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讲,他,那个男人,龙夜寒,所做的事,都不曾出现过瑕疵。
每一次所犯的错误,都会在之后被毫无勉强的利用,那种转折,完美的让人怀疑先前的错误是不是故意。
所以,每一次与他交手,他总有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他自然明白,这种感觉的出现,代表着他在未交手之前已输了一半。
三国对峙,其中建国最晚,积累最为薄弱的东离能支持到如今,这个男人的功劳绝对占了六成。
锦袍男子静静站在那儿,皱着的眉头一直不曾放下。
“左大人,密使来报。”
锦袍男子转过身,脸上的丝丝阴沉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宣。”
而几乎在同一时刻的北辰皇宫中,类似的一幕也在上演。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四章 墨帝
“依国师之见,朕是否失去了一个占领东离的大好机会?”
音调一转三折,轻佻的不似体面者所言。
反而,有点儿像大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贵族公子捻着下巴看着女人两眼放光时说的话。
而说话的男子的长相,亦是有些俊美得过分。
白衣本是冷清之色,可着在此人身上,却是怪异的风情万种的姿态。
黑发及腰,只一顶玉冠,半挽半散,柔和的墨色铺了满衣,飞舞的发丝却是带着凌厉。
若说男人的身材既没有明显的强健之感也没有柔弱之态而只能说是中等,那么,男人的脸便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那便是,妖。
妖异的妖。
额被披下的发遮去了一半,可仅看那一小半,便可知此人的聪慧程度绝不止于世人所言的天才之流。
眉梢在黑发的掩映下显得十分清淡,可被其下的一双轻挑的丹凤眼所衬,却是一片不能掩饰的流转风情。
那双美目中既不是皇帝的威严,也没有上位者该有的深沉,反而是几分肆意,几分轻挑,将那同样的墨色,渲染成层层叠叠的风流情痴。
忽然,凤目眯了一下,似乎是泛起了一些微妙的笑意。
然后,折扇一收——既然是皇帝,大冬天扇扇子,诸君勿以为怪——一张好似涂了蔻丹的红唇以轻微上挑的姿态无比醒目的显现出来。
这便是墨帝——北辰帝国的掌控者。
没有得到回答,墨帝的脸上却丝毫没有任何不喜的表情,仿佛习以为常似地,他又重复了一次。
“国师,朕在请教你呢。”
艳红的唇,微眯的眸,还有那稍稍拖缓的语调,皆是无比的诱…人。
可偏偏,有人不买他的帐。
“陛下自己决断。”
虽然是平平的语调,但声音中的清脆淡雅却也难掩分毫。
墨帝将折扇放在一旁,伸出手抚在对面那人的脸上,眼中的光芒更甚。
“你说,我该不该试一试呢……”
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庭院中转了数转才悠悠散去,可那足以令人血脉贲张的妖魅却没能在这位北辰国师的身上收到半点效果。
他稍微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脸侧的手,然后敛下眸,依旧是十分平静的答道。
“陛下可自行斟酌。”
他自然不相信墨帝连是否该与东离开战都看不清楚,依往常的经验来看,他的陛下只是有些无聊了,想要找点乐子而已。
当然,他更清楚,他是不会玩的太过火的。
“微臣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等墨帝的准许,他便起身往外走去。
墨帝看着那远去的白色身影,回味着方才那双碧色眸子投来的一瞥,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可是看出来了,他的国师,对他似乎有些意见呢。
不过,也无妨,连自己的想法都可以弄错的国师,又能做什么呢……
墨帝看着自己尚有些许细腻触感的白皙手掌,挑唇。
白羽,我说的,可不是东离啊……
东离么……
我要是一日间被豆腐噎着了三回,我便去攻打东离……
墨帝转着眼珠挑唇轻笑,清澈的眼眸中竟有种狡黠如孩童的味道。
幸而,周边无人,否则,那一地的白雪能否保持洁白依旧,便会是未知了。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五章 欣然
