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小爹在一起生活后,知乐懂了许多以前不懂的事,那些新奇的机器,好大好大的城市,还有好多好吃的。
小爹会在晚上他睡不着时抱着他唱歌,老爹只会拍他的脑袋,这一点上,他觉得小爹胜过老爹了。
小爹唱歌可好听了,唱的都是军歌,他却能听睡着,因为小爹的声音可温柔可轻,就像是冬天晒了一整天太阳的棉被盖在身上,又轻又软和,小爹的怀抱也很暖和,比棉被还暖和,大手拍在他背上时,令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再也不害怕了。
这样的小爹教给了知乐一种全新的关系,叫作“战友”。
小爹说战友要互相帮助,却又要互相竞争。
知乐不明白,为什么又互相帮助又互相竞争?但是他知道小爹对他好,所以他乖乖按照小爹说的去做了。只要听话,小爹就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不,不对,小爹说过,就算不听话,他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小爹说的游戏可简单了,就是跑步嘛。
跑步知乐一点也不怕,有时候拼起命来,他可以跑上一天,只要有原因。来了军营后,许多时候莫名其妙的也要跑步,不过小爹说这是为了以后需要跑步时能跑得动,这个理由他可以理解。
不过,今天这场跑步知乐有些不理解。
十个人,分成两个队,每个队五人,以每个队的最后一名来算成绩,输的队要给赢的队洗衣服。小爹还特别强调“要把这个当作逃亡,就像有许多人在后面追着你们”,这个知乐太熟悉了,这一次,还特别穿上了许多东西,重了许多,可是和以前知乐的生活更像了。
知乐不喜欢洗衣服,觉得好麻烦,衣服脏了就扔掉换新的,要是没有新的,就不穿。军营里总是有许多奇奇怪怪的规矩,小爹说这就是人类,知乐觉得不对,因为他以前也是人,老爹也是人,却从来没有这些奇怪的规矩。
每当说起这些,小爹总是会笑得一点也不好看。
小爹太复杂了,知乐不懂。不过,小爹会永远对他好,这就够了。
所以,知乐跑得可快了,他拼命的跑,这样一来,小爹应该很高兴吧?可是,小爹不仅不高兴,还非常生气的命令他回去带着最后一名一起跑。
知乐所在的队有“最讨厌的战友”、“总是打不过我的战友”、“没用的战友”、“傻瓜战友”,这些人中,那个“没用的战友”果然很快就不行了,越跑越慢,拖在后面直喘气,嚷嚷着要死了。
为什么要帮这个人?
知乐皱着眉头,对小爹喊:“这是在打仗,我不要这个人做战友了!”
小爹非常生气,他从来没见小爹生过这么大的气,比上次他打捣蛋鬼还生气!
“这是部队,他们是你的战友!真到打仗的时候,你就这么把最后的战友扔下?”
“没用的人就应该扔下!”知乐大声回道,“老爹就是这么说的!他跑不动和我又没关系!”
小爹的眼都气红了,瞪着知乐咆哮:“那你跑不动时呢?我不是说战友要互相帮助!?”
“那是平时,打仗时怎么帮?我自己也要努力啊!他不努力凭什么要我来帮忙!?”知乐不服气的喊,“我如果跑不动了,只怪我没用!我去帮他,我可能也会死!”
小爹似乎气极了,指着操场喊:“那些人都是帮你打过饭、铺过床,关心过你的人!你就为了可能会出事,放任他们去死!?你看着!你给我看着!”
操场上,小白脸已经完全迈不开步子了,尽管有了一段时间的训练,但全副武装和空载是完全不一样的。十二月的天,他却从里汗湿到外,眼前直冒金星,气都喘不均。
架着他跑的是方江和卫广,捣蛋鬼拿着他的装备。这三个人也好不哪里去,都跑得踉踉跄跄,脚步虚浮,却还是挣扎着往前。在他们旁边,另一组的五人虽然同样处于崩溃边缘,可是他们多了一个人,这多出来的一个人,一点点把优势的砝码加了上去。
知乐早就到达了终点,站在那儿,和败城大声争吵着。
“是你说这是在逃亡中的!我不应该救他们!”
“那你就让他们死?”败城气得浑身颤抖,他本以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教育,知乐的世界观应该有所改进,没想到却还是这么一付冷漠的态度,“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你就让他们死!”
“他们没死!”
“如果这是真的战场,他们就死了!”
“他们死了又不是我害的!”知乐不明白败城的怒气缘由,他觉得很委屈,“我如果帮他们,我也会死!为什么我可以活下来却故意送死,这不公平!”
“你!”败城觉得他的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你如果出事了,他们也会来帮你的!”
“我不需要!”知乐梗着脖子喊,“我死了是我没用!”
败城抿着嘴不说话了,他的心肝肺都要气炸了!可是,他又找不到办法来改变知乐的观念,软的硬的,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就做了,再继续下去,除非弄个实境来,不然他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再说,就算弄个实境来,知乐也很有可能直接把受伤的战友丢下闪人!
