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清境里的老头最近很反常,人老了就爱清静,越爱清静就越不爱走动,但这几日来,他们频频密会,将前往三清境拜访的上仙统统拒之门外。有人不解,问之玉皇大帝,帝曰:北斗星君、南斗星君下界之故——说完就走,众仙家皆不敢多嘴,原因无他:北斗星君和南斗星君在天庭的时候可没少让玉帝闹心。
话说这两位星君,仗着眉清目秀,品阶高,好好的神仙日子不过,非要折腾着断一断袖,你主生,我主死,断来断去让玉皇大帝看不过眼,敢情生死之事就让你俩在白玉床上定了?一怒之下,打入轮回道,看来看去,玉帝一横心,还是下畜生道吧!谁知道,三清境的三个老头大呼不可,一番你来我往,玉帝退了步——只要北斗星君和南斗星君能三生三世均得善果,就着他们位列仙班。言下之意是:爱咋咋吧!
金口一松,算是给三清境的老头找了活干,每日看尽人间百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
申家少爷是出了名的阴阳眼。
申少爷刚生下来的时候,申大员外请了个老道来算命,老道拉着申少爷的手久久不肯放,对申员外说:“员外爷,这个孩子还是让贫道带走了吧!否则长不大的。”
申员外老来得子,怎舍弃之?老道摇头嗟叹,不肯言破其中奥妙,终因申员外百金奉上,这才开口:申少爷将在三年之后开眼,需找一八字极硬,克死父母的纯阳之人在夜晚寸步不离,否则快则半年,慢则数载,因阳气枯竭而亡。
申员外顿时傻了眼,打发走道士之后便到处寻找纯阳之人,寻了数年未果,终于挨到了申少爷三岁生日那天,申少爷说的头一句话就是:“爹,昨个有个姑娘在我床前哭了一晚上。”申员外怕惊吓了孩儿,两股战战却故作安然地道:“哦,我儿休怕,为父也曾常见他们,他们都是你的好朋友,不会害我孩儿——”
申少爷不明,追问道:“那为什么长的如此骇人,还缺了半边脸?”
申员外一双筷子应声而落,战战兢兢许久,方才结结巴巴地说:“传言有些人喜欢易服易装,且不喜他人询问,我儿休要对此刨根问底,也勿传于外人听——”
“哦!”申少爷开开心心地答应了,申员外一拍桌子,焦躁大喊:“人呢?纯阳之人呢?”众仆人皆不敢应。
如此一寻便是十多年,申少爷死倒没死,但羸弱不堪,远看就像是顶了个鸟窝的树杈子,不知是晚上看到了死人惨状还是怎地,白日里困顿不堪,只顾着睡觉,睡醒了就找丫鬟们调情,落了一个好吃懒做的“淫”名。
当楚南第一次看到申少爷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放荡”的:衣服半开半敞,蒙着眼睛追在一群丫鬟后面,丫鬟们轻笑掩嘴,像一群蝴蝶一般围绕在他身边,你拍一下,我打一下,直惹得这位花花大少团团转。
楚南不由皱起了眉,大管家说:“这就是我家少爷。”话刚说完,申少爷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楚南,大笑道:“小美人!”说着话就把眼睛上的绸布扯了,待看清楚是一个少年时,申大少爷脸色风云突变,他呸了一声,说:“原来是个毛头小子,真晦气!”说完就转过身又冲着丫鬟扑了过去,“我来拉!”逗得一群丫鬟们你推我,我推你,娇笑颤花枝。
楚南顿时心生厌恶。
……
楚南是迫不得已才到申府来的,他原是山中猎户,跟父亲打猎时出了意外,父亲为了救他丧身虎口,而母亲知道此噩耗后一病不起,未及三月便撒手人寰。父母双亡的楚南只得跟着伯父过活,却不想那好赌的堂哥竟然欠了一屁股赌债,眼看就要家破人亡,也不知申府从何处得知他是纯阳之人,说只要他肯入府为少爷当贴身护卫就可帮他堂哥还债,楚南立即答应了这个要求,伯父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能对如山的债务置若罔闻。
可是,这少爷未免也太荒唐了一些,放浪形骸到了极致。
傍晚,申家开饭,一屋妻妾美眷均坐于旁席,主桌坐着申员外和申少爷。申员外指着凳子对楚南说:“壮士请坐!”
