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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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冷血热(Ⅰ-Ⅱ2部全)-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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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日拂晓,上田支队主力600余人和一营伪军,被当地猎人陈文起引进墙缝。这是一场除了兵力对比,敌人略占优势外,其余均差距悬殊的战斗。补充团大都是扔了锄镢拿起刀枪的农民,许多人手里是被称为“老洋炮”的鸟枪土铳,一些人还是长矛、大刀。就是端着被称为“快枪”的步枪的人,有的也是这次才有了射击的机会,更不用说战斗经验了。可是,官兵趴伏在墙缝上边的卧牛石、马头石中间,居高临下,绝对的地形优势,日军完全暴露在火力之下。战前,王德林将库存的一批手榴弹拨给补充团,官兵放过走在前面的伪军,手榴弹就下饺子般向日军砸去。日军挤在路上被动挨打,下边是尚未开化的无遮无拦的大江冰面,只能寻些雪堆冰坎,架起机枪、小炮向上射击。手榴弹有点儿够不着了,补充团中猎人出身的官兵,这下子可就开了洋荤了。战至下午两点来钟,敌人分兵向右翼墙缝迂回,李延禄见好就收,当即下令撤出战斗。

墙缝伏击战鬼子伤亡人数,所见著述、资料差距甚大。综合分析,当在150至200人之间,其中成了鬼魂的应在50人左右。

史忠恒建议赶到鬼子前头去,再打它个伏击。大家研究,认为有了墙缝的教训,敌人肯定要走大路,绕道松乙沟去东京城。松乙沟是两山间一片开阔地,路旁长满齐腰深的蒿草和一人来高的榛柴棵子,春天风大草木干,就在那火攻。李延平带几个熟悉地形的士兵,快马加鞭赶去那里。结果,好歹从松乙沟逃出来的鬼子,一个个都像灶王爷似的。

义勇军的优势是人多,熟悉地理环境,致命弱点是不团结。8月,成立不久、也由李延禄兼任团长的补充2团,在平阳镇被丁超的护路军缴械,包括两位副团长在内的20多名官兵被害。救国军副总司令孔宪荣,以为补充2团报仇为名,又杀了联合军左路总指挥马宪章。这时李杜接到南京政府剿共密令,签发各部,孔宪荣就在救国军抓捕6名已暴露身份的党员。李延禄赶去东宁县三岔口总部,说服王德林把人放了。不久,李杜、王德林和孔宪荣相继过界去了苏联。即便不是如此,形势明摆着的,李延禄等人已经很难在救国军待下去了。

而且,“上层勾结”这顶帽子,也在党内被戴上多时了。

“1·26”指示信,在肯定马占山、李杜等部是反日武装的同时,又认为他们“服从国民党的指挥而依靠着地主资产阶级和富农”,“绝对仇视工农的各种带群众性质的革命运动”。而党内斗争则“首先是反对右倾”,“这是主要危险”。在留着这样一些尾巴的同时,下面的结论也就顺理成章了:“必须牢记着下层统一战线,是我们活动的基础。任何的上层统一战线都只有在我们能够抓紧巩固的下层统一战线和上层处于下层革命情绪的威胁下的时候,才可能和有用,只有这样的分别对付和执行下层统一战线,能使满洲的工人运动和革命运动,能够得着实行民族革命战争统一战线策略的效果。”

后面将会详细写到的离休前为国防科工委副主任的彭施鲁老人,1936年1月被北平市委派到抗联4军后,就给李延禄当秘书。队伍到了哪个屯子住下,询问当地绺子情况,哪些是反日的,首领是谁。问明白了,李延禄就掏出几张名片,让彭施鲁在上面写几句话,意思是想和你见见面,然后让老乡分头送去。胡子都有眼线,你有多少人马枪,什么来头,到了他的地盘,很快就知道了。见你人枪少,或是有过节,就吃掉你。你人多势众惹不起,就躲了,或是来见你。觉得志同道合,又久闻大名,敬服你,就主动来拜见你了。

