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要上台的演员们大多以手撑头,遮掩耳机,听著之前练习时的录音。这样做是为了就算等等上台忘词,也能反射性地说出台词;同时还有配合背景音确定秒数的效果。
负责化妆的同学在整理放在大腿上的化妆箱。道具组还没放弃让海巫婆的章鱼脚乖乖不要脱落,正在以针线进行最後努力。跨越三个座位的章鱼脚非常醒目。许多人手拿剪刀还在剪星星,负责布景的同学早就换位子换到布幕旁边将它们一个个贴上。
有些位子上却是空的。负责执行整个活动的人已经在现场测试灯光音效了。每班都有两三个人负责这项工作。
有人已经在传定饮料的单子让大家画记。就算等等没有得奖,还是想要喝个饮料;买校外食物需要老师签名,难得班导愿意签字。
大概是感受到了不想上课的气氛,历史老师最後丢下一句「好啦,大家自由活动吧」,就回社会科办公室了。
「往下看,不要眨眼……。哇你超会流眼泪的。」
「他抹了饰底乳了没?」
「粉底液在谁那里?」
老师一走,会化妆的同学马上拿起化妆品往演员旁边冲,因为钟响之後就是打扫时间,而打扫完,全年级就要移动到活动中心的大礼堂去了。
「这些海报纸不要留了吧?」
「这个水盒和水彩笔是谁的?我洗乾净了喔。」
有些人则是开始打扫,等等就会有空閒时间负责搬运道具布景到礼堂去。当然,这也是避免爱乾净的班导在比赛结束後的碎碎念和突如其来的大扫除。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下课钟一响,二年级的走廊就传来爆炸一般地欢呼。就算星期一升旗时会被念到臭头,大家都不管了。老师们走出教室时都是带著一脸苦笑,除了三班爱生气的数学老师以外。
「快去换衣服!」
「冲啊!」
毫无意义的鼓噪让每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演员们抓起衣服冲到厕所,赶著在去礼堂前著装完毕。
混杂在一群吵闹的同学之中,黄哲宇也跟著开心地大叫。
等一下就要上台了,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但是比起这些,期待更加高涨。他跑进较为宽敞的残障厕所更衣。因为残障厕所很少人来用,所以保持得很乾净。将脱下来的衣服挂在挂勾上,他穿上戏服。因为是第二次穿了,所以这次动作快了很多。
在参加之前从来没想过话剧比赛会这麽好玩。三个多月的准备期,投注时间与精力,最後在台上只有七分钟的演出时间。登台前的此刻,无论是咬著牙练习还是反覆排练的辛苦时光,都成了一种自信。相信自己能在台上有最好的表现,源於之前充足的准备。
怀著高昂的斗志,黄哲宇猛力拉开门,却正好碰上站在门外等待的蓝主勋,著实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还是一样没甚麽表情,很难想像他在演戏时可以用那麽认真又坚强的表情战斗,还有以充满不舍的眼神演绎死前那一幕。台下的评审可能看不到,但是黄哲宇知道,他才是其中演技最好的。
「……等等加油喔。」沉默了一会儿,黄哲宇才说。
「你也是。」蓝主勋的回应同样平静。
在大家的簇拥下,演员们来到大礼堂。台下坐满了二年级的学生,众人讨论的声音形成回音,嗡嗡嗡地。表演的顺序已经在中午时由抽签决定了,黄哲宇所在的二班是第四个上台的。
「怎麽办~我觉得好紧张喔!」第三组已经进行到尾声了,陈可璇和黄哲宇在左侧的布幕後等待上场的时机。
「都练习过这麽多次了,没有问题的。」黄哲宇露出微笑。他是真心这麽认为的。
「如果忘词的话,旁边的人提醒一下吧。相信大家都听到快背起来的吧。」萧梅琳这麽说不是没道理的,别说演员已经把所有人的台词都背起来了,班上同学也记了个七七八八。「台词漏了也没关系,只要不被评审发现就行了。」
