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言本就清秀得过份,现在瞪大了眼,看起来更是可爱得像个小姑娘,可惜还没有半点自觉,直勾勾盯着对方,看得男人极度无言。
“咳,小子,劝你一句,以后不要摆出这种表情死盯着人看。”
男人收回了手,重新盘坐下来。
“认识一下吧。我叫司空靳,你呢?”
“……夕言。”
“嗤,还真像是你的名字。”
司空靳的话让夕言小小地翻个白眼,叫司空靳的男人说话的语气他觉得这可不是句赞美。
“好了,不说这个。”
男人摆摆手,说:
“夕言小子,你可以把我治好对吧。”
夕言诚实地点头,司空靳满意一笑:
“那交给你了。”
夕言扭扭眉,往后蹭了蹭,正色说:
“不干。”
“为什么?大夫就该救人不是吗?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夕言小声咕嘀:
“那是佛家修行的事儿,我又不是修佛的。”
“你说什么?”
司空靳一挑眉,夕言慌忙摆手:
“没什么。我是说,我也没办法啊。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不能出去。这里又没有药,我有办法也治不了你。而且,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夕言在司空靳的瞪视下越说越小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心虚。司空靳咋咋嘴,说:
“那好办,我们出去就行了。”
……
“我不走。”
“走!”
“不走。”
(这两个人似乎半点也没有想到这里是守备森严的死牢,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啊!)
司空靳眼睛瞪得牛一样大,夕言毫不客气地回瞪回去。司空靳很伤脑筋似地揉揉眉心,抱怨道:
“还以为你这小子是个天真的家伙,怎么在这种时候突然变得强硬起来了。”
“喂,小子,你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和那个什么李大人订下的计划对不对?我跟你说,这里可是死牢,不论是什么计划,也不会把人送进死牢来的。进了死牢,就等于是个死人的,不到上法场别想出去。你这个愣头小子,肯定是被人骗了。”
“你不了解事情经过,请不要乱说。”
事关林青安危,夕言的口气冷下来。司空靳哼了一声,道:
“你非要这样想,那好吧,我们就等等看。不过说好了,如果证明我的话是正确的,你就要给我治伤。相对的,我也会在危险时,保你平安。”
说完,司空靳站起身拍拍衣上灰尘,对夕言露齿一笑:
“等你有危险的时候,记得叫我,我会马上来救你的。”
夕言呆呆地望着这个男人退到黑暗中,然后伸手一拉一推,牢门应声而开,那男人足不出声地消失在黑色通道中。
“司空……靳,真是个奇怪的人。”
夕言仔细想了想他说的话,再回想一下李岩的计划,实在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对。心中虽多了一丝疑虑,还是想着要把计划进行下去。
又过了两天,外面全无动静。夕言静静呆在死牢中,除了给他送饭的一个哑巴老头,再无别人来过。夕言再好的练气修养功夫,也有些心思不定了。按李岩的说法,并不能保证林青不会在这两天回来。万一他回来早了,被那凶手正好撞上,可不就糟了?
夕言坐在草垫上,压下心头的烦躁之气。他近来越发觉得自己的静心工夫退步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就算不修行了,可保持平静淡然的心境是他从小的习惯,突然心境变化,让他感觉到不安。
“难道真的会出事?”
夕言定定神,压下这个蠢蠢****的念头。修行人对自己的真觉和突出其来的预感很是看中,可自己已经不是修行者了,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本能。夕言安慰着自己,静心等待起来。
这一天的晚上,夕言终于听到轻微脚步声传进来,不是送饭的牢头,会是谁来了呢?
第二十章 辨奸计,夕言明恶心
来人并不是夕言一心盼望的李岩,而是那个和他有过不太愉快对话的司空靳。
“嘿,小子,这两天过得怎么样?”
司空靳大大咧咧地也不知怎么摆弄了两下,就打开了夕言的牢门,不请自入。夕言端坐不动,司空靳一屁股坐到他面前,扬扬手中油纸包:
“有好东西,请你啊。”
夕言抬一抬眼皮,司空靳从纸包里摸出一只烤得油光水滑的肥鸡,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酒,喝一口,咋咋嘴,再扯下鸡腿咬一块,哼哼着:
“真是人间美味啊!”
夕言盯着地上金黄的烤鸡不言不语,司空靳“啧”了一声,扯下另一只鸡腿递过去:
“喂,这里头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吃,还不快点拿去。”
夕言想要说什么,刚一张口,司空靳真接把鸡腿塞进他嘴里。夕言愤愤地吱唔一声,狠咬两下鸡腿。
死牢里回荡起司空靳大口吃肉喝酒的声音,不时吧唧一下嘴,浓浓的酒香飘出老远。
夕言啃完鸡腿后,地上已只剩下一堆鸡骨头。他把手中腿骨丢到一起,问司空靳:
“你来干什么?”
