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呸”地一声往旁边吐了一口浓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道。
一边摇扇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点着头,谄媚地应声道:“是,是,大当家说的是。”
那大汉轻蔑地瞥了旁边的人一眼,往后靠在藤椅上,摊着个油光光的肚腩,粗声粗气地骂道:“他娘的,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可内里啊,净是些大粪养的,要是这次事情不成,我咒他生的儿子没屁眼儿!”
一旁的年轻人点头哈腰:“是,是,那些人啊,都是些天杀的。”
“嘿,我说你小子,净会拍马屁。”大汉拿那铜铃眼一瞪,随即大笑着拿手在那年轻人脑袋上按了一把,“不过,老子喜欢!”
年轻人眯着眼笑着,更加勤快地为那大汉扇着扇子,可是没扇两下,便瞪着眼,停了下来,手中的扇子慢慢滑落,跌到在地。
“他娘的,这天气热杀人,给老子使劲儿扇。”大汉不甚耐烦地吼了一声,身后一丝反应也无,他回头看去,却见一丝血线慢慢从那年轻人的脖颈上渗出。
大汉瞪大了眼,才要站起身,却也慢慢失力,倒了下去,在他的脖颈上,与那个青年同样的位置上,一道相同的伤痕慢慢显现,衬着大汉那双瞪得老大的眼,显得无比可怖。
可是他的眼睛就算瞪得再大,也已经映照不出那个忽然现身在这小屋里的蒙面黑衣人的身影了。
“西边四十个,完成。”
“东边一百零二个,完成。”
“北边二十三个,完成。”
“西边九十六个,完成。”
“不错,二百六十三人全部伏诛,走。”
那黑衣人冷笑一声,带着几个与他相同装束的人便要往外走,可是此时,却有一个很不协调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位侠士不知能否略为留步?在下还未答谢诸位英雄的剿匪之功呢。”
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衫的男子腰佩大刀,冷笑着站在小屋的门前。在他身后,数百名士兵身着甲胄,手中的兵刃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着冷冷的光芒。
“慕容赫!”那蒙面黑衣人断喝一声,未见他有何动作,身旁的人便都纷纷跳起,由门由窗往外飞腾而去。
慕容赫冷笑一声,挥手间,无数箭矢从屋外的丛林中飞出,呼啸着扑向面色惊惶的黑衣人等。
轻易地将黑衣人擒下,慕容赫押解着这批人往皇城赶去,一路上,脸色却始终不见好转。
“慕容将军,周大人要我将这封信给您。”
慕容赫刚入皇城,便有一名礼官从旁边走上来,恭敬地将一封信递上。
慕容赫皱着眉将手上的缰绳递给旁边的侍卫,拱手道:“有劳。”
顺着信上的指引,慕容赫顺利地通过了龙央殿周围的灵阵,在大殿中见到了已有数月不见身影的寒帝。
“微臣见过陛下。”慕容赫叩首道。可是那道背对着他的身影却久久没有回应。慕容赫悄悄抬头,偷眼看去,却见那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殿前,抬头望着殿中先皇的画像,似是在出神。
许久之后,才有一声幽幽的叹息般的声音传来:“起来吧,慕容。”
慕容赫站起身,身形笔直地立在一旁,目光炯炯地看着寒帝回转过来的的脸,几月不见,那双原本便是一片沉沉叫人难以辨别其中内容的深紫色双眸,此时更是连光芒都透不过,不经意划过其中的光芒带着莫名的冷意,让人禁不住错开眼。
现在的寒帝,已然将原先的温和伪装卸去,周身环绕的沉沉气息之中,已是明明白白地显出一些说不出的犀利,虽浅淡,却是真实。
“本月十五皇城中将会有一场大变,你要准备好了。”
慕容赫先是心中一惊,接着沉声应道:“是,陛下。”
寒帝点了点头,复又回过身去,淡然道:“你可以下去了。”
“陛下——”慕容赫还想说什么,墙对的埋伏,那些黑衣人的情况,寒帝的安危,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在下一刻忽然收敛,接着,压低声音,说了一声“告退”,便由殿中离开了。
刚从内间走出的洛辰抬头瞥见慕容赫离去的身影,却又忍不住回头,眼神随着那个白衣男子一路离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内间的珠帘之中。
洛辰愣愣地望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敛下眸,抱着包裹匆匆往外走去。
神思有些恍惚的他没有注意周遭的变化,当他被一阵压抑着的争吵声惊醒的时候,抬起头,却看见慕容赫与周瑾都望着他。
“慕容将军,周大人。”洛辰一一行礼,刚要走开,却被慕容赫一声拦下。
“里边情况怎样?”
