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明天一早,我恭侯马小姐及督检官的莅临复验。我敢用人格保证,我们果园内的一切全符合标准,否则的话,后果由我一个人全部承担。”亭可知道这一切全是他一面倒的袒护采漪所致,但是这种感情的事若用公事做报复,实在太不理智了。
“那我们就明天见了,”她向其他座上宾说了一句。“今天这餐饭可以不用急着吃,到时候有检查结果了,我们再来开庆功宴吧!”说完,她向马君山告知一声,便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愣得在场的人尴尬难处,特别是东家李振岗更是忧心忡忡。好好的一场饭局,怎会搞到这么难以收拾的场面?李振岗的心情瞬间滑落谷底,刚来时的兴致也随云烟袅袅,成为一片低沉的厚雾弥漫……
马君山对于黛娜在餐会上的一番表现十分不解,为何她会对素未谋面的李振岗与亭可有这么深的成见呢?“在回程的路上,马君山不停地将亭可的脸反复思索,冥冥之中好像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不禁问黛娜:”小黛,我怎么总觉得这个黎亭可好像我在哪里见过,跟你读大学时的那个男朋友好像,会不会是同一人呢?“
坐在车子右座的黛娜心中一惊,为了要掩饰自己曾私下偷偷请黎毓盏先带她去找亭可的这件事,她极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这回事,人家比起他,各方面的条件可好得太多了,你别联想力那么丰富行不行?”
“可是,我总觉得他们长得好像……”陷入一团迷雾中的马君山不断回想着黛娜大学时期那个男朋友的面容,总觉十分神似……
“这世上相同的人太多了,尤其是那种走两三步就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脸,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爸,你别想那么多了好不好,我发誓,我根本就没见过他。”黛娜加重说话的语气。如果让爸爸发现她曾背着他去找过黎亭可,又被难堪的打回票,羞都羞死人了。
“那你为何力排众议,一口就毁了他们的成就?你总要说个道理让我明白。小黛,你要不说清楚,我怎去跟人家回话?他们的果园没你说的那么糟,这是每个农业局的官员都知道的事,万一人家去查没你说的那样,看我怎么跟人家交代!”马君山在社会上也是有地位的,如果黛娜信口开河,他赔一千万个歉也无法挽回他的商业信誉。
黛娜见马君山心事重重,仿佛已经看见他在跟人家弯腰道歉一般,她突然邪邪地浅吟一句:“我保证我今晚说的话稳没错,你看着好了。”
抿起的一窝笑靥,带有深浓的回敬意味。马黛娜早知道要如何来对付亭可与采漪,亭可不在乎他俩以往的曾经拥有,她也不会让他与采漪天长地久的过下去的!
玉色的溶溶月华之夜,透出一丝的懒弱凉风。亭可独自一人在凄凄冷冷的空庭内燃烟独思。第七根了,他从没有如此迷恋过这么多的吞云吐雾之物,只不过今晚,他却腻着它们不放……
当他抽出第八根时,一双纤纤柔荑将它摘了下来;随之,便听到一句:“别再抽了,伤身体的。”
他抬起沉昏昏的头,看向月光占据的一张姣美脸孔,那是让他随时随地宽心的良剂;一看到她,心中再有不如意也欣然许多了。
“还不睡,现在该是你睡美容觉的时间,不怕明天冒出痘痘?”亭可憔悴地笑着。
“从你回来我就看你一人在这边坐着,也不跟我讲话,我怎能睡个好觉呢?你有心事对不对?是不是晚上的应酬不开心,他们一直灌你酒?他们好坏喔!下次带我去,我一个一个灌死他们,替你报仇。”采漪抱着抱枕,心疼地看向黑眼圈的亭可。
亭可听了这些话焉能不心酸,光听她这些话就够窝心到心灵的最深处了。
“来,坐我这边。”他拍拍自己的大腿。
采漪像只听话的小鸟倚进他怀中,卷卷的睫毛扬着分担忧愁。亭可拦腰将她拥进自己的怀中,柔情似水的春情缱绻表露无遗。