楚南莫名其妙地看着申员外,迟疑道:“小人站着即可!”
申员外笑眯眯地说:“坐坐!以后小儿安危全系于壮士一身——”
申少爷吃着菜,忙里偷闲看了楚南一眼,还行,长得倒是眉清目秀,不过年纪有些大了,要是能如张公子的小厮那样嫩就可以带出炫耀炫耀了……正想着,就听申员外说:“以后你与我儿入夜时分便同床共枕——”话没说完就听申少爷咳起来,咳得惊天动地,从旁的丫鬟立即上前端了水,还细致地替他摸着背,一边摸一边软语道:“少爷怎地如此不小心?”楚南极其响亮地咽下了茶水,这员外也真是,自己儿子好色也倒罢了,怎么还拾柴加火地找个男人来伺候他?
“爹,我不要,上次几个——”申少爷悻悻地道,但立马被申员外截住话头,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个不一样,你睡了就知道有多好。”
“没有用,睡了那么多,每个还不是都一样,你就让我混一混,混到哪天死了算了——”
楚南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申少爷,正午的时候忙着鄙视了,现在仔仔细细看来申少爷长得也不差,眉目修长,眼波甚是撩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但脸色却不好,又青又白,眼圈也黑得吓人,细薄的唇更是半分血色也欠奉。
“啪——”申员外把筷子砸在了桌面上,吓得一干女眷瞬间正襟危坐。
申员外老泪纵横,揉着胸口哭天抢地地嚎起来:“你是我申家唯一的一个男儿!你竟然说这样的话!你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这是在逼死我啊!!有没有!!!有没有!!为父经常怎么教你的?百善孝为先!你有没有认真听!!!有没有听!!有没有!!”
“有有有!!”申北斗忙不迭地道,“我睡!我睡!以后你就是弄个乌龟王八什么的,我都睡!”
申员外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饮了口茶,笑着对楚南说:“那就有劳壮士了!”
“嗯!”楚南闷声闷气地应了,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申员外为他堂哥还清了债,是他的恩人,别说是陪睡,赴汤蹈火他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不过……这个少爷,可真让人看不过眼啊!
申少爷用过膳,漱过口,施施然地背着手往自己小院而去,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问申员外,“爹?这位壮士尊姓大名?”申员外张口结舌,跟在申少爷身后的楚南冷道:“我姓楚,叫楚南。”
“楚南?”申少爷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既然你入了我申家的门,那必须抛弃自己的名字,你就叫南斗吧!”
“嗯!”申少爷拍了拍楚南的肩膀,颇有些黯然地说:“曾经跟我睡过的人,都叫过这个名字,但是他们都死了,所以,希望你能活得长一些……”申少爷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他耸耸肩,极其潇洒地甩了袖子,漫不经心地说:“对了,我叫申北斗——”
申北斗,阴阳眼,夜不寐,断鬼案。——豫州童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申北斗和楚南,不,是南斗,同居已逾五年,这着实是可歌可泣的五年。在众鬼环伺下,他们由狂放不羁的少年发育生长成沉稳的青年,一个从文,一个习武。自从南斗上了申北斗的床,他就变得精气神十足,腰不疼,腿不软,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因为睡眠质量大有提高,所以先前总停留在过肩位置的黑发忽然开始野蛮生长,亮若水缎,黑若徽墨,用紫缎束起,执扇,穿白衣,风神萧疎,俨然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比之五年前有大不同。而南斗偏爱青色,腰佩长剑,虽为奴役之身,却不曾低了半分气象,轩举挺拔,言不多话,脾气冷清。
但这申府上下,申北斗最爱逗的,却只有南斗。
南斗平日在鸡叫后起床蹲马步,申少爷就在院子里摆个桌案子画画,南斗蹲了一个月,改踩梅花桩,申少爷不乐意了,嚷嚷道:“你换什么动作,老子还没画完呢!”众丫鬟纷纷好奇,趁少爷不在时一拥而上,继而作鸟兽散,各个俏脸绯红,彼此推搡,双双杏眼在南斗身上一转即逝,迅速退场。没多久,南斗听到老管家自言自语,画是画得挺好,可干嘛不穿衣服?南斗翻箱倒柜地找申少爷收到书房的画,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通体燥热,好嘛,画得可真像,连屁股上的痣都点上了,天知道他怎么看见的!