洛辰抬头看向周瑾,没在他脸上看到什么阻止的意图,便说道:“小殿下的情况还是那样,沉睡着没有知觉,亦不知何时能醒过来。而陛下——”
“陛下怎么了?”慕容赫焦急地问道。
洛辰顿了一下,轻声说道:“陛下的状况不是很好,自从小殿下出事以来,陛下便一直没休息过,夜晚也是守着小殿下,不能入睡,若不是陛下一身灵力出神入化,怕已是……”
“可是今日观陛下气色,亦不算太差啊?”慕容赫回想着方才见到寒帝时,寒帝眼下的两道浅浅的青痕,还有略带疲倦的脸色。他以为只是太过担忧小殿下所致,却不想如此严重。
听到慕容赫如此说,洛辰微微敛下眸,用更低的语调说道:“那是因为三日前周大人看不过眼,给陛下的膳食中加了一些催眠成分,才让陛下睡了两天,陛下昨个儿刚醒,今早便召慕容将军进宫了。”
慕容赫哑然朝周瑾望去,却见周瑾那张胖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为了这事,陛下已经有一整日未曾召我了,怕还是恼着呢。”
洛辰看看两人脸上的神色,微作一礼,快步离去。
周瑾眯着眼笑着,看着慕容赫脸上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苦笑道:“不是我不想劝陛下执掌朝政,实是在此事上,我说不上话。”
慕容赫方才听洛辰那么一说,便知道自己先前是错怪周瑾了,可是他还是粗着脖子道:“即便是不能重新执掌朝政,那么也不能这么一消失便是好几个月,让朝中人心惶惶啊。”
除去这些原因,跟了几个月未发现异常的居然会是陛下的傀儡,这一点让慕容赫很是郁闷,若不是这一次被山贼炸毁,他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小心翼翼派人跟着的,原来不是真正的寒帝。
周瑾苦笑更甚,“慕容,”他拍着慕容赫的肩膀说道:“用你这榆木脑袋好好想想,陛下如此是为了什么?”
慕容赫莫名其妙地看着周瑾,许久之后,脸色终于有些沉重起来,他咬着牙,沉声道:“诱饵……”
为引出对小殿下下此毒手的势力,为找机会将西幻在东离的据点,浅碧香连根拔起,为了引开众国视线,让太子顺利执掌朝政……
慕容赫敛下眸,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会收回跟随的亲卫。”
“不必。”周瑾笑道:“你只要一路跟着,不许出现一点差错。”
慕容赫深思片刻,恍然点头。
第四卷 天下 第三零二章 月圆,人缺
无论东离之内或是东离之外的人对寒帝再次遇刺,并且于墙对小道上身亡的消息是如何看待的,事实最终证明,那不过是一个荒谬的传言罢了。
因为在那其后的半月之内,东离境内数个小镇皆流传着一些寒帝出现的传言,更有甚者,说是见到了寒帝的真容,在那茶楼酒肆中得意洋洋的摆了好几天的谱。
而某一些人,却也为此郁闷了好几天。
与此同时,接到寒帝提醒的慕容赫却是更加仔细的检查着在皇城中出出入入的人群,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十五,快到了。
七月十五那一日,白天倒是过得平平静静,慕容赫手持战戟多次巡视城楼,却也未曾发觉任何异常。然,一丝古怪却总在慕容赫心中挥之不去,也不知是为着寒帝那句话,还是真真正正的有些隐藏起来的异样触动了慕容赫的神经。
入了夜,白日间的喧闹忽然静了下来,除了几处夜市花街,城内人影萧萧,连只猫都少见。慕容赫仰头望向那一轮异常明亮的圆月,心中道,还有三个时辰。
还有三个时辰,这一日便要过去了。寒帝所说的变故,就将要在这三个时辰中发生。
伴着格外明亮的月光,皇城之内的阁楼街巷,都在慕容赫的眼中显出清晰的图像。月已升至中空,皇城之内一片平静,层层叠叠的楼阁亭宇都似乎睡着了,静悄悄没有半点声响。
忽然,视线之中的几点快速移动的残影让慕容赫眼瞳一缩,他挥手,低声道,“追。”自己便一马当先的追了上去。
几名近卫亦是毫不迟疑的跟随而去,五人追逐着那一道黑色的影子,一路从城西到了善药堂旁,停了一会儿,却又忽而拐了个弯儿,朝着皇宫去了。
正当皇宫的琉璃瓦已然遥遥在望之时,一名近卫却忽然惊叫一声,指着城西说道,“将军,快看!”