无论外边是怎样传言寒帝的病情,东离的国势的,东离皇宫里还是一片安安静静的景象。
最起码,从表面上看是如此。
而杞月的生活也渐渐回到了正轨。
习文演武,练字抚琴,腾蛟阁及演武场,又成了杞月必去的地方了。
这一日,杞月穿戴整齐,与龙夜寒道别后,带着无澈向着腾蛟阁的方向走去。
虽是冬日,虽是白雪满地,可那小小的身子,却依然一步一步走的坚定,走得毫不迟疑。
无澈跟着杞月身后,低垂着头,偶尔朝着杞月的方向瞟过去的几眼,也是带着忐忑的。
到现在为止,从他与寒帝交涉后开始已有六日了。
虽然没能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但是从内室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关联及莫名的熟悉感来看,当时发生了什么,他不难猜测。
他虽然想得到寒帝有法子能让主子恢复,可他万万没有料到,为了主子,那寒帝竟然甘心将自己变成主子的半个傀儡。
竟是订下了血契啊。
无澈抬眼往那火红的背影上望了一眼,悄悄地抿起了唇。
血契……
他不知道订下血契时龙夜寒被抽取了多少血液,可他记得那时他与主子订契时,他是失去了四分之一的血液。
四分之一啊。
难怪会传出寒帝重病的消息了,无论他的实力有多强,四分之一的血液,对于一个正常的人类而言,都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主子这几日都未与他说过话,甚至连眼神对视也不曾有,是不是,因为寒帝的关系?
无澈敛下眸,侧开眼看向一旁几乎被雪花淹没的枝桠。
四分之一虽然不少,可也未曾达到致死的地步啊。
主子不是说过,只要不死,他都会有办法的么……
主子,就这么在乎寒帝么?
主子他,什么时候开始,会关心别人的死活了……
……
一连串的思绪一股脑儿涌上心头,将无澈的内心搅得一团混乱。
“无澈!”
杞月终究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不满的叫道。
“无澈!你给我消停一会儿好不好?”
那个终日絮絮叨叨的林夫子已经够烦的了,无澈什么时候也这样啰嗦了?
整日整日的想这想那,他到底有什么好想的?
杞月撅起嘴,一脸不满。
早知道无澈这么啰嗦,打死他也不跟无澈订下血契……
而无澈已是愣在当场,主子他,终于肯跟他说话了?
看着张着嘴巴眼中水光闪闪的无澈,杞月无奈的一拍额,垂头转身,然后沿着路径慢慢的走了下去。
可一刻钟后,察觉不对的杞月回过头,看见无澈仍是呆呆的站在那儿,终究是万分无奈的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说道。
“无澈,你要再不走我可就走了。”
“是、是——啊,主子慢点——”
“别啰嗦。自己不会走快些么?要迟到了。”
“知道了,主子——啊,主子等等我——”
……
一脸不耐的走在前方的孩童,还有后面连身法都没有使用的一路飞奔的少年。
微熙的光,孩童皱着的眉,少年悄悄抹泪的手,还有两人唇边一样欣然的笑。
似乎,这,便会是永恒。
无论风吹日晒,无论狂风雪霁。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六章 雪
“古人云……”
杞月撑着小脑袋,扭过头望向微亮欲霁的窗外,百无聊赖。
这林夫子也太能说了吧……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一个时辰了……
杞月懒懒的转眼望了一下林夫子,见他依旧是精神奕奕的滔滔不绝,连那搁在案几上的书册都执在了手中,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也亏得他有如此充沛的精神气了,都一百五十好几的人了,说起书来,还是中气十足啊……
杞月慢慢的眨着眼,垂下手将下巴搁在案几上。
好困哦……
浓密的睫毛一阵轻眨,可终究,那眨眼的幅度渐渐地小了,频率,也慢慢的降了下来。
最终,双眼紧闭,竟是睡了过去。
“杞月杞月……”
朦胧间,杞月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勉勉强强睁开眼一看,却是小胖子。
于是,紫色的眸子再次闭上,毫不犹豫的。
“杞月?”
