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怒潮般涌来。
少年时,他就懂得贫穷的涵义和自动顺从——顺从于那些高傲的、白皮肤的外国人。但从第一天起,他就下定决心,要在这个世上站起来。他选的路是他所熟悉的:海。他成了海船上的一名底层水手。他的船往返于从阿曼Dhofari省的马西拉岛、Sallah到波斯湾尖端的科威特、巴林诸港间的海岸。凭着伶俐的头脑,他学到很多东西。
他了解到总有些人会有一些东西要卖,并打算便宜买。而在别的什么地方,也总有什么人打算买一些东西,并愿意出高价。处在这二者之间的机构叫海关。通过走私,他发了家。
旅行中,他见过许多让自己赞赏不已的东西:上好的织物、挂毯,伊斯兰艺术,古本可兰经,珍贵的手稿和大清真寺的壮丽。他也见过其他让自己鄙夷万分的事物:有钱的西方人,太阳下粉红的猪脸,穿着小比基尼的恶心女人,醉醺醺的懒汉,所有的不义之财。
海湾国家的统治者也从沙漠里黑色的钱流受益,这一事实也未逃过他的眼。他们还以西方式的生活为耀,喝进口的烈酒,睡金发的婊子,他所鄙夷的也有他们!
四十五六岁时,也就是俾路支小男孩在瓜达尔码头等他的二十年前,费萨尔·本·塞利姆身上发生了两件事。
他攒够了钱,终于有了一只完全属于自己独桅商船搞木材贸易,船出自阿曼苏尔港最好的工匠之手,起名叫Rasha,“珍珠”的意思。还有就是他成了一个热忱的瓦哈比信徒。
当那位新的先知站出来,奉行马杜迪及赛义德·库特布之教诲时,他们对异端邪说和堕落行径宣战展开JIHAD,而他也加入了其中。当年轻人去阿富汗跟不信神的苏联人战斗时,他为他们祈祷;当另一些人驾驶民航机撞入西方的财神之塔时,他跪地祈祷:他们必会进入安拉的花园。
对这个世界,他保持彬彬有礼、小心谨慎,过着节俭的生活,是诚恳的真珠号船长及船主。他的生意往返于整个海湾沿岸并深入阿拉伯海。他不去找麻烦,但如果一位真正的信徒来寻求帮助,无论是资助还是安全通道,他都会竭己所能。
他曾引起西方安全部队的注意,起因是基地组织在沙特的一个活跃分子与哈德拉毛被捕并在利雅得牢房里供出了一切,这人透露出那些送给本·拉登本人的最高的机密,仅口授给能记下信息并能在被捕前结束自己性命的传信人,而这种信息是通过船只送出去的。信使将被送到俾路支海岸,再从那里带着消息北去前往瓦齐里斯坦的某个无人知晓的洞窟,谢赫就藏身在那里。而送人的船,就是真珠号。在三军情报局的配合协助下,船未遭拦截,只是予以监视。
费萨尔·本·塞利姆带着一船迪拜自由港弄来的大家电抵达瓜达尔。这些冰箱、洗衣机、微波炉和电视会以只相当自由港外零售价很小一部分得价格卖掉。
他受托把一船巴基斯坦地毯运回海湾。这些地毯出自还是小男孩的奴工的细小的指尖,它们将被送到那些买下了迪拜和卡塔尔外海岛别墅的西方富人脚下。
他严肃地听那传消息的男孩讲述,点点头,两小时后,他的货安全上陆,未遇巴基斯坦海关打扰,他留下真珠号让自己的阿曼水手负责,自己安详地步行穿行于瓜达尔前往那座清真寺。
和巴基斯坦人作了多年生意,这位庄方有礼的阿拉伯人能讲一口出色的乌尔都语,他和阿訇就是以这种语言来交谈。他呷着茶,品些甜点,在一块小布帕上拭拭手指。这一切的同时,他颔首打量着那阿富汗人。当听到逃离囚笼处时,他露出了赞许的微笑。然后他换成阿拉伯语。
“我的兄弟,你要离开巴基斯坦?”