其余四人都随着他的手看了过去,皆是面色一惊。
城西的方向,赤红的火光正在蔓延,在几乎没有灯火的夜里,照亮了半边天空,红,似血一般透着不祥的腥气。
奇怪的是,那火并没有丝毫烟雾产生,只是腾腾向上翻滚着,却不见一丝黑烟。灵觉之中,像是一团张牙舞爪的赤红妖物。
那不是普通的火,是妖火。竟有妖族混进城了,还如此大胆的在皇城之中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慕容赫脸色沉沉入水,咬牙捶拳道,“调虎离山……”
只不过片刻犹豫,慕容赫便吩咐道,“你,你,去皇宫,务必守住宫门,不得让其逃逸。若有必要,协助暗侍将其擒拿。其余两人跟我前去城西,一探究竟。”
“是。”四人轰然应道,随即身形闪动,消失于原地。
而皇宫之中,龙央殿之中的小院里,却有一人沐浴在浅白的月华之中,背着手,仰着头望着那一轮苍白的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在他身后,帘慕微动之间,柔和的帐幔里依稀透着一个睡着的人影。一只异常妖艳的绯翼凤尾蝶蹁跹着翅,悬停在盛开的白色蔷薇上,随着微风轻轻起伏。
可是就在这么一副分外美好的入画一般的场景之中,却忽然有一抹冷意由远及近,无声的撕破空气,向着那个高大的白衣男子刺去。
龙夜寒微微挑了挑唇,眼中却是一丝笑意都没有,他伸出手,以灵力为护衬,似慢却快的对上了那一道分外犀利的气息,微微一顿消去巨大的冲击,再一转手,将那道隐藏在花香之中的黑影甩了出去。
蔷薇丛中传来一阵枝桠断裂的声音,可未等那声音停下来,便又一道冷芒朝着龙夜寒飞驰而去。那冷芒在清浅的月光之中,像是隐去了行迹一般,模模糊糊看不清楚。并且在片刻之间,便到达了龙夜寒的颈边不足一尺之地。
龙夜寒冷笑,抬手,可一抹嫣红却从身边擦过,“叮——”,一声急促的异响在所有人的耳畔鸣响,龙夜寒看到魇蝶冲到那墨冷芒之上,一声细微的撕裂的声音传来,魇蝶身上的红与那抹冷芒同时消逝,化为几片碎片,单薄的飘落在地上。
“蝶?”一个分外低沉的声音带着略微的诧异在小院中响起,龙夜寒眯着眼睛看过去,却见一个被斗篷兜帽遮去了全身的男人站在月光下,苍白的手指尖上,一抹嫣红翩然而舞。
“叮——叮——”
像是在讲诉什么,蝶绕着那个男人急速飞舞着,就连听不懂魇蝶的话语的龙夜寒,都能够感觉到魇蝶声音里的那份焦急与委屈。
“真的么?”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龙夜寒。可嘴里问着的,却好似是蝶。
蝶“叮、叮”的诉说着,却见男人的颜色越加阴沉,不由得飞向龙夜寒身旁,落在他的肩膀上,守护似地轻轻扇着翅。
那个全身被遮掩住的男人向前踏了一步,低低的问道,“蝶,你真要护着他?”
