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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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今朝-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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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沈默了一会,看著郁林,“你爱他吗。”
              “我……”那人答得倒快,剩下的内容却久候不至。“他,指谁。”
              “自然是严惜。”崔东听的一甩手,他看郁林越发惜字如金,恼火起来,“你不说,谁帮得了你。又不是神仙。”
              郁林的脸微侧著,他偏头打量的反向,只有一个小书架,空荡荡的,原本该摆书的地方,放著个装了水晶土的玻璃杯,几棵蔫了的红色炸酱草的斜插在杯里。墙缝中随处可见的野花,妆点著惨白的墙面。
              郁林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很久,才收回视线。“你能帮上什麽?”
              崔东瞪著他; ; ,僵持了一会,自嘲的笑了一声,反手一撑,跳坐上办公桌。“我能帮上什麽?我能出主意。找个人说说,心里也好受些。”
              “帮不上。”郁林皱著眉头的样子,像是往热碳上泼的那一瓢水。越亲近的人越怕这一瓢湿冷。他总能这样,把一腔炉火泼成碳灰。“我怎麽做都是错的。”
              崔东倒似听懂了。“怎麽做都是错的,没错,总要对不起一个。”
              郁林没想到他会附和,谁知崔东话锋又一转:“可……可既然这样,越发要看你心里怎麽想的啊。”崔东似乎觉得这事太过莫名其妙,瞠目结舌下,反倒结巴了。“更喜欢谁,爱谁,就选谁,既然总要对不住一个,自然……”
              他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那和我过去做的有什麽分别?”郁林的语速有些快,话里的怒气,与其说是针对崔东,不如说是冲著自己。“因为熬不下去了,所以只图自己的痛快。自私,可耻!”
              崔东看著他,似乎根本不能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那该怎麽办。如果连和谁在一起,连这种东西,都不该按著喜好。那你说该怎麽办?”
              他揪著郁林的衣领,咬著牙:“你这家夥,心底到底怎麽想的!”
              郁林沈默了一会,看著崔东失去冷静的样子,淡淡的解嘲著:“我怎麽想的,不是件大不了的事,一辈子不说,也没什麽。像你这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挺好,可我不想成为这种人。”
              他看著崔东的手一点点松开,往後退了两步,单手整了整衣服。听郁林的脚步声,像听锤子砸铆钉,梆、梆、梆。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差不多,响声也差不多,心却一点点被砸的沈了下去。
              “什麽玩意。”崔东抱怨著,靠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又转了圈,随手调开老李的存档,在上面开始续写这次的记录。敲了一段,不满意,又删去一大半,就这样写了又删,删了又写。他把金丝眼镜摘下,搁在桌面上,揉著自己压出红痕的鼻梁。听见有人走进来,站在他身後,弯著腰看他写的。不由拿胳膊肘往後捅了捅,“你看看人家在想什麽,我一句都听不懂。”
              护士长拿著鼠标,一边往下拖,一边说:“你得问小王,小赵她们去。我比你还外行。”等她把文档下拉到最底部,口气又变了。“这谁啊,挺有意思的?”
              崔东把眼镜带上,後仰著脑袋打量女人不再年轻的脸,“他有的是什麽意思啊?”护士长把听诊器塞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你是得琢磨下,谈恋爱得找你这样的,过日子找人家那样的。”
              崔东大笑起来:“您别逗了,就他那脸,人人都欠著他钱似的。要瞅个几年十几年的,早一头撞死了。你这是强奸民意。”护士长差点没啐他一脸。“是,你是觉得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比循规蹈矩的高尚、自由多了。可你仔细想想,想想人类社会怎麽进化的,哪个才是真文明,你自己想想。”
              她见崔东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由又唠叨了几句。“爱了就追,不爱就甩了,这谁都做得到。男人,喜新厌旧,与生俱来的。谁能一辈子爱你一个?要找,就得找个不爱你了,还肯老老实实守著你过的。”
              崔东听懂了:“您是说责任,这词真够老土的。”护士长又翻看了几遍记录。崔东放松了身子,瘫在办公椅上:“他肯对严惜讲责任,那就成。我就放心了。”护士长耳朵尖,一听,不乐意了。“你是说郁林,那我说的都收回,那不成。”
              崔东一愣,看著护士长滔滔不绝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样改对了?从不讲责任到讲责任了?我就看不惯。他凭什麽两次都对不住同一个人,这叫改了?”
              崔东撇撇嘴。“我知道,我知道。他怎麽做都是错的,人家自己也清楚。对了,您找我有事?”
              护士长这才记起自己手上拿的信封,“你看看尿检结果。”
                  《昨日今朝》3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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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东拆开信封,拿出里面那沓数据。护士长指了几处:“老样子,镜下血尿和蛋白尿。”崔东应了声。“他一直算好的了。其他人反复性的肉眼血尿不说,还带眼部病变。”
              护士长看著他,“你这孩子,什麽时候才能认真起来。”
              崔东把文件稍微挪远了点:“怎麽了?”
              “估计要准备换医院的事了。已经开始出现高频性神经性耳聋,过去的病例都是这样,二十岁之後三十岁之前,进入终末期肾衰。”
              崔东的手顿在那里,眼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表情。护士长推了他一下:“到时候会借个肝肾外科、了解情况的大夫跟过去。真不放心,最近在院里,大小事都积极点。”
              崔东沈默了好久,才说:“我不放心什麽,Aplort用肾移植不是效果非常好嘛。”他明明是这样说,却没有一点笑意,他拍拍白大褂,慢慢站起来:“行了阿姨,我知道。”
              护士长看著他,只是笑。“你就是得有干劲才行。”
              崔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您忙您的去吧。我下午还有手术呢。”他急著赶人,那人却笑著不动。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刺鼻起来,好久,他才加上一句:“阿姨,他是弹钢琴的。耳朵出了毛病,我怕他受不了。”
              护士长瞪了他一眼。“都做了多长心理准备了,哪那麽脆弱。姓郁的不是去陪著了吗。”
               