就在此时,台下爆出如雷掌声。大家因为太过紧张,所以都没有好好看前一组的表演,连甚麽时候结束都不知道。灯光暗了下来,布幕也慢慢地降下,道具组拿起布幕与道具准备冲出去。
「从前从前,有一个胆小的王子和爱吃的公主~」
「咦?这个故事怎麽听起来怎麽这麽特别?你确定你没有说错嘛?」
两个主持人走上台来,他们都是康辅社的成员。康辅社员夸张的肢体动作和稳健的台风,常常为校内活动增添许多乐趣。
「我没有说错!这就是二年二班接下来要带给我们的表演『胆小王子』。掌声欢迎二年二班!」
黄哲宇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向後瞥了眼。蓝主勋罕见地对他露出微笑。如同受到感染似地,他也露出了微笑。
「一个美丽的夜晚,王子与公主漫步在沙滩上。他们准备要结婚了,非常恩爱。」
舞台的灯已经打亮了,只要踏出这一步,表演就会开始。
「啊!多麽美丽的月色!」
只要踏出最初的那一步,世界就会改变。
「大家辛苦了!」
「饮料订了没?」
「订了!」
回到教室,大家乱哄哄地闹成一片。虽然并没有拿到前三名,但是除此之外的所有奖项,全都归二班。最佳音效、最佳男主角、女主角还有男配角、最佳灯光、还有最佳布景,甚至连人气奖都拿到了。一般来说大家都只会挺自己班,所以得到这样的奖代表大家真的很喜欢;虽然当中应该有大多数的票都要归功於宣传海报。至於前三名,评审老师的标准大家还真猜不透,所以想想也就算了。
一片吵嚷声中,黄哲宇转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啦。」
在森林中有一幕因为太紧张,所以忘词了;好在蓝主勋接过去说了。演戏就是这麽回事,如果感觉不顺,可能连下面的台词也会因为紧张忘光光。幸好他及时解救,不然後果不堪设想。
「你的台词最多,忘词也是很正常的事。」大概心情真的很好,蓝主勋竟然伸手揉了揉黄哲宇的头发。「你演得很好。」
不知道为甚麽,听到他这麽说,黄哲宇才突然有种「一切都结束了」的感觉。从今天之後不用再念英文念到舌头打结,不用单独留下来练习,也不用牺牲假日到校排练了。
这麽想著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寂寞。
「声音比排练时还要大,表情也很丰富。」大概是想起故事开头,尚未蜕变时,黄哲宇缩在自己背後的模样,蓝主勋连声音都带著笑意。好久没有听到他对自己说这麽多话,黄哲宇有点开心。
「饮料来罗!还有用班费买的鸡排!」
「靠!连鸡排都有喔!」
右侧的窗台一片乱哄哄,蓝主勋起身。「你点甚麽饮料?」
「珍珠奶茶去冰半糖。」尚未反应过来的黄哲宇呆呆地回答。直到蓝主勋拿著饮料和鸡排回来,才回过神来。总觉得今天和他说话比较没那麽尴尬,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麽想著,黄哲宇总觉得心里暖暖的。
「喂!哲宇,蓝主勋,等等要不要一起去吃饭?」蓝主珍问。
「有谁会去?」黄哲宇问。
「吃甚麽?」蓝主勋问。
蓝主珍一屁股坐到蓝主勋的桌子上。「除了要补习的人,几乎全班都会去。等等会打电话问第二剧场还有没有空位,包下三楼应该可以。」
「好啊!」
「不是吃烧肉啊。」
「刚吃过鸡排,还要吃吃到饱,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能吃啊。」听出弟弟语气里淡淡的失望,蓝主珍又好气又好笑。
因为在此之前已经收拾乾净了的缘故,大家将道具归位、戏服摺好後,就一同前往学校对面的餐厅。专作学生生意的第二剧场物美价廉,卤肉饭、鱼丸汤、烫青菜还有免费饮料,是大家吃饭的好去处。