“你究竟怎么了嘛!老阴阳怪气的,你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其实我什么都懂,只是,你都不想让我管你!”管家婆的姿态立即显现。
“宝贝,你又知道了些什么?告诉我。”他抱紧着她,像拥住蓬松的羽垫一般舒服。
采漪两眼怪异地定住他说:“好肉麻喔!你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
“没嘴滑舌也针对你啊!你以为这项福利是每个人都有的啊!”亭可出现难得的撒娇黏腻,手臂更紧紧箍住她,像是一只过紧的戒指,想套住采漪这只纤纤的玉指。
“你知道吗?我看过一本书上说:男人在开始甜言蜜语的时候,就表示他做了亏心事。你几百年不会说这些滑腻腻的话,今天却说得特别多。你老实说,是不是晚上有人对你献过殷勤,而你的心又蠢蠢欲动了?”采漪果真是个大醋桶,深怕亭可一见了世面就不安于室。
亭可一听慌了心,忙像个童子军娃娃举起了手发誓说:“天地良心,我黎亭可岂是那种见一个爱个的花花公子,再说,要找到比你还要好的美娇娘,要绕地球几圈才找得到啊!”
“那你怎么一整个晚上还愁眉苦脸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嘛!快啦!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的忙,我要成为你最依赖的对象。”她像个蜜糖提炼的洋娃娃,黏黏地说着爱语。
亭可决定不隐瞒她,忡忡地诉说:“就是那个马黛娜,她也出席了今晚的宴会。”
“什么?那个玛丹娜,她凭什么去那边?”采漪瞪着一双牛眼看着他。
“她爸爸是本地农产运销公司的董事长,所以,一同吃这饭局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采漪才不依顺他的苟同,不屑地啐道:“是不是她把昨天在我们这边吃闭门羹的事跟她老爸说了,这个女人!”她咬牙直想吞她入腹。
“不是,那件事我看连她爸也应该不晓得,不然,马君山昨天早就发飙了。问题是,今晚她跟我见了面之后,却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果园不符合卫生标准,为什么她敢这么说?这才是我感到不解的地方。”亭可之后更将一些在席间黛娜如何游说列席官员及老板不要收购“橙烟轩”的桔子及香吉士的事,一五一十全说给她听。
“好坏,这恶女,她实在比倩女幽魂里的姥姥还狠毒!”采漪恨不得像揉蚂蚁般将她压扁。
亭可笑笑,拨拨她蓬松的发丝,然后在她狭细的鼻骨上用手指夹住说:“嘴巴不能这么坏,再怎么说,在认识海若之前,她也给了我不少美好的回忆。我们昨天那样对她,她不气才怪。”
“你就只会替别人着想,人家都快要骑到你头上来了,还一味帮她圆话,这世上就有你这样的傻瓜。”在采漪的心中,她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亭可的菩萨心肠。
“人与人之间的杀戮够多了,能原谅别人就别太计较。我只是有个疑问,她为什么硬要说我们的果园有问题?明明就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如果她今晚没有说那席话,我还不会那么在乎她的恶行恶状。”
采漪没想到亭可这么容易将别人的话搁闷在心头,说不定这是马黛娜故意要吓唬他,泄泄恨罢了。瞧他,一副真被唬住的模样。采漪立刻安慰道:“别着急,等明天一到,她的牛皮吹破了,也就没辙了,来,我新买了一张ENYA的CD,我想一定可以帮你松驰松驰紧张的情绪。别担心,我会永远支持你的!”采漪牵起亭可的手,两具相依相知的丽影,渐渐深入夜与月的交错迷色中。也许真如采漪所言,黛娜不过是嘴巴胡扯瞎屁一通,根本不必为这无谓的假烟雾烦心。
两人享受了一晚ENYA的乡宴,甜甜地进入梦乡。明天会如何,再说吧!
