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说话,调息要紧,你总是任性妄为,再这样下去……”卓林禹见他脸色不好,下面的话又吞了回去。总是靠药压制,身体只会越来越弱。
稍过了片刻,闷油瓶微喘着睁眼,见吴邪仍旧愣愣杵在边上,眼里全是内疚担忧之色,闷油瓶嘴角不经意弯了弯,复又恢复了往常淡漠的神色,抬头望向洞顶:
“你别在意,是我自己的问题。”
卓林禹心知他的脾气,只好咬牙不吭声,他当然知道那是蛊毒作祟,然而若不是方才吴邪失态,也不至伤了他自己。此刻,他宁愿承受剧痛,也要保护那呆子吗?明明知道这种状况,却屡次被吴邪左右情绪,情之越深,伤之越重。卓林禹气不打一处来,却堪堪对闷油瓶毫无办法,因而看向吴邪的眼神不由又狠戾几分,心中暗恨:怎能再留这个祸害……
“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卓林禹终于忍不住,被逼至此,还要纵容?张起灵你当真不要命了吗?
见闷油瓶没有反对,吴邪抬眼看着二人,不知怎的竟失了先前的气焰,也许是因为害他受伤,也许是因为害怕面对,如果听到的真相真如自己所想,那么……,他不知那种蚀骨的伤痛会不会瞬间将他吞噬掉。拳头松了紧,紧了松,终于,他下定决心般抬头,启唇问道:
“‘没时间’……到底什么意思?”
第88章 枭龙的由来
闷油瓶沉默片刻正待开口,卓林禹已先一步抢道:
“起灵受伤,不要逼他,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
吴邪默然,洗耳恭听,黑亮的眼睛犹如深幽沉潭,浸透着期待与凄然。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卓林禹指着前方的溶洞不紧不慢的说道:
“这是‘堤心’,也是这座山体的‘终结’。你既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详细点说给你听。”
卓林禹看了闷油瓶一眼,转而将视线移至那些错综复杂的诡异枝桠上,眼中渐布愁云:
“相传上古时期,天地混沌初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知过了多久,世间孕育出六界灵禽,开始互相厮杀,互相争斗,致使遍地鬼哭狼嚎,尸横遍野……神族自诩悲天悯人,将六界生禽划分开来,并以六道神门阻隔,阻断彼间联系。自此以后,六界相安无事,平静祥和,偶有厮杀,终归内乱,其余五界均不得干涉……人们只知,盘古开天,女娲造人,殊不知人类不过是六界中最渺小的一界。”
“呵……呵呵……”吴邪木讷的嘴角抽动,鄙夷冷笑:“这只是个神话故事。”
卓林禹知他不信,脸上微现怒气,但看向闷油瓶那双淡然的眸子,一时又不便发作,只得翻个白眼,兀自冷言道:
“若不信就别听。如果你真是个无神论者,也不会命煞至此。”
吴邪听罢汗颜,是啊,社会主义青年都是反对迷信,相信科学的,只是如此,粽子怎么解释?血尸怎么解释?枭龙又怎么解释?如果马克思当初不致力于哲学而来盗墓,相信也就不会提出什么唯物主义科学论了。
卓林禹见他如此,也就不愿多说,只讲些精粹的也就算了,于是翻个白眼接下去说道:
“以往六界本是一个整体,力量也是此消彼长,随着其余五界的强大,神界逐渐薄弱,力量也慢慢流失,神族为占据统治地位,想到一个办法,就是从六界甄选贤能,续补后裔之力,这也便有了凡人成仙一说。但他们却忽视了一个错误,六界之门大开固然能续增神力,却不想一些神族亦动了凡念,借机霍乱六界。神族至此赦令其子民不得逾越,否则定遭天谴,不得善终。可悲的是亿万年一开的六界之门还是屡屡被钻了空子,你所见到的枭龙便是其中之一。”卓林禹顿了顿,瞥了眼吴邪,饱含轻蔑之意:
“你可知‘望龙滩’?这个名字自古就有,并不是人们崇尚神力所取,那不是龙成仙的地方,而是神不顾神祗,逾越了神谕的地界。”
“望龙滩?”吴邪喃喃自语,突然有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涌来,依稀古千月曾对他提过——望龙滩……古龙堤?……
“枭龙逆天行事,终究不得善果。”卓林禹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翻滚的岩浆,语气蕴含着一丝怒气。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已经很可怜了,要不是被人设计陷害……”
“你胡说什么?”卓林禹言辞凌冽的打断他,刚才惊险,吴邪这个笨蛋口无遮拦的乱说话,难道要逼着他将他就地正法?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设计陷害,他本就该死,如果他不死,灾难就永无止境。”
“你……”吴邪气结,还倒是卓林禹出言吓他,不由替枭龙忿忿不平:
“他与古千月有什么错,就因为不被世人谅解,就要相互猜忌,付出代价吗?”
