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泪也随着掉了下来。
他不明白，为什么再次与他重逢，自己的眼泪会变得这么多。
还想继续动作，却被周凯宇一把拉了起来：“……别勉强了。”
不是的……他哭是因为他疼。
有多少次，他曾经在梦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的做着这样低贱的动作。
无论是什么，只要他能快些回来，他都愿意。
然而下一秒，杨洛突然捂住嘴趴在马桶边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周凯宇站在洗手间门口，看了良久。
等到杨洛满头汗水、脸色苍白的走出来，他听到那人淡淡的对自己说：“下一次，别再这样了。你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偿还什么。”
杨洛一瞬间感觉从脚底凉到了心上。
但是他还是低下头，缓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卡上面贴了一张纸，写着密码。
“这是什么？”
“这里面有二十万……你拿着……”
周凯宇冷冷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你放心，这都是我自己挣的钱……你替我入狱，这八年本该比这多得多，包括地位还有你本该拥有的很多东西。但是我没那么聪明，我只会这样……往后，我还会继续……”
“拿回去。”话突然被那男人打断。
他的语气，如若冰窟。
杨洛的脸又白了一分。
“周凯宇……”
“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杨洛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久久不能动弹。
他终于……开始赶自己走了么。
而他们呢。也真的无法再回到过去了么？
“我还会再来，直到你收下。”杨洛倔强的告诉他。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缠到你烦了、厌了、恶心了。
杨洛走出公寓大门，寒风凛凛中他穿的很少，然后他探出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脖子上的那个挂链。
那片金色四叶草。
如果，四叶草真的可以实现人一个愿望，那么可不可以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他不想放弃……
他是这么的想要和他在一起。
回去的路上杨洛觉得头更昏了，浑身困乏，甚至有些焦躁。
难道是发烧还没好彻底？他摸摸自己的额头，却并没有很热。
……到底是怎么了。
隔天天暗下来的时候，杨洛刚刚穿过一条小胡同，就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竟又是那个女人。
四周鸦雀无声，空无一人。
冯思锦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小洛……快告诉妈妈，你把钱放哪里了？”
“我不是说过，那不是我的钱……”
“钱到底在哪里？！”冯思锦突然情绪激动的吼道。
杨洛往后退，直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他还是摇着头重复：“我不会给你，那些钱不是我的。”
冯思锦盯着他，冷笑了声：“你真的不打算给我，是么？”
“我真的……没有钱。”
冯思锦佝偻的身体又往前挪动了一步，然后突然抓住杨洛的手臂，狠狠的把他摁在了地上。
杨洛的背脊一片生疼。旧伤加新伤……眼泪差点儿流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明明看起来瘦的可怕，可自己却无法挣脱开。
黑暗的夜色，被朦胧的月光照进这个狭小的胡同里。
杨洛突然感觉手臂一痛，挣扎着抬头才看到冯思锦把一个类似针头的东西刺进了自己的胳膊里。
“你是不是最近很不舒服？”
“你给我打了什么？……”
“你是不是现在觉得特别畅快……嗯？是不是……”
“这到底是什么……”
“上次我去你那里，你还记得么？桌上那杯水你是不是喝了？全喝完了？”
杨洛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妈妈啊……很痛苦……很难受。可是你作为我的儿子，怎么可以不帮我？怎么可以袖手旁观……那么既然如此……你也来体会体会我的痛苦吧！！”
冯思锦哈哈大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透明的塑胶袋，里面还剩下一点白色的粉末。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白粉，你喝的那杯水里面，还有我刚刚给你注射的那些……哈哈……哦对，它还有个名字叫做海洛因……”
杨洛不敢相信的看着她，她那如同魔鬼一样的面孔，还有她那残忍至极的笑容……
“你……吸毒？”
“还不是那个对你特别特别好的赵长安害的，他骗我……然后把我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冯思锦尖声叫道，然后死死掐住他的脖子问，“你说！你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和他联合起来要害我！你说！！！”
杨洛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
“不过也没关系……小洛，你毕竟是我儿子……我怎么会对你怎么样呢？”冯思锦狰狞的笑着，松开了手。
杨洛趴在地上狠狠的咳了起来。
“你会把那些钱给我的，很快……你就会忍受不住的。哈哈哈哈……”冯思锦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而那猖狂的笑声还能从远处听到。
直到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寒风呼呼而过的声音的时候。
