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连城脸上不免有几分得意之色。皇甫楠看了她一眼:“怎么看这小娘儿们也不象啊。”米全含笑:“人不可冒相,江湖上藏龙卧虎,就那个长孙郁风也不是好惹之人,武功虽不知究竟高到什么程度,但想那浮鹰公子名声在外,想来也非善类,你道他们的名号都是白混的吗?”楚连城忍不住笑道:“米总管果然有些门道,退出江湖这么多年,对我等的事还这般清楚,楚某倒小瞧你了。”米全微笑:“鬼域公子过讲了。”
楚连城并不知道,梅无痕不但派出了八百御林军,为护鬼域众魔头在官兵手下强行抢人,兵部尚书还另调了三千军士一路防护。楚连城给米全等人押解进京,一路上日夜兼程,行程八天,共阻击鬼域众人三次,射杀三百四十五人,其中,鬼域护法之一的鬼指也不能幸免,死在乱箭之中。
楚连城进京后却并未给人关入大牢之中,而是关进了国公府的一处地穴中。那地穴便在花园中的假山下,显然内中也布了机关,楚连城给梅无痕心腹押进去时,均不曾按寻常方位行走。在地穴尽头,有一处囚室,一张石床上粗粗的铺了单子,墙上挂了铁索、夹棍等诸般刑具。那人将楚连城向内一推,反手在墙上按了一按,落下一道铁栅栏来,那铁栏足有小臂粗细,楚连城冷笑:“对付我,你们王爷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那人白她一眼道:“对付阁下这样的妖魔鬼怪,当然要用些非常手段。”楚连城简直有些啼笑皆非,想不到在人眼中,自己竟是个妖魔鬼怪的形象。
梅无痕并不急着追问女儿的下落,反正令人送来一日三餐,不过这三餐俱是同天牢中那些死囚的饭菜一般无二。他知那楚连城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自然也是养尊处优的惯了,只想以此纵不饿她个半死,也得大大挫伤她的嚣张气焰。可惜,梅冠文早偷偷令人为她换了可口的饭菜,连那石床上也铺了厚厚一层被褥,唯恐咯坏了她。待梅无痕知道时,已过了数日。梅无痕又气又是无奈,这个儿子向来稳重老成,除对明灵公主外,从不肯正眼看其他女子,想必是对这个楚连城有些着迷了。
既知儿子暗中的行事,梅无痕当然也想到,想要为难楚连城是不大可能了,相反,倒成了她的笑柄。遂令梅冠文随他同去审这个鬼域魔头。
他们走下地穴,绕过机关,只见铁栅栏内,楚连城背向外,伏在床沿上,身子不住的抖动,不用说,定是毒发时刻。囚室内,桌椅板凳一应俱全,梅无痕冷笑,抬手打开铁栅栏,一边回头向儿子道:“冠文,这是怎么一回事?看来,传言不虚啊。你对这小妖女倒有情有意。”梅冠文表情尴尬,吱唔道:“这个……这……她身上有伤,当然……”梅无痕哼道:“没出息的东西,难道你就忘记她是怎样行刺为父,挟持你妹子的吗?”梅冠文脸色一红,没有说出什么来。
梅无痕径自坐在椅上,冷眼看楚连城在痛苦边缘挣扎。梅冠文只想上前扶起她,好生安慰一番。虽然情知楚连城心中的长孙郁风是无人能替的,但想到哪怕在她跟前稍尽寸心也是好的,纵是此生无缘,见她受此折磨,心中也是心痛万分。他才刚迈上一步,梅无痕重重的哼了一声,梅冠文自觉失态,脸上一红,停了下来。一颗心却揪了起来。
过了一刻,楚连城方才渐渐平息下来,伏在床边大口喘息。梅无痕冷笑:“怎样?鬼域公子在这还不错吧?”楚连城定定气,缓缓站了起来:“不错。这还要多谢王爷赐予的好所在。”梅无痕哼:“你是个聪明人,本王也不和你绕圈子,只要你交出柳元康和束青,我即刻放了你。不瞒你说,你夫婿可也到了京城了,你出了这里马上就能见到他。”楚连城微笑:“我也不瞒王爷,如果我楚连城是出卖朋友的人,也就不配这鬼域公子四个字了。”梅无痕点头:“好啊。不肯说?那你就不怕我派兵剿灭你的鬼域?”楚连城笑道:“梅王爷,你要是肯派兵灭我鬼域,又何必费尽心机的让人发下海捕文书,天下通缉我啊?我也不瞒王爷,柳元康是我的嫡亲哥哥,我怎么能出卖他们呢?再说这也是令爱自己选的丈夫,王爷何必要棒打鸳鸯?”