这一刻,他就恨极了知乐的父亲,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他是要造一个冷血怪物吗?就不怕知乐连爹也不管吗?
败城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收敛了怒气,强作镇定地问:“我问你,如果你老爹受伤了呢?”
知乐一下子就阴沉了脸,说:“老爹不会受伤的!”
“总有受伤的时候吧?”
犹豫了许久,知乐才道:“他叫我不管他。”
败城眼中闪过希望的光芒:“你不管了吗?”
“我走了。”知乐的脑袋低了下去,又迅速抬了起来,“后来我又回去了!老爹和战友不一样的!”
败城意味深长的看了知乐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
那天的比赛,知乐所在的队以微弱的劣势输掉,他在特别班再次被孤立。
35、训练计划 。。。
于正把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在他看来,特别班这十个新兵都是好苗子,放在别的班肯定也是拔尖的,如果在他手里毁掉一个,他肯定会愧疚不已。
他想了许多办法来缓和特别班的紧张气氛,一一找知乐当时的队友单独谈话,但是方江他们的态度很简单:“我们要死了,他看都不看一眼,这算什么战友?要是换作班副你,你愿意和他一起打仗啊?”
“知乐太小,他不懂事!”
“什么不懂?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要是对我们有一点感情也不会这样做!”小白脸气哼哼的说,“他就是没良心!”
于正无话可说,急得对败城发怒:“排长,是你点的火,你总得负责灭吧!”
败城一付智珠在握的样子,淡定地说:“等着。”
“你真的有做什么吗?”
“有啊!”
败城确实有,他在等赵斌的批复。
他的训练计划上报一周了,赵斌那儿还是丁点反应也没有。于正催得紧,作为当事人,知乐倒是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又一周后,败城也有些急了,新兵授衔比武越来越近,别的班都练得热火朝天,特别班却天天冷战不休。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去找了赵斌。到了连部,他一进屋就收了一个卫生眼,赶忙退出去,喊了声报告,听见声音再进去。
“败城,不是我说,这可不是特种大队选训,你这个训练计划太危险了,我都不敢批。上报团长,结果团长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是瞎找事。”赵斌发泄完了,又苦逼的垮下脸,“教官,不是我不帮你啊,这个实在没办法,风险太大了,万一要是出事了,上至团长下至你,通通要倒霉的。”
败城也知道这事硬来恐怕不成,他想了想,说:“要不,我修改一下?”
“修改?”赵斌狐疑地说。
败城抓过赵斌桌上的笔刷刷划掉了好几条,再一看,就是个普通的野外越野拉练了。
赵斌有点不相信败城居然会这么爽快的把核心计划给改了,迟疑地看了会儿,说:“那我就……再送送看吧。”
第二天,败城得知计划被批复,很高兴的拿着铁锹出去了。于正心宁不神的等到晚上,见他一身泥的回来,神采飞扬的,顿时更加不安起来。
“排长,你干啥去了?”
“没啥。”败城一句话就糊弄过去了,“明天带小鸭子们出去春游。”
“春游?春节还没过呢。”
“那就冬游!”
知乐对于小爹的担忧毫无所知,他觉得最近一段时间烦人的“帮助战友”没有了,其他人也不再老盯着他,小爹也不唠叨了,虽然还是要识字学筷子,但比前段时间自由了许多。
一个人呆着也很舒服,特别班的宿舍就是幢鬼楼,除了他们之外根本没人。他在二楼找了个房间,里面有许多杂物,没事的时候就缩在里面,又暖和又有安全感,让他想起以前的生活。
所以,当败城说出营区拉练时,闷死了的其他人都一反常态欢呼雀跃的,只有他不开心——好不容易习惯了新“巢穴”,不想再随便离开。
这次拉练从败城的说明来看很普通,但等新兵们到地头了,左右一看,心里顿时凉了一半。
这地方左右什么都没有,不要说人家和公路了,就连普通人踩出来的小径都没有,真可谓是“无径人踪灭,千山鸟飞绝。”
新兵们都没有过野外生存经验,这么一看,个个都是面如菜色。这要换作于正来,他们倒也不怕,于正绝不会把他们扔在野外的,但眼下带着他们的是败城,于正据说在终点接应。败城这是什么人,在新兵们眼中,败城似乎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干的,一个不好,真把他们扔野外了。
新兵看向败城的眼神立马就变得可怜巴巴,像是一群被抛弃的孩子。败城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有人学过野外测距吗?”
知乐举起了手。
败城又拿出一个指北针:“有人会看密位记复步吗?”
又是知乐一枝独秀。
知乐本人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实话实话而已,但落在别人眼里就多了几分炫耀的感觉,颇为不顺眼。
捣蛋鬼这段时间安份了许多,上次的骨折事件后,他认为败城深不可测,要想扳倒这座大山,必须得从长计议。此时听败城越说越离谱,他立刻就急了,吼道:“报告!你不能把我们单独扔在这里,出事了你也逃不了!”