小胖子不依不挠的在杞月的耳边一声一声的叫唤着,直到那双眸子微微睁开一条小缝不耐烦的盯着他瞧,也还是嘿嘿一笑了事。
“杞月——别睡啦,都放课了。”
小胖子拉着杞月的胳膊不住的推搡着,胖嘟嘟的小脸上满是开心的笑。
“我们去外面玩儿好不好?宫里可是有好些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呢。”
没有这么大的雪跟我有什么关系?杞月腹傍着,眯着眼,不愿睁开。
可那小胖子还是一脸笑嘻嘻的继续他的不道德行为。
“杞月,杞月还没有玩过雪吧?好不容易父皇母后夫子都不在,不好好玩玩怎么行?说不定啊,这雪明天就化了呢……”
玩雪?
杞月的眼睛忽然暗了一下。
然后,又忽然亮了起来。
他确实是没有玩过呢……那么,回龙央殿找父皇一起……
杞月忽然站了起来,毫无征兆的举动将一旁的小胖子吓得不轻。
还没等小胖子缓过劲来,杞月便匆匆忙忙的消失在腾蛟阁中。
“九皇兄,杞月先行一步……”
小胖子愣愣的看着那个欢快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呆愣最终化为沮丧。
闹了半天,杞月还是不愿与他一起玩儿啊……
“九殿下,主子说让您下午放课后来寻他——”
“耶!”
小胖子一把抱住脸色几近崩溃的无澈,激动的差点没一口亲下去。
而另一旁,一路急行的杞月到了龙央殿门口,见着了两旁明显比往常多了许多的卫兵,这才记起,龙夜寒为他重伤在身,别说玩雪,这几日,怕是连床也不能随意下的。
父皇……
杞月低着头站在门前,好半晌,还是轻轻推开了内室的门。
“杞儿?”
隔着厚厚的床帐,杞月看不到龙夜寒的脸。
温和的声音依旧沉稳如昔,只是杞月却能从中听出几丝虚弱,几许欢欣。
“父皇,杞月回来了。”
杞月先是转身将门掩好,然后才笑着坐到了床边。
“父皇要用膳了么?”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七章 生气的杞月
由于龙夜寒受伤的缘故,杞月坚决不许龙夜寒接触朝政,就连龙央殿平日里需要主子决断的大小事务,也一并揽了下来。
而龙夜寒也是一口应承下来,看着杞月小小的身子站在众位高大的侍卫间发号施令,眉眼间浮起的全是溺人的温柔。
他的杞儿……
他的杞儿,真真不凡啊……
从未被教导过该如何管束下人,如何处理宫廷杂事,可杞儿此时做起来,却是毫不生疏呢……
他的杞儿……
龙夜寒的目光似乎透过重重幔帐看到了杞月小脸上的严肃之色,他眯起眼,笑容里全是深深的满足与骄傲。
打理好龙央殿的事务已是接近开课,杞月只得无奈的放弃睡午觉的奢侈想法,急急忙忙的又赶往演武场。
到了演武场,却并未见着其他皇子的身影,杞月往一旁的日晷瞥了瞥,才发觉自己竟是早了半个时辰。
寒风呼啸,飞沙卷石。
旁边的树一阵颤抖,树丫上纷纷扬扬的落下了许多晶莹的雪花。
杞月默默的站在斜斜放置的日晷前,脸上一片沉沉。
无澈站在杞月身后,感受着主子身上罕见的低气压,不由得低下头,暗暗咋舌。
所以他也就没能看到,在杞月转过身的一瞬间,那张绝美的小脸上近乎抓狂的表情。
可最终,杞月还是没能将不满发泄出来。
因为他觉得,他似乎不是那种可以随意发脾气的人。
依他的经验,每一次任性之后,总不会有好结果的。
这半个时辰,不值得他用同样的八年来换。
所以,他宁愿忍耐。
特别是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疼自己的人之后。
杞月默默的走到树下,依着树干坐下来,闭上眼,似乎是要睡了。
可就当无澈刚刚松了一口气之时,杞月又忽然伸出脚,“嘣”的一声一把将书囊踹出好远。
无澈张着嘴,愣愣,半晌不知如何是好。
可之后,他却是微微一笑,唇角上扬的弧度里,带着某种不易觉察的欢喜。
主子,也是个孩子啊……
可这样想了以后,他又愣了一下,为什么,他要说又呢……
无澈站在那儿,半晌想不到答案,便也就索性不想了,他蹲下身,开始收拾书册。
……
“主子……”
“恩?”
