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夫人便欲跟去,柳元康却拦住她:“妈,您别去。”百合夫人不解,柳元康声音低沉道:“他们不想您担心,原本连城是不让说的,可她终于还是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玉奴急道:“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五月菊香不是令狐玄黎的妈吗?怎么会对她下毒手?”柳元康叹道:“就因为是他妈。令狐玄黎一直喜欢连城,可是连城自始至终心里只有郁风,所以他们用诡计拿住郁风,逼她吞了蛊。”玉奴道:“可是……可是……”柳元康道:“没有可是,连城的性子就是这样,虽然她从来不肯说什么,可她一直都是敢爱敢恨的,为了报仇,她苦练了一身好功夫,她为了活命,中了唐门的暗器后,她砍过自己一剑,为了郁风,她就可以连命都豁上不要了。”百合夫人一顿足,身子一晃已追了出去。
玉奴站在那里,呆呆的,长孙兰道:“还不快请邵先生来。”妙歌等应了一声飞快的去了。长孙兰道:“凤凰,你不要着急,你师父一定会有办法的。”玉奴摇头:“兰姨,您不知道,这是世上最难解的毒。”她忽然倒在柳元康怀中哭道:“大哥,我们一家人才刚团聚,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柳元康拍拍她道:“我已经杀了五月菊香,连城亲手杀的令狐玄黎。她就是死也不会向他们低头的,而且发生了这许多的事,她始终没有哼上一声,所以,玉奴,你要象她一样:坚强,不要哭。”玉奴还是忍不住:“可她是咱们的亲妹妹。”
孙茗淞心底轻叹:这个楚连城虽说是个女人,可不可否认的是她实在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她的武功,她的风度,她的微笑,她的自信,甚至她的心狠手辣,一直在吸引无数不明真相的女孩子,然而为了心上人,她竟能吞服蛊毒,单是这份情义就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可她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在毒发时,竟还能忍着巨痛,微笑着安慰母亲,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还能用简单的正邪来判定她吗?
楚连城感到疼痛在加剧,小腹中无法形容的疼痛已让她难以忍受,她几乎连在床上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颤抖,她挣扎。长孙郁风握着她手道:“连城,你忍一忍,一会就过去了。”楚连城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我受不了。它在一次次的加剧,郁风,你是不是忍心看我被活活疼死?”长孙郁风道:“不会的,邵老爷子会有办法的。”楚连城摇头:“如果没有呢?”长孙郁风摇头:“不会的,他一定有办法。”楚连城又道:“郁风,我已见到我妈了,我娘的死我也告诉她了。”她勉力将剑解下放在他手中,用乞求的眼光看他一眼,然后闭上眼伸出脖子。长孙郁风看看她又看看剑,在她唇上吻了一吻道:“好,我和你一起走,人间地下我都陪着你。”楚连城微笑,长孙郁风挥剑向她颈上斩落。
雅歌惊叫一声扑了上去,抓住长孙郁风的手腕道:“表少爷,你要做什么?”长孙郁风居然是含着眼泪说道:“你有没有可见她的痛苦?我看不下去了。”雅歌道:“表少爷,她可是夫人的亲生女儿啊!她们母女十六年不曾相见,你忍心让她们才刚见面就分开?”长孙郁风微怔,楚连城道:“郁风,不要理她,动手。”雅歌哭道:“表少爷,她可是你心爱的人啊!你难道真的忍心亲手杀死她?”长孙郁风又迟疑了,楚连城道:“蠢材,你先杀了她。”雅歌跪在他脚边道:“表少爷,你不能做傻事,你会后悔的。”
百合夫人已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心中雪亮,夺下龙吟剑道:“你们要干什么?不许你们寻死。”长孙郁风顿足,他当然下不了手,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登时烟消云散。他叹息,伸手将雅歌扶起。折磨楚连城的疼痛还在加剧,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抖动,神志又有些模糊了,她低叫:“郁风,郁风。”长孙郁风道:“我在呢。”他将楚连城轻轻抱起,搂在怀中。百合夫人哽咽道:“孩子,你怎么样了?”她伸手去握女儿的手,楚连城的身子一震,向长孙郁风怀里缩了缩:“不要碰我,郁风,你救救我。”百合夫人吓了一跳,道:“麒麟,我是妈妈呀。”楚连城低语:“不,是恶魔,是恶魔。”长孙郁风抱着她,柔声道:“你又做梦了,这是你妈,你不是一直都想见的吗?”