凡是见到名片的,通常都会来。李延禄主要讲三点。一是要坚决打日本子,不投降;二是除了惩罚汉奸走狗外,不绑票,不侵害老百姓利益;三是反日队伍要互相合作、支援,不能自己打冤家。有的首领话里话外那意思,是俺听你的,有什么好处呀?李延禄就告诉他们,眼下还没有能力给大家伙儿发饷、发枪弹,还得从日本子和走狗手里夺。将来有条件了,那当然没说的。大家伙儿赞成俺的意见,咱们就合伙干,不赞成呢,谁也不强迫谁。只要打日本子,就是好样的中国人,今后见面就是朋友、弟兄。

没意见了,就开始写委任状,写在一块白绸子上,由李延禄授予对方。

自彭施鲁来后,写委任状就是他的活了,他一介书生哪写过这个呀?李延禄就告诉他,右起第一行先写上“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司令部”,第二行只写“委任状”,三个字要大些,中间写“兹委任×××为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第×游击营(或团、连)营长(或团长、连长),此令”,落款是“军长李延禄”,最后一行是“中华民国廿×年×月×日”。写完了要盖印章,一个较大的长方形的“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司令部关防”,要上盖“年”字,下盖“月”字,然后是李延禄的印章。

这些事情做完了,有时有机会,就由李延禄指挥几支队伍打一仗。有时完了就完了,继续赶路。

从脱离救国军后,所到之处有反日队伍,主要是山林队,基本就是这样子。

在一些人眼里,从救国军到山林队,李延禄都应该把主要精力用在下层统一战线上,用巩固的下层统一战线威胁上层,使其就范。说白了,就是鼓动士兵、“崽子”(喽啰)造反,反对“反动领袖”,进而夺取领导权。而对于各种武装的首领来说,他的队伍,那些人枪,就是他的私有财产。就像一家企业,你去了就想把老板搞掉,自己当老板,这还了得?无论什么样的队伍,对这种事都是非常警觉,也最深恶痛绝的。其上下级多为拜把子兄弟,你成天在下边鼓捣,人家能不发觉?那还有个好?实践中这样做的,有几个不是白给了?李延禄这种做法,当然不是没有弊端。像到处发委任状,有的队伍就可能打着4军的旗号绑票,糟蹋祸害百姓。可比之到处树敌,这种广交朋友,利多弊多还用说吗?

而在一些人的眼里,如果李延禄不搞“上层勾结”,是不是整个救国军都成了共产党的队伍了?

因此就有了1933年7月31日《中共绥宁代表团关于组织状况及开展农村工作方法致省委的报告》中的评价:“李的队伍在宁安方面口头上是听共产党的领导,然而实际上最多也不过是一个‘好胡子’。”

“南蛮子”周保中

吴义成,200余(?)人,是反日游击队中最坚强的部队,在东线东满一带作过最长期最激烈的反日战争,曾占领东满的安图很久,并占领过东宁,现在绥宁一带游击,党有一个军事经验丰富的同志过去在吴处当参谋,吴的一切军事计划大多出于这个同志(周麻子,过去省兵委书记)的意见,得了无数次的胜利,在兵士中在东线群众中有很好的信仰(都知道他是共产党),过去东满曾派了许多同志与反日会员到吴部中去。

以上是1933年11月24日《何成湘关于最近满洲工作的报告》中的一个自然段。

周保中近1。80米的个头,长脸,有几颗麻子。平时话语不多,不开玩笑,有威严,批评人很严厉。他说行或不行的事,就难撼动了。

离休前为重庆市人大副主任的胡真一老人说,那时开次晚会,大家喊周指挥唱个歌,他就唱《国际歌》。再没听他唱过别()的歌。他声音('炫')洪亮,唱得激('书')昂慷慨,也把大('网')家唱得热血沸腾。唱完了,就讲这支歌是怎么诞生的,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解放自己、解放全人类的战歌。讲完了就教大家唱。我们5军许多人第一次听到《国际歌》,就是他唱的,也是他教会的。

