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个问题。
我得跟凌蓝秋说一下电影的事。
早上我打了电话跟赵黎请假,说在C城出了点事,明天才能回片场。他知道我摔断了腿,一副“善解人意”的架势,要我好好休息,不急着回去。凌蓝秋他们知道了,还纷纷打了慰问电话来,当时和陆赫的合作还没定下来,我就没有和她说。
现在陆赫连剧本都传过来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我先打的林小白电话,问凌蓝秋今天心情怎么样,林小白说还行,因为她又去买了几双新鞋子。
我说那就好,然后挂了他电话,打给凌蓝秋。
凌蓝秋果然心情还行,不像我走那天要吃人一样。
我问她:“片场情况怎么样?”
“就那样呗,你打电话来干嘛,有事说事!”
我说:“是这样的,上次陆赫要拍个新电影,来找齐楚合作。”
“你想说什么?”凌蓝秋很没耐心:“你知道我现在不耐烦听他名字的!”
林小白那个不可靠的家伙。
“刚刚他把剧本传给我了,我看了一下还行,所以准备帮齐楚接下来。”
“你想和他拍电影是吧,随你便。我又不怪你。”凌蓝秋豪爽得很:“我本来就准备一个人对付他,没指望你帮忙,你就看戏也行。”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呢?
无论如何,她不介意总是好的。
凌蓝秋和我交情不错,性格投缘,她不是喜欢说谎的人,经常脸上一副“老娘就是不高兴”的表情,和景天翔那个狂躁症患者是绝配。
…
其实,就算没有电影的事,我也不会去帮凌蓝秋对付陆赫。
我觉得,米林并不想这样。
他那样骄傲的人,合则聚,不合则散,陆赫再优秀再风光,不关他的事,陆赫落魄了,他也不会幸灾乐祸。
我和米林不是很熟,只说过几次话。
但米林是我偶像。
不然我也不会和林小白的关系这么好。
我爸是个做生意的,我妈是家庭妇女,生在小城里,同性恋这个词连听都没听过,更是不敢想,我到大学才渐渐发现自己不喜欢女生,后来遇到齐楚,更是悲剧,虽然有一腔少年热血撑着,表面上每天精力充沛围着齐楚打转,就算被拒绝了也一副样子无关紧要样子,其实心早就被熬冷了。每天又累又迷惘,完全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然后就看见米林。
他拍《春秋》,演个戏子,生在赌棍家里,父母都只拿他当摇钱树,偏偏他从小就一副好相貌,送进戏班去学戏,十五岁就大红,被年轻军阀包养。后来军阀开拔去南方,他跟在军车后一路追,脸上带着卸了一半的妆,穿着白色底衣,京城一路金黄银杏,那场景我至今记得。
那部戏里,他一辈子都没有和人相爱过。
他喜欢的人,都伤了他的心。喜欢他的人,连他最真实的一面都没见过。
他红得发紫,名角,辗转人手,觥筹交错,我仍然记得一次宴会中途,他走到廊下吸烟,月光照着他那样漂亮一张脸,他半眯着眼睛,看着廊上挂着的鹦鹉,一看就是几分钟。
他那样孤独。
他没有最好的朋友,戏行里没有真心,他唯一一次真心真意教出来的徒弟,恨他入骨,傍上军阀,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当着众人面让他丢尽脸面。
他在里面叫聂春秋,粉墨春秋的那个春秋。
他养了一只猫。
没有父母可以眷恋,没有朋友可以交谈,没有恋人可以相爱。
明明不缺钱,也不缺追捧的人,有大房子,种了满院子的花,什么都有了。
却一辈子就这样孤孤单单地结束。
看完那部电影,我浑身都冷得发战。
我像是看到自己的一生。
…
我不知道,那部电影是不是谶语。
齐楚开始红时,米林已经退圈,他的爱人叫陆赫,年轻英俊得让人咋舌的大导演,对他很好,两个人俨然是要白头偕老的样子。凌蓝秋还得意地跟我炫耀。
我甚至还和他们俩一起吃过饭。
我那时候隐隐有不好预感,但是不好说出来,毕竟米林能幸福,是最好的。
没想到转眼就现了板。
我和米林说过话,他真人比荧幕上还要好看,皮肤像白瓷一样,穿着休闲衣服,不显老,有点慵懒,性格冷冷的,但是一点也不虚伪。
他不常说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依赖陆赫。想想也是,离群索居的生活,他又不喜欢出门,生活里统共只剩一个陆赫,怎么可能不依赖。
更何况,他还是个死心眼的人。
…
我不会去帮凌蓝秋对付陆赫,一点都不会。
但是,如果米林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全力。
我帮的并不是那个虚无缥缈的叫米林的偶像。
我帮的是,是那个兔死狐悲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你们图样图森破,还有得虐呢,不然以后反击的时候怎么爽呢~啦啦啦
☆、危机
晚上和齐楚说新电影的事。