百合夫人道:“风儿,你们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长孙郁风偷偷抹了抹眼角道:“没有,她受了惊,总是做噩梦。”百合夫人又看看跟来的柳元康,柳元康不说。玉奴道:“大哥,她究竟怎么了?”柳元康转身出去,一个字也不肯说。百合夫人向长孙郁风道:“他们除了给她下毒,还做了什么?”楚连城在长孙郁风怀里颤抖,长孙郁风不答。百合夫人微急:“她是我的女儿,你告诉我。她是怎么了?”长孙郁风忍着眼泪道:“师父,您为什么一定要我说?难道您真的猜不出来?师父,能不能不提这件事,不要刺激她了好不好?她是为了我才会这样的,如果她有什么不测,我也不要活了。”百合夫人脸色苍白,玉奴的脸色同样的没有血色,她甚至有些站立不住,孙茗淞伸手扶住了她。
百合夫人痴痴的看着楚连城,此刻她正蜷缩在长孙郁风怀中,象一个受了惊的小兽,渴望得到保护,她甚至不敢离开他的怀抱,生怕从此失去这种温暖。长孙郁风的下颌轻轻摩擦楚连城的鬓角,这个为他宁可付出生命的人正饱受着他带给她的痛苦的折磨。楚连城的神志开始清醒了,最可怕的时候又过去了,她低叫:“妈。”百合夫人试探的靠近她,这次没事了。她从长孙郁风怀中接过女儿,轻抚她的长发,她的肩膀,她低低的唱道:“山有扶苏郁葱葱,水中荷花别样红,我等君子独不见,见到一个小狂童。”记忆中这支古老的歌谣原来是妈妈唱的,在母亲的怀中楚连城安静了许多,销魂断肠蛊的做用也在慢慢消退。这支同样熟悉的歌谣也在震撼着柳元康,那种似曾相识的曲调是听什么人唱过的?是她吗?
不知不觉中,屋里的人不觉都热泪盈眶。长孙兰在悄悄抹着眼泪,这么一个传奇的女孩子,为了自己的儿子要付出生命为代价,而且还有女人视为生命的清白,是不是真的红颜多薄命?
楚连城轻轻喘息着,百合夫人的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她低声道:“我没事了,妈。”百合夫人轻声道:“没事就好,傻丫头,你以为不说就能瞒住妈吗?妈等了你十六年,你可不能不要妈妈啊!”楚连城道:“妈,我真有是受不了了,令狐玄黎逼我吃下去,我如果不吃,他是真的会要郁风的命的。可我吃了就会不定时的发作,发作的时候人只想死,我也不想死的,可是疼起来的时候我就要发狂,就会活不下去,他想用这种痛苦逼我就范,可我宁可杀了他,从此受这许多的折磨也不会让他得逞的,妈,我是不是疯了?”百合夫人流着泪道:“你做的对,你是楚家的好孩子,咱们是不能向别人低头的。”
百合夫人又道:“你不要怕,邵先生会医好你的毒的。”楚连城苦笑:“不可能的。五月菊香知道邵神医在你这里,所以她没有用寻常的毒药,而是用的销魂断肠蛊,为的就是这种东西没有解药。”百合夫人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楚连城轻轻摇头道:“妈,你做主让我姐姐嫁给郁风好不好?”玉奴和长孙郁风齐声道:“你又胡说。”楚连城道:“我没有胡说。妈,你不知道的,你只管听我的,你让我姐姐嫁给他,然后让孙茗淞杀了我,这样孙茗淞就可扬名立万,姐姐和郁风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孙茗淞给她吓了一跳,生怕百合夫人会答应女儿的要求。