              郁林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
              他意外的多话。“我再去买点鲜奶。我问了人了,植物性蛋白质没动物性的好。以後还是老样子,豆浆、豆腐、核果,你少沾点。”
              他看著严惜:“听见了吗?”
              严惜瞪著他:“听见呱啦呱啦呱啦。”他看著郁林:“说老实话,我最近练琴是不是没以前好听了。”
              郁林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事,我听过你刚学琴录的磁带。”
              严惜恶声恶气的吼著:“又是呱啦呱啦呱啦。”郁林笑了笑,摸了摸他脑袋:“你这是选择性失聪。”
              严惜歪著头看著他,突然说:“严维如果有一天要回来,就选现在回来吧。我只有这个时候,才敢笃定你不会突然跟别人走了。”
              郁林的手僵了一下,才继续梳理他额前的乱发。“我期望值未免太低了。”他安静了一会,突然说:“严维不会回来的。”
              严惜笑了:“总有一天,迟早的事。”
              郁林摇了摇头,认认真真的说:“你想多了。他跟我说了,哀莫大於心死。你就乖乖想你自己的事,别老胡思乱想的。”
              严惜的声音大了些:“谁说的,心死了哪里会哀?”严惜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狠狠的骂了句:“哀莫大於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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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塞车了。”
                
            一辆东风汽车,後面装满了货,垒得高高的,生怕不能物尽其用似的。这条高速,还没开多久,就拥堵不堪,前後左右都挤著车,夹在中间,一点点的挪,简直让人抓耳挠腮起来。
                “喂,严维,你不是尿急吗。”
                
            严维横躺在後座上,车皮上的红漆掉的让人心疼,连车窗都坏了,摇不上去,呼呼的往里灌著风。他脑袋上盖著一本时尚杂志,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页脚卷的抚都抚不平。他听见声音,脑袋刚一抬,杂志就啪的从脸上掉下来。“在这?”
                坐驾座上的年轻人一挥手:“开长途的都这样。”严维前後看了一眼,见车速像裹了小脚的老太太,嘟囔著:“真在这啊?”
                
            他手一撑,从後排窜坐到副架座上,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到处都有按喇叭的,严维左手插裤兜里,右手往前伸著,做出阻拦的架势,一路小跑著横穿过车流,到了路边,又翻了个半米高的铁栏,拉开拉链对著土坝一泡黄汤。
                
            等舒服了,看哥们的车才开出不到五米,乐得哼著歌,悠哉的从车缝里走回来,踩著轮胎爬上去。他哥们指著旁边的路牌:“还有六十八公里。”严维打著哈欠,“那我还得睡多久,要不我帮你开会?”
                
            那人从杂物箱里翻出只发黄的司机手套:“你没驾照,回家乖乖开单车去。”两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正百无聊赖,严维看著路牌,突然乐了:“这段路还雷达限速呢。”司机终於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是想超速,超的起来吗?”
                严维这次回来,已经是年後的事了。
                
            在那边几个月,还是打著零工,没了住的地方,花销一下子往上窜,累死累活,却总是存不下钱。每个人肚子里都藏了几个偷懒的诀窍,一起浑水摸鱼,彼此睁只眼闭只眼,这就算交情了。隔得远,过去的事也想的少些。就是过年的时候,突然想的厉害,怎麽也睡不著觉,吃一口饺子,就掉几回眼泪。跟人睡一个大通铺,怕吵著,咬著被子闷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红著眼睛笑。“我没事,就想家了。”
                
