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宫殿摇摇欲坠,荒芜的院落中杂草丛生,低矮的檐梁上,厚厚的灰尘遮盖了原本的锦绣膏梁,两只乌鸦从低空飞过之时,发出低沉的呱呱声,让得整个澜阙宫中,泛着让人恐惧的诡异气息。
容璟站在枯死的老树下,看着破败的院墙,和地上那些深刻在骨子里的泥坑,仿佛回到了幼时,被太监呼喝,与狗与乌鸦,争抢腐肉残食,苟且求活的日子。
他突然抬头,一道指风朝着头顶急射而去,原本盘旋在他头顶的那两只乌鸦“噶噶”的惨叫着跌落在地上,落了一地的黑色羽毛。
容璟寒声道:“人在哪里?”
暗三看着地上气绝的乌鸦,低声道:“已经照着陛下的吩咐,将容涴绰关进了偏殿之中。她好像认命了,从被关进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想着要从这里逃出去。”
逃出去?
没了愚忠于她的暗刺,没了能为她舍弃性命的穆萧风,没了那些被她用利益欺瞒的叛军,她一个毫无武功,年过半百的女人,她拿什么逃出重重宫闱,又凭什么不认命?
容璟冷哼一声,直接朝着偏殿走去,而暗三一言不发的跟在容璟身后。
等到了偏殿门前时,那些禁军看到容璟之后连忙下跪行礼道:“参见陛下。”
“开门。”
那侍卫闻言连忙站起来推开身后的殿门,容璟抬头看了眼昏暗的殿内,薄唇突然轻掀,嘴角挂上讽刺笑容,对着身旁几人道:“你们先退出去。”
“是,陛下。”
那些侍卫连忙行礼退下,而暗三则是小心翼翼第关上殿门,将所有守在澜阕宫中的侍卫全部遣到外面,这才束手站在偏殿门前,警惕地看着四周。
偏殿内,容涴绰披散着头发,蜷缩在墙角,她将头埋在双膝之中,花白的长发顺着膝间散落在地面,而她身上的衣衫上也尽是灰尘。
听到殿门打开的声音时,容涴绰缓缓抬头,昏黄的光线刺的她用手遮着双眼,当从指缝间看到那被逆光拉的长长的人影,看着他身后的殿门“砰”的一声再次关上,整个殿内变成了昏暗一片。
容涴绰看着近在咫尺的容璟,目光落在他完好无损的身上,眼底全是怨毒之色:“本宫果然没看错你,你这个孽种,不愧是容秉风的儿子,和二十几年前的他一样,阴险狠毒,不择手段。当年他杀父夺位,今日你逼宫篡权,你们果然是一脉相承。只是本宫没想到,本宫二十余年的筹谋,居然全成全了你这个孽种!”
容璟闻言淡漠道:“成王败寇,世事如此。永平大长公主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本宫自然懂。”容涴绰闻言冷笑:“是,你的确赢了本宫,可那又怎么样,你要是有种,就杀了本宫,你如今这样关着本宫,又来本宫跟前说这些,是想向本宫炫耀什么?!还是你想要折磨本宫,来彰显你的权威?”
容璟看着怨毒的恨不得杀了他的容涴绰,突然转身看着殿内高挂的已经褪色的杏黄宫帘,淡漠道:“容涴绰,你想不想知道,这澜阕宫是什么地方?”
容涴绰怨恨之色一怔,没想到容璟会突然问她这个。
容璟显然也没想要她回答,只是轻轻拨弄着身前的宫帘,淡淡道:“十九年前,这里是一座孤殿,宫里无人敢进出这里,而在这里,除了门口把守的侍卫,就只有我和一个瘸腿宫娥,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我一直以为,世界就只有这一方天地大小,一直以为,只要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就能拿到定期送进来的残羹剩饭,领到让自己不会冻死的衣食,让自己吃饱穿暖,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有一天,那个疯女人却叫着我孽种,杀了宫娥,冲进殿内想要掐死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世界从来都不是你与人为善,便能好好存活……”
“容涴绰,你猜,那疯女人是什么下场?”
