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充沛,发乎情,止乎理,反复激励他的避难所成员。
十一月的第一周,第一次正式行动开始,为了验收成果,蒙烽、张岷各带一队人,每队十八名男人,前往二十里路外的村庄寻找物资。
胡珏随车出发,林木森授意他来监督,也是协助。
胡珏上车便对刘砚的本事叹为观止,刘砚改装了所有能改装的东西,他用四辆小型卡车加挖掘机的前斗,以及半块货柜车厢做成运兵用的装甲冲锋车,载着他们悍然碾压进村镇西北面的入口,哗啦啦碾倒了一大片。
“GOGOGO!”蒙烽率先跃下车,他的副手是那名片儿警邓长河。
“还赌不?”张岷喊道。他的副手则是曾经扬言要杀了刘砚的黑道小弟闻且歌。
“赌!”蒙烽道:“一包烟!看谁杀得多!完结点数!”
担任副队长的生涯冗长而绝望,林木森定了规矩,正队长牺牲,副队长顶上,而要让蒙烽与张岷牺牲,唯一的可能只有等他们自然老死。
杂牌兵经过近三个月的训练,终于展开第一次行动,他们的目标是深入这个占地不到五公顷的小镇,杀掉村庄内所有的丧尸,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带回去,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有活的吗?”决明坐在副驾驶位上,十分好奇。
胡珏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有的,比如说牛,羊,这些牲畜可以自己跑出去吃草。”
刘砚道:“胡珏,出发前林木森说了什么?”
胡珏道:“他让我负责处理善后事宜,如果有人感染,就地解决。决明,你想开车吗?”
小队离开的半小时后,那架犹如装甲车般,被刘砚亲手改装过的庞然大物扬起车前铲,轰隆隆地碾倒了两间民房,把民房里的丧尸连着房子压成平地。
“咻——”决明握着方向盘无目的乱撞,边撞边配音,这辆车集刘砚毕生功力于大成,铜皮铁甲,所向披靡。把村庄南部碾掉近一大半。
“好了好了,方向盘还回来。”刘砚笑道:“你差点碾死一头牛……你看,有只狗在朝你叫了。”
决明停车,问:“可以养吗?”
刘砚蹙眉,喃喃道:“最好不要……或者送给林木森养一段时间,我总怕动物身上也有病毒,万一被传染上就冤了。胡珏,希望这次别有人感染,否则你又要开枪了。”
“我不会再杀了。”胡珏道:“那天晚上我开了枪……我……晚上一闭上眼,面前就是那个人的脸,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当时没想太多,但开完枪,我才后悔了……那个人他躺在地上,血渐渐漫出来,我……整个晚上,脑子里都是这个画面。”
刘砚静静地看着他,不吭声。
“他叫杨清和。”刘砚说。
胡珏点了点头,答道:“我会记得这个名字的。你就不怕……蒙烽他们,也变成这样的人吗?”
刘砚道:“你在怕,一旦开了头,杀了一个,就会杀下一个,越来越多,是吗?害怕最后变成漠视血和生命的人,几条,几十条,几百条性命,都无动于衷。林木森让我杀第一个被感染的同胞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最后我没杀,蒙烽也没有。杀一个或者几个人,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了,关键是在这之后,你还是不是人,多半和为了生存吃人的丧尸,也没太大区别了。”
胡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人生而平等,谁也没有裁判他人生死的权利,刘砚,如果我在这里被感染了,你会给我一枪么?”
刘砚答道:“当然不。但你没有亲人在这里了,你想回去向谁告别?”
胡珏想了想,答道:“也是,给我点吃的,我会自己走。”
寒风犀利,一刀一刀地刮过,车里刘砚和决明玩累了,刘砚缩在外套里,帽子盖在脸上瞌睡。决明打开一本小本子,学着刘砚记日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面飘起雪花,运兵车前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车外,蒙烽拍了拍窗子。决明茫然地朝外看,打开车窗,继而摇醒刘砚。
“亲,你居然用韩国货,我们不和你玩了亲,要孤立你。”蒙烽戳了戳决明的脑袋,决明马上把他的韩国卡通日记本收了起来。
刘砚同情地说:“孤立人是不好的,只要他的日记本里没有夹着什么奇怪的组合照片,还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决明道:“别欺负我!我爸会揍你们的!”
话音刚落,张岷回来了,愤怒的声音传到车前,三人不语地朝外望。
“你干什么!”张岷吼道:“谁让你开枪的?!”
胡珏登时蹙眉,推开车门要下去,却被刘砚按住。
闻且歌握着枪,站在一边挨训,身后是两名小分队队员,身上都负了伤,没有人倒下,也无人死亡,然而脖颈上,手臂上的伤口昭示着他们的命运。
伤者还没死,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得很,他们活不了。
闻且歌一脸平静,张岷怒吼道:“我允许你开枪了么!!出发前不是告诉过你!有队友受伤了必须先带他回来检查!谁让你当场开枪杀他的!!他不一定是被丧尸抓伤的!”
