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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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南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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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庆帝不耐烦地蹙了眉,看着底下没皮没脸撅着屁股的申侍郎,正打算敷衍两句就见一排排大臣们忽然心有灵犀地一起跪了下来,像百来只鸭子一样叽叽呱呱表达着自己的意见:皇上,你必须允了申北斗大人啊!
  宝庆帝瞧着申北斗藏于冠下的精致小脸,心中不由暗叹,申北斗的人缘到底是有多么差?明知道豫州是个送死的地方,所有人还憋着劲地要把他送过去。
  宝庆帝看了看鹤立鸡群的六王,六王亦看看宝庆帝,两两对视许久,六王一脸悲催地撩了下袍子,铁了心闭了眼不去看宝庆帝的脸色,一跪到底,声盖八方:“皇上——申侍郎此心可表日月……”
  宝庆帝抓着金把手的指头一紧,要是有霸王的力气,他一准抄起椅子冲着六王和申北斗砸过去了……罢了,闹了这些年,平日里只是一对一单挑,现在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人,若真个不允,岂不是要坐实了对申北斗的那份心?
  悠悠众口难堵,传进后宫,太后那一关能是好过的?
  宝庆帝咬着牙把胳膊抬了好几次,似是挂着千斤巨石,每每一过腰际,再看看申北斗那张白净的脸,又缩了回去,任底下哀嚎了盏茶功夫,宝庆帝还是冷眼观瞧,看着看着,申北斗忽然抬了头,宝庆帝呆了一下,他分明看到了申北斗眼中若隐若现的泪。
  宝庆帝不作二想,立即抬臂压声,大殿之上倏然间荡漾起尴尬的沉默。
  “皇上,臣多年尽忠,升官发财本就不是臣心中所愿,臣心中只有一个心愿,为此肝脑涂地在所不惜,若皇上不能允,就放了臣去吧——”申北斗说罢,磕了三个响头,摇摇晃晃站起来,望定宝庆帝,一时无话。
  宝庆帝心中一酸,这一望令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申北斗时的场面,他那么消瘦,一颦一笑却神采奕奕,玩世不恭。这些年在朝里,总以为能留住他呢,却不知自己看不烦,被看的那位却烦了。
  瘦脸,长眉,半眯眼,薄唇,还有……黑眼眶,未必以后都能看得到。
  这世上,最难留的,怕是只有心了。
  “申爱卿……”宝庆帝颇感寂寥地道:“朕封你为按察使,前往……豫州……督查治水一事……五地匪寇甚多,特使万骑护送……望卿早去早回……”
  “谢皇上——”申北斗庄重地跪了下去,行大礼。宝庆帝心中凄苦,想着分别在即,不由分外用心地端详着那张侧脸,忽然之间,那薄唇扬了扬,宝庆帝侧着头聚精打量……这是在笑吧?申北斗分明就没有掩饰住自己的心情!或者是他压根就没想掩饰!
  宝庆帝霍然站起,手里牢牢抓着数珠,恨不得是握着一把钢砂,尽数地砸申北斗头上。六王偷偷一打眼瞧着宝庆帝的脸,像雨后阳光似的变着色,最后黑下去,他忍不住抽了口冷气,战战兢兢地道:“皇上——”
  “散朝!”宝庆帝恨意满腔地道,临走还把数珠摔在了桌上,碰到了琉璃盏,清脆一声响,令满朝文武的右眼皮子生生得跳了三下。
  申北斗抬腰起身,拉着工部尚书的手,诚挚地道:“尚书大人,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工部尚书一愣,就见六王横眉竖眼地走过来,像马打响鼻似的重重一哼,拂袖离去了。工部尚书望着六王的背影和热情洋溢的申北斗,宛如吃了苍蝇一般不得劲,直到十年后,工部尚书去世前的那一刻才盯着帐子顶大喊:“申贼误我啊!”
  整整十年,工部尚书在这个职位上三上三下,只降不升。
  是夜,申北斗倚南斗凭栏远眺,喃喃自语道:“十年蛰伏,只为一朝。你会跟着来么?”