梅无痕微怒,心中更有些吃惊:柳元康分明是表弟的后人,怎的的她的哥哥,莫不是这丫头也是世卿的女儿?他冷哼:“如果事事都遂了你们的心愿,还要我们这做父母的何用?丫头,你若不想我给你用刑,你就趁早说出来。”梅冠文一惊,便想阻拦,却正碰上父亲冷冷的眼神,话到嘴边终于没有说出。梅无痕哼:“皇上常夸你有将才,怎么在这个小丫头面前倒吱唔起来了?”梅冠文益加不好说话了。
楚连城微笑:“王爷想要逼供?呵呵,王爷,我劝你最好不要给我用什么刑,搞不好我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那王爷你可要麻烦了。”梅无痕微怒:“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威胁本王?本王倒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落在你手中。”楚连城笑道:“是吗?王爷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那我可要先告诉令郎了。”她向梅冠文道:“附马爷可知,我是你什么人?”梅冠文一怔,摇头。楚连城“咯咯”笑道:“附马爷,我是你一祖同宗的堂妹啊。我的曾祖父和你的曾祖父乃是亲兄弟,咱们不姓楚,也不姓梅,咱们家姓柳。”梅冠文吃了一惊:“你……你说什么?这……这是怎么一回事?”楚连城笑道:“当年声名显赫的风云世家便是咱们家了,至于令尊是如何做的一等世袭的镇国公……”梅无痕忽然抬手“忽”的一掌向楚连城打去:“丫头知道的不少啊!”
楚、梅二人谁也没想到梅无痕会忽然出手,慢说没有防备,就算有提防,楚连城此时内力全无,武功尽失,躲是躲不开了,梅冠文想救,也来不及了。只见楚连城给梅无痕一掌打了出去,身子飞起撞在石壁上,又重重的落在石床上。这一打一撞一跌,直打的楚连城晕头转向,五脏六腑也似翻江倒海般,不知转了几个圈,口鼻中登时流出黑紫色的血来。梅冠文顾不得许多,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抱起,楚连城身子微颤,又连连吐了数口血方安静下来。梅冠文给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低声道:“喂,你怎么样?”楚连城摇头:“你父王武功好的很,我……我内力已失,你说我怎么样?”梅冠文又吃一惊:“你的武功……”楚连城叹气:“我中毒你总听说了吧,我命在旦夕,武功尽失,已形同废人。”
梅冠文转身父亲道:“父王,您老人家的武功居然这样厉害?我怎的从未见您使过?她说的是真的吗?如果她真是表妹,您怎么不救她反而要杀她?”梅无痕冷笑:“不错,她说的是真的,咱们确是风云世家的后人。她就是他的堂妹。为父的武功嘛,就是咱们家传的武功。这些年为父之所以不肯显山露水,当然是不肯让人知道咱们的身份,不然早给皇上下旨处斩了。”梅冠文道:“可是……”梅无痕道:“可是什么?你现在知道也不要紧,如果你想让你岳父杀了咱们全家,你大可说出去,到时候,你自会知道有什么事发生。至于这丫头,她一时死不了,为父只是让好吃点苦头而已。”
楚连城笑道:“可笑之极。我吃的苦头还少吗?王爷,你趁早还是死了心吧。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你想派兵灭我鬼域,我就将咱们的家世说出去,到时我和你们同死,可是我父母兄姐还在,你们这一支可就彻底绝后了。”梅无痕点头:“好!我不会灭你鬼域的,老夫只要你交出束青。”楚连城看了看梅冠文:“附马爷,你说我会说吗?”梅冠文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捉你回来也是无用,你自不会说出他们的下落,可是,我一早和你说过,皇甫楠是定王妃的外甥,如今你们将束青藏起来,你想定王爷会善罢甘休吗?皇甫楠会甘心吗?到时我……我也保不了你。”
