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身罹此祸,全由老衲所起,老衲有生之年,定当追查凶手,为你洗雪此仇!”
左少白听至此处,悄然起身,急奔而去。高光、黄荣,仍然在相约之处等候,一副焦急不安之状。
直待左少白无恙归来,才放下了一桩心事,黄荣长长叹一口气,道:“盟主可曾遇上了麻烦事吗?”
左少白道:“此地不是谈话之处,咱们早些走吧!”当先向前行去。
黄荣、高光紧随在左少白身后奔行,一口气跑出了七八里路,左少白才在一处土地庙前停了下来。这是座荒凉的小庙,一眼望不见村落人迹。
高光迫不及待地问道:“盟主这等慌忙走避,可是遇上了强敌吗?”
左少白道:“一言难尽……”当下把经过之情,说了一遍、其间有关母亲之事,因羞于出口,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大部隐略不谈。
高光只听得义愤填胸,高声叫道:“盟主怎不帮助那老和尚找出凶手,替那刘老前辈报仇?”
左少白道:“他们有备而来,设谋十分严密,我纵然不顾后果的参与寻凶,也未必能找得出那凶手来,因那茅室四周,杂草丛生,竹林密茂,到处可以隐藏身子。”
黄荣道:“盟主此刻却不宜暴露身份。”
高光接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为什么要藏头露尾,何不堂堂正正的出面报仇?”
黄荣道:“兄弟话虽不错,但盟主的情形,却是有些不同,他出现江湖一事,如一旦传扬开去,不但武林道上都是咱们的敌人,而且也使那元凶祸首,有所警觉,徒增咱们查检此事的困难,再说那九大门派、四门、三会、两大帮,人手是何等众多,实力何等深厚,也非咱们三人能敌。”
高光道:“这么说来,盟主这终生一世,也不能堂堂正正的出现于江湖之上了?”
黄荣道:“这倒不是,但得时机成熟,查出那罪魁祸首的身份,盟主自是可以堂堂正正的说出姓名身份?”
这高光为人虽然急躁,但却极明事理,亦非鲁莽之人,不用黄荣解说,他在话说出口之后,已然自知多言。
但见黄荣长长吁一口气,道:“盟主眼下的行止,可已决定了吗?”
左少白道:“那刘老前辈和家父乃金兰之交,不能让他暴尸茅舍,等一会咱们再去瞧瞧,如若那四戒大师没有收他的尸体,咱们就替他买口棺材,把他埋葬起来再定行止。”
话后微微一顿,又道:“两位那停身之处,乃通向那刘瞎子茅舍的要道,不知是否看到什么可疑人物行过?”
黄荣凝目沉思了一阵,道:“除了一个牧人,和一个村妇之外,再无见过别人。”
高光突然大叫一声,道:“是啦!我明白了。”
黄荣奇道:“明白什么?”
高光抓着身上的青布衣袂,说道:“咱们三个可以改扮作农人装束,那暗算刘老前辈的人,为何不可以改扮作牧人村妇?”
黄荣道:“不错,兄弟你这一提,倒使我担起了一件可疑的事来,那村妇手中提着一个竹蓝,白巾包头,似是有意的掩住面目,当时风沙不大,而且乡村中人,也很少使用白纱头巾。”
高光接道:“可惜咱们当时没有动疑,拦住她问个明白。”
左少白似是已被黄荣之言,吸引了心神,问道:“那牧人可有动疑之处吗?”
黄荣道:“当时未曾留心,故未细看,隐隐所记,那牧人牵了一头水牛,高卷裤管,年岁似是很大。”
左少白道:“他可曾肩有锄刀之类的农具?”
高光道:“没有,那小子手中拿了一根竹箫。”
左少白道:“你可看清了那确是竹箫吗?”
高光怔了一怔,道:“是不是竹箫,倒是记不清楚,但决非锄草之类的农具。”
左少白精神一振,道:“既是如此,咱们立刻去搜寻一下,也许还可找出一些线索。”
高光当先一跃而起,道:“急不如快,走吧!”