“嗯,我知道。”败城把指北针扔给知乐,笑眯眯地道,“所以,我跟你们一起拉练。不过,我不会做任何指导,你们看着办。团长特批我带你们野外拉练,现在是七点五十分,今天日落之前回到营区算合格。”
新兵们这才放下心来,各自伸长了脖子往四周打量,试图找出一些熟识的东西,却只见到一片野地和大大小小的山包,啥标志物也没有。
方江一惯的拧着来:“如果不合格呢?”
“不合格?”败城笑,“不合格你们就准备在野外过夜吧。”
方江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小白脸已经急慌慌地喊:“教官,你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什么装备也没带,就在外面过夜?”
“哟,你怕呀?怕就抱着方江卫广嘛。”败城笑眯眯的说。
“团长不可能批准你这个计划的!”小白脸聪明得很,立时叫了起来。
“嗯,团长批的是长途拉练计划。”败城仰头望蓝天,“我批的是野外生存拉练,你们要不想跑,就在这儿呆一夜,反正我又没损失。”
话音刚落,知乐就平举指北针,通过照门准星观察了一下视野距离内的明显目标,又从兜里掏了张纸和铅笔,揣在手上,准备好记复步,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他这一走,败城也跟着走了,剩下的新兵就慌了,一迭声的喊“排长!排长”。
败城挥挥手:“你们就呆这儿,我回去后叫于正来接你们。”
“我们要是出事了,你肯定要扒绿皮的!”捣蛋鬼声歇力嘶的喊。
“如果这次拉练不成功,我扒绿皮也无所谓。”
败城的声音遥遥传来,一付无所谓的模样。然而,他的内心却满是煎熬,知乐的情况是如此糟糕,他根本不敢教下去。这不是在培养兵,这是在培养杀手和匪徒,他不可能视而不见的继续。
这次如果不能找到突破口,即使他的位置保住了,他也会强烈要求把知乐开除!他宁愿养着知乐,也不会让知乐再呆在军营里!
新兵们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看着远处的人影越来越小了,四周寒风一吹,都有些发毛。司马山对知乐的好感仍旧不减,首先跟了上去了,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不一会儿,特别班所有人都开始在野地里前进。
36、救是不救? 。。。
知乐严格按照长途行军的标准,慢跑五百米,走一百米,反复交替进行保存体力。不过,他的速度对小白脸来说有点高了,特别班的新兵中,体力最差的是小白脸,体力最好的却是卫广,在没有决窍只凭一口硬气的情况下,他居然能和知乐跑个平手,着实令败城另眼相看。
小白脸空长了一身大块头,跑没几步,就哭爹喊娘开始叫累。
知乐不吃这一套,边走边对他说:“你再不快点,太阳下山之前回不了军营。”
“你怎么知道回不了!”小白脸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你又没有地图!”
“你在来的车上没有记路吗?”知乐的眼中带着几分不屑。
这举动当然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不过,在这个地方,谁也不想惹唯一知道往哪走的知乐,都保持了沉默。
只有方江不服气地喊:“就你能!我们只是不会,我们要是会了,你算哪根葱!”知乐直接忽视了他的挑畔,把他气得哇哇直叫,一路上骂声不停,都不带重字的。
小白脸若有所思了会儿,忽然紧跑几步,凑到败城身边道:“排长,其实你这次带我们出来,想想治知乐吧?”
败城用眼角瞄了小白脸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么想?”
小白脸的脑子还是非常受败城认可的,他常常想,如果知乐也有这么一付脑子该有多好,他也不用操这么多心了。
“如果不是,你好好的把我们拉出来干嘛?”小白脸没好气地道,“我听别的班老乡说,新兵比武是你提出来的啊?是不是怕知乐在新兵比武上捅漏子啊?”
败城哼哼了两声,道:“这次出来不仅是教育知乐,还有别的原因,猜猜看?”
小白脸疑惑地想了片刻,道:“你不会是想让我们来学野外侦察吧?”
“你们?”败城笑了声,“你们有运气下六连都未必有得学!你们是不是觉得,知乐在一个集体中没有用?”
“确实没用。”小白脸不服气的说。
“嗯,他是没有领导能力。”败城道,“但是,眼下这么个情况,他有没有用?”
“这情况是你创造出来的。”
“你敢保证绝对不会有相同的情形?”
小白脸不吱声了。
“我打个比方。你们是半途出家,刚学撞钟,知乐是从小当和尚,你觉得,你们和他撞出来的钟能一样吗?你们以后当然也会逐渐学着撞钟,但知乐不撞钟就要饿死,你们不撞钟还可以去挑水,这样一来,你们能一样吗?”
小白脸还是不吱声,但脸上的不服劲儿少了许多。
“所以,他会永远是你们的尖子,甚至超过许多老兵。”败城说起这个,语气里带着不可察觉的得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他不犯法,这样的人都是团队所需要的,他可以带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