  身边人未曾说话,只是沉默地握住了他的手,共数星辉。
  君子协议,终其一生不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更双雄啊~~~~你们说要看北斗的。。。。。不擅长写轻松文啊。。。不好看砸了不准鞭挞我。。。


☆、第六章

  昔日豫州,处长江之滨,墙高城深,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现在,它破败了,街巷虽然未改旧颜,但显得死气沉沉,几任知府死在任上,无人管制,加上鬼怪事件频发,百姓人心惶惶,过着有一天没一天的日子,家家房顶上荒草凄凄,这还没入夜就连个人影都难瞧见了。
  只是今日这个傍晚不同。
  虽是盛夏,但山中寒气甚重,徐乡绅站在达西寺门前的空地上不断冒冷汗,偶有惊鸟振翅掠过带起刺耳鸣叫声传入耳中来,徐乡绅便不由哆嗦了一下,山风刮过,汗湿的衣服黏在后背上,痒也倒罢了,倒像是被暗处的某个人注视着,如针刺一般,引得一阵阵心悸。
  “陈大人……”徐乡绅惴惴不安地道:“听说申大人招鬼,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万一在豫州这地界有什么不测,这可如何是好?”
  知府陈彤轻蔑地瞪了那老儿一眼,冷笑道:“徐老爷子,豫州这地方死的人还少么?这得是个人的造化——”
  徐乡绅立即闭口不言,他是在豫州土生土长几十年,知道这位陈彤是昔日陈知府的独子,瞧着面上是个白净书生,可陈知府在豫州任上的时候,陈彤横行乡里,没少干强抢民女的事,现在当了知府,刮起地皮来比上任还狠,乡民敢稍有怨恨,一旦传出去,衙役立即找上门来,没个百十两的,休想活着出去。
  “大人——”刘师爷附耳道,“申大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来,不然我们先回去吧?都这个时辰了,再不回去,恐路上别出个什么意外。”刘师爷瞧着漫天红霞的天空,天际处一线黑影缓潜而来,不久后将幕天席地笼罩万物,入了夜的鬼城,活人岂是敢出来行走的?
  刘师爷一说话,众人纷纷附和,本以为按察使申大人进香只是小半天的事,却不想竟然让他们整整等了一天,再在这荒山野岭的地等下去,不渴死也得吓死。
  陈彤看着萧萧山林,寒意森森地道:“诸位要是觉得害怕,那请回吧,本官是要等着按察使大人的。”刘师爷瞧了瞧面色不虞的陈彤,欲言又止。众乡绅心中虽然不悦,但在陈彤积威之下,竟然不敢发半语,只得心惊胆战地站在陈彤后面。
  一时间,只闻山风呜咽,松涛低泣,眼睁睁黑幕张满了天,一轮圆的异常的明月升入中空。在场众人都闭了眼哆嗦,只有陈彤没有,他牢牢盯着那扇半开的院门,直到看到一只青如死玉的手伸了出来。
  讲句实话,陈彤看到申北斗的时候,确实是被吓了一大跳。
  照说按察使到地方,会通知地方官员在城门口迎接,但申北斗一直到了达西寺才打发了人来送信,请陈彤到寺门口相会,而这一等就是一天,更令陈彤愤恨的是,申北斗竟然不着官袍,穿了一身重孝,披发盖脸,手举着哭丧棒走了出来。
  “啊——”申北斗撩拨开脸前黑发,长了长嘴,发了个单音,似乎想说什么,但一头扎在了地上。
  陈彤顿感恶寒,达西寺本就是个香火破败的地方,现在除了主持就剩一个看管房舍的老和尚,借着昏黄的灯火,从塌了一半的废墙看过去,院子里的荒草齐腰高,黑洞洞的大殿像是一张要吞噬一切的嘴巴,偏巧还起了风,香炉上的风铃叮叮当当更添诡异,这种时刻,一身白衣重孝的申北斗从腐朽的门扇后悄无声息地飘出来,一句话没说就晕死过去,更令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在场人都呆在了原地,血一股脑地冲上了头顶,像是站在三九天里,打了几个寒颤之后,鸡皮疙瘩窜到了指尖,通透的凉,好像没有心似地没半点热气。
  隔了一阵子,徐乡绅忽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鬼啊!”,一边喊着一边踉跄往前奔,刚迈了两步就被陈彤死死拉住了手腕子,陈彤喝道:“喊什么喊!这是申大人!”
