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幸好夏昭时及时制止住了他的苦苦挣扎:“小臻可以说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当然喜欢。”他笑得人畜无害,只是眼眸深处的暗光,却无人理睬。
对於小胖来说,这感觉无异於是在坐过山车:从顶点到谷底,只管刷拉拉地呼啸而过,甚至连个过场都没有。他累极般按住心脏,微微弯下腰,大大喘了好几口气,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究竟是该像小人得志一般狂喜,还是应该有些别的什麽情绪。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竟和人生是一样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能坚持走完的,无论胜败,都是勇士。
夏昭时往椅背上轻轻依靠,略略收敛了笑容:“今天我来找你,是为了向昨晚上的事道歉的。”
严迦祈听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直起神摆手:“哦不不不,没什麽的……毕竟你有急事嘛。”
夏昭时声音微低:“还有钥匙的事情。你想要换锁吗?我叫人帮你。”
严迦祈持续受宠若惊地摆手:“不不不用的……没事儿没事儿。”这还真不是客套话,难不成他们俩还看得上他家里的东西,甚至竟至於来偷吗……小胖忍不住在心里这样吐槽道。
夏昭时闻言一笑:“怎麽,在担心一旦换了锁,江臻就进不来你家了吗。”
一句话,说得小胖各种窘迫。“没……没啊,夏先生你……”“不过最近这段时间,他也确实来不了了呢。”还没等小胖娇羞完,夏昭时便打断了他的话,“他今天凌晨飞回美国了。”“嗯?”小胖一愣,随即明白,“……哦。”
没有跟他说呢。果然,还是什麽都没有跟他说呢。如此想著,小胖只觉得心内微微苦涩,隐隐作痛。“我下午走。”夏昭时将散落在桌上的假期营业报告表一一装进文件夹里,眉宇间留下的,是一抹冷淡的倦容,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来。“
严小胖被夏昭时冷漠的语气和严肃的表情给弄得心惊肉跳,总感觉这话怎麽听怎麽像是诀别赠言。“尽快吧。”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给眼前人带了苦恼,於是夏昭时尽量朝他挤出了一抹笑容,“你放心。”
也许是因为知道夏昭时才失去了父亲的事情,因此夏昭时刚才的表情,竟让严迦祈忽然觉得内心一阵酸涩涌动,那感觉,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尽管谈不上脆弱,但如此寡笑疲倦的夏昭时,严迦祈倒也还是第一次见。物质上没能实现的平衡,最终在死亡上实现了。只是严迦祈发现,对於这样的平衡,任谁都是笑不出来的。“夏……昭时,”想起夏昭时曾经对他说过的,不要叫他先生的话,小胖话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地改掉了口,“嗯……这也是生命必然,你不要太难过了,节哀顺变。”
夏昭时瞅他一眼:“你这话简直就是从教科书上直接摘抄下来的。”
小胖登时被堵。没办法,谁让他就是说不出来那些又有才又能起到安慰人作用的话呢。“我没事。”夏昭时封好文件袋,慢慢站起身来,“哦对了,我差点忘了,江臻让我提醒你,别忘了去参加那个什麽……国庆节的同学会。”“……啥???”小胖愣了一下,然後大叫一声,简直不可置信,“你说……他说啥?”
夏昭时双手抱胸靠在墙边,微微一笑:“我确信你听懂了我刚才所说的话,那麽现在,去把店长给我叫进来,我要吩咐他几件事情。”
呃……一旦夏昭时摆出一副严肃正式的工作模样,严迦祈就没辙了。因此他只能满腹遗憾地,一路小跑出了贵宾区,叫店长亲自前去请命。
江臻他是不是有病啊!都已经记得和他说这种无聊的事情了,但却竟然记不得在临走之前,花点时间和他道别,甚至哪怕,只是发个短信,说声再见。真是搞不明白,他严迦祈的小学同学会关他什麽事啊!真不知道那人怎麽会那麽关心……关心得简直纯属过度有病。
真是的,江臻怎麽就不知道在临走前,要跟他说一声呢。又不费他多少时间不是──这是在这之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让小胖闷闷不乐的事情。
看来感情还真是,让人贪心啊,贪心。────────────────────────────────夏美人腹黑掉了……严小胖要彻底被虐了……这章就当个过度吧……小初自己也不知道在胡扯些什麽……倒地……谢谢亲们继续支持……O(∩_∩)O
流尽年光(四十三)
第四十三章“喂?喂喂喂?严迦祈!我说你现在到底是在哪儿呢?不是说好了要来的吗?你这厮不会反悔,临阵脱逃溜了吧!?”
