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随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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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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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一条缝,探出身来,兴奋地对王芃泽说:“芃泽,你可以看到我的水平了。”

  林慧珍把手术室的门打开,柱子走出来,两只手臂对称地垂在身体两侧。

  王芃泽站起来,惊喜地望着柱子上下打量。那只左臂虽然还缠着薄薄一层纱布,但是仍然能够看出恢复得相当完美。王芃泽蓦然发觉柱子已不是自己第一次在山坡上看到的那个模样,此时的柱子,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眼神里多了许多沉稳与从容,身材匀称而强健,帅气而憨厚地站在自己面前。

  王芃泽若有所思,傻傻地笑着,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问柱子:“觉得怎么样?”

  柱子回答:“好像有一点点沉。”

  “肯定会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你的胳膊里植入了一根金属呀。”

  王芃泽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落下,只是带上了几分伤感。

  “不过已经很好了,出乎我的意料了。”

  林慧珍叮嘱柱子道:“以后还是要小心保护这只胳膊,不要搬重物。里面的那根金属,贵得跟金条似的。”

  林慧珍又问王芃泽:“真的决定下午走啊?”

  王芃泽回答:“是啊,已经耽误很多工作了。”

  林慧珍说那你们先回家休息一下,下午我请个假,去火车站送你们。王芃泽说不用了,请假干吗。林慧珍说不行,一定要送。

  中午王芃泽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林慧珍回到家时,看到柱子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放在沙发的边上。林慧珍笑道:“柱子你急什么,阿姨给你和你王叔叔各买了一件衬衣,待会儿你还得把行李打开重新装。”

  王芃泽看了一下衬衣的牌子,笑容消失了,问林慧珍:“你怎么买这么贵的衬衣。”

  “我乐意。”林慧珍把王芃泽的衬衣抖开来,递给王芃泽,道,“你穿上试一下,我看合适不合适。”

  王芃泽脱下旧衬衣,穿上新衬衣,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柱子愕然,心想不都是白衬衣嘛,怎么会区别这么大。

  林慧珍笑道:“还行。买的时候我在想,你现在穿衣服应该比以前大一号,现在胖了嘛。”

  林慧珍要柱子也试穿一下,柱子不想试穿,心想林慧珍也就是礼貌性地说一句而已。果然,林慧珍不再勉强,笑道:“不想试就算了,我是以你王叔叔的号码为标准,你的衣服比他小两号,应该会合适的。”

  这一天,林慧珍新剪了头发。吃完午饭她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出来后散发着浓浓的香水味儿,画了淡妆,穿了裙子和高跟鞋,大方地挽住王芃泽的胳膊,开玩笑地问:“我这样去送你,不丢人吧。”王芃泽听了,呵呵地笑。

  就要出门时,柱子感到纳闷,心想林佳卉不是说要拖住林慧珍么,怎么到现在还不出现。正想着呢,听到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这个电话机是医院出钱给林慧珍装的,平时很少响,一响必定是要她赶紧去医院出诊。林慧珍疑惑道:“我不是请假了么。”拿起电话听,神色渐渐紧张起来。挂了电话,匆匆过来对王芃泽说:

  “佳卉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她老师让我去一趟。真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同学打架呢,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学会打架了。”

  王芃泽急忙问:“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柱子听了,哭笑不得。

  三人匆匆下楼,林慧珍说:“不用。你们先去火车站,我去一趟学校,然后去火车站送你。”

  王芃泽说:“要不你别去送了。真的,好好处理佳卉的事情。”

  林慧珍骑上自行车要走,又回头喊道:“不行,我一定得去。你们在车站等我。”

  王芃泽和柱子坐在候车室里等,靠近门口,这样林慧珍来到的话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们。离开车时间一分一秒地近了,林慧珍还没有出现,王芃泽有些着急,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

  柱子问王芃泽:“叔,林阿姨现在还是你的淑?布里迪赫德么?”