微微的气旋在男人身边盘旋而起,略微躁动的灵力显示出了男人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对于男人威胁似地问话,蝶只是扇着翅,翅膀上细密的鳞片在柔和的月光下慢慢泛起银色的光芒,一声细微的“叮——”声在龙夜寒与男子的心底泛起波澜。
魇蝶的回答,是肯定的。
它还记得主人说过的话,若是龙夜寒受伤一次,它便要死一次。可是它,却并不想死呢。
“叮——”
魇蝶的态度异常坚决。男人将眼神转向龙夜寒,唇边划起一丝嘲讽般的轻笑,两只眼眸微微抬起,眼眸之中泛着的惨绿色的光芒却在一瞬间被拉下的兜帽掩去。
“龙夜寒?”
龙夜寒眯着眼,唇边挑起一个玩味的笑容,“沉?”
男人的眼神倏然一惊,随即嗤笑道,“想不到主子将这个都告诉你了,你对主子而言,真的是不一样呢。”
沉的身形在弥漫的花香之中若隐若现,言语之中,嘲讽的语调溢于言表。
“能让主子舍命的,你也能排到前三了。”沉的语调带着显而易见的痛恨与不屑,他看见龙夜寒倏然眯起的眼眸,忽然笑着说道。
“主子没告诉你是不是,主子之所以被迫转世,是因为应子彻要他死。真可笑是不是,应子彻要他死,他便真的去死,若不是主子刻意收敛,应子彻的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能伤得了主子分毫?还有那妖云,舍了主子要了应子彻,哼,弃了也就弃了,何必对主子赶尽杀绝,以至于不得不与它定下契约?——”
“住口!”龙夜寒周身沉沉,眼中满是怒意,他回身看了一眼那个依旧沉睡着的少年,沉声道,“你既知杞儿所受的伤,又为何在他面前揭他伤疤?”
“为何?为了什么你不是应该最清楚了么?”沉忽然放开一直按着兜帽的手,吹过来的风扬起他的帽子,一双惨绿的眼眸露在煞白的月光中,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让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沉忽然往前踏了一步,“我以为寒帝应该清楚的,你在主子身边,对主子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跟了主子将近三十年,三十年中,妖云,应子彻,长青,哪个不是让主子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可是到头来,又有哪个曾对主子有过一丁点的好?我已经明白了你们这些人,不过是想要通过主子得到天下而已。你说是不是,寒帝?”
龙夜寒眯着眼,深沉的紫眸在明朗的月光下泛不起一丝亮光,“所以你要除去朕,让杞儿跟着你回妖界继续受罪?”
沉听了这话,脸上却是有那么一丝犹豫闪过。他只是不想让主子再一次受伤,所以才与浅碧香联合刺杀寒帝,可是除去了龙夜寒之后要带着主子去哪里,他却是还未曾想好。
就在沉沉默的时候,龙夜寒却是微扬着唇角,心道,杞儿说的果然不错,沉能力不错,心思也是忠诚,可是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过老实了,学不会说谎唬人。
想起那时候杞儿说起沉的时候,满脸笑容的样子,想着这连月来杞儿躺在床榻上紧闭双眼的模样,龙夜寒唇边那一丝笑容悄然敛下,强行忍住想要将面前此人千刀万剐的欲望,回过身,背着手朝寝宫踱去。
“你走吧。朕与杞儿之间的事,用不着旁人过问。”
旁人?沉心里一僵,他现在在主子眼里,只是个“旁人”了么?
“龙夜寒,你别太嚣张了,别忘了,让主子受如此重伤的人是谁——”
“若不是杞儿要我留你,”龙夜寒回过脸,深紫色的眸子里反射着莹亮的月光,只是一眼,凌厉的气息朝着沉奔腾而去,沉身子微微一晃,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抹去唇角落下的一抹血丝,抬起头,却见龙夜寒已经走入了寝宫之中,透过拂动的窗纱,依稀可见那个男人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将杞月身上的被角压好。
沉在小院中看着那个男人一直坐在杞月的床边,直到晨曦破晓,他才如恍然回神一般倏然远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