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然拿在手里笑了：“录音笔？还带了两个，是打算如果被我发现一个，还有另外一个可以用？”
杨洛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打算录完了送到哪里去？嗯？”说完，张岳然发狠的把它们摔在了地上。
杨洛心疼的想扑过去捡，可是又被保镖死死摁住。
“你以为把这东西送到法院就能改变什么吗？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缩影。”
杨洛的眼睛很黑，却一点一点的透露出浓浓的绝望。
“杨洛，我可以原谅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已经决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等他出狱了，我不会再做出任何干涉他的事情，毕竟我也累了。但是，如果你要是再继续闹下去，我发誓，不仅你会搭进去，而他的牢期也不会只有十年了。你该知道，我有这样的手段。”
☆、第二十五章
杨洛被请出了病房。
他迈着虚软的步子往楼下走，勉强才走到医院前花园的长椅边。
他坐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他以为会万无一失，可是还是失败了。杨洛觉得自己真的是没用，做什么都做不好。
杨洛闭上眼睛，慢慢的在脑中搜寻，他希望还能抓住什么，比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人，或许他可以帮自己……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再一次的，杨洛又重新燃起了一点点斗志。只是那斗志却带着沉重的压力。
当吕孝再次见到杨洛时，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去年和他在廿味分手之后，他们就再没联系。后来听说，没几天杨洛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但是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本来他们只在一起几个月，而且一开始就是杨洛先勾引的自己，吕孝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相反还有点儿讨厌。
他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平常工作就很忙，也并不怎么去酒吧那种地方消遣，更不喜欢乱搞。可是一开始他是真的被杨洛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给骗到了。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男孩从一开始看上他的就是自己外在的那一切。
金钱，外表和身价。他找人调查了他，才知道杨洛在T市这几年过的有多荒唐。
彻底的厌恶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近一年没见，吕孝几乎快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当得知杨洛找到他的公司，想了想还是同意让他见自己。吕孝只是想知道，都这么久过去了，他究竟还能有什么事情。
杨洛跟着秘书来到他的办公室，说来也奇怪，之前和他交往的那段时间自己竟然从来没来过他的公司。
吕孝放下手中的文件，看着杨洛走了进来。
“小洛，好久不见，最近过的还好么？”吕孝笑着问道。
杨洛也很想回一个礼貌的微笑，可是试了半天却只有皮在动而已。
“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吕孝听着挺有意思：“说来听听。”
“我一个……朋友坐牢了，我记得你认识很多人，能不能帮我问问？”
“我听说了，不过……那不是你朋友，而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
杨洛低头默认了。
“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这件事情我实在无法干涉。”
吕孝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以为他会冲自己嚷嚷一通然后生气，至少也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帮他。可是杨洛只是紧紧抿住嘴，声音很轻很哑：“求求你……先帮我问问好不好？”
和以前那么不同，仿佛被什么东西磨去了所有的菱角。他的眼睛还是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黑亮，像颗黑珍珠。
杨洛又重复了一遍：“就先帮我问问……只是问问就好……”
吕孝一下子就心软了。他本就不是心狠的人，虽然他是很讨厌他没错，只是听到他这种声音，像清凉的泉水缓缓流过，这是他曾经没有见过的杨洛。
就仿佛变了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静静的望着他，静静的恳求着。
算了，他叹气，不过是帮他问一下而已，也不会耽误自己多长时间。
“好吧，你先回去。把你手机号留给我，之前的删了。”
杨洛注视着他，低声说，谢谢，真的非常谢谢……
吕孝不是纨绔子弟，虽然富有但不低俗。他高雅的生活着，睥睨着别人。他这种人的高峰，没有人可以轻易攀爬上去。
所以，杨洛甚至有些乐观的想，或许他真的可以帮到自己。或许周凯宇不久之后就会出来了。
可是，终究是太乐观了，当他被叫去他公司的时候，听到他说的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了。
吕孝不是没有尽力，更没有那个闲心刻意刁难他，只是他问遍了能问的所有人，最后也只剩下无能为力。
这件事情的背景太大了，就算他的关系网再庞大，也有像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