“这里无我容身之处,”马丁说。“阿訇是对的。秘密警察会找到我并把我叫还给喀布尔的狗子。不等那时,我就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可怜人,”卡塔尔人喃喃道,“如今……这种日子。那么若我把你带到海湾国家,你要做什么?”
“我要找其他真正的信徒,竭我所能。”
“那又是指什么?你能做些什么?”
“我能战斗。我准备好为安拉的圣战而死。”
庄方的船长想了片刻。
“地毯黎明时分装货,”他说,“要花上几个小时。它们必须在甲板下方好,防止海水溅到。然后船就会出航。我会近距离经过海港防波堤的尽头。如果一个人从海堤跳到甲板上是不会有人注意的。”
老船长例行告别罢,走了。天黑后,马丁由那个男孩带路去码头。他在这里看好真珠号,以便明天上午能认出来。她到十一点才经过防波堤。船堤相距八英尺,马丁稍作助跑,轻松跃上。
阿曼人操舵。费萨尔·本·塞利姆对马丁致以温和的微笑。他给客人递上清水洗手,还有香甜的马斯喀特椰枣。
中午,老人在舱口的甲板上展开两只拜垫。两人并肩跪倒作中午礼拜。不同于过往能将一个人的声音混没在众人的诵声中,马丁是第一次这样祈祷。完美无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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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名特工在外面,执行不见光的危险任务时,家里的控制者就很急于得到他还一切正常的消息:还活着,还是自由的,还在执行任务。这种消息可能来自特工本人,一个电话,分类广告上的一条消息,护着墙上的一道粉笔印,一个预先约定的死信箱;也可能来自监视者,并不去联系,而是观察,发回情况。这种消息叫“生存迹象”。沉默了数天后,控制者们变得异常焦虑,苦等着什么生存迹象。
时当塞迈里特中午,苏格兰早饭前,坦帕午夜。第一个和第三个地方能看到捕食者看到的情况,却不知道它的涵义。须知乃知,他们未被告知详情。不过,埃德泽尔空军基地知道。
一切清清楚楚,阿富汗人在甲板上一次次叩头下去,抬头起来,他正在真珠号的甲板上念诵祷文。操作间里的操作员发出狂喜的叫声。没几秒钟后,史蒂夫·希尔在他的早餐桌上拨起一个电话,并给自己的妻子来了个热情洋溢的意外之吻。
两分钟后,马雷克·古米尼在老亚历山大的床上接到一个电话。他醒过来,接听,微笑,低语,“上路了,”然后回入梦乡。阿富汗人在路上。
第十一章
南风正好,Rasha号升帆,关闭发动机,隆隆声被静静的海声取代了:船头的拍水声,帆上飒飒的风声,辘轳的嘎吱声。
独桅船在上方四英里处“捕食者”隐形机的跟踪下,沿南伊朗海岸徐行进入阿曼湾。在这里,她向右舷转过二分之一,整帆避免逆风退行,向伊朗与阿拉伯之间人称霍尔木兹海峡的狭窄海道驶去。
穿过狭窄的海道——阿曼穆桑达姆半岛尖端到波斯海岸只有八英里——一连串大油轮驶过:有的吃水低,满载着以解西方之渴的原油;其他则意气扬扬地跑过,赶去海湾装载沙特或科威特的原油。
比这艘独桅船还小的船走得更靠近海岸,以为那些庞然大物让出深水航道。如果超级油轮的路上有东西,它们根本无法停住。
Rasha号并不急,在库姆扎尔阿曼海军基地以东的群岛间停了一夜。苏格兰空军基地的等离子屏幕上清晰可见,温柔的夜色中,马丁坐在升起的船艉甲板上。借着月光,他看见两只“贩烟船”并听到它们高速冲过阿曼水域进入伊朗南部时舷外发动机的轰鸣声。
这些就是他曾听说过的那些走私贩子,他们不忠于任何国家,只管自己的走私生意。在空旷的伊朗或巴伦支海岸,他们与接头者约好地点,拂晓时分卸下便宜的香烟再装上在阿曼贵得吓人的安哥拉羊。