梁锐的声音实在是尖刻刺耳的很。小胖一边听得直皱眉,一边将手机拿远了些。“唔……我在呢在呢,还活著,没死。”
听见小胖这麽一说,电话那头顿时传来一阵放心的长叹声。“呼……幸好幸好,你吓死了。”
小胖抿抿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觉得梁锐有些虚伪。本来嘛,当初在班里,他分明就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人。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估计那班里都没几个人能记得住他,或者就算是记住了,也只不过是记住了当初他们是如何如何好玩儿地欺负他。
曾经无关紧要,现在也默默无闻──严迦祈真的想不出来,梁锐究竟是为什麽,如此关心他到底来不来的问题。在小胖看来,他来了,多一个人不多,他不来,也少一个人不少。那麽,既然如此的话,梁锐现在这副热心大侠的模样,又是何苦为哪般呢。
真是太假了,假的简直太给力了。“喂喂喂?咋又不见了?”电话另一头的背景声音渐渐嘈杂起来,而梁锐的声音听起来,也已经开始多了一丝不耐烦。“没……没不见,我在呢,”严小胖仰头瞅瞅酒店大楼上的电子板,滚滚唾沫,微微懊悔地说,“那个,梁锐啊,我想我还是别来了吧……我觉得我可能……”“我靠!严迦祈你今儿要是不给我进来你小心我日後整死你!”
小胖抖了一下。“绝对比小学的时候更狠一百倍地阴你!”
小胖再次抖了一下。“你丫信不信?”
小胖……“信!”
砰!
梁锐卡擦一声砸掉了电话,剩下已经呆掉的严迦祈愣愣杵在原地发傻。
哎……好苦恼啊,想当初他到底是为了什麽,竟然一时糊涂答应了梁锐,而把自己陷入现在这种矛盾境地啊!愤恨地挠挠後脑勺,小胖收起手机,再次仰头看了看头顶上那块巨大的电子板,黑底红字,流动滚出,写著:S市实验一小XX级X班同学会
囧!虽然他一直都知道这所小学是全市顶级的小学,虽然他也一直都知道他们那个班的孩子大都非富即贵,可是可是可是……竟然为了一个一晚上的,区区小学同学会,就把这整座大酒店,咳咳咳,说得更清楚点,是这座五星级的世界连锁大酒店,整个儿包下来……天哪!当初一个班不过四十出头,顶破天四十五个人,这账平均摊下来,可是会死人的!
小胖急慌慌地摊开手掌掰出手指头,内牛满面地算啊算。然而这越算,却越是让他觉得人生悲凉,世事沧桑!“严迦祈!”
正当小胖对著自己的小肥手掌无语凝噎之时,梁锐又怒又急的暴喝声从酒店大门里猛然传来,直直吓醒了他。“你傻杵在这儿干啥呢!难不成还真盘算著要逃啊!”梁锐一路小跑过来,停在几步开外,上下左右里外前後地细细打量了他几眼,简直惊得瞪大了眼珠子,“你……你这身儿衣服也太……我晕!”“……同晕。”
这并非严迦祈的回嘴顶撞,而是发自他内心的真诚感受。他眼睁睁地看著梁锐全身上下,从头到脚,武装得无比正式的西装西裤,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儿,正在以光速碎成一片儿又一片儿,估计现在差的就只是一阵风,让它灰飞烟灭了。
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表情俱是惊悚,总之,都相当的……不淡定。
沈默良久,小胖先回神儿了:“梁,梁锐你,你这是……在拍戏呢。”
很好很强大,一句话,就成功地让梁锐炸毛了:“我靠!严迦祈,你以为你今晚上是来干嘛来的?你以为你是去菜市场买菜呢?”