容涴绰猛的瞪大了眼,刚才嘴边的嘲讽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她死死看着容璟,仿佛已经猜到了他口中的疯女人是谁,额头上青筋狰狞。
容璟却好像丝毫没看到她的样子,用手指拨弄着眼前的帘子,那灰旧的宫帘瞬间摇摆起来,落下一层飞灰,而他口中却是继续道:
“她当时掐着我的脖子,骂着我孽种,说我不该活在世上,说我就是她的罪孽,说要拖着我一起下地狱……所以我成全了她,一刀刺入了她的心脏,然后一下一下,一刀一刀的挑断了她的手脚筋,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流尽,痛苦挣扎,凄厉惨叫而死。”
“你住口,你这个畜生,畜生!!”
容涴绰双眼通红,她一直知道司马雯城死在了宫内,可她却一直以为,她是被容秉风和萧如凤灭了口,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居然是死在了她自己亲儿子手上,死在了这个不该存活在世上,早就该死的孽种手上……
她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接朝着容璟身上扑了过去,可谁知道还没等她靠近,就被容璟一脚踹的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桌子上。
“哗啦”一声,早已经腐朽的木桌瞬间散落一地,而容涴绰则是瘫倒在桌子的残骸里,猛的喷出口血来,脸色瞬间衰败了下来。
然而她虽然疼的脸色扭曲,却依旧使劲昂着头,满是血迹的死死的看着容璟,那眼中几欲噬人的光芒,透过满头杂乱的头发,直直落在容璟身上,如同利刃一般,恨不得撕碎了眼前的容璟。
容璟却好像没有看到她的目光,只是摸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淡漠道:“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也是我第一次见血,可我却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是从未有过的解脱。”
“从那以后,我就知道,但凡想要的,哪怕用尽手段也要去争抢,而只要是我容璟的,无论是人是物,只要是容璟不开口,这世上谁也带不走,连阎王也不行!容涴绰,你想不想知道,当年那蠢货死之前,说过什么?”
容涴绰瞳孔猛缩,眼底浮现惊惧之色,死死捂着耳朵厉声道:“你闭嘴,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她说,她这辈子,最悔的,就是遇到容秉风,可她最恨的,却是你容涴绰……”
“你闭嘴,我不要听!”
容璟看着紧捂着耳朵,不断摇头的容涴绰,阴恻道:“那蠢货死都不愿意闭眼,她握着半截断玉,说她虽恨容秉风的绝情,恨容秉风负了她,恨他和萧如凤联手灭了姜岐,可却是你,是你这个和她情同姐妹,亦母亦姐的女人,断送了她的一生,害她万劫不复,害她致死都不得解脱!”
“你胡说,你胡说!!”
容涴绰猛的抬头,眼中血红,几欲噬人:“不是我,不是我,是容秉风害死了雯城,是容秉风和萧如凤害了她,不是我,不是我!!!”
她脑海之中全是那个策马扬鞭,笑靥如花的女子,耳边仿佛还听到她爽朗大笑,叫着她涴绰姐的声音,一股锥心之痛狂涌而来,让得她瞬间瘫软在地上,紧紧捂着胸口,那里面仿佛有什么在疯狂啃噬着心脏,让她疼的喘不过气来。
容璟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容涴绰,发现她又如同金殿之上那般,提起让她动情之人,又毫无预兆,没有外伤的疼痛难耐,眼底满是阴云。
这容涴绰,果然也被穆萧风下了蛊虫!
他一把提着容涴绰,直接闪身离开了澜阕宫,几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薛柔所在的地方,他直接将疼的几乎昏迷的容涴绰一把扔在温季玄身前,寒声道:“她体内也有穆萧风下的毒蛊,用她当药人,替柔柔试药!”