演武场上,杞月懒洋洋的靠着落满白雪的树,冬日正午暖暖的阳,已晒得他昏昏欲睡。
无澈蹲在杞月身侧,低着头收拾被风吹得散落一地的书册。
乌黑的眼眸似乎是流连于那一片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间,好半晌,也不曾抬起。
“主子……不怪无澈……”
从束带上垂落的发掩住了他的眉眼,只见稍停的北风吹袭间,一双线条稚嫩依旧的唇微微蠕动。
而那声音,却是恍若自语,模模糊糊,不清不晰。
可杞月偏偏听到了。
听到了其中的自责,也听出了其中的忐忑。
闭着的眼睑稍稍睁开了一条缝,其中的浅紫丝丝外泄,竟是璀璨非常。
“无澈说,杞月会不会怪呢?”
第二卷 真颜 第九十八章 澈
会不会怪?
怎么能不怪?
因为他,寒帝……
杞月就那么瞧着他,说不上玩味,也没有讥讽,眼眸里盛满的,只是一片平平淡淡的,看起来却又是灿烂异常的紫。
无澈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仿佛是无意识的,他低下了头,如同往昔一般,别开眼,不去看杞月莹亮的眸。
其实他也明白,自己不敢看,是因为自己的心,已有些怯了。
不是害怕主子的惩罚。
不是担心自己的位置被那男人所替代。
他,只是不敢直面自己心里,在知道寒帝重伤之时,那些似有似无的快…感而已。
不敢去看,甚至不敢去想,那些,莫名奇妙的怦然心动。
“主子……无澈……”
几个低微得快要消失的字音从无澈口中零散的溜了出来,旋即……
没了然后。
自从跟着小主子开始,他便清楚,他的这个看起来十分温顺的小主子,实际上却是非常能狠得下心的一个人。
又或者,用别人的话来讲,是非常残忍的一个人。
自然,在他看来,主子也是同样的,恩怨分明。
好比几年前将苏柔囚于天牢之事。
苏柔只是陷害了晨妃娘娘——这种明争暗斗在宫里并无出奇。
可主子,却是硬生生的将她囚禁了数年,还让她自己划花了自己的脸。
为了防止她意外死亡或者逃跑,主子还用自己的血铸成两只血玉镯子,套在了苏柔的脚腕上。
就那么,让一个女人,一个曾经荣华富贵集于一身的高傲女人,如畜生一般的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寂寞了数年,也恨了数年,后悔了数年。
主子能够对别人狠下心,冷眼看着一个人生不如死。
可主子也能够对自己狠得下心。
每每看着主子对着自己的伤口既不包扎也不施药,只是神情淡漠的看着鲜血涓涓而流之时,他的心便会有些隐隐的疼。
仿佛那鲜红的液体,是从自己的心脏里流出来似的。
他还记得某日再一次撞见主子在那儿捧着自己受伤的手发呆之时,他情不自禁的冲上去,用纱布将伤口紧裹,一重一重地裹。
可无论怎么裹,怎么撒药,那刺目的红,却丝毫不见减缓。
待他终于意识到徒劳之时,他听到主子似乎叹了口气。
‘没用的,澈。’
那只被嫣红衬得愈发苍白的手缓缓收了回去,不经意间,带起几滴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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