拜年有这麽糟吗?」真是,这种表情真是太伤主人的心了,给朋友拜年有这麽糟吗?
「……不是啦……」听出欧阳晋声音中的情绪,席烨只好很不自然的回答。
「可是你看起来心情很糟的样子。」
「那、那是因为……」声音跟著头的动作,渐渐的低的更低了。
「跟你提早回家的原因一样,对吧?」听著席烨的声音,心中有些被埋藏的东西似乎悄悄的松动著。
「欸?」猛然抬头,席烨很吃惊的看向欧阳晋。
却没发现这是自己今天第一次将目光对上眼前的人。
「而且,还是跟我有关?」
欧阳晋想从席烨的眼中再找到些什麽,但是席烨却再次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日暮东风(10)
「……不是。」彷佛空气变稀薄了一般,席烨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开口了。
室内好像回盪著只有自己才听的到的呼吸声。
「席烨,你是很不适合说谎的人,因为你不善隐藏。」顿了顿,欧阳晋放柔了声调缓缓的说下去。
「有什麽心事向来都写在脸上,想要隐瞒时也会习惯性的回避他人的目光;既不会说谎,也不喜欢说谎……对认识你,而且喜欢你、关心你的朋友来说,这是你让人喜欢的优点,也是缺点。不过这种事不管会不会,都没什麽好自豪、好难过的。」
「……」
「我怎麽了?还是,不能告诉我?」像是自嘲像是苦涩,但欧阳晋还是笑的很温柔。
太过遥远的声音,席烨还是无法开口。察觉的太晚的苦涩沉淀得太久,渗进皮肤之下还是有痛。可是,也很心疼那些温柔习惯背後所负的伤。
每每听到的叹息声彷佛从旧创中不断渗出的血液,无法愈和的原因不是自己吗?为何却什麽都不说呢?连疏远的意思都不曾有过……
为什麽能笑的那麽温柔呢?
席烨怔怔的看著欧阳晋的脸很自然的闪过无奈、苦笑、叹气等等的表情,还有,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宠溺的表情。
「我怎麽了吗?」
。欧阳晋探询的声音再次抓回席烨的注意力,但是随之换来的只有低下头的表情。
好像在对空气说话一般。
习惯性的想叹气,却是梗在喉头吐不出去。不知为何,看著那样子的席烨,欧阳晋就是没办法。一个不回答的人不见得就会没反应,席烨就是这样。
所以,欧阳晋得做其他的选择。
毕竟自己也不是圣人。看著席烨一反常态的可怜样,还有那从宽松的领口露出的锁骨和肩线,自己还是隔著桌子才能笑的自然,再多的要求可就难说了。
不想逼问他,可是又该怎麽办?就这样送他回去?
「大哥!我回来了!听说你有客人……欸?席烨?!是你啊,好久不见了呢!」
「阿彻?你什麽时候回来的?」看著房门口已有半年不见的弟弟,有些讶异这个错过新年的傻小子居然还记得回来?
「刚刚,大概两个小时前吧?嫌麻烦,就自己招了辆计程车回来。」
「怎麽这麽晚才回来?」
欧阳彻耸耸肩,「不小心睡过头,没赶上飞机。想搭下一班,结果不只没机票,当天东岸还刮起了大风雪,之後所有的对外航班都停了,只好又回家等雪停,这一搞就到今天才到家了。」
「你啊……」作哥哥的摇摇头,语气无奈。「那学校那里都没出什麽问题吧?」
「嗯,不杀人不放火大概就不会出什麽问题。反正,当年教你的那些老头子都还霸占著哈佛的教师讲台,靠老哥你的笔记要过是绰绰有馀的,只是遗憾经济学换人教了,害我要多花一番功夫死里逃生。」
「那你自己的呢?」
「都飞过了。还好我的化学一向很好,有个化字的学科都还可以拿到个A以上,只是自己贪心加选的病理临床解剖学差点被当了,多亏了曼森和谢洛夫帮我恶补。」
「喔?今年赛凡斯克从讲师名单中除名了吗?不会是打赌输了友情也没了吧?」
「是药剂学,A+。欸、哥,我什麽时候这麽好赌成性了?」
「你不是每次寄E…mail回来都这麽写的,有一大半都是赌输赌赢的内容。」
「……算了,老哥果然还是一样的不可爱。欸、席烨,你今天怎麽会过来?而且为什麽会穿著我哥的衣服、头发也湿湿的?」
「呃……我……我是来拜年的,可是被杜尔一闹,结果就……」
见他们兄弟俩聊的开心,席烨本想偷偷溜走的,只是苦著阿彻站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