长孙郁风皱眉道:“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不是想我马上就娶你?”百合夫人也道:“麒麟,你这是怎么了?”楚连城道:“我清楚我在做什么。妈,我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你就听我的好不好?”玉奴柔声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其实你和他才是真正般配的一对。你好生歇上一歇,回头咱们再聊,你不是说有体己的话要和我说吗?”长孙郁风叹气,想要对她说什么,但一想到孙茗淞也在房中,终于还是忍住了,他向楚连城道:“你把我们都当什么人了?”楚连城摇头轻叹,看了看房中诸人道:“我没事了,你们不用担心了。”她看见长孙兰的眼圈也是红红的,心中不免有些感动,可她忽然笑了,道:“妈,陆昭说要接兰姨回京城,你为什么不肯?”百合夫人可没想到她会这么没头没脑的问上这么一句,楚连城又道:“其实陆世伯很挂念兰姨的。”长孙兰的脸一下红了,嗔道:“这孩子,又要胡说。”
楚连城笑道:“是真的,郁风假传死讯,陆世伯可伤心坏了。”长孙郁风皱眉道:“你没什么不妥吧?才刚好了,能不能少说几句?还有,你叫我爹和我妈什么?”这次楚连城的脸有些红了,她正要恼,可忽然又是一惊,叫道:“不好,我可忘了大事了。”说着已从床上跳了下来,她这一惊一乍的,直吓了众人一跳。楚连城道:“妈,快令人往京城送信,要那掌柜的通知剑庄。”
一提到剑庄,长孙兰母子可都是一怔,长孙郁风道:“你又想到什么了?”楚连城道:“不知这件事有没有传到剑庄,若是陆世伯不知道,令狐不见赶在前头去剑庄,可就糟了。世伯剑法精湛,堪称天下第一,可是,可是多少有些恃才傲物,令狐不见可狡猾的很,若是设个机关毒计的,他老人家八成会上当的,你二哥和你是一样的,眼里压根没有什么江湖纷争,你弟弟妹妹只……不足为虑;你大哥可就不一样了,他要比你们哥俩刻毒的多,城府又深,前番就是例子,他虽不至于大胆到忤逆弑父的地步,可是借刀杀人趁机除掉你们哥俩倒不是没有可能。”长孙兰眉头微皱,长孙郁风道:“你是不是有些多虑了?”楚连城摇头道:“你就是太善良,太淡泊。妈,你不要理他,你听我的,快令人去做。”
百合夫人点头道:“兰姐,麒麟说的很是。博灵年青时便是如此,咱们宁可多一事也不要让令狐不见那老贼占了先机。他……唉,虽说我恨他这样对你,可他必竟是风儿的父亲,可也不能坐视不理。”长孙兰道:“可是麒麟所虑真的不多余吗?”楚连城道:“兰姨,你听我的,我可了解他们的很,当日五月菊香逼我时,令狐不见就藏在附近,关键时他破了我的神功大法,以至功亏一篑害惨了我。他根本不顾当初大家有结盟之义,为了他儿子要这般陷害我,我们又杀了他的妻儿,他挑了我的分舵,打伤我五叔,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令狐不见老奸巨滑,不可不防,他定会抢在前头对剑庄不利,以铲除鬼域的强援,然后再与鬼域周旋,或假名门正派之手扫平鬼域——孙兄,到时中原诸派攻打鬼域,你去是不去?”她一恢复正常,可就把矛头指向房中唯一的一个名门正派之人——孙茗淞了。
玉奴嗔道:“麒麟,你又要为难他。”楚连城嫣然一笑道:“好姐姐,你可别恼,我总要为酆都镇上那些不会武功的人想想吧!可是,谁要你偏偏要喜欢什么傲气堂的孙堂主的,正邪不两立嘛,我有什么办法。”孙茗淞叹道:“我喜欢她时,可没想到什么正邪,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鬼域公子会是……会是我日后的妻妹啊!”玉奴脸红道:“你怎么也跟她胡说起来?”楚连城微笑道:“我也没想到。谁会想到咱们这一家人会是正邪联手的呢。”长孙郁风轻轻摇头,向孙茗淞道:“可见你我均是浪得虚名了,竟让这丫头混了进来,还大言不惭的号称什么鬼域公子,最可气的是人们还称咱们为什么四公子,唉!惭愧,惭愧。可笑,可恼。”孙茗淞微笑道:“其实,以楚兄——你瞧,一说鬼域公子我可就改不过来了。其实以连城妹子的武功,胆识和机智,倒也不枉此名。”楚连城有些得意道:“唐璁是不是也这么说?你们男人能做的事,我是不是做的也不错?郁风,你还有话说吗?”