嗯……某只猪的自尊心微微有些受损。“瞧你这穿的到底是什麽啊!”梁锐不敢置信地快速扫视了他几眼,尾音陡然上翘变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外加阿婆织的毛衣外套?”说完这话梁锐已然无语,那表情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直接昏过去似的。
嗯……某只猪的自尊心开始严重受损。“哦天哪天哪……”梁锐一手扶额,一手拍胸,语无伦次,气喘吁吁,“真不知道,他干嘛那麽坚持,非要让你来参加同学会……”
嗯……某只猪的自尊心……诶不对!说什麽“他”那麽坚持?什麽他?他是谁?一连串问题刷拉拉冒出来,於是自尊心暂且被抛到一边,严小猪的好奇心後来居上,华丽丽地被勾引出来了。“这话什麽意思?”
梁锐摇摇头站定身子,神色复杂地看了小胖一会儿,眉眼间竟貌似也有些不解。“跟我进去就知道了。”
呃……小胖囧了。这不分明就是一个套麽……“这……”小胖抿抿嘴,表情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在确信梁锐已经开始不耐烦之後,他忽然讪讪笑了一笑,肉嘟嘟的身体微微瑟缩,问得有些惶恐,外加小心翼翼,“那个……今晚上这个聚会,要,要……嗯……”
瞧他那副为难尴尬,说不出口的窘迫模样,只要是历经社会的人都能猜得出来,他究竟想要问什麽问题。
梁锐斜他两眼,理理自己的衣服,嗤笑道:“我说你犹豫不决这麽久是为了什麽呢。你说你要是为了面子,自觉自己混得差没颜面参加,我反倒还会更看的起你结果……”无视严迦祈从红到白瞬间转变的惨淡脸色,梁锐仍旧尖锐地继续道,“结果哪知道,你竟只是因为钱。”
好了好了,这下好了。那颗刚刚才被好奇心给挤下去的自尊心,现在,可真算是卡擦一声被了结掉了。有没有灰飞烟灭不知道,但总归,在短时间内,是很难复原的了。
梁锐的声音尖利,眼神里那抹赤裸裸的讽刺不屑,更是让严迦祈难堪得抬不起头。他垂下眼,心想,幸好这街上的灰尘还算大,要是後来被梁锐发现红了眼眶,那还能借口说一句,是因为沙子进了眼睛──这样狗血的话。
面子和钱。严迦祈将这俩东西放在自己心里掂了掂,有些苦涩地想,有了钱的人当然会去追求面子,而他是连钱都缺,所以哪还有心思,去在乎什麽面子。不过他也明白,有钱人是永远不会懂这一点的。他们怀揣巨款,眼界高攀,哪里看得到,这世上还有那麽那麽多人,每日每夜,疲劳奔走──而那也只不过是为了,每天那麽一点点的饭钱。他们经常被前辈当狗用,被老板当猪骂,被藐视被蔑视被歧视被无视……灰色的城市里,日日夜夜,其实都在上演这些无聊又心酸的故事。
或许在第一次被老板用文件夹一记劈头盖过来的时候,那火辣辣的疼痛的确深深刺激到了自尊心,可是在月末得到薪水的时候,或者是在反抗之後被直接扫地出门的时候,那所谓的自尊心,也就变成了一片无所谓的浮云。什麽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里的钞票,才是真的。
只是严迦祈努力想要打造出的内心境界,可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离成功,还差了太远太远。
梁锐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发现时间著实已经不早了。於是他皱起眉,不耐烦地解释道:“好了好了,你就放一万个心好了,这是别人早就订好的,用不著你出那点儿钱。”
那点儿……钱?严迦祈对这个量词感到很是无语。“走吧走吧,衣服也就这样儿吧,反正也没谁会正眼儿瞧你。”
严迦祈小跑著跟上梁锐,在心里想,您太抬举我了……别说没谁会正眼儿瞧我,我看,根本就没谁会记得我……