黄荣低声说道:“兄弟不可莽憧,万事听从盟主的吩咐,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高光微微一笑,道:“好吧!”
三人重又奔向那茅舍所在,但见村人云集,到处是一片低言交谈之声,想是刘瞎子死讯已然传遍村中。
只听一个老妇人唏嘘说道:“可怜啊!这无儿无女的瞎子,连一个送葬的亲人也是没有。”
另一个老者叹道:“唉!这刘瞎子,卜命渡日,与人无争,不知是什么人,竟然这等狠心的杀死了他?”
只听一个年轻的大汉接道:“张大伯,你老怎么这般看法,这刘瞎子双眼虽盲,但积聚的财宝,却是大动人心。说起来,当真是骇人听闻的事,这瞎子手中的黄金,没有一千两,也该有八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像他这般孤苦无依的人,有这多钱,要是不出事情才怪?”
另一个年轻汉子接道:“刘瞎子有千两黄金的事,你怎么知道?”
但闻一片质问声,道:“是啊!你怎么知道呢?可是你瞧见了?”
那大汉瞧出苗头不对,一侧身从人群冲了出去,疾奔而去。
左少白心中暗道:“那四戒大师好无道理,这刘瞎子可算因他而死,怎的他竟然弃尸不顾而去,看将起来,佛门中没有好人!”
五年前,那手使方便铲的高大和尚,奋勇当先,追杀他父母的往事,在他心底处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刻印象,意识中已对和尚有着深深的嫌恨。
高光目光转动,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大行两步,走到左少白身侧,低声说道:“盟主请看,那株垂柳下站的人,就是刚才咱们谈的牧人了。”
左少白转目望去,果见两丈外一棵垂柳树下,站着一个全身土色布衣的大汉,高卷着裤管,足穿多耳麻鞋,手中握着一只两尺长短的墨色棍子,果似洞箫模样,当下说道:“好好的盯着他,别让脱开梢去。”
高光道:“盟主放心。”正待转身而去,耳际间又响起左少白嘱咐之言,道:“能暗中监视着他的行动最好,非是势不得已,不可正面和他冲突。”
高光微一点头,缓步而去。左少白、高光和黄荣,都穿着青布衣服,混入村人中,也未引起村人的注意。目光转处,只见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急步行来,手中拿着一管旱烟袋,村中之人纷纷对他点头行礼。
来人似是这榆树湾中的地保,排众而出,直行刘瞎子尸体旁边,低首打量一眼,摇头叹道:“得先替他买具棺盛殓起来,存这茅屋中再说……”目光一转,望了四周的村人一眼,接道:“年轻的出点气力,能当家的出点棺材钱,我先捐出一百文。”
那时代民风纯朴,这人登高一呼,立时纷纷解囊,片刻间,凑足了四五吊钱,登时有四个年轻人携钱而去,片刻工夫,抬了一个棺材回来。
左少白眼见刘瞎子尸体入棺,不禁黯然泪下,暗暗祷告道:“老前辈入棺为安,晚辈只要有三寸气在,定当查出那杀害你的凶手,奠祭于老前辈的灵前。”
忽觉身子被人轻轻撞了一下,回目一顾正是黄荣,一语不发的转身而去。左少白心知有事,立时转身随去。
离开那茅舍人群,黄荣突然加快了脚步,说道:“高兄弟已追那牧人去了,咱们得快去接应。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两人虽然有着上乘轻功,也不便施展出来,只好放腿疾走。
两人循照方向,追了四五里路,却是不见高光和那牧人的迹影何在。
左少白道:“黄兄可记得清楚,别要追错了方向。”
黄荣道:“我瞧的清清楚楚,决错不了。”
左少白道:“好!此地四野无人,咱们施开轻功追吧!”一跃丈余,当先追去。
只听一声冷喝道:“站住!”一条人影,斜里飞来,挡住了左少白的去路。
左少白目光一转,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土布衣褂,年约五十上下,留着花白的胡子,当下冷笑一声,道:“阁下什么人?为什么要拦在下的去路?”
那老者怒道:“老夫还未向你,你倒先问起老夫来了,我问你,那刘瞎子是你的什么人?”