周保中本名奚李元,1902年生于云南大理一个白族农家,十五岁辍学投军,曾入云南讲武堂学习,北伐战争中任营长、团长、副师长。1927年加入共产党后,被派往苏联学习军事,改名周保中。“九一八”事变后回国,被派到东北任满洲省委军委书记,被罗登贤派到吉东,做兵运工作,从此就在吉东地区开始了九死一生、千难万险而万难不屈的抗战生涯。

这年5月,在宁安县花脸沟一次群众集会上,周保中被李杜所部驻当地自卫军逮捕。问题出在那口浓重的南方口音上,一些士兵听不懂,就认为他是朝鲜(族)人。而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朝鲜(族)人就是走狗、密探,或是同样该杀的共产党。

周保中就说自己是南方人,是上海反日会派遣的“援马团”(援助马占山代表团)的人,没想到马占山投降日本子了,就到吉东来,想看看谁是真正反日的。

那时东北人称南方人为“蛮子”、“南蛮子”。一位姓白的营长,见这个南蛮子谈吐不凡,虽觉可疑,也不便轻易处置,就派人把他押送到牡丹江铁岭河自卫军左路总指挥部。

总指挥部正在开会,等着吧。周保中不干,大叫“有要紧事”,惊动了里边的人,被传了进去。左路军总指挥马宪章,看了押送人员的呈文后,望着这个被反绑双手的三十来岁的大个子青年,道:你既是上海反日会派来的,对俺们这地方的反日救国,可有什么见解呀?

周保中谈了三点救国方略和五条治军良策。

三点救国方略:一是大敌当前,反日军应加强团结,统一指挥,联合作战,不能各踞一方,各打各的,被敌各个击破;二是发动群众,武装民众,使日本子处处受敌,不得安宁;三是整顿军纪,严令各部不得骚扰百姓,使民众拥护我军,乐于效命。

五点治军良策:一是不宜长期与敌对峙,应该主动出击敌人后方,断其交通、粮道,与正面我军成夹击之势;二是巩固内部,防止敌特的离间计;三是在城乡广泛建立救国会,动员民众出钱出力,使我军有源源不断之兵源粮饷;四是树立长期抗战思想,建立根据地,设立兵工厂、被服厂、野战医院等等;五是反日财政,既要取之于民,更要夺取敌人军需物资。

笔者儿时听老辈人讲南蛮子的故事,主人公大都是风水先生。指名道姓讲某某堡子某某人,哪一辈子如何穷得叮当响,哪一天如何来了个南蛮子“阴阳先生”,受款待后如何指了一块风水宝地,这家子如何一下子就发了,讲得神乎其神。末了几乎都要感叹一句:这南蛮子可是了不得呀!

而这一刻,“九一八”事变已经大半年了,周保中到吉东也两个多月了,肩负救国责任,耳闻目睹,身临其境,每天多少问号在脑海中翻腾?那是激情滔滔,不吐不快,生死置之度外。马宪章等人脑子里无论装着什么样的南蛮子的故事,还是听得有些目瞪口呆,赶紧下令松绑,请其上座,认做“南方来的高客”。

这位“南方来的高客”,不是日本的侦探,但有共产党的嫌疑,被安排到左路军指挥部宣传部。不久,宣传部撤销,就下岗失业了。吉东党组织指示李延禄、孟泾清,将周保中介绍到救国军,先在总部任总参议,又到前方指挥部当了参谋长。

周保中能够受到重用,并一展身手,与救国军的小环境有关。前面说过,王德林曾说:俺不管共产党,还是国民党,只要打日本子,就是好样的。

使“周麻子”这个南蛮子名声大噪的,是攻打东京城和宁安城。

东京城今称渤海镇,属宁安县(今宁安市),为唐代渤海国都城,盛极一时。宁安古称宁古塔,是清朝的发祥地之一,又是重要的流放地,清初是统辖盛京(沈阳)以北的重镇。这里山高林密,地势险要,而且物产丰富,日寇占领吉东后也将其作为中心据点之一。而在周保中的战略棋盘上,包括宁安、东宁和绥芬河的绥宁地区,北接中东路,南连东满,向西可进出吉林、长春,东边紧靠苏联,可谓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还可东退苏联。后来王德林就是从东宁县城三岔口的瑚布图河过界,退入苏联境内的。

