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成纵然跻身社会名流但确实算不上贵族,这从舞会的电子邀请函中便可看出端倪,当然,所有人也不会嘲笑向家成——能够享乐便是了。
于是好好的正餐舞会被搞成了晚餐舞会,一晃就到了十一点多。食物以自助餐的形式奉上,尽管舞会开始后一个小时已经有一次正式晚餐,但到了十一点后殷可还是饿了,走到自助餐区端起盘子就开始吃。
吃着吃着殷可突然发现一个无比严峻的问题……
萌萌不见了。
于是他在萌萌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他的下落,最后只能求助于向家成,向家成让管家帮忙找一找,殷可说他也要一起去。
向家成面色微变,却还是点了点头。
殷可觉得向家成藏着掖着什么,还有他的未婚妻郑雨薇至今都没有出现,这很值得怀疑。他和郗牧也不是多嘴的人,既然向家成不说,他们也不再追问。
但心里终归还是有一丝疑惑的。
殷可沿着客厅旋转楼梯上了二楼,入眼便是一些用于装饰的雕塑,一大块地方布置得像展览馆一样,房间却错落开来,找起来并不容易。二楼找了一圈后也没见到,还与管家和几个保姆碰上过几回。殷可的目光落在二楼角落处的楼梯上,别墅外观看来是两层,那么这个楼梯通向的地方应该是阁楼。
“萌萌你跑上去干什么!”殷可又气又担心萌萌摔了碰了,就上了楼梯。一脚踩在上面时,木质的楼梯吱吱作响,似乎是很旧了。
当他终于爬上阁楼时只看见一个巨大的帘子,掀开帘子,就是一间普通的阁楼,有小灯泡发出昏黄的光亮,并没有过多杂物却也布满灰尘,小窗被风吹得很响,突然,一阵大风吹开了窗,狂风正在肆虐。眼看着就要下暴雨了,殷可急忙过去关窗,噼噼啪啪的响声传来,米粒大的冰雹纷纷拍在玻璃上,殷可的手臂也被打到了几下,有些轻微的痛。殷可费力将窗锁好刚要转身,脖颈却被猛然痛击,恍然间晕厥,几秒的时间足够偷袭者将液体喂进殷可口中,殷可的晕厥只持续了几秒,随后他下意识地朝着偷袭者抓去与之扭打在一起,身体却渐渐失去力气,他甚至还没能来得及看到那人的脸,只知道他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戴着巨大的宽檐帽子衣领竖起来遮住脸,再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舞会仍旧在继续。
巨大的黑色落地钟就在挂满油画那面墙壁下,钟摆正在安眠。戚容早就发现了殷可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坐在沙发上的他闭着眼睛,手指在膝盖上慢慢地敲着,实则是在通过殷可身上自己布下的咒感受他的方位,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一次疏忽会让现在的他心急如焚。
其实不能算作是疏忽,他既然已经回来了,当初在殷可身上下的咒就不再有用。那咒是为了驱除邪祟,一些寻常的小鬼见到它肯定会绕道走,但却是有时效的。戚容不知道咒文会在这个时候失效,自从进了别墅他就隐隐感觉这里不对劲,现在殷可又失踪了,那个对付殷可的人八成是奔着他来的。如果那是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戚容起身欲寻安静角落开天眼找寻殷可,黑色落地钟的钟摆缓缓晃了起来。
“镑……”发出沉闷的声响。这声音对客人来说并不陌生,随着乐师奏响的音乐,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长号发出昂扬辉煌的声响,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这曲子似乎越来越快,舞步旋转加速,舞曲愈发激昂,所有人的神经不由得因此而绷紧,一个又一个加重的音符砸来,没有人意识到这是瓦尔普吉斯之夜里群魔乱舞时的配乐。
钟摆发出第十二声响的时候,攀至高…潮的乐曲戛然而止,仍旧在跳舞的人因着惯性没有停下,一道黑影从天上飞来一样,在舞池上方掠过。郗牧没在跳舞,注意到这个变化的也不只他一人。黑影慢下来郗牧认出那是一个女人,却毫无生气,被倒吊在绳子上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跳舞的人先后停了下来,有人看见头顶上晃着的女人啊地一声尖叫出声。
尖叫、混乱、咒骂声此起彼伏,当女人最终停下来的时候,人们看见她死气沉沉的面色和隆重的妆容。原本拖地的长裙摆被绳子紧紧裹在脚踝,郗牧渐渐认出,那正是向家成所说的……
“一会儿就出现了”的,他的未婚妻,郑雨薇。
杀人舞会上的邂逅(三)
尚不知殷可下落,又见惊魂一幕,人群混乱中戚容将温朝简拎到一边。
“殷可不见了,身上的咒文也失效了。”戚容略一思索从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将手指咬破以血写成曾在殷可身份证上看到的数字:“我在这里保护老板和郗牧,你去开天眼找他,这是他的生辰。”
温朝简不禁大惊:“你闹什么?怎么能随便放血!”