司空靳舔舔手指,说:
“当然是来看你的,顺便向你证明,我那天的话可没说错,有个笨蛋被人利用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呢。”
“……我没有要帮人数钱。”
“哈,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你?那只是一种比方,是说你被人骗了,还傻呼呼地帮别人说话。”
“那你又能拿出什么证据证明李大人在骗我?”
“哼,还‘李大人’呢。行了,我知道不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你是不会信的。来吧,麻烦的小家伙,我带你去看证据。”
“我不叫‘小家伙’!”
夕言的抗议被司空靳无视之,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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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夕言压着嗓子问。司空靳比个噤声的动作,没有放开他的手,两个人猫着腰在树丛中行进。
这里是一座府邸的后花园,司空靳对此地似乎熟悉得很,根本不用停下来观察方位,哪里有护卫,哪里有通道都一清二楚。没多久,两人来到一座二层小楼下。
司空靳手一伸去揽夕言的腰,夕言吓了一跳,一把推开他:
“你干什么?”
还好他记得两人正在入侵别人家,没敢叫得太大声。司空靳翻个白眼,
“又不是小姑娘,叫什么。那些真的小姑娘,能被我抱一下可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司空靳一脸“你占了大便宜还不知足”的表情,指着楼顶:
“我们要到那上面去,你不让我抱着,能上得去?”
夕言抬头看看楼高,再望一眼楼旁一棵大树,说:
“我自己上去。”
司空靳一挑眉:
“行,那你上给我看看。”
两手抱胸,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夕言也不和他多说,紧紧衣衫,瞅准一根横出的树枝,两腿用边一蹲,身形拔地而起。在树枝上一借力,轻飘飘地飞上了楼顶瓦面。
司空靳愣了一下,喃喃自语道:
“好小子,工夫不错啊,还真没看出来。”
提气一跃,使出“云中飞雁”的轻身工夫也飞上屋顶。碰碰夕言的肩,司空靳压着声音道:
“喂,小子,原来你会武功。很厉害嘛,把我都骗过去了。”
“只是跳得比别人高一点,不是什么武功。”
夕言的声音小如蚊蝇,司空靳还想再问,夕言头一偏,伏到瓦上听下面的动静。
“不是这里。”
司空靳拉住他,两人蹑手蹑脚潜到另一侧房顶。司空靳的手柔柔一拂,一块黑灰色的瓦片无声无息跳到他手里。这一招是小擒拿手中有名的“拂云手”,司空靳对小擒拿浸淫许久,此时信手拈来,混然天成。
看到这一幕的夕言眼前一亮。曾为修行者的他在九阳派中看过不少凡世间最高等的武学秘籍,从来都觉得没什么了不起。可司空靳这一手使出来,让夕言发现自己想错了,原来世间武学高手们还是有不少让人赞叹的技巧。当然,就威力来说修行者的法宝、符术、法诀和世俗武功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司空靳对夕言使了个眼色,夕言贴到露出光亮的孔洞前向下一看,下面是一间装饰华丽的卧房。
房内有两个人,夕言一眼就看到了李岩。他对面还有一个深蓝色长衫的男人,夕言没见过。两个人正在对谈,夕言凝神一听,正好在说林家的案子。
“林家的案子有发现吗?”
长衫男人状似随意地询问着。李岩唑了口茶,笑道:
“案子?那不是已经找到凶犯了吗?”
夕言闻言一愣,李岩的下一句让他大惊失色:
“凶犯早就关到死牢去了,城守大人这一回可是没话说了。”
长衫男人坐直了身体:
“不会有问题吗?万一城守真查起来……还有那个小子,他要是到了公堂上咬死不认呢?”
“哼,由不得他不认。我已经把‘证人’和‘证据’都准备好了,他不认也能定罪。那小子笨得可以,居然被我几句话就骗到了死牢里。以他的天真,翻不出花样来。至于城守大人那里,他现在还有时间来细查这些案子吗?呵,怕是应付新来的守备大人都够他手忙脚乱了吧。要知道这一回可是关系到他的乌纱是否能保住。如果是你,还会有心思去关心我交出来的是不是真的凶犯?”
夕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李岩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对他来说,这样阴狠的计谋是无法想象的。
夕言脸色发白,司空靳拍着他的肩,向外一指,拉着夕言飞了出去。
司空靳足下轻点,夕言茫茫然被他带着,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出了城。夕言再次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城外的一片草坡上。
夕言停下脚步,走在前面的司空靳回过头来:
“怎么了?”