「首先,庆祝我们一次得了七项大奖!乾杯!」
「乾杯!」
「再来,庆住我们这次段考成绩赢了三班,不用再听班导的碎碎念!乾杯!」
「真的假的!」
「太棒了!乾杯!」
全班在三楼闹成一团,还有人建议在这里重演一次话剧,直到被人呛声说看表演也要付费才放弃。
不过,演员这桌却不怎麽活跃。
黄哲宇不知道自己是中邪了还是怎麽样,竟然坐在蓝主勋右边。手臂一直碰到,有时冲浪坐过来这桌时两人就必须要贴得紧紧地,让出位置给他。对於才刚恢复以往态度的黄哲宇来说,这真是太煎熬了。
「哲宇,你还没吃青菜吧?」
「啊?对……谢谢。」
陈可璇坐在黄哲宇的对面,发现到他没甚麽夹大家合点的青菜,将菜盘推过去了一些。感谢她的好意,黄哲宇站起来帮她又去倒了点冬瓜茶。
「时间晚了,我差不多要回家了。」回到座位,黄哲宇说。
「啊,的确呢。蓝主勋,要回家了!」
「嗯。」
看其他的同学还没有要回家的意思,三人将餐点的钱放在桌上,拜托他们统一结帐。
「哲宇,等一下!」刚走出店门口,陈可璇就追走在最後面的黄哲宇。她瞥了眼越走越远的蓝家姊弟,才带著他走到店旁的转角暗处。
「那个、哲宇,我、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和我交往!」
☆、恋爱探测器14
「啊,下雨了。」蓝主珍走没两步就这麽说。刚开始蓝主勋还没感觉到,直到突然一滴雨滴差点滴到眼睛里才发现。
「我把雨伞放在桌边了。」蓝主勋想了想,这麽说。
「我忘了带伞。……只好回去拿了。」摸了摸书包,蓝主珍遗憾地发现自己真的没带自己那把黄色的摺叠伞。
两人折返第二剧场,走上楼拿了伞,却发现黄哲宇的伞也忘记拿。想著他应该也没走多远,应该会回来拿,於是蓝主珍拿著他的伞走下楼。如果他不想回来拿,明天也能交给他,等等自己也有伞用。蓝主珍觉得自己真聪明。
下楼之後,蓝主勋突然被一个从暗处冲出来的人影撞个满怀。
「……对、对不起……。」
「可璇?」
听到蓝主珍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蓝主珍发现她满脸泪痕,正想问她怎麽了,她就迅速跑上楼,连再见都没说。
「她到底……算啦,回家吧。」想著董维珊也在,用不著自己,蓝主珍走出店门。这回,换她撞到同样从暗处走来的黄哲宇。
「欸,哲宇你怎麽……啊!」蓝主珍捂著嘴,瞬间明白发生了甚麽事。话说回来,自己倒是完全不惊讶呢。
「呃……我、回去拿伞……。」黄哲宇看起来不是很想要走回三楼,一脸为难。此时,蓝主珍递上伞。
「走吧。」蓝主勋搭著他的肩膀,就往外头走。
雨越下越大,三个人走在骑楼底下,都觉得有这条长长的骑楼真是太好了。
「哲宇你干嘛拒绝她?可璇已经很可爱了欸。」
「……总觉得我根本还不认识她……当然也说不上喜欢……。」
比起蓝主珍的坦率发问,黄哲宇的回答很尴尬。
「那只是因为你以前没有特别注意她啊,说不定交往之後就觉得很可爱了。」左前方,一家冲印店要打烊了,一直放在那里的、老旧的白色婚纱,在灯光消失後瞬间变得暗淡无光。「还是……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在经过那家店的同时,铁卷门吵杂的声响,让黄哲宇回过神来似地,朝著蓝主珍缓缓地点头。
蓝主勋仍旧面无表情地看著。
「真的假的!谁啊?班上的人?还是模特儿?」
黄哲宇露出苦笑,拨了拨浏海。「不能说啦!」
「为什麽不能说?我也认识嘛?」
对於蓝主珍积极的态度觉得不太自在,直到走到往捷运站的那条路,他才苦笑著匆匆道别。
「……你觉得他喜欢的人是谁?」直到他走远,蓝主珍才问弟弟。总觉得虽然两人没有明显地交集,但是其中的气氛却十分沉稳安静。她还没看过弟弟和谁出现过这麽好的气氛。