楚连城嘴角荡起一个微笑:“我并不想你们保我。附马爷,你明知束青和我哥哥是真心相爱,难道你就忍心看他们相爱不能想守?”梅冠文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梅无痕道:“一派胡言,束青千金这躯,怎么会和个江湖上的杀手真心相爱?丫头,你趁早给我交出人来。”梅冠文低声道:“父王,她……她说的是真的。束青和柳元康确是……确是相识相爱的。”梅无痕一怔,看来楚连城说的是真的了?也就是说柳元康不是挟持郡主,而是和郡主私奔。那……那若传将出去……梅无痕已不敢向下想去。
梅冠文向楚连城道:“话是如此,可是,我们总也要不能只为他二人着想吧,如果定王怪罪下来,对你们双方都没好处。”楚连城微笑:“你劝我做甚?你就不会劝劝那个皇甫楠?”梅无痕一时也无计可施,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儿子怀中的楚连城,重重一顿足:“冠文,你和这小妖女怎样我不管,但有一点你最好记住,如果你今天放了她,就是将你父母兄弟送上黄泉。纵然皇上怜惜你和小凡,你也再别想立足做人。”说着竟甩手而去,不知想什么办法去了。
楚连城见他走了,不觉有些得意:这位堂伯费尽心思做了国公,却又要时刻担忧全家性命问题,做大官有什么好?梅冠文心乱如麻,过了好久方才冷静下来,道:“既你内力全失,那我为你疗伤当也无妨,来,我先给你疗伤。”当下运功为楚连城疗伤。真过了一个多时辰,楚连城才觉得好受了些。
见梅冠文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楚连城笑道:“你愁有何用?我还不妨告诉你,束青已有身孕,怕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做舅舅了。”梅冠文又是一惊,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你……你说的是真的?”楚连城笑道:“这种事好胡说吗?所以,附马爷,你就听我一句,要劝,你去劝皇甫楠放弃,也不要劝我。”
此后数日,梅冠文虽不时来为她疗伤,但表情却着实难看,中间梅无痕也来逼问过她,楚连城一口咬死,至死也不会说出他们的下落,梅无痕恨不能一掌打死她,可偏偏只有此人知道女儿的确切下落,打死她,女儿怎么找?直气的梅无痕面色铁青,有苦难言。楚连城的情况却每况愈下,断肠蛊不停的发做,一日中也要发做数次,楚连城常想:难道真的大限已到?可是郁风呢?是不是今生再也不能够见到他了?
这天午后,楚连城刚从断肠蛊带给她的昏迷中醒来,便听到地道中传来人声,皇甫楠的声音道:“我不信。我不信。冠文,你这是在编故事骗我对不对?束青从来不曾多走一步,怎么会认得什么杀手?又怎么会爱上一个杀手?她是皇上御封的千金郡主,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楚连城微笑,不用说皇甫楠到了。
果然,两个锦衣人一前一后向她起来,后面的是梅冠文,前面正是皇甫楠,原本俊美的脸庞,此时让一脸的怒容,一脸的不解代替。他大步流星走到铁栅栏前,用力摇着铁栅栏,向楚连城叫道:“楚连城你说,你说,束青哪去了?你把她藏到什么地方了?你让她来告诉我,她不是真心喜欢那个杀手的,她是被逼的。她是不得已的。”
楚连城站直身子悠然道:“我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们明明是真心相爱,难道还见不得人吗?”皇甫楠叫道:“你胡说,你胡说。她们身份悬殊,怎么会相爱?她怎么会和人私奔?她被迫的。”楚连城反问:“为什么身份悬殊就不能相爱?我哥哥疼她爱她,肯和她生死与共,她当然是心甘情愿我哥哥走的。”皇甫楠叫:“不可能!你们……你们是冷血杀手,根本不懂什么生死与共,凭什么骗走束青?