彼时他已经和莫延逛了C城的游乐场回来,买了一堆东西,据说是莫延提议回酒店之前来医院看看我。
确实是好看的少年,即使头上戴着米老鼠耳朵形状的灯也一样,他穿一件白色毛衣,袖口领口有制服一样红色条纹,里面是格子衬衫,挽着齐楚的手臂,一进门就和我打招呼:“林哥,我和楚哥买了东西给你……”
是一个挂在手机上的熊玩偶。
“楚哥还不肯买,但是我很喜欢,所以就买来送给你,”他带着一脸天真纯洁表情,拿着那熊亲了亲我打着石膏的脚:“林哥要快点好起来……”
我收下来了。
“阿青,你带莫延去玩,我和齐楚有点话说。”我打发阿青带他出去。
齐楚站在我病床边。
因为要去公共场所,他戴着大墨镜,也不知道被人认出来没有,穿着黑色薄风衣,身材挺拔得很。站在我床边,连灯都被他挡住了。
“坐吧,要喝水自己倒。”我拿出眼镜来戴上,把平板递给他:“这是陆赫传过来的剧本,我整理出大纲了。你先看一下大纲,红字标出的是几场重头戏,你可以点进去看一下具体的场景和对话。这电影是景天驰投钱,前期三千万。”
齐楚接了过去。
他没有近视,看东西的时候却习惯眯起一点眼睛,他眼睛形状非常迷人,眯起来就显得狭长,很是英俊。
我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继续用手机和陆赫的助理扯皮。
陆赫家里有背景的,大家庭,不比赵易那个大家族人少,所以也是像赵黎一样,横空出世,他锋芒更盛,一出手就是电影。自带一个班子,他助理叫陆芸白,是他表妹,和凌蓝秋乐盈一样的女强人。
电影不比电视剧,一分钟镜头就能争上半年,陆芸白更是扯皮界的高手,我要直接找陆赫谈,她要直接找齐楚谈,两个人只好在一起扯皮。
“看完了。”齐楚把电脑还给我:“陆赫准备让我演谁?”
陆赫毕竟是年轻,虽然有才华,却比不上那些老姜,一部电影,只能有一两个亮点演员。不像当年关永平拍《雁门关》,周子翔的卫青,靳云森的霍去病,聂行秋的韩嫣,郁蓝的卫子夫,星光熠熠,谁也没遮没了谁,至今仍是范本。
“我听陆赫的意思,是让你当主角。”我抬起头,告诉他。
就算我此刻的语气再波澜不惊,心里还是有千百种情绪在翻腾的。
去年九月拍《烽火》,今年一月解约,拍云麓,六月云麓杀青,签云麓2,九月开拍云麓,我用尽浑身解数,终于推着他走到这一步。
一部大制作电影的主角,就是从今往后,告别了唱而优则演的性质,彻底步入专业电影演员的行列了。
齐楚不说话,目光灼灼看着我。
我懂他的眼神。
“左边柜子里有酒,我让阿青买的,想喝一杯的话我奉陪,但是动作要快,因为护士九点就要查房了。”我飞快地说道。
他拥抱了我。
C城冷,他穿黑色风衣,burberry秋季新款,我上个月给他买的,他肩膀宽,衣服下的手臂修长有力。身上带着我最熟悉的香水味,还有莫延留下的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他说:“谢谢你,辛苦了。”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但是,也不重要了。
…
“明天八点出发,在酒店门口等我,我会让阿青帮忙去整理东西,行李清单我都列给阿青了,应该不会落下什么东西……”我给齐楚念明天的安排,放在枕头旁边手机却忽然震动起来。
“等下。”我朝一边做笔记的阿青做一个暂停手势,发现莫延在玩齐楚风衣肩头的扣子。
是凌蓝秋的电话。
“凌姐,什……”
“快上博客,不,你直接在网页上搜齐楚游乐园就行了,”凌雁秋语气焦急:“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连凌雁秋这个女人都着急的事,绝对好不到哪去。
我关掉行事历,急匆匆上网搜。
跳出来几万条搜索结果,全是“小天王疑是GAY!齐楚与神秘少年牵手玩遍游乐园……”
我的胃抽疼起来。
点开网页看,全是些颇具重量的网络媒体。这就算了,里面的图片,竟然是齐楚和莫延对着镜头的自拍,显然是莫延拿着手机拍的。再往下翻,里面的照片竟然都是从国外某twitter上传出来的。
我操!
“阿青,把黄景叫过来,你联系总公司,不能让他们从别的地方知道这消息,直接打景天翔手机,打通了交给我。拿我那个黑色电话打SV台,我要他们的记者十分钟内出现在这里……”
齐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皱着眉头问:“什么事?”
“你自己看。”我把电脑摔给他,阿青示意我已经接通景天翔的电话。
凌蓝秋那女人够意思,这种大事,竟然不管她未婚夫,先知会我,我满心都是侥幸。
“什么事?”景天翔大概是在什么不良场所,语气慵懒得很。
“你那个便宜弟弟做的好事!”我恶人先告状:“齐楚带他出去玩,他把两个人的合照发到了他自己的twitter上,现在被网友找了出来,满世界新闻,你们景家人的事,我是不管的,现在齐楚被媒体说是GAY!你说怎么办!”