  徐乡绅眼神涣散,似是刚才那惊天一嗓拉断了气,下巴牵着半张脸自顾自抖的欢快,想要说些什么,却哦了半天也哦不出来,陈彤四下一打量,不止是徐乡绅,其余人等都是惨白着脸,没跑怕只是没回过味来。
  陈彤轻不可察地哼了一声,朗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跟我上去拜见按察使大人。”
  顿时,众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彤整整衣冠,举步上前,只听传来砰的传来一声响,麻麻夜色看的不甚清楚,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门后闪了出来,一把捞起申北斗扛在了肩上。陈彤蹙眉定睛,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因为是皱着眉,所以面部线条异常冷硬。
  “这位——”陈彤话未说完,就见面前这位男子极漠然地道:“陈大人,请前面带路,我要带申大人回驿馆,今日是他表姐鲁花的十年祭日……”陈彤的眼珠收缩了一下,指甲狠狠掐在了手心上,表姐?如果真有申家这门亲戚,她在自己身子底下求饶的时候怎么不说?
  “陈大人——”男子不悦抬眉道:“申大人身体不好,昔日在豫州的传闻你们都是知道的,如果各位不想惹麻烦的话——”话音未绝,不用陈彤吩咐,各路乡绅一拥而上,纷纷高喊着:“大人这边走——”,一边喊一边狂奔而去,陈彤冷眼观瞧,见人走的差不多才不远不近地跟在了这名男子后面,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在下只是申大人的贴身护卫,高姓大名当不起,贱名南斗。”男子扛着申北斗,箭步如飞,累得陈彤迈步极大才能勉强跟得上他。
  “方才南先生说申大人的表姐叫鲁花?”
  “嗯——”南斗忽然停下来,笑了笑,笑容竟然是异常和煦的,他冲着气喘连连的陈彤道:“陈大人不会忘了吧?就是那个被你杀掉的王员外的小妾,鲁花。”瞬间,陈彤觉得天地间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陈大人……”南斗温和地道:“刚才鲁花来了呢,而且,你还背着她——”
  陈彤的身体立即僵住了,脖间有些痒,仿佛真有人趴在她背上吹气一般,他想起鲁花死不瞑目的狰狞表情,想起她被血染红的囚衣,想起夜夜有人哭号的府院……陈彤心慌了片刻,而后定一定神,不屑地笑道:“南先生当我是无知孩童吗?既然今日申大人身体不适,那改日我亲自陪申大人来拜祭好了……”陈彤咂咂嘴,似是惋惜一般,“可惜了风华正茂的人儿……做什么不好,非要谋杀亲夫——你说是吗?”
  南斗敛容,望定陈彤,面色寒了几许,道:“这话,应是大人回头去跟鲁花说——”
  陈彤的表情立即木在了脸上,他重重一甩袖子,咬牙切齿:“请吧,南先生,只要你们还有本事让她复活的话!”
  宝庆元年,灵玉子道长于豫州做法,用遽魂大阵镇鲁花、王员外及药行老板冯员外的冤魂,虽煞气甚大,恶鬼却不得现世。
  宝庆五年,大水倒灌豫州城,冲镇魂铁棺移位,豫州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酱油章。。。为了表达弥补,我明天继续更。。


☆、第七章

  实际上,申北斗是快马加鞭来到豫州的。上路前宝庆帝把申北斗招进了宫,好吃好喝伺候了,宝庆帝孜孜不倦地叮嘱道:“除了赈灾,其余的事情不准管。”
  申北斗挑着粉丝,不以为然地道:“同行的还有工部侍郎林大人,皇上,臣自认不是治水那块料,除了豫州那地界的事情我能管一管,其余还真心有余而力不足。”
  宝庆帝一拍桌子,大怒道:“申北斗,你现在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申北斗环顾四周战战兢兢,跪倒在地的太监宫女,只得放下筷子,慢吞吞地蹭下椅子,跪在地上言不由衷地道:“臣——不敢。”
  宝庆帝扶额,口口声声不敢,可自己没少在他那少受闲气。
  “申卿——”
  “皇上——”
  宝庆帝拿着银筷子的手抖了一下,他直觉地认为申北斗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皇上——臣昨日在工部听到了一个消息,封着冤魂的铁棺被冲的移了位?是不是?”