……
申少爷喜欢睡午觉,还喜欢在阴凉的地方睡午觉,怕他鬼上身,南斗只能跟着,申少爷拍拍床,“腿拿过来!”南斗不紧不慢走过去,屁股一落,申少爷的头就枕上来了,睡相极其不雅,屁股倒撅着抱住南斗的腰,整个脸好死不死地埋在最紧要的部位。
花园中,人来人往,众人皆低头忍笑而过。时间久了,南斗习惯了,当人肉枕头的同时练练心法,偶尔练得太过,某个部位雄伟凸起隔着一层布直中申少爷面门,申少爷捏着鼻子叫唤:“叫你晚上泄泄火吧,还偏不,你看老子这鼻子——”南斗目视前方,无动于衷,心里却住着一队锣鼓队,不消多时就红了脸。申少爷施施然躺下,嘟嘟囔囔,“什么胆啊!”
……
申少爷好养鸟,回回出门不忘买个鸟,偶一次重金求的神鸟,兴奋不已,对院子里的南斗招招手,“来来,跟这鸟问个好!”南斗剑眉一挑,冷冰冰地甩出两个字来:“鸟好!”
怎可想,这鸟异常伶俐,回道:“你好!”
南斗略感讶异,难得笑了笑对申少爷说,“它还会说什么?”
申少爷卖个关子,点拨道:“你再问个好!”
“你好!”南斗客气了一下。
“给少爷操!给少爷操!给少爷操!”——鸟疯了,放浪形骸,惊天连叫。
“砰——”这回是连人带鸟,全被南斗给撸了出去。
众丫鬟捂嘴,笑行而过。
就这么你来我往蹉跎岁月,在人人津津乐道的断袖传闻中,南斗和申少爷却依旧是处男,他们只是在睡觉,简单的睡觉——一床两被,互不侵犯。
……
五月,与申员外齐名的王员外暴毙家中后井。王员外乃豫州最大米商,知府大人不管怠慢,立即着人断案,最后查曰,米店大掌柜亲眼看到王员外小妾鲁花跟药行老板私通,并指认二人将害死王员外。
申氏父子提及此事,申少爷嗤笑道:“知府大人昏庸,以药行老板之身家,若想害人,何须亲自动手?何况还是在王家杀死王员外——”
申员外大怒,“你懂什么?莫不成你能比知府大人聪明?”
申少爷不屑道:“他是人头猪脑,但凡吃过二两饭的人都比他聪明……”话未落地,申员外拍桌而立,“竖子无知!还不快闭嘴!”
申少爷长身而起,不乐意地哼哼道:“爹,瞧好了,我明早就告诉你王员外是怎么死的!”
“你……”申员外气结,看着申少爷懒洋洋的出门去,只好叮嘱南斗,“晚上看牢点,最好累得他上床就能睡着——”
“哦。”南斗硬邦邦地应了,横竖全豫州的人都知道他们是断袖,他也就不再反驳了。
是夜,细皮嫩肉的申少爷从锦被一头爬行而来,贴至南斗身边,一边撩拨一边说,“兄弟,商量个事呗!”
“少爷请吩咐!”
“一个床上睡了五年了,还叫我少爷,叫我的字啊!叫我思南啊!”
