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漠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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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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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层夫人就不懂了。”

马三爷吸了一口烟,接着说:“就是因为张国焘和毛泽东闹矛盾嘛!毛泽东当了共产党的主席,张国焘不服气,也非要当共产党的主席。他在四川,不肯到陕甘来,自己另立了一个中央,自己封了自己一个主席。后来打了败仗,在四川站不住了,才答应取消他自己那个中央,往北来了。”

“三爷,张国焘是谁呀?我怎么从来也没听说过?我就知道有个朱、毛。”蝴蝶夫人一面梳头,一面说道。

“张国焘也是共产党的一个头目。他现在是红军总政治部的主任呢!他的嫡系,就是从大别山拉出来的,后来又在川陕一带补充的四方面军。”

“就是到河西来的这些人?”

“对,到河西来的,就是他那部分的。这些人也是奉他的命令过来的。

为什么过来呢?就因为张国焘这人,还在和毛泽东闹分裂,想在河西打开一块地盘,自己当河西王哪!”

“共产党里也有这种人,争权夺利?”

“哼!都是人嘛,人还能没有私心?我就不信人没有私心,除非是泥塑木雕,活人就有个七情六欲。历史上君子,小人,贼寇,君王,奶奶的,照我看,都是一锅煮,成者王侯败者贼!就拿我马三爷来说,如今前呼后拥,妻妾满门,享不尽的荣华,受不完的富贵。可一旦败了,人家不也说我是土匪头子?”

马三爷说到这里,看那侍女还在给蝴蝶夫人慢条斯理的梳着头发,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站起身来,改口说道:“奶奶的,我上当咧!我讲了这么老半天,可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个梳法?这一根一根的理,要理到什么年月?”

机灵、胆大、好奇,什么事都想知道的蝴蝶夫人,见马三爷等急了,一面向使女递眼色叫她退出,自己马马虎虎把头发挽成三根辫子,一面忍不住又问道:

“我还不明白,张国焘既然是到河西来为自己夺地盘,那这三万多人,为什么还跟着他跑呢?”

“奶奶的,他下面的人懂个屁,还不都受了他的骗?”

侍女走后,马三爷和蝴蝶夫人,又说了些什么,暂且不提。再说司马真美,被蝴蝶夫人救出以后,由那个年轻侍女领着下楼。找管事的人,给他找了个暂时的住处,并且给他发了一套勤杂人员穿的半旧衣服。又叫他剃头洗澡,忙活了好一阵,他这才坐在炕沿上,暗暗想:阎王爷还不叫我去报到,也好!看样儿,这蝴蝶夫人是个软面善心的糊涂虫!指望我真的投降服侍她呀!没门儿!……

他反反转转想了好一会儿,觉得怪困的,正要上床睡呢,那个侍女忽然又跑进小房,悄悄向他问道:“你怕不怕?”

小司马被她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口答道:“不怕!”

侍女听后,一面向房梁上看了几眼,一面说道:“不怕就好。”

小司马觉得她的话里有话,便向她问道:“丫头姐姐,你问我怕不怕干什么呢?我新来乍到,可什么也不懂呀!”

那侍女听见小司马叫她姐姐,心里怪欢喜的,便拉他在床边坐下,说道:“你肯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司马真美。”

“司马真美?这名字多好听!你可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告诉你,我叫婵娟,你以后不要叫丫头姐姐,就叫我婵娟姐姐好了。”

“那你也不用叫我司马真美。我在红军里,首长和同志们都叫我小司马。你也就叫我小司马好了!”

那婵娟听小司马这么一说,心里感到十分投机,便又对他说道:“小司马,听我说,你晚上睡觉要惊醒点。”她见小司马听到这话有点吃惊,忙说,“是这么回事……不过,你日后见了马家的人,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

小司马连忙点头,又把胸膛挺了挺说:“那自然罗,保证对谁也不说!”

“这就好,是这么回事:这间房是马家花园里的一间凶宅!你懂得什么叫凶宅吗?”

小司马摇摇头道:“不懂,不懂!”

婵娟说:“我不知道你们那里怎么说,这凶宅就是闹鬼的房子!听说,马三爷的大老婆就是在这间屋里上吊的!从那以后,凡是在这间房里住过的人,都会在半夜先听到窗纸沙沙响,接着就会看到窗外闪过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影……”

婵娟说到这里,声音颤抖起来:“人家说,那个鬼影在窗外磨蹭一会儿.便扒在窗台上,轻轻轻轻地伸出舌头,往窗纸上舐呀,舐呀。等到把窗纸舐破,鬼就从窗纸缝里钻进来了!