「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猜猜看也好啊~他有没有跟你提起哪个女生?」
皱了皱眉头,蓝主勋受不了地说。「你真的很八卦。没有。我不知道。这样可以嘛?」
「猜一下也不猜?」
这回蓝主勋直接无视她了。有些愤怒的蓝主珍抢过雨伞,快步向前。
「小器鬼!」
「我洗好了。换你。」一回家,蓝主珍就冲进浴室,过了半个小时,才敲敲蓝主勋的门。过不了多久,门就开了,蓝主勋拿著毛巾和换洗衣物走出来。
蓝主珍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叫了他就回房间。看到弟弟走进浴室,关上门,她就这麽靠在门边。
「喂,你真的很小器欸。跟我说一下会死喔。」
脱衣服脱到一半的蓝主勋叹了口气。看来她是笃定自己一定知道黄哲宇在想甚麽了。
「你到底想要问甚麽?」
「黄哲宇喜欢谁啦。」
「我刚刚才知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你现在就问我对方是谁,当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啊。」
踏进浴缸拉上浴帘,他打开水。决定用水声盖过麻烦姊姊的问题。不过他想得到的,没理由蓝主珍想不到。
「那你明天帮我问问。」
「听不到。」
她直接把门打开走了进去,和弟弟只隔了一层浴帘。
「你要我尖叫给你听吗?」把水关掉,蓝主勋开始洗头。
「你愿意表演的话我也不介意。」虽然弟弟看不到,不过她还是做了个「请」的动作。「你想给我看我还不想看呢,从小到大看多了。」
「只要我答应帮你问黄哲宇喜欢谁,你就会放过我了对吧?」
「很聪明嘛!」
蓝主珍也没閒著,拿起牙刷开始刷牙。她知道弟弟会在洗澡时拉筋,不会那麽快出来,更是有恃无恐。
「你干嘛这麽八卦?」
「你管我。」将泡沫吐掉,她开始刷第二次牙。
「好吧。」蓝主勋放弃挣扎。从小到大,他半次都没赢过这个姊姊,所以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希望她称心如意,这种反抗已经是直觉反应。
「约好罗。我出去啦。」
刷完牙,目的也达成了,蓝主珍心满意足地走出浴室;蓝主勋也拉开浴帘拿起浴巾开始擦身体。
虽然很多人说姊姊和自己的个性半点都不像,一个外向一个内向,一个多话一个死不吭声,但是他认为蓝主珍应该也觉得,两人的个性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对於已经下定决心的事坚持到底,说霸道也挺霸道的。两人不合也是理所当然,谁叫他们连喜好都一样。小时候带出去没人猜得到性别不同,因为两人甚麽东西都一样,而且只管自己喜好,将他人看法放一边。
真要说差别的话,那就是自己对於自身想法的迟钝。蓝主珍总是知道自己正在做甚麽,而自己都是靠直觉选择──虽然最後的答案都是相同的,但是总略过中间的过程,说实在的他也有点困扰。
她会对黄哲宇这麽感兴趣,真是让自己猜不透。自己对他并不感兴趣……这麽说好像也不对,不过心里不觉得有甚麽特别是真的。就只是个有趣的同学而已。
不过……他真不愧是外貌特别优异的人,上次去他家,一个不小心就看著他被情欲渲染得分外煽情的脸射精了。哭著达到高潮的他彻底激起了自己的嗜虐欲,咬了他一口还不够,最後还射在他脸上。解放後才发现自己真得太过亢奋,稍微觉得有点抱歉;但他从隔天就开始回避自己,所以也错过道歉的时机。
但是真要说奇怪的,还是黄哲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