张岷越说越怒,以枪托狠狠给了闻且歌一下,闻且歌登时倒在雪地里。
张岷调转AK,朝向闻且歌,蒙烽马上道:“张岷。”
张岷犹如被激怒的猎豹,蒙烽一手按上枪管,张岷才喘息着收起步枪,望向刘砚,眼神里带着恳求。
“三个人受伤,我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混蛋当场就开枪打死了一个。”张岷道。
张岷给另外两个人检查,收起手电筒,而后道:“你没事。”
那人就像重获新生,站着大哭起来。
“我呢。”另外一个人问:“张教官,我被感染了?”
张岷道:“你被咬伤了,目前还不清楚……”
那人道;“让我回去和老婆告别,可以吗,求你了。”
张岷道;“当然……上车吧。”
“地方查清楚了?”胡珏问。
“查清楚了,有牛,也有逃出猪圈的猪。还有储粮,面粉,干面条,谷仓里还有不少米。”蒙烽道:“你们受伤的人注意别碰到家畜,这样,张岷带你手下的人开车运第一批食物回去,把受伤的人也送回去,待会再开车过来运走剩下的。胡珏,有没有意见?”
胡珏道:“没有,送他到篮球场上等,我回去解决。”
张岷麻木地点头,疲惫道:“上车。”
张岷开车驰出村庄,蒙烽带着刘砚与剩余的队员们去生火,把闻且歌绑了起来,放在角落里。
雪越下越大,土制装甲车驰出村落,停在旷野中,大雪温柔地覆盖了黄土高原,极目所望,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张岷没有执行林木森的命令,把两名伤员都载回了基地,让感染的那人在篮球场外等候。
此刻已是夜晚十一点,胡珏去向林木森回报,刘砚开始检修设备。
夜间,外面的雪沙沙作响,哭声仍时不时传来,蒙烽睁着眼,忽然又想东想西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刘砚,吻了吻他的脸。
“怎么。”刘砚问;“胡珏怎么处理的。”
蒙烽道:“他让受伤的人住在篮球场后面的校舍里。”
刘砚点了点头,蒙烽又道:“张岷被降职了,王术担任队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你在想。”刘砚说:“如果被感染的是你,我会怎么办,是么?”
蒙烽嗯了一声,刘砚说:“你总喜欢想这些‘如果’。”
蒙烽说:“其实我挺想看你可怜巴巴,在外面把爪子伸进来,想拉一拉变成丧尸的我的手。”
刘砚道:“如果有那一天,你大可以不用客气,尽情地抓我一下,然后咱们就可以关在一起了。”
“我不会的。”蒙烽嘲讽地说:“我可不会这么便宜你,我会说,你必须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亲爱的。电影上不都这么说么?”
刘砚:“……”
蒙烽唏嘘道:“刘砚,你要好好活下去。爱上别的人,过自己的日子……”
刘砚:“够了!”
蒙烽拍了拍刘砚,被刘砚推开,蒙烽意识到刘砚真的生气了,不敢再开玩笑,忙凑过来偷看他的脸。
刘砚表情不太对,蒙烽马上慌张了,开始哄他,刘砚一直没吭声,蒙烽哄了几句,困得撑不住,打起了呼噜。
刘砚:“……”
翌日,刘砚下楼时吴伟光仍在给一个男人,一个老人和一个女人布道。
刘砚领到早饭,坐在食堂里决明的对面吃饭。
“扒拉菜不是个好习惯。”刘砚说:“决明,你怎么好像和于妈有仇的样子,嫌不好吃么?”
决明道:“我讨厌吃土豆,我要吐了。土豆煮稀饭的味道很奇怪你不觉得吗。”
他们耳中传来吴伟光的声音:“再过几十年,你们会在天父的国度再相见,不要悲伤……”
于妈分发完饭,听说了昨晚的事,长叹一声,用围裙擦手,坐在另一桌边,朝一名年轻人道:“你哥好了?”
那年轻人双眼通红:“我哥伤得有点重,吓死我了,陪着我走到这里,现在剩我一个,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活着啊。”于妈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我年轻的时候,老头儿就生病死了,我无儿无女的,也没个念想,侄儿侄女,姐妹都离得远。好不容易才在食堂里找了个活儿做饭,照你这么说,我不早就该死了?”
“活着多好啊。”于妈摸了摸那年轻人的头:“为你自己活,你哥也是这么想的。去和他谈谈,来,给你两个烤土豆带着,还热腾的。”
刘砚小声道:“于妈才像个传教的。”
决明答:“嗯,她可以和那个大叔换换……”
早间刘砚沉默了很久,也想了不少事,他总怀疑这里面有什么。
“停下!”刘砚朝走廊里一个快速跑过的小胖子道:“你是胆小菇分队的么,有任务给你。”
小胖子气喘吁吁,倒退回来,问:“疯狂戴夫,有什么事?你要拿我们测试你的新发明么?这太不人道了!我可不想踩钉耙。”
刘砚认出他的肩徽,示意他过来,小声道:“没有的事,去把这张纸条给队长决明。”
片刻后,一名初中女孩过来,轻轻地说:“闻且歌在后操场上,吃过早饭就在那里了。”
刘砚沉默片刻,下楼在漫天小雪中穿过后操场,关押病人的栅栏外,闻且歌在那里静静站着不发一语。
刘砚看了一会,退入教学楼。
大雪起,训练暂停一天,所有人都无所事事,吴伟光与谢枫桦并肩坐在楼梯的台阶上。
“牧师。”刘砚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很重要。”
吴伟光起身,刘砚与他小声交谈几句,吴伟光的脸色变了。
“这……”吴伟光叹了口气,问:“您确定一切都是真的么。”
刘砚看着吴伟光的双眼,说:“您愿意去么。”
吴伟光沉吟片刻,离开教学楼,朝后操场走去。
刘砚则沉默地在谢枫桦身边坐了下来。
谢枫桦道:“发生了什么事,昨天张岷为什么发火?”
