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薛柔离开后,孙氏几人捧着银票匣子回府,老夫人得知门前发生的事情后,再看到孙氏怀里那精致的银票匣子,气得摔了茶盏,大发雷霆。
匆匆赶来的薛永丰更是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孙氏。
“你没长脑子,她说走就让走,她这般走了,你让别人怎么议论薛府,是不是要让别人说咱们薛府连个来投亲的小娘子都容不下,你让我们薛府以后的脸面往哪放!你还收她银子,我薛府难道连修个大门的银子都没有,要你们收她的银子?!”
薛永丰气薛柔跋扈,可更气孙氏这般糊涂。
薛柔今日这么一闹,薛府既丢了面子,又没了里子,她甩甩手云淡风轻的走了,却给薛府留了一堆的烂摊子。
若是没这些银子,就算今日薛府众人不尊长辈在先,可毕竟有理由可解释,薛柔不分青红皂白就砸了府中大门,名声也好不到哪去,大家半斤八两。回头他再找些人放些风声,说因薛府中人事先不知道薛柔身份才会失礼,将薛府众人摆在弱者的位置上,外界的言论肯定会向着薛府,到时候那些文人士子的唾沫星子都能把毫无妇容,率人砸了薛府大门的薛柔给淹死。
可如今孙氏收了薛柔的银子,就代表砸门的事情薛府揭过了,而薛府不仅落了个不尊长辈毫无礼数的名声,还会让外人以为薛府中人眼皮子浅的拿点银子就能买了脸面!
“我只是一时没留意,谁知道她说着说着就走了……”孙氏忍不住小声道。
薛老夫人气的瞪眼,“没注意,你没注意这个你干什么吃的?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要你这个当家主母做什么?!”
孙氏被骂的抬不起头,她眼底怨怼。
今日之事,本就错不在她,要不是薛永丰和薛老夫人母子俩折腾,想要落那个云州小娘子的面子,让她进不了府,何至于会闹出这种事情来。
在她看来,薛永丰母子要真只是不想叫那姑娘姑姑和姑祖母,大可以把薛柔让进来随便找个院儿安置着,回头避着点不见面就是了,可他们偏偏要让王管事去刁难人家,这才惹出这一摊的祸事来。
如今倒好,什么都怪到她头上来。
谢氏在旁便捂着绢子满眼的幸灾乐祸,“我说大嫂,大哥说的是,你掌府中中馈,平日里手头又不缺银子,你说你留下这银子是何苦来哉,白白让人小瞧了咱们薛家……”
“你给我闭嘴!”
老夫人听到谢氏满是挑拨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之前在府前的时候怎么也不见得你帮你大嫂一句,这会倒有脸埋怨你大嫂,今日要不是素婉机变,你以为孙氏讨不了好,你就能讨得了好了,一笔写不出两个薛字,老大要是损了名声,你以为老二就能好?蠢妇!”。
谢氏脸上一僵,心里骂了几句老不死的,怏怏的不敢再言语。
王姨娘乖巧的收起了平日的娇娆样子,薛慧则是低着头,深怕受了鱼池之殃,整个薛府都因为那压根没进过府中的祖奶奶级小娘子陷入了狂风骤雨之中。
那些站在厅外的仆人丫鬟都是死命的垂着脑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薛老夫人捂着胸口喘息了许久,这才对着薛永丰道:“今日之事万不能让错处落在我薛家,永丰,你明日一早就取上一千五百两银票,给薛柔送过去!”
“一千五百两?”
孙氏不敢置信的抬头,要还也就还上一千两就够了,为何还要搭上五百两?
薛永丰却是稍想片刻就明白了老夫人的用意,如今只有让薛柔坐实她胁迫薛府,贪财跋扈的事实,才能让薛府恢复清白之声,他瞪了眼想开口辩驳的孙氏,恭谨说道:“母亲,你放心吧,我明日会亲自带人将银票送过去,定不会让她坏了咱们薛府的名声!”
005 帖子
薛柔乘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青云巷。
“姑娘,咱们为什么要走?”芹言就着温茶的小炉取暖,恨不得把小炉抱进怀里。
薛柔弹弹衣袖,“薛家人又不欢迎咱们,进去做什么?”