…
ps:今天雨点妹子私聊我,问我出这么多事情缺不缺钱,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很感动……谢谢你们关心,妈妈恢复的很好,再有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回家修养了,肇事司机也抓到了,警察会处理,大家别担心。(未完待续。)
530 缠绵入骨,生死随行
温季玄看着地上疼的蜷缩成一团的容涴绰,双眼发亮。
他快步站起来后走到容涴绰身旁,探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指在脉门上轻跳几下之后,就直接伸手拉开她的衣襟。
无当看到容涴绰的锁骨处蔓延而下的黑线,和皮肤中仿佛有什么鼓动的痕迹时,温季玄忍不住喜出望外道:“太好了,真的是毒蛊!”
同样是穆萧风所下的蛊虫,虽然不能肯定是同一类毒蛊,但是只要有了试药之人,他便能放心大胆的用药,甚至用一些极端的手法,尝试着去寻找穆萧风所下蛊虫的破解之法。
薛柔和容璟之间的关系,让他不敢轻易拿薛柔的性命尝试,可容涴绰却不同。她和容璟之间不共戴天,更是害的薛柔落到如今下场的罪魁祸首,所以哪怕他真的失手伤了容涴绰性命,他也不会有半点内疚之情!
“拿她试药,能不能行?”容璟沉声问道。
温季玄点点头:“可以一试。”
说话间,温季玄手腕轻抖,两枚银针快速刺入容涴绰心口的肌肤,刚好落在那条黑线之上,仿佛有什么被切断了似得,那黑线下方快速鼓起,好像要破开肌肤飞出来一样。
温季玄连忙捻动银针之制住那黑线下的东西,然后另外一手快速拿出一把尖利匕首,小心翼翼的顺着容涴绰锁骨上黑线的地方,想要将其划开提取一些黑血。
谁知道就在刀剑刚刚刺破肌肤之时,原本已经疼的几近昏迷的容涴绰却是猛的瞪大了眼,她仿佛受了剧痛刺激一样,嘴里发出尖利的惨叫声。
原本被容璟制住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一双眼珠凸出,眼耳口鼻之间竟是隐隐有黑血流出,温季玄吓了一跳,手中匕首瞬间一松,那原本附着在比手下的黑居然如同有了智慧一样,快速朝着容涴绰心脏处的位置蔓延而去。
“怎么会这样?!”
温季玄脸色暗沉,而就在这时,原本立于床前的芹兮却是厉喊出声:“姑娘!姑娘你怎么了……温季玄,你快来看看我家姑娘!”
容璟心中一惊,快速闪身到了床前,就见到床上陷入昏迷之中的薛柔,身体居然在毫无意识的抽搐着,额头上青筋浮现,那惨白的嘴唇之间不断溢出疼痛至极的呻/吟声。
他眼中满是焦急,连忙上前揽着薛柔,急声道:“柔柔,柔柔你醒醒……”
薛柔依旧惨吟,额头上冷汗密布,却半点没有清醒的痕迹。
容璟看着薛柔的模样猛的看向温季玄,而温季玄却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豁然低头看着容涴绰,手如闪电般快速在容涴绰身上轻拍几下,银针刺入她周身要穴之中,然后快速从怀中拿出两枚丹药,一枚塞入容涴绰嘴里,一枚凌空朝着容璟掷了过去。
“给薛姑娘服下!”
容璟连忙用手抵着薛柔下颚,将手中药丸放进薛柔口中,谁知道药丸入口之后,却卡在她喉前不得进入。
芹兮连忙就想去倒水,谁知道没等她有所动作,容璟就直接将药丸取出,放入了自己口中,嘴里热气轻砥之下,药丸瞬间融化,他快速低头,薄唇轻覆在薛柔毫无血色的嘴唇之上,舌尖轻轻一推,口中的药液便全部朝着薛柔嘴里涌了过去。
“陛下,你……”
芹兮张了张嘴,就想说话,可看见被他揽在怀中,昏迷不醒的姑娘,口中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容璟没理会芹兮,他只是轻轻擦拭薛柔的嘴角,抹去留在那里的水渍之后,这才看了眼怀中安稳下来的薛柔,和温季玄身旁同样不再惨叫的容涴绰,神色阴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容涴绰蛊虫发作之时,柔柔居然也会同样遭受蚀骨之痛?
