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气得还要说,撞死鬼大叔急忙拉住她,“闺女,你也看见了,他不怕床头的那道符,俺们肯定打不过他!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祁穆这才意识到床头还贴着一道符纸,竟然对封百岁没有用,他看一眼床头,又看一眼封百岁,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不是回家去了?”
封百岁轻描淡写地道:“嗯,回过了。”
“那怎么又来我家?”
“没别的地方可去。”
“你又不是没有家。。。”
“不想去。”封百岁斜了撞死鬼父女一眼,“连那种都能在你家寄住,我就不能?”
祁穆睁大了眼睛,“你要住我家?!”
“多谢款待。”封百岁丢下这句话,慢悠悠地飘出房间。
这样一来,家里就有三只鬼了,再加上大黑。。。简直麻烦透顶!祁穆想想就觉得头大,但是他实在太困了,还是决定先睡醒再说。
第二天一早,祁穆要去学校,封百岁表示愿意同去。
祁穆拒绝,封百岁再次表示想要同去。
于是,祁穆无奈地被同去。
到了学校,祁穆问封百岁:“你不去自己班上看看吗?”
“没意思,我倒是很想去你的班上看看。”
祁穆只好径直去自己的教室,刚走到门口,班上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同学从厕所里出来,看见祁穆,便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祁穆愣住。
一进门,他就发现气氛不对,教室里的所有人——不论是正在说话的,还是正在看书的,全部抬起头看他,然后又都装作在忙别的事,生硬地移开视线。
一头雾水地在座位上坐下,方纪跑过来打招呼,祁穆问他:“这是怎么了?”
方纪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昨天你不是让我随便想个理由帮你请假嘛。。。”
祁穆顿时明白了一半,冷静地问道:“你都说了什么?”
“我就是说被花盆砸中的那个人是你的朋友,你要去医院看他。”
“还有呢?”
“还有。。。昨天晚上大家都听说了,那个被砸中的人不治身亡。。。”
“所以全班都认为我会痛哭流涕、不能自拔?”
“嘿嘿。。。”方纪讪笑两声,又小心翼翼地问:“死的人。。。是不是那个封百岁啊?就是最近和你走得很近的那个?”
“是啊是啊。”祁穆敷衍地回答,心里暗道你说的那个封百岁就在你身后,确实走得很近。
方纪竟然还叹了一口气,也拍拍祁穆的肩膀道:“不要太难过了。。。”
“。。。。”
这时上第一节课的老师走进来,是祁穆他们班的班主任,一个挺年轻的小姑娘。
看到祁穆,班主任脸上立刻出现一个很难过的表情,“祁同学,这件事情。。。我们都很沉痛。。。。但是你要尽快走出阴影,老师和同学都会帮助你的。。。”
祁穆忍无可忍,站起来道,“老师,我今天请假。”
“啊?为什么?”年轻的班主任一脸迷茫。
“因为我很难过、很难过。”祁穆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提起书包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班主任的声音:“要去医院的话。。。注意安全。。。”
封百岁飘在祁穆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为我痛哭流涕、不能自拔。”
祁穆咬牙,这句话幸灾乐祸的意味太明显了。
出了学校,祁穆忽然停下来,对封百岁道:“你家在哪里?”
封百岁皱眉,“你要干什么?”
“去你家。”
虽然要来封百岁家的话是自己说的,本来是想让他浪子回头,自觉自愿地回家去住,但是现在面对着一张双眼红肿的脸,祁穆又说不出话来。
“你就是祁穆?我们家百岁经常说到你,又不带人来给我看看,今天总算是见到了。”
祁穆局促地道:“阿姨,真对不起,我过来也没带点东西。”
“带什么东西,家里又不缺。”封百岁的妈妈举手投足带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人很舒服,“你能来看看我就好了,百岁的爸爸整天在外面忙,现在百岁又走了。。。就我在家,也没个说话的人。”
祁穆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倒是封百岁的妈妈看出他的心思,淡淡地笑道:“你不用安慰我,虽然难过,但是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百岁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小时候我领他去算命的事?”
祁穆点点头,“他说算命的大师看不见他十八岁以后的命格,所以您才给他改了名字。”
“他那时候还小,记住的东西不多,其实啊。。。那位大师还跟我说,百岁的八字找不到根,就像没有前世横空出现一样,他这辈子来做我家的孩子,不是报恩也不是讨债,是为了寻找,等他找到了,自然就会离开。”说到这里,她的眼神有一点黯淡,“大师说,百岁和我们家的缘分,只有十八年,我虽然给他起了‘百岁’这个名字,却也不指望他能一辈子陪着我。”
祁穆忽然很想告诉她,封百岁现在就在她身边,但是犹豫再三,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她又高兴起来,对祁穆道:“昨天晚上,我还梦到百岁呢,他告诉我花盆掉下来只是因为意外,让我们不要为难那家的老婆婆。你说这是不是托梦啊?”