芹兮听着自家姑娘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手中煮茶的动作一顿,“那姑娘能告诉奴婢,今儿你去薛府是做什么的,难不成就是为了听人家叫一声太姑祖母,就让芹言撞了薛家府门,再赔出去一千两银子?”
薛柔听着芹兮的话顿时笑眯了眼,“我去探亲啊,只是人家不待见咱们。”
“姑娘。”芹兮微眯起眼,明知不待见还送人家银子?
薛柔见她像只发怒的小猫儿,笑得惫懒,“芹兮,别这么小气,咱不缺银子。”
芹兮搁下手里的茶壶,考虑着是不是要跟薛大小姐说说钱财的重要性,要不然她这副土财主的样子,就算她这个婢女再能赚钱,迟早也会被她这个散财童女给糟蹋干净。
芹言极有眼色的朝着大氅里缩了缩。
姑娘猛如虎惹不得,可是芹兮是府里的财务总管,更不能得罪,要不然以后连买零嘴的银子都没了。
见芹兮习惯性的眯眼,薛柔这才软声道:“好芹兮,刚才那话是逗你玩儿的,你什么时候见姑娘我亏过咱自己?”
芹兮撇撇嘴,不过倒是重新温起了茶。
马车晃晃悠悠的去了皇城西侧的荣华巷,停在了一座十分清雅的宅子前。
“姑娘,你们可算到了,可是遇到什么耽误了,怎的晚了这么久?”长青上前几步站在薛柔身后,面容憨厚。
芹言拍拍长青的胳膊,和他并肩而立时形成鲜明对比。
两人身高差不了多少,体格一样精壮,却一个穿的简便,一个裹成狗熊。
“有我在,姑娘能出什么事,只是姑娘去了薛府一趟找乐子了,长青你都不知道,那个薛府的老太太故意找咱们姑娘的茬,找了个外府不上门路的管事来接咱们,还想着让姑娘从角门入府。”
“啊,角门?”
“是啊,那个管事还扯谎骗咱们说正门坏了,所以我就干脆把他们家门给撞塌了,哈哈,你没看见那些人的脸……那个薛夫人脸红的跟猴屁股似得,还得憋着装贤惠,那个小丫头死憋着气叫姑娘太姑祖母,笑死我了……哈哈……”
芹言拍着长青笑的大声,却突然撞上了芹兮凉飕飕的眼。
那比寒冬腊月还寒冬腊月的小眼神顿时让她岔了气,芹言干咳了两声,迅速改了口,“嘿,那个长青,背后说人家坏话是不好的,姑娘这次可带了好些东西,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搬进院子里,对了,回头把你的刀借我使使,芹兮不让我带……”
“你吓唬她做什么,让她乐乐,这一路也把她憋坏了。”薛柔看着芹言拖着长青狼狈跑开抿嘴笑道。
芹兮翻了个白眼,拿薛府的事情当乐子,也只有没心没肺的芹言才能干得出来。
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礼部侍郎薛永丰被人给砸了府门,连书法大家顾言龄亲自题字的门阀牌匾也断成了两截,薛府不只没有找寻事者的麻烦,反而收下了一千两银子私了,这消息不过半日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引得一片哗然。
薛氏那个长相清婉出尘,却辈分高的离谱的小娘子,还有薛云蓉、薛素婉当时的表现更是被当时薛府前的好事者传的绘声绘色,简直能媲美最好的茶楼段子,而要钱不要脸面的薛府更是成了京中入冬后最大的笑话。
长公主府外出采买的丫头奴仆将这消息带回府中后,也成了谈资。
无数下人都在议论着昨日的事情,人人都说薛府太不要脸面,为着一千两银子就没了阀门清贵。
这事情翌日一早就传入了长公主耳中。
“你说薛四当街叫骂长辈,还口出秽言?”