齐楚也许是嫌我语气太恶毒,皱着眉头瞪我,我恨不能一巴掌呼他脸上——傻逼,被人卖了你还要帮他数钱吧……
莫延一脸玻璃心被我摔得稀烂的表情,眼泪汪汪靠着他。
景天翔也不是吃素的。
“那小子是老头子的风流债,关我屁事!你别倒打一耙,自己家的艺人都管不好……”
“滚蛋!”我得理不饶人,反正月底就辞职,索性耍起赖来:“要不要脸!那小子做过亲子鉴定是你景家人,你不帮我压新闻,我就爆出来,反正陆赫找齐楚拍电影了,刚好趁这狠狠红上一把,搞GAY就搞GAY,能搞上景家的小儿子,也不算丢脸,是吧!”
“算了算了,怕了你了。”景天翔也怕他弟弟被人爆出是个和明星搞到一起的小零号,叹着气叫助理:“老王,给我接一下公关部。”
我在这边得意大笑,乐极生悲,牵动伤腿,痛得龇牙咧嘴。
景天翔吃了亏,还要讽刺我:“肖林啊,你这个人啊,雁过拔毛,吃不了一点亏的,当心哪天聪明反被聪明误……”
“谢老总吉言。”我目的达成,瞬间变成狗腿子:“老总说得好,老总说得对!”
“好好养你的腿吧,以后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嗯嗯嗯,好好好。”
景天翔挂了电话。
别看我刚才动作迅速控词流利,其实连手都在发抖,出了一身冷汗。
好在,还是摆平了。
我大笑着把电话一扔,这才发现阿青站在旁边,拿着个电话,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嫌弃地看着她:“给SV台的电话打了没有?”
“打了打了。他们说马上过来……”她连忙答应道,又小声嘟囔:“……明明是崇拜的眼神。”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她抱着自己笔记本,连连摇头。
“黄景怎么还不过来,是死了吗?”
“没死……不是,黄哥说洗漱要几分钟,马上就赶到。”
“洗漱还要几分钟,真是废柴。”我感慨着,转过脸来面对那一对苦命鸳鸯:
“现在,我们来聊一聊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弱受你妹夫,大叔才不是弱受
☆、配角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可怜莫延眼泪汪汪摇头:“我在英国的同学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游乐场玩,顺便就发了几张照片给他,我不知道他会传到twitter上去,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怎么说?”我懒得再看他那一副“我真无辜我真可怜你不能怪我你怪我你就是心胸狭隘恶毒配角……”的表情,转而问齐楚。
他冷着一张脸,抿紧嘴唇,我看不透他那深黑眼睛里的情绪。
然后他说:“阿莫也不是故意……”
“好了,你们回去吧,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打断了他的话:“阿青,送他们回酒店,收拾一下东西,明天早上八点就要走。还有,顺便看下黄景死在酒店没有。”
“那SV台的人……”
“我在这里就行了。”
阿青说了声“好”,合上笔记本,走出了病房。
我拿出水来喝,把电脑放在腿上,继续看陆赫的剧本。
眼角余光扫到,虽然莫延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拖着齐楚衣角磨磨蹭蹭,齐楚还是让他先出去,自己一个人留在我病房里。
我知道他就站在我床边,我说过的,他太高,老是挡住我的光。
他就那样安静看着我,他的目光和人不同,他人是冷冷的,目光却很有威慑力,尤其是这时候,越发显得目光灼灼。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阿莫的事,以前你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他问我。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我翻了一页。
“别转移话题。”他冷着声音道。
我把电脑翻过来,抬起头,看着他。
我骗了涂遥。
19岁之后,面貌不会有太大变化,仍然是这样的眼睛,这样的鼻子,仍然是我无比痴迷过的那个人。
“我不肯善罢甘休的话,你会让我惩罚他吗?”
“不会。”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会怪他吗?”
“不会。”还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那就是了。”我低下头来,继续看剧本。
“你变了。”
他说完这句,走了出去。
…
有人说,一个男人喜欢你,就会在你面前显摆他的聪明。
其实,这是男孩的喜欢。
一个男人喜欢你,他会包容你,谅解你,即使你是个只会闯下一堆祸然后大睁着眼睛含着眼泪说“我不是故意的”的脑残。
琼瑶剧的女主,其实是有市场的。
“我朋友”“我同学”世上最无辜的两种人,背了多少黑锅,“我同学把我照片传上twitter的”,这种老掉牙的借口,莫延也编得出来。他当我们是三岁小孩?
但是,架不住齐楚喜欢他,愿意为他装成三岁小孩。
就算他是个脑残,就算他闯祸,就算他大睁着眼睛卖萌,就算他撞断我的腿,但是那又怎样呢?架不住齐楚喜欢他。
我也是一样的。
景天遥说我聪明,说我厉害,说我从不吃亏。其实,我这辈子绝大部分的亏,都吃在一个人身上。
…
我和SV的记者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