杨洛安静的听完，最终只是点点头。临走前，他还停下来道了谢。
吕孝看着门被轻轻关上，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这个男孩从来没有来过。
杨洛站在大厦前，很多人从他面前匆匆走过。
他站了很久，然后抬起头。
他想他被困住了。
他向无数人说过，自己从来没有堕落过，因为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什么路。其实……他也知道那些都是在骗他们的。他就是自甘堕落，他怕一回到现实当中，一面对真正的生活，就再也没有锦衣美食，再没有舒服的日子…… 他没有勇气脱离那样的生活，有人对他好过，但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活着。
直到遇到周凯宇，他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活着。
平淡却温馨。
他在放纵自己，他自己也一直都知道。可是他现在想改了，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太放纵自己了，以至于变的越来越坏，冲动到从来不顾及后果。而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陆铭说的对，他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到现在终于走了出来，才发现，世界是多么的复杂。
他想挽救的，他想珍惜的，他想留下的，通通都越来越远。
杨洛去了医院，是安众妈妈住的那家医院。安众联系不到，他很担心。然而刚刚到医院，就看到他妈妈病房门口围了很多人，甚至有警察。而安众嘴唇泛白的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犹如死去一般。
“安众！”杨洛跑过去，蹲下来一遍又一遍的问，“安众你怎么了？”
回应他的只是安众空洞无神的眼睛。
他站起来，进到病房。病床上的人已经被盖上了白布，而仪器基本都被撤走了。
杨洛抓住一个医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突然！”
医生摇摇头：“不是突然，病人的输氧管被人拔了。”
“被人拔了？”
“唉，本身就是重症病人，被拔了输氧管，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杨洛觉得自己一口气喘不上来。
他甚至不敢再看安众，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是谁那么残忍……
杨洛走到他的面前，安众嘴微张着，嘴里喃喃自语的说着什么。杨洛凑到他的身边，紧紧抱住他，“安众……都会过去的……”
他用苍白无力的言语安慰着他。
安众动了动，眼睛里渐渐回过一点神色，可是嘴里的话并没有停下。
“我知道是谁做的……我知道……
“我知道是谁……”
杨洛看着他，问：“……谁？”
“赵长安……是赵长安……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
刚刚说完，安众一把推开杨洛，起身往外跑去！
而杨洛踉跄中被推到在地，然后望着他跑远的方向呆呆的愣住了神。
☆、第二十六章
等杨洛回过神的时候，安众已经不见了。
这世界上，重名重姓的有多少？
安众妈妈的遗体被送进了太平间，杨洛很想对警察说：“请您一定要抓住凶手。”
可是，当想到安众推开他前说的话，就却步了。
他一定是搞错了，长安和他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害他妈妈？又或许，只是相同名字的人而已。
但是手却不自觉的拨通了长安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杨哥？”
杨洛刚要说话，电话里却听到他那边一阵嘈杂的声响后，有什么东西被撞倒……然后他好像听到了安众的声音……
“长……”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喂？！长安！”
再打，却已经关机。
一阵寒意缓缓溢上身体，他慌张的摇摇头，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这不可能。
杨洛找遍了安众可能去的所有地方，紧握着手机手心流出了汗。他饿的实在不行了，才去便利店买了盒泡面来吃。
吃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
“请问是杨洛先生么？”
“是，我是……”
“对不起打扰到您，只是我们除了您联系不到别的人。安众现在在我们医院抢救，请您务必来一趟……”
命运，真是太会开玩笑。
安众是被人打成重伤的，被路人发现送到了医院，头部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或许会永远醒不过来。
命运，又实在是太过于残酷。
杨洛听着这些话一句一句的从救治医生口中被冰冷的念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打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承受不住了。
安众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杨洛握住他的手：“我爸爸小时候给我讲过很多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里坏人都受到了惩罚，好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你这么好，又这么懂事孝顺的人，肯定会和他们一样。所以你一定要醒过来……还有就是……对不起……”
杨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眸，最终无力的趴了下去。他突然很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杨洛还是找到了长安，是在一家地下赌场。他自暴自弃的打给了张岳然，因为他只知道他之前和长安接触过，张岳然也很爽快的告诉了他。