第七章
春寒料峭时分,清晨老像个赖床的小孩迟迟不肯露出脸孔见人。阴霾的天空不见一丝彩笔挥毫的曙光,在这万籁俱静的黎破时刻,朱家的大门却传来鸣鼓伸冤般的捶门声。
“来了、来了,什么事敲得这么急!”韩叔披了一件羊毛衫,小快步的出来迎门。
门一开,是果园的工头龙伯。那张骇白了半边脸的神色,像是刚从地府游了一趟回来似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韩叔话一问完,其余家族成员便鱼贯陆续奔了出来。
“李先生、朱先生,大事不好了,果园……果园……”龙伯喉咙像是被卡了一颗鲁蛋,囫囵不清地说着难以辩析的话。
“果园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亭可有股不祥的预兆,这念头是自昨晚就开始有的。
龙伯稍喘完了气,深吞一口口水后,终于能说出完整的话了。“我今天本来要早一点叫工人去采收水果,谁知道,我才走进果园,就发现果树的树根被灌上了水泥浆,所有的桔子全被打落到地上,连地上的土壤也被洒满了硝酸,成了无机肥,完全没有经济价值。黎先生,中午不是有农业局的官员要来复查一次吗?照这情形,势必没有大盘商愿意批发我们的水果,那……那该……”
“别说了,我先去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亭可早就有预感,一颗心怦跳得凶,他骑上摩托车,乱无头绪是便一路奔向“橙烟轩”,采漪当然无法坐以等闲,也在韩叔的开车之下,与李振岗、朱长洛火速前往。万一真如龙伯所言,亭可哥……他能承受和了这个难关吗?
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想下去……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是谁那么狠心做出这种事,呜……”平时冷静坚强的亭可也被这一片疮痍狼藉的惨况吓到逼出泪水,这可是海若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如此放纵自己的情绪。
采漪拾起地上一颗曾经有过多少他们血汗灌溉的桔子,愣得傻蹲在一小隅。潺潺的桔色汁液顺着她指缝的沟骨处下滑,滴进了灰褐色的死土中,也滴伤了她一颗脆弱孱碎的心。
“是谁跟咱们有过节,分明就是要置我们于万劫不复之地!要是我知道是谁干的卑鄙无耻的事,我绝对不饶他!”朱长洛捶着树干,一脸颓败的模样。
李振岗则面无表情,望着一大片桔尸及冒着烟的褐土,他早就忘了什么叫哭,什么叫难过;事实是这么残酷的出现在眼前,再多的积怒难平都是无济地事。当下,除了要查出是谁做的坏事之外,就是要赶紧寻出弥补之道。
“一定是她,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我非找她算帐不可。”一阵萧飒的空气中传出震天价响的爆怒声,亭可从悲伤的深处爬起,握紧双拳往外走去。
“亭可,你要去哪,你不能冲动行事啊!还没有任何证据之前,你这样做只会让自己多添一条罪行的。”李振岗抱住沸着燃点的亭可,他简直像是一堆正要触爆而起的黑色原油,大有一发焚原的可能。
“难道她就非得要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达到她的目的吗?情已逝、缘已断,就算当初我没跟海若结婚,至今仍是单身一人,我还是不会选一个当年离我而去的人再回头找我的。”亭可甩开李振岗的禁锢制肘,一跃就跳上摩托车。
“亭可哥,你这样去太危险了,我不准你一个人去。”采漪挡在车头,拼命要他打消这念头。
“采漪,这不关你的事,你快闪开。”亭可仆前用手拨开采漪的身躯,不料,一时心急,用力过猛,竟将她推倒在地。“你有没有怎样?伤到什么地方没有?”