温季玄沉声道:“陛下可还记得,容涴绰体内的毒蛊为何会突然发作?”
容璟阴着眼说道:“之前在金殿里时,我因提及穆萧风,容涴绰受到刺激,发作了一次。刚才知道柔柔被下了蛊虫之后,我找到容涴绰,为了看她体内是否被下了蛊,所以刻意提起了司马雯城……”
“也就是说,她两次发作之时,都是因为你提起她心系之人?”
容璟沉着脸点点头。
温季玄脸色瞬间难看,紧抿着嘴唇眼底阴沉。
容璟寒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温季玄抬头看着容璟,沉声道:“传闻西疆有一种毒蛊,名叫痴情蛊。这种蛊虫生就雌雄一对,由养蛊之人以精血豢养,成年之后,养蛊之人若遇心爱之人,便会将其中一只蛊虫送入心爱之人体内,另外一只则留在自己心房之间。”
“两只蛊虫生就同时,无论相距多远,它们之间都能感应彼此,一旦其中一人变心,那蛊虫之毒就会发作,吞噬变心之人的心脉精血而亡。”
容璟脸色铁青:“那人若死,另外一人会如何?”
温季玄沉声道:“痴情蛊缠绵入骨,生死同行。除非能在那人身亡之前,寻到另外一具身体,将毒蛊转移至那人体内,否则一人若死,另外一人,必亡!”
容璟闻言,紧紧握着拳头,手背上青筋直露,而一旁的芹兮则是气的俏脸铁青。
温季玄都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怎么会不明白,薛柔体内的痴情蛊是从何而来。这世上除了穆萧风那个为了容涴绰疯癫入魔的情种,还有谁,会在容涴绰毫不在意他性命,甚至为了复仇大业,不惜亲手害死他之时,在临死前还要替容涴绰留上一条后路,居然将体内痴情蛊移至薛柔体内,以求替容涴绰保命!
地上的容涴绰其实一直清醒着,只是之前的疼痛耗去了她太多的心力,所以在温季玄替她医治之后,她便一直闭着双眼,仿佛昏迷一样躺在地上。
可当听到温季玄口中的话后,她却是猛的睁开了眼,不敢置信低声道:“怎么可能,阿穆他怎么会……”
明明是她害死了他,明明是她枉负了他的情谊,明明是她拿他当成了她复仇的踏脚石…廖山早就告诉过她,穆萧风死之前已经知道是她下令杀他,已经知道她这些年所谓的情谊,都是骗他的,可是他怎么可能还会在临死前替她保命?
容璟寒声道:“这世上蠢货如此之多,穆萧风蠢了几十年,明知道你对他无意,却到死都还想着要为你留条后路。”
“你闭嘴!我没有让他帮我,我没有让他给我留后路,我没有让他为我赔上性命!是他自己蠢!”
容涴绰猛的抬头,死死看着容璟,神色癫狂:“我不爱穆萧风,我从来就不爱他,是他自己缠上来,是他自己不肯离开……”
说着说着,容涴绰想起那一夜在郾城之时,穆萧风满是依恋缠绵的目光,声音却是渐渐低沉下来。她眼中浮现晶莹,却强逼着不让其落下。
“穆萧风,你怎么这么蠢。你明知道我不爱你,你明知道我在利用你,你明明知道的……”
“你知道我留下你是为了报仇,你知道我和你归隐是骗你归心,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让我心怀愧疚,为什么到死都不愿意放过我……”
容涴绰紧紧抓着胸口,苍老的容颜上,满是痛苦之色。那原本只为司马雯城一人跳动的心脏,却是第一次因为另外一人,疼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一刻,她心中再也没了司马雯城,再也没了那刻骨仇恨,满心满念,所思所想,只剩下那鸿雁往来,素色花笺,年少时初次相遇,爽朗大笑白玉勾勒的容颜轮廓。
“容涴绰,我要定你了。我要带你回西疆,做我的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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