“很有可能。。。”祁穆看向封百岁,后者面无表情地挑眉。
“说不定我们家百岁其实是神仙呢!”
什么神仙。。。妖怪倒是有可能。。。。。。
祁穆在肚子里反驳,封百岁的妈妈突然拉起他的手,道:“小祁啊,百岁从小到大也没什么朋友,你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以后多来我们家玩啊,阿姨很喜欢你。”
一不小心成了封百岁唯一朋友的祁穆,受宠若惊地挺直了后背,面对着封百岁戏谑的目光。
封百岁的妈妈又拿出很多小点心塞给他,等告辞出来的时候,祁穆手上多了两个点心盒子。
“收获不错。”封百岁评价道。
祁穆尴尬地岔开话题道:“你妈妈很漂亮。”
封百岁看他一眼,“不用妄想,她已经嫁给我爸了。”
“。。。。。。”
“我们把这些点心送给林婆婆吧,你介不介意?”
封百岁无所谓地道:“这是我妈送你的,你想怎么样跟我没关系。”
“那现在就去。”
再次登上林婆婆家的楼梯,爬到四楼时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是上次遇上的话唠女人。
“你又来看林阿婆啊?真好。”女人边向祁穆打招呼,边拉开自家的门,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冲出来,抱着女人的腿道:“妈妈,好饿呀!”
“馋鬼!一会儿就吃饭,等着我给你做。。。”女人说着话,和小男孩一起进了门。
祁穆和封百岁面面相觑。
“她就是楼下的小美?”
“那个小子就是她儿子?”
祁穆不可置信地道:“我究竟哪里和他长得像?这样都能认错?”
封百岁上下打量他,得出结论:“性别。”
。。。。。。
按了三遍门铃,林婆婆才开门,祁穆笑着叫她:“阿婆。”
林婆婆恍然大悟道:“你来送报纸啊?不是说不订了吗?”
看来她已经把祁穆完全忘记了。
祁穆只好声音洪亮地对她道:“阿婆,你认错人了!”
“哎呀,又认错了?那你是谁?”
祁穆不知道怎么解释上次的来访,干脆说:“我是少先队员。”
耳边听到封百岁的一声嗤笑,祁穆横了他一眼,努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严肃一点。
高兴的人只有林婆婆,她让开身子,道:“快进来快进来,以前也有少先队员来过,你们这些孩子真不错。”
林婆婆还要去拿糖,祁穆连忙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把点心盒放在沙发前面的小茶几上,“阿婆,带点糕点给你吃,来尝尝。”
“哟,真香,这些一块一块的是什么?”
“这是桂花糕。”祁穆拿了一块给她。
“真甜呀。。。”林婆婆眯起眼睛道:“不过比不上自家做的。”
“阿婆,你还会做桂花糕?”
“当然会,我们那儿的女人都会。。。住在农村那会儿,院子里就有一棵桂花树,桂花一开那些小娃娃可高兴了,天天围着我要桂花糕。。。以前我家老头也最喜欢吃我做的桂花糕,不过他走得早,这几天我老梦见他在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面等我,要是我死了,能埋在树下就好了。。。城里的人死了还要送去烧,挺大的一个人,烧了只剩下灰,能把灰撒在桂花树下面也好呀。。。。。。”
林婆婆絮絮叨叨地说着,祁穆一直没有打断她,直到太阳快要落山才起身告别,婆婆送他到门前,又把另一盒点心塞给他。
“阿婆,这是我送给你吃的。”祁穆把点心推过去。
“好东西要大家吃嘛。。。我怎么吃得完,这盒你就和他一起分着吃。”林婆婆笑眯眯地看向封百岁。
祁穆一惊,和封百岁从林婆婆家里出来以后,问他:“她能看见你?”
“上次看不见。”
“听说。。。快要死的人才能看见鬼。。。是不是真的?”
“不清楚。”封百岁淡淡地说。
祁穆始终不放心林婆婆的情况,两天以后又和封百岁一起按响了她家的门铃。
但是这一次,开门的不再是熟悉的婆婆,而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
“你找谁?”对方问道。
祁穆张开嘴,半天才说出:“我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来看看林婆婆。”
男人语气低落地道:“家母。。。昨天去世了。”
“啊。。。”祁穆的目光越过男人的手臂,落在窗前的摇椅上,林婆婆躺在上面,微微眯起眼睛,很惬意的样子。
男人说道:“我们现在忙着处理后事,暂时不能招待你了。”
“没关系。”祁穆又看了林婆婆一眼,“婆婆让我告诉她的家人,希望能把骨灰埋在以前农村住的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面。”
男人愣了一下,然后对祁穆点点头,“谢谢你。”
祁穆转身下楼,林婆婆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老公,这张摇椅怎么自己在动啊?”