昭容长公主染了浅紫色指甲的修长双手拍着脸颊,听着身后嬷嬷的话动作一顿,她对于薛府收下银子的事情虽然不耻,可更为在意的还是薛云蓉当街叫骂的事情。
聂嬷嬷一边替昭容长公主挽着长发成髻,一边点点头,“老奴虽未亲见,不过却听下人们说的绘声绘色,如今这事情整个京中都传遍了,说是那薛小娘子自云州来京中探亲,却被薛府之人拦在门外羞辱,那娘子脾性直来直去受不得气,又是薛氏长辈,便让人砸了薛府大门,那个薛四姑娘不知她身份才会当街叫骂。”
“不管知不知身份,她这般当街口出秽言又岂是闺阁女儿所为,更何况后来知道那薛柔身份之后,居然还要长姐出面代为道歉,简直是毫无教养也无承担,聂嬷嬷。”
“老奴在。”
“划掉薛云蓉参加赏梅宴的帖子,别让她污了本宫的长公主府。”昭容长公主说道。
“是,公主。”聂嬷嬷手里快速的挽着流云髻,一簇簇长发快速被收拢起来。
昭容长公主对镜描眉,想了想后手中的眉笔一顿,好奇道:“聂嬷嬷,你说那个薛柔如何?”
聂嬷嬷手中将最后一缕青丝也挽进髻里,又插上了烧蓝云形翡翠簪后,这才对着镜中雍容贵气的女子笑言,“京中都传那薛娘子张狂跋扈,老奴倒是觉得那娘子率性,不似京中其他贵女,受屈便砸门虽有些莽撞,但她毕竟为薛氏长辈,如此受辱还不吭气才是失了风范,让人笑话。”
她说道这里似是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老态的眉眼中都带着笑意,“而且公主您还别说,老奴刚听到这传闻的时候,倒是想起了您幼时带着人砸了常宁宫宫门的事情,当时先帝大怒,您和若华小姐躲在泰宁池……”
话语猛的顿住,聂嬷嬷随即脸色泛青瞪大眼跪了下来。
“老奴失言,老奴失言!”
聂嬷嬷满脸懊悔,她怎能提起那个禁忌的名字!
昭容长公主听到若华二字,神情忡怔,手中的眉笔一松,“啪嗒”一声掉在梳妆台上。
她缓缓摸向腕间带着的夕颜花纹连青金钏,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许久,她才叫住了地上的聂嬷嬷,抿着嘴角说道:“让人给薛柔送一张赏梅宴的帖子,邀她五日后来公主府赏梅。”
006 不嫖
送走了长公主府前来送贴的人后,芹言满脸稀奇地看着手里还带着香气儿的帖子。
“姑娘,咱才刚来京中不过大半日,怎的昭容长公主就知道你了?”
薛柔弹弹手,享受着芹兮做好的美食,懒得说话。
芹兮没好气的白了芹言一眼,“姑娘昨儿个领着你砸了礼部侍郎家的大门,又当财神爷似得送了人一千两银子,这满京城谁不知道咱家姑娘?”
“芹兮,我怎么觉着你对我怨念深重……”薛柔咬着千层糕。
“奴婢哪敢,只是姑娘,你能不能告诉奴婢这沓东西是个什么意思?”芹兮咬牙抖着手里的单子。
这些全是宝华楼和绫香楼送来的账单子,那宝华楼也就算了,金银首饰珍珠饰品好歹是姑娘家能用的,那绫香楼是个什么鬼,谁能告诉她京畿中最大的青楼给她家送花魁初/夜拍卖的邀请函是个什么意思?
薛柔睨着叉着腰满脸怒容的红衣婢女直叹气,这世上有比她更可怜的主子吗?
芹言一听芹兮说到绫香楼,面皮一抖蹑手蹑脚的就想偷偷离开,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身后芹兮幽幽说道:“芹言,你这会儿要是敢踏出这里半步,这两个月的零嘴钱没了!”
“这个,误会……误会……我只是方才茶水喝多了,想小解……”
芹言连忙收回脚,扭头哈着腰搓着手面带猥琐笑容的装傻卖乖,哪有半点像是个女子。
芹兮眼角抽搐,她突然想起来她们从云州来时,在离京城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薛柔突然扮了男装让芹言带着她一起离开了车队,说是要先行一步去京畿外的长宁坡赏雪,两人神神秘秘的消失了一整天,一直到了一日后才重新和她们汇合。
芹兮危险的眯起眼,“姑娘,你别告诉奴婢你那日带着芹言先行一步,不是为了赏雪,而是带着她去逛!青!楼!了?!”