“快去。”戚容忽略手指的痛感将纸条塞进温朝简手里随后转身去找欧暮生,温朝简看着他的背影恨得牙痒痒,血的味道一散出,不知道又会惹来多少麻烦。
不过师叔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只有在殷可面前才会像个白痴一样无计可施,温朝简叹了口气,这就是命啊。
屋外狂风骤雨大作,音乐停下来后又经历一室的混乱,此时才稍稍安静下来。向家成红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舞厅当空倒挂的自己的未婚妻,啊地一声咆哮出来,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家成别激动,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朱颜就在向家成身边,此时已经扶住了向家成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向家成挣扎着跑向郑雨薇,看着她脸上精致的黑天鹅妆容和深紫色的唇,伸手去触碰她头顶的黑色羽毛,却碰不到。
“快把她放下来啊!”众人七嘴八舌的道,管家张福海带着剪刀和折叠梯匆匆赶来放在郑雨薇下方,向家成手脚发颤使不上力,最后还是欧暮生上了梯子将郑雨薇放了下来。
他一打眼看过去就知道郑雨薇多半是死了,但他不能说。结实的尼龙绳将郑雨薇像粽子一样包裹着,光滑的手臂被紧紧束缚在身体两侧,欧暮生将绳子在手中缠绕几圈剪断上方提住郑雨薇将她缓缓放下,几个人合力将郑雨薇放平在地上,欧暮生下了梯子过去看了一眼,郑雨薇的身体僵硬角膜浑浊,后颈处已有鲜红色尸斑,向家成目光呆滞,口唇欲动,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有人问欧暮生她是不是死了,欧暮生站起身点头:“现在开始所有人都要待在一起不得轻易离开,等天亮雨停后再各自回家,当然,每个人都有嫌疑,回家后警方会找到你们……”欧暮生看了一眼走过来的郗牧扬起嘴角:“你们都去郗大队长那登记吧,接下来就是他的事情了。”
郗牧知道欧暮生的意思,如果还会有人死的话,让大家都尽快散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不然就会陷入无助地孤岛模式,为凶手接二连三的杀人带来便利。
在尸体还在空中晃荡的时候郗牧早已经注意到那个有可能推下尸体的小木窗,凶手就在那里。他飞快地跑到客厅上楼,一眼看到了那扇木窗,然而那地方却空无一人。他开始一间一间找过去,见没有人就只好又回到现场。
有些人大声质问欧暮生为什么现在不让走,欧暮生若无其事地道:“你若是不担心这种天气开车下山出事故,在郗大队长那登记了就可以走。”
郗牧认得那是当地的富商,也朝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欧暮生的话。几个人纷纷去郗牧那里登记身份,郗牧认得的以及带了身份…证的才肯放行。在事发之前就有好几个人冒着大雨走了,好在向家成那里有全部宾客的名单记录,并不值得担心。待郗牧又放走一部分人后,留下的人已经很少了,不算侍者还剩下十名左右。郗牧看着手中记录的名单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殷可还没回来。
郗牧眼中精光闪过,在余下的人身上扫了一圈。
向家成跪在地上搂着郑雨薇的尸体一脸悲戚,朱颜在一旁看着,看不出情绪,三五成群的人坐在沙发上讨论着什么,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沉重,但郗牧还是一眼看出了好几个人都在刻意抿着唇装作凝重的样子,实则应该是在为向家成受此打击而幸灾乐祸。
这其中,少了一个人。
郗牧早就请管家张福海带所有侍者来舞厅集中,除却消失的萌萌和殷可,去找他们的温朝简,还有一个人似乎从几个小时前就不见了……
“唐子言!”朱颜啊地一声低呼出来,看了看郗牧,又看了看郑雨薇,摇头道:“不,不会是他,不会是他……”
“你知道些什么?”郗牧将朱颜叫到自己身边问她,朱颜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开口:“我之前和唐子言跳了一支舞,我问他,郑雨薇就要嫁人了他甘心么,他说,他说,他今后的人生中都不会再出现郑雨薇……好像就这个意思,我记不太清了,后来他走了,我也没注意他去哪儿,不会,不会是他吧?”