刘砚抿着唇,点了点头,说:“他就是这一切的原因。”
谢枫桦道:“闻弟?”
刘砚点头道:“你知道他从前是做什么的?”
谢枫桦想了想,说:“王晖告诉过我,闻弟以前学业不太好的……辍学了。他只是个小孩,高中老师不太喜欢他,经常挖苦他……导致他的成绩很糟,最后逃课跟着王晖混,其实他的人文学科不错的。”
刘砚道:“嗯,挺闷的人,不太爱说话的人语文大部分都不错,他们有很多时间去……思考文学和哲学里的一些观点。”
谢枫桦说:“可惜他的老师……显然不太喜欢他的作文,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们偶尔也会聊聊文学,历史和艺术,偶尔以王晖生前的事为话题,刘砚,他可能……心里也很愧疚,这样的人有救。”
刘砚道:“我也觉得他有救,我打算以闻且歌为突破口,想个办法和林木森分家……他不明白咱们现在的最大敌人是丧尸,而不是彼此。蒙烽和张岷去例行巡逻了,不知道多久才回来。等他们回来就准备行动吧。”
谢枫桦道:“怎么分?”
刘砚:“等蒙烽和张岷回来,让他们带咱们走,那边的镇子里可以住人。”
谢枫桦道:“会产生暴乱吗,我看这里还有不少人忠于他……尤其他的小弟们都是亡命之徒,有点危险,万一抓人当人质,你怎么办?”
刘砚叹了口气:“之前尽量避免和他产生摩擦,就是因为这个。你们不能把所有责任压在我身上,就没有别的人动过念头么?”
谢枫桦摇了摇头:“对不起,很惭愧,我从来没和黑社会打过交道。”
她想到流血事件一开始,不知道得死多少人,不禁打了个寒颤:“你总不能把跟着他的所有人都杀了……”
刘砚:“这非常头疼,我不敢完全相信胡珏,也不敢找他商量。假设事情朝着最坏的方面发展,要和林木森火拼,他输了,死了,留下他的十来个小弟们,就不会表面顺从,却怀恨在心,以后杀其他人报复么?要么一次全部屠杀掉?把……他们集合起来,挨个一人一枪吗。”
谢枫桦抿着唇,事情十分难办。
“咱们这个小小的流亡队,现在形成了好几层阶级呢。”谢枫桦说:“金字塔的顶端,是以林木森为中心,包括他的小弟们的圈子,他们除了训练,几乎不用去出任务。也不需要面对太多危险,只要坐着吃就行了。”
刘砚点头道:“一旦林木森失去首领的位置,他们就得像其他人一样劳动,特权地位没了,都会怀恨在心。你们不能拿枪逼着他们干活,也没法劝服他们,这些种子埋藏在心里,迟早会引发出来。屠杀他们吗?全部关在一个房间里,其他人拿着枪在窗子外面杀?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放逐他们?如果有人要报仇,一定会回来添乱。”
谢枫桦沉默不语,又道:“确实很难办,第二个圈子是你们这些在干活的人,这没什么好说的;第三个圈子就是我们这些人了,只能尽力帮忙。”
刘砚说:“有什么办法,是能让林木森安分点,其余人又不伤筋动骨的。”
“挑拨离间。”谢枫桦轻轻道:“让他们自己内斗,林木森就没空做别的了。胡珏说不定有办法,但你得先确信他不会出卖咱们。待会我也去和闻弟谈谈,他不是坏人。”
刘砚点了点头,开始思考矛盾爆发后,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谢枫桦抬头看了一眼,说:“闻弟跟着牧师走了。”
刘砚马上沿着操场走去,吴伟光打开圣经,摸了摸闻且歌的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闻且歌双眼通红,肩膀不住抽搐,似乎在哭。
“宗教的洗脑力量确实挺强大。”刘砚道,他和谢枫桦在走廊停下。
谢枫桦微微一笑,说:“哲学在于‘思’,而宗教在于‘信’,当‘思’进入迷茫,人类就会转而为信。其实终其本质,都是在讨论生和死的问题而已。”
刘砚道:“但像闻且歌,你觉得他会被牧师洗脑么?”
谢枫桦莞尔道:“不一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想法,你看他在雪地里站了一早上,不就是在‘思’么。”
“对于愧疚的人,恐惧的人,陷于苦痛的人,凭‘思’无法获救的人,宗教就成为一剂良药。”
“但对于意志坚定,心神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