  王芃泽望着柱子笑了笑。

  “你不懂,到我这个年龄,已经不再需要淑?布里迪赫德了。”

  柱子紧张地看着外面,心想如果林慧珍没有时间来送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广播里通知开始检票了,柱子松了口气,提着行李走到王芃泽身边,说:

  “叔,我们上车吧。林阿姨不会来了。”

  话音刚落,柱子敏感地转过头去,看到火车站广场的对面,林慧珍小小的身影正急匆匆地穿过车流往这里赶。

  “来了。”王芃泽轻松地笑,抬脚就要往外走。

  可是王芃泽感觉到柱子拉住了他的手,使出惊人的力量阻止他无法往前走。王芃泽转过头去,看到柱子正望着他,认真地说:“你不能过去。”

  王芃泽疑惑地望着柱子,正要问为什么,柱子激动起来,抢着说道:

  “叔,你忘了你已经有家庭了么?”

  “你说什么呢?”王芃泽无奈地笑道,“我和你林阿姨只不过是好朋友。”

  可是他自己先警惕地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可靠,笑容立刻消失了。那一刻王芃泽惊慌地发现,这么多天来,他和林慧珍之间的许多细节远不是“好朋友”一词能够承担的。

  “连林阿姨的女儿都看出来了。”柱子说,“林佳卉故意骗林阿姨到学校去,就是不愿林阿姨和你再见面。”

  王芃泽似乎搞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变化,迷茫地看着柱子,拿开他的手,转过身去,看见林慧珍已经快要走到候车室门口了。

  柱子再一次劝道:“叔,你要是再不停止,你就会害了你的家庭。”

  王芃泽还在犹豫,一时间变得无助了。

  广播里又在催促检票。柱子不能再等了,走过去,又一次拉住王芃泽的手。

  “叔,没有时间了。我们走吧。”

  王芃泽随着柱子过了检票口,转弯的时候听到林慧珍在大声喊:“王芃泽。”他回过头来,看到林慧珍已站在候车室里,一脸震惊地望着这边,瘦弱的身影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满了给他和柱子买来的食物。

  这一幕突然唤醒了王芃泽的记忆,十几年前,当他被下放到西南大山中的另一个农村的时候,被两个人拿枪看守着坐在一辆牛车上,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突然看到瘦弱而倔强的林慧珍穿过农田奔跑过来,手里提着从生产队长家里搜集的干粮,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王芃泽。”

  王芃泽木然地跟着柱子上了火车。柱子找到位子,让王芃泽坐下,他自己用右手举起行李,凑到行李架上放好,然后坐到窗口边,向外张望。

  他看到林慧珍不知用什么方法通过了检票口,出现在站台上,正沿着火车小跑着,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向里望。林慧珍已不再优雅,弓着身子伸着头试图看得清楚一些,风把她新剪的头发吹乱了,她不停地用手撩着,可是越撩越乱。

  柱子突然觉得自己彻底做错了,转过身来惊恐地对王芃泽说:“叔,要不,你下去跟林阿姨说句话吧?”

  可是王芃泽失魂落魄地坐着,摇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了,你林阿姨,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柱子看到王芃泽此时的模样,顿觉心如刀绞,他拉上窗帘,闭上眼祈求林慧珍千万不要找到这里。很快火车开动了,柱子赶紧探出头去,看到林慧珍独自一人失落地站在空空的站台上。

  这一路上王芃泽不愿意说话,也不想吃东西,给了柱子一些钱让他自己去买。好几次柱子接了开水回来,双手捧着茶缸站在王芃泽面前说:“叔,你喝点儿水吧?”王芃泽总是双眼无神地看着柱子,有两次甚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王芃泽彻夜不眠,睁着眼睛想心事。柱子也不睡,给王芃泽盖上衣服,拿毛巾给他擦汗。柱子承受着有生以来压力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煎熬,趴在桌子上难过到流泪。王芃泽上厕所时,柱子就在后边默默地跟着,贴着洗手间的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直到王芃泽拉开门出来。