“还有别的么?你知道唐子言这段时间内是否来过别墅?”郗牧问。朱颜摇了摇头:“我和他们也很久不联系,听到向家成要结婚的消息才想着聚一聚的,我不知道唐子言的其他事情,就连他是不是还……还和郑雨薇纠缠,我都在怀疑,所以之前才会问他甘不甘心。”
郗牧问完郑雨薇后就马上去找唐子言了,他担心唐子言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或者,他本身就是凶手。无论是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他都要找到唐子言。
欧暮生看了一眼绑着尸体的尼龙绳,另一头是系在天花棚顶吊灯那位置的,棚顶有水晶装饰链装饰,从水晶灯向四周悬空而挂,要想使得尼龙绳不被轻易发现就只有把它紧紧贴在墙上,因为和墙壁同一颜色又有水晶链的遮挡、高度又高,所以还算隐蔽。
这需要提前布置好尼龙绳杀人后将尸体绑好又在凌晨推下来,满足这个条件的不会是目击这一幕的宾客,甚至连向家成都丝毫没有嫌疑。可如果凶手是用了什么手段使得尸体按时掉落的话,那就说不准了……
欧暮生见向家成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在地上捶了几下,有些质疑他的愤怒究竟来自于什么。朱颜走过欧暮生的身边去看向家成,欧暮生却突然拽住了她的胳膊。
朱颜一阵惊诧:“啊?暮生你干什么?我去劝劝家成。”
欧暮生不动声色地盯着朱颜看,微微勾起嘴角伸手在朱颜的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你的耳环呢?”
“我今天没戴耳环。”朱颜强装镇定。
“是么?”欧暮生笑着去拿朱颜的手包,朱颜啊地一声惊呼出来,却没有制止得了欧暮生的动作。将手包打开,欧暮生很快就看见了一只夸张的钻石坠耳环,全部摊开来又半个手掌那么大。他将耳环提到手里,盯着朱颜的反应,凑过去低声地问:“晓雨,告诉我另一只在哪里,说不定我还可以帮到你呢。”
“我另一只耳环在来的路上丢了,就把这只也摘了下来。欧暮生,你不会在怀疑我吧?呵,你也看到了,我几乎就没离开过这里,我怎么杀了她再把她绑在绳子上?”朱颜冷笑了一声,却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鼻子微微酸楚。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叫她晓雨了,朱晓雨,那个肮脏丑陋的人早就已经死掉了,现在的她已经脱胎换骨,可她仍旧摆脱不了自己的曾经,会有人替她记得。
“我没有怀疑你是凶手。”欧暮生把耳环收好将手包递了回去,勾起嘴角:“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帮凶……或者说,干脆是幕后主谋?”