对于周保中经营绥宁地区的战略目光,王德林非常欣赏。首先拿下宁安南部重镇东京城,再集中主力夺取宁安县城,他也赞同。至于周保中提出亲率一支队伍去取东京城,却不免有些疑惑了。在他眼里,这位总参议是个难得的军师人才,可这带兵打仗就是另一码事了。或许是被周保中坚定的目光所感染,或许是不好意思驳这位军师的面子,就点头应允了。

这是6月中旬的一天,东京城的敌人进山“讨伐”去了,当年的北伐军副师长率领不到500人的救国军,赶到城外树丛中隐蔽。一个当地士兵化装成老百姓,到城下叫门。大天白日,守城伪军也没当回事儿,城门一开就被支手枪逼住了。周保中看得真切,一挥手,队伍冲上去,潮水般涌进城里。按照事先部署,他率主力直奔日军司令部,个把小时结束战斗。

进山“讨伐”的敌人闻讯,赶紧回师东京城。周保中早选好地形等上了,一场伏击战,又把呼哧带喘的鬼子打得屁滚尿流。

宁安城打得不顺利。

7月底,吴义成、周保中指挥救国军主力,利用夜色向宁安城运动。敌人情报很快,中东路和牡丹江日军火速来援。周保中向吴义成建议,由他率领一支队伍打援。由海林车站出援的一路日军被阻住了,宁安城没打下来。战至下午,牡丹江的援敌快到了,救国军只得撤出战斗。

10月中旬,二打宁安城,王德林让周保中担任总指挥。周保中精心组织,又有地下党做内应,这次打进去了。谁知一些由山林队改编的队伍,见到商铺就不追击了,只管进去抢劫财物。溃退的日伪军乘机反扑,周保中立即组织部队将缺口顶住,同时命令收缴敌伪物资向城外转移。估摸着援敌快到了,才带领掩护部队从城内撤出。

周保中左腿中了一枪,子弹嵌在两块腿骨之间,医生是个“二百五”,急得满头大汗,一双血手硬是取不出来。周保中递给他一把刺刀,周围的人都不敢看,只听得刀尖把骨头和弹头磕碰、抠剜得咯咯响。

事后就传开了,说赶得上关公刮骨疗毒了,这个南蛮子可真了不得呀!

第三次打下来了。救国军有两门炮,好钢用在刀刃上。周保中总结前两次的经验教训,组织一支精干部队,全是骑兵,仍是深夜攻击,仍由地下党在城内策应。两门炮突然开火,轰塌城墙,骑兵策马而入,大部队随后跟进,在地下党引领下分头攻击各自目标,三个小时结束战斗。

周保中在救国军中的威信,除王德林外,已不在任何人之下。

救国军与(于)王德林逃后,吴义成(别号吴傻子)代理总司令,孔宪荣为参谋长,吴很有张作霖式的性格,自然是反动的,并完全受国民党支配,惟政治上的眼光没有,实际上还能容许我们的活动(他曾对我们的同志说:“妈的八子,你们都共产了,可是我不相信那一道”)。在其兵士的革命情绪更尖锐,与国民党积极活动下,他是极端动摇,而可以很快完全公开反对我们,并且曾经在有些事件上向我们高压,但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失去其中活动的自由。

这是1934年1月7日《团满洲省委关于反日游击运动的现状与团的工作情况报告》中的一段——在这样一支队伍中开展工作,并能获得这等成就和威信,没点真本事是不可想象的,其艰难、复杂自也不言而喻了。

而满洲省委又是怎么评价的呢?

周保中队内的同志向来不做下层工作,不接近士兵、骂士兵,百分之八十是流氓土匪,周同志个人包办一切党的和军事的工作,把所有的四五个同志分散到各处(东奔西跑联络队伍进行上层勾结),自己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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