“亭可哥,别去好不好,我们可以静下来慢慢商量看看,不必急在一时。就算你现在去把他们的屋顶都掀开来了,又能怎样?没凭没据反而会让他们说你毁谤,岂不连立身的脚步都踩不稳?”采漪跌坐在地,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愿亭可去冒这个险。分明是飞蛾扑火,中了他们的下怀。
冷风在清凉的晨光中呼呼拂过面颊,宛如一桶冰水浇进了他的背脊,熄缓了一时爆裂的愤懑。亭可从摩托车上跨了下来,扶起采漪说:“你说得对,应该好好想个因应的对策,对不起,害你受伤了。”
“如果这个伤能换回你理智的心,不让你成为别人陷阱下的牺牲品,一切都是值得的。”
有了采漪的这一席话,亭可才不莽撞行事。遥遥望着一片烟硝薰天的“橙烟轩”,就算讨回了公道也讨不回失去这片乐园。唯今之计,便是想好对策,莫让马黛娜阴谋得逞,这才是最佳的明哲保身之道。
一整个早上,所有的人都投入在灾后复健的工作上。没有人愿意再说上半句话,只是默默抢救着仍有一线生机的果树。亭可更是光裸着上身,任汗水盈满了他整个背脊。
“亭可哥,先喝口水吧!别把身体搞坏了。”采漪端出了一瓶矿泉水,脸上扬着鼓励的笑靥。
“谢谢,你也辛苦了一早上,休息一会儿吧!”说完,他又弯下腰扶起一棵垂危的桔子树。
采漪见他一人抬动一棵大树颇为吃力,她将水瓶一搁,卷起衣袖,也投入帮忙的行列。
“这树很重,你帮不了什么忙的。”他连忙叫住她,这种粗活岂是她这种娇娇女适合做的。
采漪没有顺从亭可的话去做,一直到整棵树都立了起来,才气虚力弱地瘫痪在地上。
“叫你别动手你偏不听,看吧!手磨破皮了吧!”亭可挽起她的手掌,并抽出面纸帮她止血。
“没关系,又不是手断掉,你别紧张成那样好不好!”采漪话才说完,就发现亭可用铜铃般的眼睛瞪她。
“胡说八道什么,我不准你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止往了血,亭可坚决要采漪在一旁坐着,不希望她再有些什么闪失。
“亭可哥,我知道这片果园对你的意义非凡,你别嫌我乌鸦嘴,如果我们没办法让这果园回复以前的样子,你千万不能太难过,好不好?”采漪心直口快,但是在她单纯的心思中,她的确不想看到亭可从此一蹶不振的样子。
亭可停下了手边的动作,仔细思索采漪的话。有些事并不是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的,像他这样一棵棵抢救侥幸余生的树,然后呢?土壤也不能用,其他救下来的树又能适移到哪里去?这些善后工作,更是难以化解的难关。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抢走了我的妻子,又将我的果园毁灭?我什么都没了,叫我还有什么希望呢?”亭可将头陷进两掌之中,久久不能跳出这个囹圄。
“你还有我,怎说什么都没有呢?你心中并没有我的存在吗?”采漪挨近亭可伤痕累累的躯体边,轻轻掬住他的泥手。
亭可抬起泛红的双眼看着她,轻抿一抹笑说:“你怎能这样说,我不想连累你。跟着我要做粗活,你享不了福的。你生活优渥惯了,原本我以为可以靠这片果园养活你,可是,你也看到了,希望破灭了,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她拾起一颗掉落在地上的小桔儿说:“有它就够了,这是我们的桔色情果,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都会跟在你身边,还有它也会陪着你,我们永远不分离。就算以后腿磨破了皮、手生出了茧,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这会委屈你的。我真没用,为什么都没办法保护我心爱的女人,让你们陪我吃苦受罪……采漪,你真不考虑一下吗?真的,你如果要离开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的,只要能找到有人给你宽裕的生活过……”
“我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吗?你怎如此衡量我的爱情,你以为给我吃些好吃的,买漂亮的衣服给我穿,就能让我快乐过一生吗?黎亭可,我不是那种肤浅的女人!你太过分了!”两行泪潸潸滑落,她不只是为了自己平时给人的印象难过,更是为了亭可在与她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