长青笔直笔直的站在厅内,黝黑的脸上憨厚如初。
芹言搓着手嘿嘿直笑,不敢直视芹兮。
薛柔朝着椅子上靠着,将芹兮拉到身旁,伸手捏捏她白皙清秀的脸颊,“姑娘我就是去看看这京中女子有何特色之处,以免来了京中之后让人觉得土包子,你放心,姑娘我没嫖,只是在绫香楼里听了听小曲喝喝小酒而已。”
芹兮手指头痒痒,真想戳薛柔一指头,你想嫖,你倒是能嫖才行啊!
见着芹兮被逗得快要炸毛,薛柔知趣的站起来,“那长公主邀我五日后参加赏梅宴,我得好好弄弄行头,芹言,走,咱们去逛逛这京中之地,看看这里的锦绣繁华的天子脚下,芹兮,我先走了!”
看着薛柔带着芹言一溜烟的出了大门,哪还有半点当初在薛府门前美人无双性子清糯的样子,芹兮鼓鼓脸,最终还是塞了把银票给长青,让着他跟着薛柔和芹言后面出了门。
薛柔一到了外边,就又恢复了人前的模样,衣裙绰绰举止清婉,带着芹言和长青就去了宝华楼。
“哟,这位姑娘,我们宝华楼的首饰可是这京中最时兴的,姑娘喜欢什么款式?”伙计一见着薛柔顿时迎了上来。
薛柔扬言笑笑,“我前几日在此订了些首饰,今日是来拿货的。”
“原来这样,姑娘你稍等,小的这就唤掌柜的出来。”
那伙计替薛柔三人上了茶,这才去了后面,不一会见得他带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过来。
那人见到薛柔后顿时笑起来,“原来是薛姑娘来了,您前几日订好的东西老朽已经帮您准备好了,您且稍等,大五子,你先招呼着薛姑娘,我去把姑娘订的首饰拿出来。”
“方掌柜不急,慢慢来。”薛柔笑着道。
芹言瞅着方掌柜去了后屋,不由站起来在周围看了一圈,当看到那些颇为精致的金银玉饰后,顿时咋呼道:“姑娘,这京中的首饰是比咱们云州的精致,你瞧瞧这发饰,这两红宝石可真大,这个戴头上难道不重吗?”
薛柔笑起来,“你喜欢?等下让掌柜一起包起来。”
“奴婢可不要,这玩意戴头上晃荡的难受,还是奴婢现在这样儿好。”
薛柔看着芹言空荡荡的脑袋顶失笑,芹言性子爽朗,身材又比普通女子高大,所以一向不似寻常女子打扮,她的衣裳都是特制的宽广流袖裙,没有太多的颜色,而一头黑发也常年似男子般用玉冠扎在脑后。
其实芹言的容貌并不差,她眉眼英气,皮肤小麦色,笑起来有种不同于普通女子的爽朗和英气,只可惜在女子以柔弱为美的大周极少有人欣赏。
掌柜的拿着一盒子首饰出来后,一一摆在桌上让薛柔观看。
等着看完后,掌柜才小心的拿着一支双面萤石点缀的竹形玉簪出来,“这是照着姑娘之前所言的喜好雕刻和镶嵌出来的,姑娘可真的好想法,这玉竹簪看似普通,可若是在阳光之下,萤石反射出来的彩光可比任何的宝石都要耀眼,老朽也是第一次知道这萤石居然能做如此用途。”
那掌柜的说话时将簪子朝着有光的地方一放,原本平平无奇的玉竹簪瞬间像是活了似得,上面的枝叶闪烁着七彩琉璃般的光芒,五颜六色交汇在一起,瞬间便盖过了满室的其他珠宝首饰。
“好漂亮的簪子!”那掌柜正感叹着,门口便传来女子声音。
芹言挑眉,一扭头看到身后之人时撇撇嘴,这咋能这么巧,居然又撞上了昨儿个才见过的薛云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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