  宝庆帝不悦,一抬眼皮子看着申北斗的发冠,冷道:“你这是来质问朕了?”
  “臣怎么敢?臣只是请教了一下国师,国师说若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尚不能安置冤魂,那豫州大难将至——”
  “国师已经同朕说过,是这么回事。”宝庆帝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申北斗这厮不是人缘极差么?打哪听来这么多小道消息?
  “皇上……臣还听说——”申北斗话没说完,宝庆帝就来了脾气,他啪一声撂了筷子,对左右人等道:“都给朕出去——”宫女、太监鱼贯而出,待殿门闭上,宝庆帝不耐烦地道:“人都走了,别跪着了,有话一次说完,还有……别招朕心烦。”
  “遵旨。”申北斗爬起来,宝庆帝替他夹了一块肘子,宫里的肘子炖的烂,汁子也配得好,每一回申北斗都吃的肚子滚圆,看着他有辱斯文的吃相,宝庆帝心中感到一阵忧伤,这等吃货要走了,以后还看着谁增强食欲啊!
  “皇上,”申北斗嘴上挂着颗蒜粒,掰着指头道:“豫州送来消息需十五天,臣赶过去需十五天,路上来来回回就去掉了三十天,皇上日日宣臣进宫,讲的是为臣送行,都已经送了三天了,工部侍郎早已启程,臣听说一同走的还有国师……皇上拖着臣要拖到什么时候?”
  “只要你答应朕不多管闲事,并且让六王随行。”宝庆帝说着话拿起手边的帕子给申北斗细致地擦了擦嘴角,老气横秋地道:“好好不在京里待着,瞎折腾什么?那鲁花到底是你什么人?”
  “表姐。”
  宝庆帝情不自禁地白了申北斗一眼,道:“你这是欺君。”
  “皇上,臣一直以为得遇明君,这么多年来虽然不敢说鞠躬尽瘁,可臣也没闲着,”申北斗瞧着宝庆帝,手却在碗里不停地捣着,生生把肘子捣成了肉酱,看的宝庆帝直犯恶心,不得不望向了别处,“皇上,现在你眼皮子底下就有一桩冤案,而且放任鲁花这么下去,这是至百姓于水火不顾——”
  “申北斗,别跟朕来这套……”宝庆帝道:“朕知道,这不过是出自你一己之私。”
  申北斗忧郁地叹了口气,“臣为鲁花翻案能得到什么好处?”
  “知道这些年朕为什么不让你去吗?你可以做更大的事,造福更多的人,鲁花的案子朕不是没管过,刑部派人下去了几趟,案宗都快被翻烂了,可以说这件案子从头到尾没有任何漏洞,人是在药材商行的井里发现的,那王员外手里撕下来的一条红布也是鲁花的,那件被撕毁的衣服在她的箱笼里找到了,最后她不也是自杀谢罪了吗?申北斗,每一个死鬼都会说自己是冤枉的……”
  “皇上——”申北斗握住宝庆帝的手,信誓旦旦:“既然都为臣做了这么多,就由着臣任性一回吧,回来要杀要剐随便,臣这份决心,皇上是怎么也无法阻拦的,今个皇上不乐意,臣出门就撞死在这院里。”
  令人发指!
  “你!”宝庆帝气急败坏地指着申北斗,“你不要仗着朕对你青眼有加就——”话没说完即遭打断,申北斗平心静气地道:“皇上治下能臣辈出,缺臣一个未必江山不再锦绣,臣只是还父老一个安宁的豫州,还我百姓一份守耕之地。”说罢,申北斗三拜九叩,“皇上,臣去了。”
  宝庆帝目送着申北斗的离去,他走的很扎实,一扫平日颓唐,心知定是留不住这个人,只得出声道:“朕不逼你,但不要强来,朕让国师照顾着你,至少……别死了。”
  “臣……遵旨。”
  开门,一线阳光倾泄而入,像是刺破了殿中昏暗,申北斗扬起了脸,望向万里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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