“我不是!你也别再缠着我,警方会证明我的清白的!”朱颜语气强硬,愤愤然抢过手包就走到一旁的沙发上自己坐着去了。
就在众人都猜测谁是凶手时,戚容正在想郑雨薇的魂魄去哪儿了。随着身体的恢复,他能感受到游魂,可是从一开始戚容就没有在这里发现这东西。魇会吞魂魄,吞下怨气越重的魂魄越多,它长得也就越快。若它尚未幻化成人,自己是能感受到它的,这么说来,他极有可能已经成了人,混进了今天的宾客之中。
再一想殷可或许会有危险,戚容就坐不住了,用飞鸟传音符叫温朝简,半晌后,眼前出现一团淡淡的火光,火光里的飞鸟若隐若现,温朝简的声音传入戚容的耳中。
“师叔!我在外面追陆衍!那混账真的成人了!我一定要打死他!”
戚容皱眉,又烧了一张符过去:“殷可呢?和他在一起吗?别追陆衍了,他刚成人不会害人,只要我们尽快找到无水就能制住他。你这样追下去,他在成人过程中出意外了就不好了,还有……毕竟你们是师兄妹,你杀不了他。”
随后就再没有回话了,想来是温朝简带的传音符用光所致。戚容无奈只能自己走到没人的地方开天眼,却没有在附近发现殷可的踪迹。那么……他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带走了。
戚容既懊恼又愤怒,没找到郗牧就索性不和他打招呼直接冲了出去,倾盆大雨仍旧在下着,戚容不顾自身尚未养好很难幻化出实体,强行耗费了巨大精力奔跑开来,沿着山路飞快地向山顶跑去,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着,双脚渐渐离地,青色的大脚狰狞着出现,伴随着一声呼啸,一道雷光自天上劈来,青色的巨大身影冲向夜空在雨中盘旋……
杀人舞会上的邂逅(四)
朱颜后悔极了。
她在想,她怎么会因为一时冲动和郑雨薇动起手来,还把自己的耳环弄丢了。
欧暮生就在那里坐着,他可是母校最负盛名的毕业生,承载着无数光荣。被他盯上了,自己怎么去找耳环?
万一落在了卧室里……朱颜真是想都不敢想。
随着欧暮生的起身,朱颜的目光就一直在偷偷瞄着他,见他出去,朱颜悄无声息地走出了舞厅,看着他进了一楼的卫生间里。机会来了!朱颜哪怕冒着风险也想去郑雨薇的卧室里捡起自己的耳环,她不想因此而被指控谋杀。
等等,如果向家成真的杀了郑雨薇,他是怎么让她掉下来的?
不行,我要上去看看!
朱颜踮着脚尖上了楼梯,先是到了郑雨薇掉下去的木窗处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东西能使郑雨薇的尸体自己掉下去,难道说,还有其他人?
朱颜不想耽误时间,直接向郑雨薇的卧室走去,当她走到门口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庆幸自己今天带了手套,将手套戴在手上,转动门把手后走了进去。
欧暮生是真的去厕所方便了。
他回到舞厅发现朱颜已经不见了,不禁勾起了嘴角。
这个时候全身早已被浇透的郗牧也回来了,他将外衣挂在衣架上,才想起要打电话报案。一开始没有直接报案是为了抓住凶手时间紧迫,现在他将别墅里里外外都搜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冷静下来去门口接待的地方拿手机。最初站在门口接待的人早就在舞池集合了,所有的手机和贵重物品都写上了编号用牛皮纸袋装好放在了靠墙的立柜里。郗牧通过宾客登记表找到了自己的对应号码,走到柜子旁取出手机,是和殷可的放在一起的。
殷可去哪儿了?正在和凶手对峙吗?郗牧体内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他握着殷可的手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
“殷可不会有事的。”欧暮生见郗牧发呆,走到他身边故意道:“有人去找他了。”
“你都知道什么?”郗牧阴沉着脸:“你说戚容?他们……”本想问他们什么关系,但见欧暮生调笑的脸,郗牧还是收回了那半句话。
“啊!”一道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