杨洛仰躺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夜空。
为什么？他不停的在心里问，为什么。
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因为他只需要做，而不需要自怜自哀的问。
可是现在他真的很迷茫。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
为什么……
他真的已经错到……罪无可赦的地步了吗。
☆、第四十三章
杨洛没敢回去，无论是工棚还是周凯宇的家。
杨洛抱着双膝坐在胡同口的角落里。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杨洛才呆滞的往街口走去。
刚到清晨，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很多店也还都没开始营业。杨洛只是绕着街道走，不停的往前走。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了。
他知道他不能再回到周凯宇那里了，或许……永远都不能了。因为他已经为了自己而被害成那样。
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就是时光，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样。
杨洛深刻的知晓，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这种事情再一次发生。
因为如果再来一次，他真的会受不了。
他那么好的一个人，怎能为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受到牵连。
他的这条命，本就是不值得的。
外面很冷，从入冬以来气温就已经开始急剧下降。天上的雪依旧零零散散的飘扬而下。杨洛冻得发抖，身体越来越感不适，胃也跟着不停的翻滚。就像冯思锦所说的那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来愈强烈的渴望那个东西。
毒品能让人升上天堂，也能时时刻刻拉你坠入地狱、永无翻身。
它渗入你的骨血，腐蚀着你的心灵。
整整一天，他竟没有感觉到饿，尽管胃里空空如也。
如此寒冷的休息日，是没有人愿意出来受罪的，大部分都懒散的倦在家里，舒服的在暖气的房屋里取暖。
杨洛抱着肩，看到黄昏下的雪景如此的美丽。这个城市，每年的冬天总会有满眼能望去的白雪皑皑……
能来到这里，能在这里遇见他……真的已经很好了。
他慢慢地往无人的地方挪动……走着走着却渐渐走不动了。杨洛用手撑跪在地上，他感到背部尤为的疼痛，像无数根针使劲儿的扎入自己的身体里。
好难受……好冷……
然后，他听到那如同魔鬼一般嘶哑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小洛，很不好受吧？”
杨洛猛然回头，那神出鬼没的女人正一脸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她的手里，此时此刻正拿着那个装着白粉的透明塑胶袋。
“你看，这是什么？”
冯思锦走近他，晃了晃手里的那包白粉。
她用蛊惑的语调说道：“把钱给我，这些都是你的，好不好？”
杨洛抖着身体，死死的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他努力抓回自己仅存的理智，狠狠的咬住嘴唇。
他知道，这个女人已经疯了……她为了得到钱，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冯思锦蹲下，然后抓住他的肩膀，把手中的白粉举到他的眼睛：“你看着！看着这个！这个就是你想要的东西！给我那些钱，小洛你想想你只要给我那些钱，这些就都是你的了，你真的不想要么？这可是好东西，你就不会再这么痛苦了，你会感觉很快乐的……”
杨洛挣扎的往前爬去，已经精疲力竭……
“我不要……”他痛苦的神经在太阳穴狠命的抽动着。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你想要的，你怎么可能不想要，快，告诉我钱在哪里，你就能解脱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杨洛拼命的摇着头，把冯思锦手上的东西用尽全力推开，因为毒瘾所带来的生理泪水也被甩了出来，他趴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重复着。
紧接着杨洛突然站了起来，凶狠的撞开她，跌跌晃晃的往前跑去……
冯思锦终于愣在了原地。
杨洛跑去的是工棚的方向，他猛地推开门，然后从被子底下拿出了那张卡。
他攥在手里看了看，笑了。
已经……不行了。
淮海街的附近，就是永璐小区。
陈童童正在嘱咐刚吃完饭的小天去写作业，家里的门就被敲响了。
陆铭把报纸放下，然后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人……
陆铭呆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是谁。
原来是杨洛。
但是他怎么会来这里？
杨洛喘着气，额头上冒着冷汗，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人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笑着说：“这个，帮我把它交给周凯宇……拜托了。”
陆铭接过来，问道：“这是什么……”
“看……不就知道了。”
“你怎么不自己去给他？”
杨洛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看着他：“谢谢你了……”
“你没事吧？”
“我……咳……我没事……”
“你真的没事吧？你流了好多汗，还有你脸色……”
杨洛摆摆手，努力挺起背的离开了。