闷油瓶沉默半响,终于听出一丝不对:
“你怎么知道……”是质问,亦是疑问。
“我……”吴邪转眼看他,捏了一把冷汗。完了,一时急躁,竟忘了小哥还在旁边,如果让他知道自己曾占据了司空啻的身体骗他,会不会被一刀解决了?想到这里,他惊慌的看向卓林禹,似有祈求意味。
“是我告诉他的。”卓林禹反应极快,他与吴邪所想不同,若被起灵知道实情,他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
果然,闷油瓶重新望向洞顶不语,不再怀疑。
这边摆平闷油瓶,吴邪刚松口气,也暗暗对卓林禹存了丝感激,那边卓林禹淡然且冷漠的语气已飘过耳边:
“你同情他们固然没错,但你若知道此事也是古千月默许,或许就不会那么天真了吧。”
“你说什么?不可能……”吴邪以为自己听错了,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打击来的更贴切些。一个为爱如此牺牲的人,怎会骗他?骗了那段感情?
卓林禹冷笑,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不信,你可以问问起灵,这个计划从头到尾他是最清楚的一个。”
吴邪视线猛的扫向闷油瓶,那人只是望着火红的壁顶,没有表情,亦没有否认,淡漠的表情似乎事不关己,苍白的脸色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痛。然而吴邪却明白,他已经默认了。
“古千月纵然对枭龙有情,却更心系天下,他为了苍生,只能这么做。”卓林禹的一字一句像一把无情的利刃,将他的希冀砍碎成悲怆。
踉跄着后退一步,一股悲凉自心头溢散,吴邪凄苦的望着地面,错了,他错了,人人都在骗他,为什么都要骗他?古千月求他传话,到底是明知他赶不上,还是害怕它不顾一切逃走?难道他不知,枭龙若选择留下,必定万劫不复?
吴邪啊吴邪,你到底是被人利用,变成间接的刽子手了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吴邪颤抖着双唇看向卓林禹,他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真正的真相还没有揭开。
卓林禹收回视线,看向吴邪惨白的脸,嘴角沁出一丝得意,吴邪,你不顾一切追究真相,就是你最大的败笔,起灵不让你知道这些是为了护你,你却不知好歹硬往火坑里跳,既然没了顾及,没了约束,我很乐意把一切都告诉你,不过当你明白所有真相的时候,定会不惜用生命去补救曾经犯下的错误吧,到那时,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了。
“枭龙背离神族本已无恕,后又违背神祗逆天叛命,他不死,便会激怒神族,带来人间浩劫。你知道你面前的火湖是如何形成的吗?三千年前,这里本是一座普通的雪山,由于终年积雪,山上珍禽圣草不少,山脚下的村落倒也人丁旺盛,一派繁荣景象。然而好景不长,枭龙借六界之门大开之时偷渡凡尘,由于天生喜寒,便私自入住雪山之巅,此举终令神族恼怒,派‘炎君’赤龙前去降服,它们在雪山顶大战三天三夜,最终枭龙靠地利之势将赤龙打落山底,而那赤龙便在雪山腹中化作一滩焰湖。”
“这么说,这火湖就是那赤龙所化?”吴邪不可置信的看着这满目绯霞烈焰,暗暗皱下眉头。
“赤龙虽败,可龙灵未失,它通过无数繁错的枝桠汲取天地灵气,将一座普通的雪山变成了一座活火山。每到千年期满,龙灵得以重聚,便会冲出束缚,引得山崩地裂,火山喷发,致使周遭各处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所以,古千月才……”吴邪面上掩不尽苦涩。
“只可惜,古千月一念之差,并未杀死枭龙,逃不出天谴,终归命数所定,负了万民。”
“什么意思?”