            严维觉得这一吵隔得足够久了,他们认识这几年,从没分开这麽久过。有哥们年後要去那边送躺货,他就蹭了顺风车,只是离那里越近,眼皮越是直跳,只觉得前面候著的不是好事。在车上又晃了一个多锺头才进了关,严维越发的心神不宁。“我眼皮直跳。”
                
            那哥们好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你这是……”严维一直揉著眼睛:“两只眼都跳。”那人不信:“得了吧。哎,你真要开去soie?我这车太大,平时都装水泥的,开到市中心主干道上太拉风了吧。”
                
            严维连连摇头:“我又没说今天去,就那附近就成。先找地方落脚。”那人应著,转著方向盘。到了地方,严维跳下去,两人伸著胳膊肘一击掌各自散了。附近的店铺玻璃橱窗一个比一个擦得亮,照著行人的样子,严维一愣,玻璃上映著的人影头发乱蓬蓬的,还夹了几根白发。脸色发黄,那麽瘦,眼睛也没神。视线下意识的避开,低著头自己撸了几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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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这个样子见他?”严维嘀咕了一句。他用力耙著头发,自己也觉得好笑。道路四通八达,一个方向就是一个变数,一时竟不知该去哪。脚边正好有块碎砖头,想泄恨,抬脚就踢了出去。那石头力道也大,咚的一声砸中路边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擦得出奇的亮,竟没有车挨著它停放,汽车警报器被弄得响个不停,严维吓了一跳,等它叫了几声没气了,才走过去仔细打量。车门上多出个红印子,不像是划坏了,倒像是蹭上的。
              他从兜里拿出个硬币,正想刮干净,听见後面有人问:“你和车有仇?”
              严维回头一看,一个年轻人,左边耳朵里塞著个耳机,怒气冲冲的。後面还站著位中年男子,四五十岁,虽没发福,两鬓却是花白的。“别冤枉人。我好心帮你弄干净。”严维把硬币塞回口袋,摊开双手,脚下抹了油,想走,眼睛却跟中年人对上了。
              那人有些像郁林,沈稳。西装妥帖合身,让人猜不透,只是老了。严维最不怕的就是老头,他们跑又跑得慢,打又打不赢,把黑板擦夹门缝上,推门时一砸一个准。他见那男人打量著自己,干脆泰然自若的站直了,看见旁边的人噤若寒蝉,甚至还笑了一下。
              那人看著他,竟然也笑了笑。“呵。”
              严维皱了皱眉头,觉得事情莫名其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时候,听见那男人说:“以前见过面的,记得吗?”严维的眉头拧著,费力的回忆著什麽。好半天,突然展开,叫起来:“哦,你!你!”
              他用手指著那人。“你那时候去学校找过我。”严维谈起学校,还在用考生谈试卷的语气,既厌恶又亲昵熟稔,配著风尘仆仆的,大龄青年的样子,听得人心里堵著。那男人微微颔首,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拉後座的车门,旁边那年轻人赶紧绕到另一头,坐上驾驶座。严维看著他坐进车里,正发呆,就见男人朝他伸出一只手来:“维维,上来。”
              他听著这声音,脚不由自主的就迈了上去。车里又大又敞亮,他只敢用半个屁股坐在上面,嘴里喃喃的说:“你还记得我名字。”男人笑了笑,他没端架子,说话是长辈对晚辈的语气,“你脾气没变,人是长大了。”
              严维揪著自己的头发,有点不乐意,又不好明著说,只好接了句:“你也老了。”车里的气氛一时冷下来。严维看看那个人的侧面,却觉得自己没说错,那个时候,旁边人也就三十多岁,英挺的,又保养得好,也是这麽豪华簇新的轿车,停在学校门口。
              严维等了好久,见他没接口。自己笑了两声,觉得有些尴尬,小声说了句:“你那时候,说起我妈的事,就跟真的似的,我还真有点信了。”男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是真的。”
              严维呆了一会,侧著脸看他,过了会,才回过神。他过去说话,声音敞亮,像朗诵,中气十足。这会却涩涩的:“啊,我、我那时候,以为你还会来呢。还睡不著觉,等了你几天。还真以为自己真要出运了……”
              男人有些动容,拍了拍他的背。“那次,出了些事情。”
              严维的背僵了一下,又渐渐放松了,嘿嘿笑著。男人看著他,“这些年,你还好吗。”严维不知道怎麽说,他和这个人一别,也就八九年,却睡了八年的觉,让他说说发生了什麽,实在乏善可陈。他想了好久才应了一句:“挺好,就是经常换地方。”
              打短工的地方也是,住的地方也是,总换。这句话出了口,明明不是抱怨,却听的人心里难受。那人沈默了一会,突然说:“也是家里烧的香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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