正说着,妙歌在外面道:“夫人,邵先生来了。”楚连城转头看时,只见从门外进来一个矮个老者,须发皆白,其貌不扬,怎么看也不象是名动江湖的神医。百合夫人道:“邵先生,你来瞧瞧我女儿。”玉奴也道:“师父,我妹妹中毒了,你可一定要医好她,不然,以后我再不做你的弟子了。”邵九山微笑道:“你这丫头,总要用这个威胁我,回头我再罚你。宫主,你这个女儿可俊的很啊!”百合夫人微展愁眉道:“谢你夸奖了。麒麟,你来让邵先生瞧瞧你。”楚连城道:“老爷子,你就是神医吗?晚辈这条命可全在你手了。”邵九山笑道:“二小姐抬举老夫了。”楚连城微笑道:“老爷子,你可不要叫我什么二小姐,我可不习惯的紧,您是前辈我是晚辈,您老人家叫我麒麟就好了。”邵九山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她脉上,一边笑眯眯道:“宫主,这丫头可有些意思。”长孙郁风叹道:“她不是有些意思,她有意思的时候多了。”
邵九山可不说话了,他又给楚连城换了一只手,脸上神情也有几分凝重。楚连城问道:“老爷子,是不是无药可救了。”邵九山撤回手来,欲言又止。楚连城淡淡道:“老爷子尽管直说,我中的是销魂断肠蛊,听说是无药可救的。”邵九山盯着她看了半天道:“可惜,可惜。你实在是个好孩子。”百合夫人脸色大变,颤声道:“邵先生,你的意思是……”邵九山长叹道:“宫主恕罪,老夫实在无能为力。”玉奴急道:“可是你是神医的,怎么会没有办法?”邵九山道:“这蛊实是一种毒虫,苗人喜欢下毒,他们将数种毒虫放在一起,让它们互相咬噬,剩下的最后一只就叫蛊,毒性可想而知,一般的蛊倒也有解。”玉奴道:“那你干吗吓唬我们?”
楚连城淡淡一笑道:“一般的有解,不一般时可就没解了,这销魂断肠蛊要是好解,他们也不会用在我身上了。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这么做的。”邵九山道:“这种蛊最让人奇怪的是,制蛊下蛊之人不知用的什么方法,可以让中毒之人死心塌地的跟他,而且跟了他就不会发作,我始终感觉象一种巫术。据说……”楚连城道:“不用据说了,五月菊香说了,等我嫁给她儿子后,就会好的,只要忘了这贼小子,就永远也不会发作。老爷子,你只要告诉我,是不是没救了?”
邵九山道:“这销魂断肠蛊用的不止是一种毒虫,往往用三四种或更多,而这许多毒虫的毒性相生相克,互相依存,所以平时不会发作,当其中的一种毒性积累的到了一定时候时,就会发作,有人可能腹痛,有人可能头痛,还有可能四肢痛,总之会不一样的。等到所有的毒性都积累到足够时,就会要人的命了。”玉奴道:“可是师父,再多的毒,你不都能解吗?”邵九山轻轻摇头道:“实在凶险,不搞明白是哪几种毒虫,贸然下药会伤了她的,轻则经脉尽断,武功全失,重则会送命的。”楚连城点头道:“我早就料到了,老爷子,多谢你了,辛苦你跑这一趟。”邵九山垂头丧气道:“你谢我做什么?我也救不了你。”
百合夫人面色苍白,道:“邵先生,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楚连城道:“妈,如果有,邵先生还能见死不救吗?”玉奴又哭了起来:“师父,你怎么会没有办法?”邵九山摇头叹息,道:“我且先想法制出能让痛疼减轻的药来,再想其他办法吧。”楚连城给玉奴擦擦眼泪道:“好姐姐,你不要这么爱哭好不好?你要记住,就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要哭。”玉奴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