楚连城淡淡道:“是吗?谁说只有你们这些公子哥儿才知道生死与共?谁规定杀手就不能有自己喜欢的人?”皇甫楠摇头:“你说什么我也不信。这个世上,只有我是喜欢束青的。只有我对束青是真心的。”楚连城冷笑:“或许你对束青是真心的,但我哥哥对她也是真心的,你连这个都弄不明白,你就算娶了她,她也不会幸福。”
皇甫楠早已怒不可遏,四下里寻找打开铁栅栏的机关,楚连城给梅冠文打个手势,示意他打开,梅冠文犹豫着,只得打开。皇甫楠抓住楚连城双肩道:“你交出束青来,你交出束青来,不然我就要你的命。”楚连城淡淡道:“如果你要了我的命,就肯放过他们,你只管拿去就是。”皇甫楠一怔,他没想到楚连城会至死也不说出梅束青的下落。
他颓然坐在椅中,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束青一定是不得已的。”楚连城摇头,不去理会他。心里却想起了柳元康,想起了梅束青,也想起了长孙郁风,现在他们还好吗?她可不知道,这些天来,长孙郁风疯也似的在京城打听楚连城的下落,鬼域众人此次有鬼指带也,鬼指既死,群龙无首,长孙郁风又情迷心神,若不是梅陆昭接到讯息有所准备,找到他将他稳住,长孙郁风怕早就杀入国公府,拼死也要救出楚连城来。
皇甫楠忽然抬起头道:“好!你不交出束青和你哥哥,你就用你的命来抵。我知道你的人来的京城,如果你哥哥肯用他妹子的命来换他的幸福,那就试试好了。”楚连城冷笑:“如果你要了我的命就肯放过他们,我给你便是,不过,我想你可能会失望,我哥哥并不在京城,所以,你能取走的,只是我一个人的命而已。”皇甫楠“哈哈”大笑起来:“是吗?你倒真让我有些佩服你了。好!我可以成全你求死之心,如果你肯为你哥哥死,倒也让人感动。这样好了。”转向梅冠文:“冠文,你来做个证好了,既然她肯替她哥哥死,我就放过那个什么柳元康。”
梅冠文迟疑,看看楚连城,脱口道:“阿楠,你为什么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你难道看不出来,你就是真的要了她的命,她也不会说出束青的下落。阿楠,算了吧,你就是找到束青也无济于事了。”皇甫楠微恼:“冠文,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会为了这个妖女连妹子也不要了?冠文,咱们是从小一起的交情,孰轻孰重,你也分不出来了?”梅冠文给他说的张口结舌不知怎样向他解释。楚连城道:“你说只要我死就放过他们。”皇甫楠点头:“没错,我就是要你的命,换他们的命。我就是剥了你的皮也不解恨,你……最好交出束青。”楚连城冷笑:“我只有一命,没有束青。”皇甫楠咬牙道:“好极了,你就等死吧,等你死了,我就放了柳元康。可惜你不能替他们俩个死,不然,倒是他们逃生的好办法。”
尾声
皇甫楠走了。楚连城盘膝坐在石床上,双目微合在想事情。梅冠文在她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见楚连城不说也不动,终于按捺不住道:“你不会真要长孙兄来送死吧?”楚连城也不睁眼,微笑道:“我自有办法。”梅冠文微急:“你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楚连城终于睁开眼睛:“反正我身上中的毒已无药可救,给他就是,多活一天,我便多受一天的罪,这又有何妨?”梅冠文顿足:“你……你……唉!”楚连城道:“我已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肯再帮我一次吗?”梅冠文早给她搞的无可奈何,道:“你说。”楚连城道:“不论我是怎么死的,你一定要将我的尸首交给他,他一定在京城,他不会丢下我的。”梅冠文点头:“可是……你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楚连城微笑:“你如救我,我会恨你。”梅冠文微怔,楚连城道:“我早想求死,可总是不成,我活着就在受折磨,如果他真杀了我,我会感激你们。”梅冠文不语。楚连城又道:“你将我的尸首交给那人。如果他肯陪我,你一定要拦住他,我不想他为我这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