这样说会不会让自己显得太悲情了一点?可如此心酸的黑色幽默,不就正是人情世故的精髓体现麽。
江臻, 我又被你害了一次──小胖此刻内心愤愤,急需一个发泄对象,於是可怜的江臻,便又很无辜地,躺著也中枪。
严迦祈始终隔著那麽几步的微妙距离,畏畏缩缩地跟在梁锐身後,一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头顶巨大的吊灯,四周豪华的装饰,脚下柔软的羊毯,再加上身边来来往往的,身著华丽的男男女女……严迦祈好几次都想转身而逃,再也不要留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他和这里的气场是如此不合,那些人眼里的一切──无论诧异还是鄙夷,他都懂得。
进电梯的时候,严迦祈不管不顾,直接躲进了右上方的小角落里。他垂眉低眼,一双小肥手交叠在身前方,反反复复地绞啊绞,绞啊绞,就差没绞烂掉。
不过其实这电梯里,本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他们走进电梯之後,小胖听见那人朝梁锐打了声招呼:“你也有事?怎麽才来。”
梁锐解脱般地斜靠在梯壁上,扯了扯领带,朝严迦祈呆著的这个小角落瞄了一眼,不耐烦道:“怎麽可能,我早来了。还不是因为这家夥。”
那人似乎愣了一下。然而下一秒,小胖就不出意料地感觉到,某道融合了“诧异,可怕,惊悚,以及不可能吧!”的凌厉眼神,便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灼灼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烧得他全身发烫,烫得他无地自容。“他就是……”某人的声音轻轻颤抖著。“嗯,不用怀疑了,他就是严迦祈。”梁锐斩钉截铁地给出了肯定答案,那模样,似乎是有点儿显摆:哥们儿承认吧,看我都这麽淡定地接受事实了。
那道眼光真是要活活把他给戳死了──此时此刻,严小胖真恨不得电梯的地板赶紧裂个缝儿,好让他立刻逃离出这尴尬难堪的窘迫境地。
良久之後,那人终於不负众望地众望炸毛了:“天!当初江臻非要让我们把这家夥给请来,搞得我还以为这头猪现在混得有多好,多人样呢,结果今天一见,不也还是一副任人宰割的小猪仔样儿吗!”
叮。
楼层到,电梯门打开。那人弹弹西装,一边抬起脚往外走,一边抑制不住地冷哼耻笑:“真是搞不懂,江臻干嘛要叫他来。”
梁锐耸耸肩,无所谓道:“你管人家呢,或许对於像他这样半路入豪门的人来说,好的就是这一口儿也说不定。当年他们俩不是在班上吵得闹得最厉害的吗?也许江臻就是怀念当初做平凡人的生活了,所以这一次把他叫回来,想再来玩玩儿这小子咯。”
那人听得猛然一笑:“哈哈,你这样分析倒也靠谱。不过依我看啊,这事儿也还可能是因为,当初这头猪不是老瞧不起江臻,骂他没爸没妈什麽的吗,啧啧啧,看看现在,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梁锐推他一把,笑著吐槽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麽。以江臻现在的身份地位,恐怕没这个闲功夫来整一只猪吧!”
那人耸耸肩膀,不置可否地笑笑,转身走了。
瞧见电梯门又快要合上,梁锐一边眼疾手快地按住键,一边往回看了看缩在墙角的严迦祈一眼。果不其然,那家夥已经被他们的对话给弄得彻底石化掉了。“傻呆著干嘛?快走啊!”梁锐实在是看不过严迦祈那副呆头鹅一般的傻帽样儿,因此一边按住键,一边侧歪过身子,一提手将他给拽了出去。“呃……”梁锐使的劲儿很大,在被猛然拽住的一瞬间,小胖只觉得胳膊肘被拉扯得艰涩生疼,甚至於竟一个没忍住,膝盖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