“提醒你，你的那个朋友挺奇怪的，去了豹子虎的手底下，他看起来可并不怎么老实。”
豹子虎，黑帮地头老大，杨洛以前就听说过。
刚走进地下赌场，就有人上来贱兮兮的摸他的脸，杨洛一把挥开：“我找赵长安。”
那人耸耸肩，指指不远处的一台赌桌：“喏。”
赵长安恰好也看到杨洛，他走过来问：“杨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杨洛低下头，慢慢说道：“出去说吧。”
赌场搭建在一个隐蔽的老房子里，后面有条小路，夏风吹在脸上暖和和的。
“你怎么会去黑道……”
“钱来得快。”长安比杨洛高，他低着头看着他，开口说道。
“你好像……变了很多……”
“在不同的环境下，人总要做出一些改变。”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在这里会混不下去，看来是我想错了。”
“杨哥，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傻。”
杨洛点点头算是接受，又问道：“你……不认识安众，对吧？”
“……”赵长安没有回答。
“告诉我，我在电话里听到的不是他的声音。”
“……”
“告诉我，你并不知道他是怎么受的重伤，你并不知道他被送去了医院，你并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死的……”
赵长安默默的看着他，然后说：“我知道。”
杨洛恳求似的冲他摇摇头：“你不知道……”
“我知道，因为那些……都是我做的。”
杨洛惊愕的看着他。
“我只是奉命行事，豹子虎点名要了安众。他是虐待狂，安众受不了折磨就偷偷跑了，后来又被抓了回来……是我把他抓回来的。
“我让他乖乖听话，也跟他说了惹了豹子没有好下场，可是那个小老虎不听还打了老大，后来……老大就让我去惩罚他一下。”
“所以你就拔了他妈妈的……”
“嗯…… 后来也是他自己跑回来的，还拿着把刀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太不自量力了。混乱中他就被砸伤了脑袋。我们怕出人命就把他丢到了外面。”
“你就这么承认了？”
“对你，我也不想有什么隐瞒，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知道这是杀人么？！”
“……就算警察真的要查案也无所谓，因为除了老大黑道的势力，他舅舅还是市委，到最后还是会不了了之，结果都是一样的。”
“那张岳然呢……”
“他啊，因为我太讨厌他了，所以才骗你说他身上有枪。从小我就知道你性子冲，为了叫板我妈都不顾及会挨饿的后果，甚至不是一次两次。所以我就想，如果是你说不定能弄死他。
“因为我觉得世界太不公平，凭什么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就可以整天像个王子似的衣食无忧，还有一堆人捧他的臭脚，包括我在内。凭什么我只能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还要下地干粗话，还要担心衣食住行。”
杨洛表情变得灰暗甚至惨淡：“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长安么？”
“杨哥，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
“小的时候，我刚搬到你们家，是你一直在帮我，虽然我嘴上不说，虽然后来你来T市我总是好像对你不耐烦，可是我是真的把你当弟弟！”
“你想听实话么？”
“实话？”杨洛恍惚的问。
“事到如今我就实话跟你说吧，我来T市就是为了钱，为了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为了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我厌倦农村的生活。你还记得咱们村子当时来过不少人捐助希望小学，其中有两个被你们母子给勾引了……我那时候就想，如果他看上的不是你妈妈而是我妈，说不定我早就脱离这样的生活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离开的原因……”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那件事早传遍了村子。哦对了，你当时被我妈妈关在地下室，我去给你送过饭，还给你送过书本，你是不是一直都记得？”赵长安笑了，甚至带着得意，“但是你知道么？其实那不是我本意。这些所有帮助你的事情，都是我妈让我这么做的。”
杨洛宛若遭到电击呆站在那里。
“她说如果有个什么万一，你还会顾及着当年的情分来帮帮我。我明明很不情愿，可是我还是听了她的话，每天冲你笑。我是我妈妈的儿子，怎么会不讨厌你？你觉得我傻，但那都是装出来的，因为傻人有傻福啊杨哥。
“你知道你失败就失败在哪里么？你明明不聪明却还要故作聪明。堕落的不够彻底，坏的不够彻底。因为如果你够坏，就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伤心。如果你够好，就不会让你周围的人那么讨厌你。现在你真的是两面都不是人啊。”
“你都告诉我……就不怕我报警么？”
“你会么？”
“我、会。”
“但是结果都是一样的，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很多事情你是无能为力的。就像你无能为力救出周凯宇，无能为力保护安众，最后也无能为力抓住我。你这一生，注定就是失败的。”
赵长安走过杨洛，在他背后停住脚步，树叶被风刮的沙沙作响，然后传来他的声音：“虽然你说把我当弟弟，可是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哥哥。”
脚步声渐渐远离，杨洛抬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不能哭，他不能哭，绝对不能再哭，因为……眼泪是最无力的东西，它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