陆铭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然后对屋里的陈童童说道：“童童我先出去一下。”
杨洛步伐不稳的往前走着，陆铭就这么偷偷的跟在他的身后。
然后他拿出手机给周凯宇打了电话。
“阿宇，杨洛来了……在淮海街，他状态好像不太对，要不你过来一下吧？嗯……好……行……那你手机别挂。”
杨洛一路沿着淮海街往前走，陆铭就像个跟踪狂似的跟了一路。可是，他的样子显然太不正常了，虽然这么久没再见过他，但说到底也不能真的不管。
走了将近十几分钟，杨洛突然跪倒在了地上……陆铭一惊，刚想跑过去，可是却看到他又自己慢慢站了起来。
陆铭离他还是有一段距离，远远的看过去，他才发现这个人什么时候竟变得这么消瘦了。
他以为，最起码这些年这个人会过的很滋润，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并不是那样子。
他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旧衣，毫无美感可言……
陆铭印象中的杨洛，绝对不是这样，也不应该是这样。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来，杨洛已经走得更远了。
陆铭看到他蜷缩着身体继续向前走着，而前面就是T市著名的水桥了。
“铭哥！”一辆出租车停在他的面前，周凯宇付了钱挂上电话从车里出来，问：“他人呢？”
“就在前面……”陆铭伸出手一指，却在霎时僵住。
因为他看到，杨洛爬上了水桥的桥栏，坐在上面好像闲适的观看着这个城市的夜景……
“喂！他……”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阿宇已经冲了过去。
“小洛！”
周凯宇喊道！
声音突兀的回荡在寂寥的夜晚。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周凯宇看到，黑暗的夜晚只寻得一点点的光亮，桥栏上的小洛在跃下去的那一瞬仿佛回头在对他笑。
眼睛弯弯的像极了一个透亮的月亮。
☆、第四十四章
如果……我的存在只是为了给别人带来无尽的麻烦，那我宁愿……永远的离去。
——噗通。
冬季的河水冰寒刺骨，杨洛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的往下沉。麻木了躯体，意识在逐渐的消失。他痛苦的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几下便真的动弹不得了……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命。就这样离开，就这样消失……
又是噗通一声。
“阿宇！”
陆铭惊声叫道，然后顺着桥底往河边跑去……
河面只有波动着的层层波纹，水面已经淹没了周凯宇的头，什么都看不见了。
杨洛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似乎有个人紧紧的抱住自己，向上游去……
那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就像很多年前，他被工头打伤昏迷不醒的时候一样，仅仅是一个梦。
梦醒了，那人却不见了。那时压抑在心中浓浓的失望，他从未忘过。
终于陆铭看到周凯宇抱着杨洛探出了头，紧绷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些。
周凯宇紧搂住杨洛往岸边游，陆铭连忙去帮忙。把杨洛放在河岸边，两人浑身都湿透了。就是周凯宇这种皮糙肉厚的也冻得快要受不了。
杨洛无力的瘫躺在地上，浑身冰凉，一阵一阵的不停的颤抖……他觉得恶心反胃，全身绞痛的厉害，像被万蚁狠狠撕咬着。但他还是看清，救他上来的人……是周凯宇。
陆铭急道：“赶紧送医院吧？！”
“嗯……”周凯宇刚要抱起杨洛，手却被一把抓住。
杨洛抖着嘴唇，紧紧抓住他的手，用尽全力睁开双眼：“不可以……不可以……不能去医院……”
周凯宇低着头看他，他的脸惨白一片，水珠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鬓角，眼看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的样子……
“别说话了。”
杨洛摇着头：“求你……别带我去医院……”
陆铭在一旁终于看不下去：“你都这样了，不去医院去哪里？！”
“对……不起……”
“道什么歉！别废话了赶紧去……”
周凯宇把杨洛抱在怀里。
杨洛闭了闭眼，然后又慢慢睁开：“周……凯宇……，不要再……再管我了……就……让我……这样吧……”
“别说傻话了，我先带你去医院，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不想要……以后了，太久了……以后……实在太久了……”
他想说，神啊，让我再坚强一点，这样也就不辜负别人白送我的八年。
可是，他真的撑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
杨洛慢慢伸出手臂，袖子被挽起来。
然后周凯宇才终于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很小的针孔。
杨洛用沙哑的嗓音吃力的问：“毒品……是不是……很可怕？”
但是如同自言自语般，他又自己回答道：“是……很可怕，太可怕……就像……现……现在……我有多想要那东西……
“但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周凯宇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
杨洛的眼睛里终于充满了绝望，再也笑不出来了。
“我是不是很没用？总是这样……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活了……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周凯宇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