夕言双目无神,直直地盯着前方长草,不知在想什么。
第二十一章 世间人心险
清冷的夜风吹过这片静谧的坡地,长草簌簌直响。夜间出没的小虫子欢快地鸣叫着,全然体会不到夜风中站立着的少年的灰暗心情。
夕言现在心中可说是五味杂陈。疑惑、愤怒、失望、担忧……夕言头一次如此茫然。
司空靳倒洒脱得很,十几岁就在江湖上打滚的人什么龌龊事儿他没见过?这还真不算什么。不过那个愣头青小子好像还是张没被染过的白纸啊,瞧瞧那什么表情?诂计还得好一阵才能转过弯儿来。
司空靳正想着,就四处打量准备找地方呆****。夕言突然开口:
“为什么?”
“嗯?”
司空靳被他问得没头没脑,夕言仿佛也不等着他回答,自顾自说下去:
“我与那李岩无怨无仇,他为何害我?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破不了血案就随便拿人顶数?这世间的王法难道就是这么拿人抵出来的?还是因为我太过好欺,可让他任意哄骗?”
司空靳越听越皱眉头,最后哧笑一声,道:
“王法?你还信那东西?所谓王法,本就是为有权有势的强者服务的。这个世界,说到底就是强者为王。以强凌弱那是常识,无论在哪里都一样。”
司空靳的话听在夕言耳里跟晴天霹雳一样,完全和他十几年所学“天道自然,平心止欲”的修行道理相背。在清松对他的教导中,修行人讲求平心淡情,不为外物所动。不争强,也不好胜,顺应天道融入自然,提升自身修为。如果按司空靳所言,世间众生岂不是生来就该弱肉食?
夕言脸色一板,反驳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那弱者天生便该由强人所掌控?这又是何道理?我才不信天道会如此不公。”
“不公?”
司空靳冷笑:
“什么叫‘公’,什么又叫‘不公’?我只知道强者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可以对弱者为所欲为。而弱者想要反抗,就必须付出代价。至强之人可以驾驭所有,次强之人又可驾驭比他更弱者。至于最弱小的,不想被人奴役就只能让自己变强。这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道理。所以你也不用想不通,那个捕快头子只是在奉行这一规则罢了。其实这道理也很明白,你看看山林间的动物便是最明显的例证。虎可以捕猎所有,狼、狐、狈也是它的爪下食物。而狼又可以捕杀鹿、兔,兔们却只能欺负一下花花草草。一目了然不是吗?上天早就把这一强者生存的法则表明在我们面前了。”
“那就是说,只要为了生存,不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正确的?”
“当然。人活在世上,首先就是要生存下去。只有活着,你才能考虑别的事情,命都没了,那才是什么都谈不上了。就像那个捕快头子,这一次他如果不把你交出去顶罪,那么他就被人抓了把柄,会成为权力斗争中的牺牲品,最后的下场不是从此沦落街头,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你看,他用了手段,就能活下去。多么简单的选择,谁都知道该怎么做。听过人性本恶吗?这就是了。每个人在面临生死决择时,本能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
司空靳发泄般说了一大通,终于停下来。他回望夕言,十六岁少年目瞪口呆地盯着他。
“小子,听明白了?明白了就快点长大吧,像你这样,说好听点是单纯,说难听点就是傻,在江湖上是混不下去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司空靳两手一枕,在平坦的草坡上躺下来。两个人一站一躺,仰望满天繁星,一时无话。
“司空,你身上的毒伤不能再拖了,必须赶快治好。”
“嗯,我知道,所以才费心费力地把你救出火坑,还教你学聪明点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突发善心。”
司空咬着草茎含含糊糊地说。夕言点点头,道: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懂了,可我并不是完全赞同。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是时候,我可以帮你祛毒,但你也必须帮我做一件事,做为交换。”
司空靳笑:
“还说不赞同,你这不也学得挺快吗?说吧,小子。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容易就能治好这伤。”
“好。这次林家的事我不知道你了解了多少,还是从头说一次给你听好了。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林家除林氏夫妇以外人的下落,还有查清真凶。”
夕言在司空靳身边盘腿而坐,细细地把整件事的经过说了一遍。司空靳摸着头想了想,说:
“看来这件事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林家幸存者,才能了解你不在的那两天倒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这样想。可是该怎么入手,我不知道。”
“行了,这是我最擅长的事情,你跟我做就可以了。”
夕言扭头看他,眼也不眨。司空靳咋咋嘴,说:
“你别这么看着我。放心好了,我还需要你帮我解毒,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你的。现在我们利益一至,是最好的合作者。”
“希望如此。”
夕言垂下眼,被骗过一次的他心中有了动摇,怀疑的种子在单纯的心中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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邠州城近日多雨,淅淅沥沥一阵寒过一阵。
前些时候林家的血案让城里气氛紧张,现在也惭惭平息下去。人嘛,谁又有那么多时间去管别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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