左少白心中一动,暗道:“我正恐查不出来,你倒是自动送上门。”强自按下心中的激动,缓缓说道:“在下不认识他……”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我金眼雕走了几十年江湖,眼睛里从不揉一颗砂子,我看到你喃喃祈祷,暗中流泪,你不认识他,谁认识他?”
左少白道:“认识又怎样,难道认识他犯法不成?”
金眼雕道:“认识他不犯法,但却犯了我们的忌讳,识相的乖乖的跟我走吧!”
左少白道:“跟你到哪里去?”
金眼雕道:“这你不用管了。”
左少白道:“真金不怕火,我既和那刘瞎子毫无瓜葛,也不怕你们查问……”回目一顾黄荣,道:“我和那位兄弟说几句话,要他给我带个口信回家,在下再跟你回去如何?”
金眼雕道:“不用这等费事了。”突然一扬右手,寒光一闪,直向黄荣前胸打去。
黄荣料不到他会突然出手,几乎被那飞刀击中,匆忙中疾向旁侧一闪,飞刀掠耳飞过,啪的一声,钉在身后一棵榆树上。
左少白目光锐利,一望之下,已然瞧出那飞刀形状,正和钉在刘瞎子身上的一柄,一模一样,登觉心弦震怒,这老者显然是暗算刘瞎子的凶手之一。
金眼雕料不到黄荣竟能避开飞刀,先是一怔,继而哈哈大笑,道:“失敬,失敬,老夫还未想到两位还是高明的会家子,再试老夫几刀如何?”双手齐齐挥扬,四口飞刀电闪而出,三刀并飞,一刀却落后了两尺远,前三刀品字形,分取黄荣三处要害大穴。
这次黄荣早已有了准备,身如风车一般,呼的打了一个转身,右手借势抖开了身上包裹,正待拔出包裹中藏的长剑,突觉寒芒一闪,那落后的一口飞刀,却突然加快而至。
原来他只避开了前面三口飞刀,却是忽略了后面一口,眼看那飞刀闪闪飞到。黄荣已自知避让不及,左臂一抬,迎向飞刀,准备拼断一条臂,保下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那迎面急劲而来的飞刀,突然斜斜向一侧飞去。
就在那飞刀转身的同时,黄荣的耳际之间,同时听到了一声嗤的轻响。
金眼雕眼看那最后飞刀竟被人用出“弹指神通”一类的绝技,震偏飞刀,心中大吃一惊,已知遇上了劲敌,突然转身几个飞跃,隐失在深草丛中不见。
左少白虽是才智过人,但他终是对敌经验不足,料不到那金眼雕会突然转身奔逃而去,想追赶时已自不及。
黄荣大步走了过来,抱拳一礼,道:“兄弟一时疏忽,几中飞刀,多谢盟主援手。”
左少白道:“黄兄神功惊人,在下正自担心……”忽然觉出言不对题,顿了一顿,道:
“你说什么?”
黄荣道:“兄弟多谢盟主相救。”
左少白摇摇头,道:“我几时救了你了,我还正在为黄兄担心,却不料那飞刀竟被你内力震偏。”
黄荣笑道:“盟主不用给兄弟脸上贴金了。”
左少白摇摇头道:“确非我出手相救。”
黄荣讶然说道:“这就奇怪了,兄弟正准备拼断一臂,留下性命,为盟主效力,在那飞刀折断同时,兄弟还听到了一声嗤的轻响,如非盟主相救,何人有此功力?”