平旷的海面上,细长的小艇由两具强大的250马力舷外发动机推动,以五十多节速度航行,货物紧紧绑在船身中部,水手们则紧紧抓牢什么免得丢了小命。实际上根本逮不住他们,他们熟悉每一片溪湾,习于在无灯无火的完全黑暗中准确穿过油轮的航线隐入另一边。
费萨尔·本·塞利姆宽和地微笑。他,也是个走私贩子,但他比远处能听到的这些海湾流浪汉要更有气度。
“朋友,我把你带到阿拉伯,然后你要做些什么?”他静静地问。这位阿曼水手在船首临舷垂纶,打算为早餐钓一条美味的鱼。他已又做了两次晚祷,现在是愉快的闲谈时间了。
“我不知道,“阿富汗人自承道,”我只知道,在我的国家,我是个死人,巴基斯坦容不下我,因为他们是美国佬的走狗。我希望找到其他真正有信仰的人,并请求与他们并肩战斗。”
“战斗?可阿联酋没有战斗。他们,也完完全全是西方的盟友。内陆是沙特阿拉伯,在那里你很快会被发现,并送回去。所以……”
阿拉伯人耸耸肩,“我只求效命于安拉,我已得生于世间,我愿为‘他’的事业舍弃我的宿命。”
“你是说,你准备为‘他’而死,”彬彬有礼的老人说。
迈克·马丁回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在巴格达读预科的时候。大部分学生是伊拉克男孩,但都是社会名流的儿子,他们的父亲希望他们将来说一口完美的英语长大后管理和伦敦、纽约打交道的大公司。课程全是英语的,也包括了对英国古诗的学习。
马丁向有一首最爱,那是古罗马霍雷修斯如何保卫最后一桥的故事,面对塔尔坎家族的侵略大军,罗马同胞们正砍断他背后的桥梁。有一段男孩们常齐声诵起的诗句:
凡立身此大地者,
死亡终将到来。
与临恐怖而亡
何死为宜尚?
为诸父之骨骸,
为诸神之飨庙。
“当然,我可以做个殉道者——为‘他’的jihad'注1',”他答道。
船主想了一阵,改变了话题。
“你穿着阿富汗衣服,”他说。“转眼就被人发现。等着。”
他下去又拿着一套新洗过的长衫,是件自肩至踵一垂而下的棉布长袍。
“换上,”他命令道。“扔掉那件原来的袍子'注2'和上面的塔利卜黑巾。”
马丁换完衣服,本·塞利姆递给他一块新头巾,是海湾地区杂红的阿拉伯头巾,有道黑绳圈用来固定住它的位置。
“好多了,”当他的客人彻底换完装,老人说道。“扮成海湾地区的阿拉伯人,你混的过去,只说话时是个问题。不过吉达地区有一群阿富汗裔的移民。他们在沙特生活好几代,但说话跟你差不多。就说你是从那里来的,陌生人会相信你的。现在,我们睡一觉吧。天亮时起来,航行还有最后一天了。”
捕食者看着他们起锚、离岛,绕Al Ghanam的岩堆转西南沿阿联酋海岸而去。
阿联酋是由七部分组成,但给人留下印象只有最大最富的几个名字——迪拜、阿布扎比和沙迦。其他四部分小得多,穷得多,几乎无名无闻。其中两个,阿治曼和乌姆盖万,与得益于石油资源而成七部最发达者的迪拜唇齿相邻。
富查伊拉独自处于半岛另一边,东临阿曼湾。而第七个则是哈伊马角。它与迪拜位于同一条海岸线上,但沿海岸向霍尔木兹海峡方向远远延去。它又脏又破,而且极度传统。由此原因,它迫不及待地就收了沙特阿拉伯的礼物,包括重金援建的清真寺和学校——不过教的都是瓦哈比教派。哈伊马角,如西方所知那样,是原教旨主义的老家,并对基地组织及其圣战予以同情。它将第一个出现在缓缓航行的独桅船左舷方向。日落时分,船到了哈伊马角。
“你没有手续文件,”船长对他的客人说道。“而我没法提供给你。不过没关系,那些一向是西方式的瞎闹。更重要的是钱。拿上这些。”
他把一卷阿联酋迪拉姆币塞进马丁手里。天色渐暗,他们正经过那座距海岸一英里的市镇。先出现的灯火开始在那些建筑间闪烁。
“我会送你深入海岸,”本·塞利姆说。“你会找到沿岸道路走回去。我直到那个古镇上的一个小客栈。便宜,干净,而且行事小心。在那里住下来。别出去。你将是安全的,而且,赖真主之意,我会找到帮得上你的朋友。”