“可能是风吹的吧。。。”
这天晚上,祁穆做了一个梦,他看见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两个手牵手的人,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却能闻到清淡的桂花香气。
睁开眼睛,那花香还真实地充盈在鼻间,祁穆起身走出房间,封百岁坐在沙发上,正在吃面前的那盒桂花糕。
“你还需要吃东西?”
“不需要,但是可以吃。”
挥之不去的花香,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祁穆愣愣地坐下,封百岁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他嘴里。
下意识地咬下去,祁穆鼻头一酸,轻轻地说:“好甜。。。”
作者有话要说:求动力~~求激情啊~~
10
10、朋友(上) 。。。
自从封百岁死后,似乎又发生了很多事,当祁穆想起来带大黑去散步的时候,已经快过了一个星期。
最近撞死鬼父女好像找到了新的乐趣,相对的缠着祁穆的时间也大大减少,所以这次散步,随行的鬼只有封百岁。
祁穆想起了龙湖边上的吊死鬼,便下意识地沿着湖岸边走,果然,没过多久,头顶上就传来一个温和又带着惊喜的声音:“你又来了。”
祁穆抬头,吊死鬼从树梢慢慢飘下来,落在他面前,微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祁穆点头回应。
吊死鬼注意到旁边的封百岁,“这是新朋友?”
“算是吧。。。活着的时候就认识,前几天刚死的。”
封百岁不满地道:“‘算是’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你们感情很好啊。”吊死鬼笑笑,走到护栏边,看向平静的湖面。
祁穆也走过去,对大黑招招手,“大黑,过来这边。”
大黑殷勤地摇摇尾巴,冲封百岁吼了一声,然后乖巧地跑过去在他脚边趴下。
“你上辈子是不是杀了大黑全家?”祁穆嘲笑道。
封百岁黑着脸靠在石柱上不说话。
吊死鬼看看他俩,语气羡慕地道:“以前我也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可惜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怎么会?”祁穆好奇道。
吊死鬼淡淡一笑,“因为他对我下了杀手啊。”
“。。。。。。”
他好像若无其事地说出了很了不得的话。。。
祁穆脸上的表情有点僵硬,拿不准应该怎么接下这话茬。
吊死鬼看看他,了然地道:“吓着你了?其实在那个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祁穆见他似乎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活着的时候,在考古研究所工作,你知不知道文革期间要搞批斗,特别是我们这些臭老九。。。”
祁穆点头道:“听过一些,好像还要自我检举揭发什么的。”
“对,写大字报,可以检举自己,也可以揭发别人,不过到后来就没有人写自己了,都拼命想办法诋毁别人。”吊死鬼忽然笑了一声,像是在讽刺当时那些人的心态,又像是在嘲笑自己,他望向前方夜灯照不到的黑暗,接着说道:“我的那个朋友也是研究所的,我们算同事。那时候我和他都被这件事逼得很紧,要不要害人的问题让我们很煎熬,我们都是文化人,心里自然有一条道德底线。最后我们约好,干脆自己揭发自己。。。”
祁穆打断他道:“不能不写吗?”
“不能。每个人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指标,必须写多少张大字报,是有规定的。”吊死鬼解释道。
“后来呢?后来你们真的这样写了?”
吊死鬼道:“我的确写了我自己,不过不知道他是怎么写的。写完那天,我们一起去喝酒,可能是当时的前途太灰暗,也看不到什么实现理想的希望,说着话不知不觉都喝得有点多,后来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背着我走,然后脖子上一紧,才发现人已经挂在树上了,他在旁边忙着加固绳子,一边对我说:‘反正现在如果不害人就是被人害,大家都是为了活下去,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不对?’”
“。。。他为什么。。。杀你?”
“我刚死那段时间,也每天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以前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丧气的时候也说过不少在当时看来是‘反革命’的话,大概他怕我没有遵守诺言,把他揭发出去吧。”
“不遵守诺言的人不是他吗?”
“是呀,我一开始也很生气,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却为他的自私赔上性命。但是很多很多年过去,我就想通了。。。”吊死鬼淡淡地道:“那个时代,所有人都是浮躁的,来自社会、来自身边的人、来自自身的压力都非常大,每个人的精神随时都是紧张的,没有放松的时候,可能被任何人背叛,可能背叛任何人,‘信任’这种东西几乎不存在。。。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崩溃。他一定不相信我会真的揭发自己,而且作为掌握他‘把柄’最多的人,最有可能揭发他,我不能怪他。”
。。。。。。
回去的路上,祁穆一言不发,一直持续到进家门,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封百岁问他:“你在想什么?”
祁穆忽然道:“你想不想去投胎?”
封百岁一愣,随即沉下脸道:“你怕我害死你?”
祁穆白了他一眼,解释道:“通常鬼对人间不再有牵念的话,就会去投胎吧?你看,你妈那边已经想开了,林婆婆的事情也结束了,你留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封百岁沉默了半晌,道:“你说投胎。。。怎么投?”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祁穆想了想,“我们去寺庙试试吧!不是都说念经可以超度亡魂么。”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