左少白苦笑道:“我只会九招剑法和一招刀法,看黄兄身陷危境时,确有救援之心,只是不知如何着手而已。”
原来他从那姬侗、向敖,学得天下至高的剑法,至绝的刀法,和上乘内功,对暗器和其他武功,却是懵无所知,纵然身具功力,实有其能,也是尚不自知。
黄荣道:“那飞刀明明是有人出手震偏了来势,如非盟主,定是另有其人了。”
左少白道:“确然非我。”
只听一声“阿弥陀佛”,丈余外一丛深草之后;站起了一个身着灰袍,面如古月的老僧,手执拂尘,衣袖飘飘,慈眉环眼,宝相庄严。左少白一眼之下,已瞧出正是和那刘瞎子谈话的少林僧四戒大师。
只听四戒大师缓缓说道:“老衲暗中出手震偏了飞刀。”
黄荣呆了一呆,道:“咱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救我?”他为人虽较那高光稳健很多,处事思虑较周详,但毫无江湖经验,遇上这等突发之事,心中没有准备,就难得言语得体了。
四戒大师微微一笑,道:“我佛慈航普渡,援接天下众生,老衲为施主略效微劳,岂不是份内的事。”
左少白想到他弃刘瞎子的尸体不顾,心中冒起火来,冷笑一声,道:“假慈假善,满口因果报应,其实所作所为,到未必是那回事。”
四戒大师先是一怔,继而含笑点首,道:“小施主这般的责斥老衲,想必是定有所见,但望小施主赐教,指出老衲身犯之错。”
左少白道:“指出事来,有何不可,眼下你就有一桩大大的不是。”
四戒大师合掌当胸,道:“老衲洗耳恭听。”
左少白道:“你认识那刘瞎子吗?”
四成大师一呆,道:“今日才一见,那也算相识的了。”
左少白道:“好!我问你刘瞎子的人呢?”
四戒大师道:“刘施主不幸遭人暗算而死,尸体就在距离此地不远的茅舍之中。”
左少白道:“我知道,他的死和你有关,但死了之后,你连尸体也未替他收埋……”
四戒大师双目中暴射出冷电般的神光,凝注左少白脸上,缓缓地接道:“小施主怎知道的如此详细,有如亲自目睹一般。”
左少白心头一震,暗道:“要糟,我如承认隐身暗中,目睹其事,只怕要启动这老和尚的疑心,追长问短。但话已出口,又势难否认,一时间心念百转,但都想不出适当之策,沉吟良久,答不出话。
四戒大师心中愈发生疑,沉声接道:“小施主布衣村装,但却掩不住那英挺之气,老衲斗胆请问,小施主此来榆树湾,定当是有为而来了?”
左少白道:“就算有为而来,那也和大师无关。”
四戒大师道:“阿弥陀你,小施主力讳来意,不肯透露一字,想必是心有苦衷,如是小施主能信得过老衲,老衲极愿和小施主开诚一谈!”
左少白心道:“这老和尚看上去虽非坏人,但人心难测,不能让他知晓了我的身世。”
当下摇头说道:“我瞧是不用了……”回目一顾黄荣道:“咱们走吧!”
他本想责问四戒大师,何以竟弃置那刘瞎子的尸体不顾,但话锋一转,却触及到了自己身上,生恐失口泄露身世之秘,反而急欲离去。
只听四戒大师道:“两位请留贵步,老衲还有后说。”
左少白回头说道:“你对我这位兄弟相救之情,咱们记在心中,日后如得机缘,定图报答,在下等还有要事,无暇和大师多谈了。”
他越是匆匆忙忙的要走,四戒大师愈是加重疑心,两条长眉一挑,突然一跃,僧袍飘处,人已拦在左少白的前面,合掌说道:“老衲不为那刘老施主收尸,旨在诱使那暗下毒手之人出面查看他的死活。”
左少白接道:“你可找到那凶手了吗?”
四戒大师道:“老衲暗中查看所得,证实了这榆村弯中,暗藏着不少武林高手,那刘瞎子能安然活了数年,没有变故,可说明凶手原来无意杀他,或是根本不知内情,从未想取他之命。”
左少白道:“你这一来,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四戒大师道:“因此,老衲非得找出暗杀刘瞎子的凶手,为他报仇。”
左少白道:“听你口气,对我等已生出了怀疑心?”
四戒大师道:“老衲此刻还不敢断言凶手为谁,但此事真象未明之前,凡是来过此地的武林人,谁也不能脱去嫌疑,小施主等纵非凶手,但在老衲心中也不能尽脱干系……”
左少白暗道:江湖上险诈重重,这老和尚难保不是使诈,且不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