当马丁看到旅店灯火时,天已全黑,Rasha号悄然溜向海岸。本·塞利姆很清楚,这里是改建的Hamra堡,它已经成了一个招待西方游客的海滨俱乐部,俱乐部还有一道防波堤。天黑着之后,它就没人管了。
“Fle正在下船,”埃德泽尔空军基地操作间里一个声音说到。尽管天黑了,捕食者的热成像仪还是在两万英尺高空清晰看到那灵活的身影从船上跳下到防波堤,随后船重新打开发动机,驶回深水进入大海。
“别理那船;盯住那个运动的人,”戈登·菲利普说道,此时他正从操作员肩膀上方俯身观看。命令发到Thumrait,捕食者受命以热像仪方式跟上那个正沿海岸公路走去哈伊马角的人。
步行五英里,午夜前后,马丁到了古镇。他打听了两次,径直往向客栈的地址而去。离这里五百码就是艾尔·谢赫伊的家,9/11中驾机撞进世贸南塔的马万·艾尔·谢赫伊就出身于此。他仍是当地的英雄。
店老板粗声恶气而且一肚子疑心,直到马丁提起了费萨尔·本·塞利姆。这名字和一卷迪拉姆币化解了那种气氛。他被带进去,给了个简单的房间。似乎这里除了他只有两个房客,而且都睡下了。
店主缓和了态度,邀马丁睡觉前和他一起喝杯茶。喝茶时,马丁不得不解释说自己来自吉达地区,不过是普什图血统。
凭着他黑黝黝的相貌,一脸黑须,反复引用对虔信安拉的章句,马丁让店主人相信了,他也是个真正的信徒。他们互道晚安分手各去。
独桅船的船长航行了一整夜。他的目的地就在迪拜腹地,人称“溪湾”的港口。那里曾经就是个泥泞的溪湾,弥漫着死鱼的气味,这里的人们在一天最热的时分修补他们的渔网——现在,繁忙碌碌的都市里,黄金商业区对面,耸立的西式宾馆窗下,这幅场景已变成最后一抹“如画风光”。在这里,贸易船并排停泊,游客们纷纷而来,看这最后的“旧日阿拉伯”。
本·塞利姆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带自己去海岸三英里的阿治曼苏丹,那里是七国间最小而次破之处。在那里,他放弃出租车,钻进小巷曲绕、摊贩喧嚣的篷户商业区,甩掉任何“尾巴”——其实本该有一个的。可实际上没有。那架捕食者正关注着哈伊马角腹地的客栈。
船长从商业区溜进一座小清真寺,向那个阿訇提了个请求。一个男孩被派出去穿过城市,带回一位年轻人,这是个本地技术学院货真价实的学生。但同时他也是Darunta训练营的2001年毕业生,那是基地组织在贾拉拉巴德外掌控运作的一座训练营。
老人在年轻人耳畔低语,年轻人点头称谢。然后船长穿过篷户市场,走出来,打车,返回“溪湾”的货船。能做的他都已做。现在轮到年轻人了。赖真主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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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那个早上,只是时间上略晚,里士满伯爵夫人号驶出默西河口进入爱尔兰海。麦肯德里克指挥掌舵,驾着他的货船南行。它将及时地左沿威尔士驶过爱尔兰海,绕科德泽角,抵英吉利海峡及东大西洋。然后船南下行经葡萄牙,穿地中海到苏伊士运河,继而进入印度洋。三月阴冷的海风吹打在伯爵夫人号船头,在它甲板下的船舱里装的一箱箱小心保护的美洲虎汽车,它们将被送到新加坡的展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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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躲进哈伊马角的阿富汗人迎来访客,已过去四天了。他依指示没有出去,至少没有上街。不过他也在房后锁闭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