“呵……”卓林禹回忆那夜所闻,苦涩亦痛彻,如果不是中了忘情蛊失去记忆,说不定他与麒麟也早已入归黄土了吧。他极力控制着激动的情绪,隐忍之情溢于言表,足令听者动容:
“枭龙之灵不灭,必然为祸苍生。古千月不听劝,定要冰封枭龙,以保全他的龙灵,却忘了山底的赤龙已成气候,灵力四散,火山复恢,亿万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没有了枭龙的牵制,灾劫更胜从前,国家亲人,更是无一幸免。在那场灾难中,祭司全族以己之力拼死对抗,几乎全军覆没……”
吴邪听完心悸不已,那一场浩劫所导致的生灵涂炭,竟源自一个人的执念吗?
“枭龙不除,赤龙便不灭。如今,赤炎之血再成气候,这里很快又会变成一座活火山,如果在那之前我们出不去,只能一同殉葬于此了。”
此时吴邪才终于明白,枭龙预知大限将至,才不顾后果灵脱真身,而闷油瓶与卓林禹之所以着急,是怕赤龙冲天,捣毁墓穴,那时命悬一线,再无解救之法了。
古千月,你可曾后悔过?吴邪在心底里大声发问:为了社稷,你放弃了它,为了它,你愧对了天下。到底所做的究竟值?或不值?明明输不起,却不料输了全部……
第89章 “没时间”的真相
炽热的岩浆汩汩冒泡,藤上的落炎滴滴捶地,两种声音清晰的交叠在一起,竟似魔鬼弹奏的天籁之乐,令人胆寒心惊,遍体生寒。吴邪眼神空洞的望着“修罗之地”,心中更多的是惆怅,对与错,该与不该,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定性,谁能说古千月做的一定是对是错?人心所向,从来逃不脱自私;天生万物,便注定没有终极。
卓林禹见吴邪遭受打击,心中说不出的畅快淋漓,下面的话本不欲再说,可惜贪念嗔痴从不给人赎罪的机会,哪怕一次,他也很想知道,吴邪知道那件事的真相,将会流露出怎样有趣的表情?
“当赤湖的岩浆满溢时,便是赤龙之灵聚齐的时刻,到那时,我们谁都出不去了。”
吴邪面无表情的看着翻滚的浆体,脑中乱成一团浆糊。卓林禹知他听的进去,于是也不加理会,自顾自说道:
“本该再晚一月有余,却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时间提前了。恐怕……与‘枭龙之泪’出现有关。”
看似平常的一句话令吴邪猛然惊醒,他颤抖着回身,不可思议的盯着卓林禹:
“你说什么?”
卓林禹并不避讳,直视他道:“赤君感知到枭龙的气息,要提早苏醒了。如果不是你……”
“够了。”噤声许久的闷油瓶厉声打断他的话,冰冷的眼神直射过来,眸中尽是警告之色。
“他不是要知道真相吗?他根本不相信你,到现在你还护着他?”卓林禹气恼,他们之间的隔阂几乎都是因为吴邪,他有什么错要遭到指责,明明一切错在吴邪。
“让他说。”吴邪半扶着墙强行镇定,他要知道真相,要知道一切,到现在还瞒着他又有何意义?须臾,稍稍抬眼看着闷油瓶,低声央道:
“小哥,让他说吧,我想知道。”
闷油瓶抿唇不语,静静的盯着他眼睛良久,那黑亮的眼眸失了灵气,却坚定而固执的想看穿一切。闷油瓶低头,将眼睛藏在刘海下的阴影里,谁也不知,他此刻的心有多痛。
“如果不是你将‘枭龙之泪’带进斗来,我们兴许还有机会出去,只可惜我一切明白的太晚,没早点阻止。兽雕充斥九芒,只会提前唤醒赤龙之灵,也许就会在这一两天吧,说不定晚点,又或者更早,总之……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吴邪听完浑身俱震,只觉一股热气直冲头顶,晕眩中勉强稳住身子,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心中闷闷的,脑中蒙蒙的,他到底干了什么?做了什么?