  第二天晚上柱子趴在桌子上迷糊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突然不见了王芃泽。柱子赶紧去找,急匆匆穿过几节车厢,又原路跑回来向另一边找,后来发现王芃泽在两节车厢交接的地方烦躁不安地走过来走过去,抽烟抽得空气中烟雾缭绕,地上已经扔了许多烟头。

  柱子抢过王芃泽手中的烟头扔了,扶着王芃泽在紧闭的车门边上站定,紧张地问:

  “叔,你怎么抽烟了?你什么时候买的烟?”

  王芃泽脸色苍白,眼圈肿胀,长时间神志恍惚地望着柱子。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我这半生,就好像一场梦,醒来后两手空空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不是啊。”柱子小心地劝,“你还有你的后半生,你还有你的儿子王小川。”

  犹豫了一下,柱子鼓起勇气,大胆地对王芃泽说:

  “你还有我。”

  王芃泽一下子湿了眼角,他伸出双手,在这个只有两个人醒着的黑夜里,在这段不停止的旅途上,将柱子紧紧地拥在怀中。

  七月,整整一个月,一到晚上柱子娘从西墙头上张望科考队的院子时,总看到王芃泽的屋子里大灯泡白花花地耀人眼,因为天热屋门敞开着,王芃泽和柱子并排坐在方桌旁,柱子埋头写作业,王芃泽一只手给柱子扇扇子,一只手不时地伸过去指点。另一个房间里,老赵、大刘、小刘、小彭在打扑克牌,每次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大声,怕影响了王芃泽和柱子。

  王芃泽对柱子说:

  “我现在唯一能帮你的,就是教你把功课学好。我没有能力直接给你找个中专上学,你必须考出足够的分数。”

  王芃泽计划着让柱子在七月里把初中的功课全部学完,再去上初中时就会轻松很多。王芃泽写了个时间表,要求柱子每天晚上按时过来。时间一到,他就停止和大刘他们讨论问题,独自坐在屋子里等,如果柱子迟迟不来,他就到隔壁院子去找,催着柱子爹去接过柱子手中的活儿。

  催过几次之后,柱子娘抱怨道:

  “你是做官的,直接给柱子找个工作好了。天天拉着柱子在屋里又写又算有啥用。”

  王芃泽听了只是笑笑,不作答复,他知道柱子娘其实也并不需要回答,柱子娘只是随口说一说,大脑里对所说之事没有任何概念。有一次该上课了柱子又没来,王芃泽走出院门,看到柱子在修羊圈,柱子爹不在旁边,王芃泽就开玩笑地催促柱子娘去替下柱子,没想到柱子娘立即过去接过了柱子手中的工具。

  这让王芃泽很惊讶,他渐渐发觉柱子娘其实是个很容易指使的人,只要你开口她就会帮忙,只不过别人畏惧于她的体型和她的木讷,不敢开口罢了。

  王芃泽把这个发现讲给柱子听。柱子冷哼了一声,眼中是狠狠的目光。王芃泽看到他心中的积怨如此深而顽固,也不敢再说了。

  七月底,王芃泽把语文和数学各写了一套题让柱子做,满分100。柱子大汗淋漓地做完,王芃泽仔细批改了,都是60分多一点儿。柱子沮丧地问王芃泽:“叔,你觉得我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芃泽让柱子面对他坐着,坐正了,认真地说:

  “你将是一个不为名利诱惑,不被道德困扰,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来去自由的人。有一天你会摆脱所有的压力、烦恼、胆怯、怨恨,你将会觉得人生很快乐。”

  柱子被王芃泽的这几句话说得目瞪口呆,想了半天,疑惑地问:

  “你怎么知道?”