南斗侧了侧脸,默不做声,可底下那只手撩拨得愈发起劲,迫不得已,他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申北斗,刚翻过来,就被人抹了一把,还是用捅的……南斗瞬间暴躁了,在申府的五年,他从未暴躁过,因为他牢记着自己的身份,他是个下人,而申少爷虽然喜欢占口头便宜,偶尔动手动脚,但实质性的侵犯是没有的,所以南斗能忍就忍了,可是今日,申少爷欺人太甚,于是他一抬脚,一脚就把人踹在了地上。
结果,南斗发现他中计了,被踢下床的申少爷溜得比耗子都快。南斗懊恼地看着半开的房门,恨恨地想,申北斗哪是属老虎的人啊!这分明是属狐狸的!
想归想,骂归骂,南斗还是举着火把找了整整一夜,到鸡鸣的时候开始心惊肉跳,这人是去哪了?若说被鬼上身,也该回来了啊!南斗撞翻了婆子手中的铜盆,打翻了厨子晒着的豆角,扯掉了丫鬟们晾着的衣服,踩败了花匠刚种好的苗,最后,在申北斗自己小院的假山上看到了躺在山顶的申少爷。
“少爷!”南斗推了推,不应声,在鼻子上搭了下气,还好,虽然是气若游丝,最起码是有气,背回房,找大夫,寻道长,忙了个人仰马翻,惹得申员外怒吼不绝,大夫人泪水涟涟,在午后的瓢泼大雨中,南斗被罚跪在院子里思过。
雨下了一天一夜,申少爷睡了一天一夜,南斗跪了一天一夜。
最终,一把伞撑在了南斗头顶上,南斗说:“少爷,你把自己遮好了,别挨着冻。”
申北斗笑嘻嘻的,得意洋洋地道:“我自然是撑了两把伞才出来的。”
南斗擦了把满面的雨水,冷漠地把脸别到了一边,申北斗抖抖脚,又溅了南斗一脸雨水滴,可他却毫不在意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天晚上跟王员外聊了什么?”
“不想。”
“他死的好惨啊……”申北斗啧啧两声,“我想给他伸冤,他那个小妾是无辜的——”
“……”
“起来,你跟我衙门。”
“……”
“那好吧,我自己去了,叫王员外上我的身,把一切都说清楚。”
“……”
“王员外这个戾气可真够大啊,前天晚上我只是跟他聊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这次要是上我的身,不知道我还有命没有——”申北斗不紧不慢地走着,说了这么多废话,他才离南斗三步远,移速堪比龟爬。
南斗忽然抬头了,他看到了申北斗的背影,这么大的雨天,他只穿了件白色的长袍,被雨水打的斑斑驳驳,看得到里头的藕荷色的小衫,显出一派消瘦哀伤的姿态。
南斗叹了口气,这病还没好呢,再被上了身,可不知道有命没命呢。
申北斗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有半尺青色的袍子,不紧不慢地跟上来了,申北斗自鸣得意,一边走一边朗声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大不了我晚上让你捅一下呗,男人大丈夫,干嘛这么小气……”话没说完,连人带伞被踢出了院子。
身后,南斗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像这种人,救他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五月初八,倾盆大雨,衙门口人山人海。
“怎么回事?〃申少爷扯住身边一人问。那老汉抹了把脸,啧啧嘴,低声道:“冤屈啊!知府判了王员外的案子,认定王员外的小妾鲁花伙同奸夫,谋害亲夫,说是要处斩,那鲁花想不开,在牢房里撞出了血,然后用血在墙上写了遗书,据说牢服都被血染红了,也不知道真是撞死的,还是血流干死的……”老汉叹了口气,“鲁花家觉得她是被冤枉的,想想也是啊,要真是谋杀了亲夫,还不赶紧跑,等着被抓?”
“死了?”申少爷蹙眉问,“这会是?”
“鲁花家来人闹府衙呢,这会等着抬尸体。”
“让我去看看——”申少爷拨开老汉正欲往前走,却被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一回头就看湿嗒嗒的南斗杵在身后,说:“冤死的人,戾气大,你别去。”
申少爷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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