“对不起……”三个字不足以形容吴邪此刻的内疚,他不想伤人,不想害人,却终归由他而起。
卓林禹本欲再说几句,却见闷油瓶微眯着眼,眸色早已毫无温度,心知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于是适时改口:
“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你也不用自责,看来一切都是天意,不过……”卓林禹话未说完,闷油瓶突然沉声道:
“还有时间。”
吴邪缓缓抬头对上那双深邃而淡然无波的眼,略一吃惊又迅速别开视线,那双眼中已褪去冰冷,竟带着些许柔和暖意,他是在安慰自己吗?吴邪心中顿觉舒畅了许多,不似先前闷堵,只是畅心之后又是怅然若失的失意,只因他不能确定,这种温柔,还能再相信吗?
砰砰的凿击声再次响贯在耳,吴邪猛然回神,紧张的盯着声源处,那声音自火湖附近传来,清晰的回声似能把每个人最后的希望震碎,莫不是赤龙即将升天?难道……真的没时间了吗?
吴邪转头,但见闷油瓶原本轻簇的眉头越来越紧,似乎真到了什么不可挽救的时刻,那一刻,他心中不禁涌出一丝后悔,一丝歉疚。卓林禹说的对,如果从一开始他们没有相遇,兴许闷油瓶还可以像从前一样无牵无挂,没有烦恼的活着,不用在此命悬一线的追逐,更不用冒着生命危险与命运作赌。
三人缓缓向声源处靠近,面上神情严肃,只是所想却不尽相同。待靠近赤湖边上,一股股热浪扑面燎来,吴邪顿时感到身上的肉皮都要烤熟了,难受的令人几欲窒息。
须臾,只听得一声类似爆破似的巨响,距离湖口不到一米处被硬生生炸出一道豁口,吴邪站的较近,被爆炸冲击波一冲,重心不稳,一个跟头就向岩浆中栽去。本以为这次真要去见爷爷了,吴邪心中愤恨的腹诽,娘的,倒霉,早晚知道要死在这里,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死法,连个棺材也没有,尸骨也不必打捞了,直接化成了火水,更省去火葬场那笔不菲的消费了。
闭上眼的那刻,忽觉一股劲风袭来,他缓缓张眼,却见一个灰影靠了上来,周围那满目的烟灰与水蒸气汇合,虚虚渺渺,令他看不真切,只觉这人很是焦急,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呼喊着什么,随即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拼命的拽向自己。他只觉一股灼痛袭来,又堪堪被拽回地面,身后的人亦闷哼一声,将他狠狠抛了出去……
是谁?吴邪慢慢恢复意识,他抬头看去,一张张焦急的脸,关切的眼,在头顶上空不住的打转,吴邪眼中溢出一丝欣喜,急急扶着后脑坐起身来,看着面前逐渐清晰的脸孔,激动的叫道:
“胖子,三叔,潘子……怎么是你们?”
“你丫傻啊?”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胖子冷不防弹了个脑奔儿,“我说天真,见着我们再怎么高兴也不用往火里跳啊?我可不想一见面就给你收尸啊。”
他不提还好,一提吴邪到真来了气了,伸手轻抚过灼伤的耳垂,一阵钻心的痛感袭来,还好脸部没有烧伤,不然非跟他们讨个交代不可:
“你还好意思说,不见还好,一见面你就把我往阎罗殿里送,你乐意送终,也要看我乐不乐意呢。”
胖子闻言一挑眉:“送终?你想的美,占辈儿欺负人?老子要不是看你柔弱早把你提起来吊着打了。”胖子说完还装腔抡袖子。
“你……”
“行了,胖子,小三爷刚受了伤,你就别逗他了。”潘子忍不住瞪胖子一眼。
“嘿嘿嘿……”胖子谄嘴一笑,拍拍吴邪肩膀,低声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不过天真,这回个小哥可伤不轻了,你预备养他后半辈子?”
吴邪一听,猛然一怔,转头焦急的找寻那个清瘦的身影,是了,刚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