  王芃泽笑道:

  “因为我在梦里看见过你,你独自走在一片荒野上,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可是你面带笑容,走得大步流星,毫不在乎环境有多恶劣。”

  这些话语在屋子里响起时,柱子怔怔地盯着王芃泽的脸。他看到灯光垂直地泻落着,王芃泽的额头一片闪亮,像是去往未来的信念的闪光,而额下和鼻翼笼罩着浓浓的阴影,像是隐约而凝重的记忆。

  八月,另一队科考人员也来到了湾子村,大卡车拉来了许多钢铁工具,在湾子村外的丘陵中搭起帐篷,竖起钻井开始钻探。一部分人住在帐篷里,一部分人和王芃泽他们住在一起。为了进出方便,队长带人帮科考队开辟了一条简单的路,让大卡车可以从科考队的院门外往西直接开到工地。这下柱子家的隔壁热闹极了,天天人来人往。

  科考队里原先的五个人一下子忙得团团转。老赵的后勤工作一下子繁重了,许多事要记,许多东西要买,没时间做饭,王芃泽就通过队长雇了几个村里的妇女来做饭。柱子娘没有被请,愤愤不平,一有时间就隔着墙和对面做饭的妇女们拉家常,挑剔她们菜洗得不干净。小彭跑进跑出,身上似乎总是沾着泥土。有一天大刘和小刘终于有空儿坐在门口,小刘唉声叹气,柱子问大刘:“我叔呢?”大刘愁眉苦脸地随便指了个方向,回答:“肯定在工地呢。”

  王芃泽是这里边最忙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跟着他问这问那,被大卡车拉走了,又被吉普车捎回来了,饭都顾不上吃,手拿两个馒头一边走一边啃。有一次不知是谁出于好心在王芃泽的馒头里夹了一大块儿瘦肉,王芃泽咬了一口,被旁边的几个同事看到了,纷纷开玩笑说老赵偏心。王芃泽觉得尴尬,回来后把老赵拉到墙根下批评,老赵直喊冤枉,说我没有啊。这时柱子娘的脸又在墙头上出现了,说:“我知道是谁干的。”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做饭的妇女,“就是她。”王芃泽和老赵面面相觑,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第二天那个妇女就不来了。于是,柱子娘加入了做饭的行列。

  经常一连好几天柱子都见不到王芃泽的踪影,但是只要远远近近的视野中出现王芃泽的影子,只要那些闹闹嚷嚷之中有一声王芃泽的低语,柱子就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愿到隔壁的院子去遇见柱子娘,就跑出院门外,和王芃泽挥手打个招呼,哪怕只是对视一眼,王芃泽眼中的一抹额外的笑意就能让他安心好几天。柱子相信在王芃泽的心中他与别人是不同的,别人只知道王芃泽是这个工作中的一个不可缺的环节,而只有他才知道王芃泽内心的脆弱,他和王芃泽的亲近与工作无关。仅凭这一点,柱子的世界就可以闪烁出幸福的金黄色。

  有一天傍晚时分柱子赶着羊群出去,让羊散开来吃草,他在山坡上坐下来复习功课,突然觉得身后有人,王芃泽的声音传了过来:“光线不好,不要看书了。”柱子惊喜地站起来,看到王芃泽正一步步走上山坡。

  柱子兴奋得合不拢嘴,跑过去扶住王芃泽,问:“叔,你今天怎么有空儿了?”

  王芃泽笑道:“好多天没和你说话,当然是想你了。”

  两人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夕阳映红苍茫的远山,几只绵羊围在两人的身边吃草,啃两口,咩咩地叫两声。王芃泽触景生情,对柱子说:“我下乡的时候也放过羊,到了傍晚,一听到羊叫声,就觉得该回家了,可那时候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柱子“哦”了一声,问:“怎么会呢?”

  王芃泽道:“亲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那时候偏偏不知道父母在哪儿。”

  柱子想了想说:“我把羊当亲人好了,它们随便叫,我根本不用考虑回家的问题。”

  这句话逗得王芃泽忍不住嘿嘿笑起来,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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