人家还说,这个鬼穿着一身墨黑墨黑的衣裳,腰里扎着一根象火一样颜色的红布腰带。她进房以后,先把那条红布带搭到梁上,然后乘着人睡熟的时候,再把红布带儿神不知鬼不觉地套到他的颈子上面,……”

说来也真怪,小司马不怕死,却很怕鬼。听到这里,脸色都白了。婵娟也很害怕,声音都有些变了。她抬头望望梁上那打弯的地方,仿佛那里真有绳子拉过的痕迹一样,望着望着,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他们默默坐着,过了好大一会,小司马才壮了壮胆子,先开口道:“婵娟姐姐,我是红军,不应该怕鬼。可是我小时候在家里,也听爸爸讲过鬼的故事。自从爸爸当了红军,虽然他说世界上并没有鬼神,可我还是怕呢!”

“啊!你爸爸也是红军?他如今在哪里?”

“他也在红四方面军,过了黄河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他。在古浪打过一仗,就连音信也听不到了。”

“你想他吗?”

“想。等我回到部队以后,一定要去找爸爸,还要送给爸爸一样礼物。”

“什么礼物?”

“烟袋嘴,等我去买个烟袋嘴给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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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小司马讲了爸爸,又讲了仍在四川达县老家的妈妈,和可爱的小妹妹。讲了家里穷,上学没鞋穿,老师骂他、要开除他,以后他就赤着脚跟爸爸当了红军……

婵娟越往下听,眼窝里聚集的泪水越多,听到后来,“扑嗒”一声,一颗泪珠从脸腮上滚落下来。小司马望了望她,也含泪道:

“婵娟姐姐,你也是干人家的孩子吗?”

“干人?”

“噢,你不懂,干人是四川话,就是穷人。”

婵娟听了,点点头道:

“你说穷人,我这就懂了。我家怎不是穷人呢?你听我说,我家在高台城里,我爹本来在那摆一个小杂货摊子,后来因为缴不上捐税,被衙门传去,打输了官司,就把我在高台城插草卖了!”

“他舍得?”

“他也是没有办法呀!”

“你妈呢?”

“我娘在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你后来呢?”

“后来我就被第一个人贩子买去,他把我卖到高台乡下一个地主家去。这家地主姓王,是高台县民团团总。后来我趁一个大风天跑了。跑呀,跑呀,跑到黑河边上,过不了河,就披团丁抓了回来。王团总就把我吊在梁上打。

又把我卖给了第二个人贩子。第二个人贩子把我卖给山丹县城里的一个皮货商人。那商人又把我卖给了第三个人贩子,第三个人贩子就把我带到凉州城插草为标,找主出卖。我那时虽然只有十二岁,身条却长的不矮。人贩子见我长的好看,便给我起名婵娟,想从我身上捞笔大财,所以小主来买,都叫他回绝了。后来,正巧马三爷骑马过街,瞧见了我。他二活没说,当时就出高价,把我买了下来。从此以后,我就当了这蝴蝶夫人的侍女了。”

婵娟说到这里,收住话音,用红袄袖儿,擦眼角上的泪痕。

小司马心里非常难受,沉吟半晌,才低声说道:“婵娟姐姐,本来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的身世就够苦了,谁知你比我还苦!马三爷不杀我,我暂且在这也行,不过我一定要走的!等我从马家花园逃出去以后,我一定带着红军来救你。一定的……”

小司马说到这里,抬头望望婵娟。他以为婵娟一定会高兴得什么似的。

谁知她脸上只浮起一缕惨惨的苦笑……过一会儿,扑簌簌的泪珠,就象打翻了的珍珠盘儿,从两只大眼睛里,滚落在小红袄的前襟上,和穿着绣花鞋的脚尖儿上。

小司马望望她,她望望小司马,两人相对无言。这时,那月色迷离的窗外,从蔽静无声的空气中,忽然传来几声深远怆凉的钟声。那钟声一声接着一声,播向凉州城的每个角落,似乎要把天下的愁思都包容进它那郁沉的古韵之中。

婵娟听见钟声,立即起身说道:“天已不早,你快歇着吧,我也该上楼看看去了。”

说着,急忙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又忽然回转身来小声说:“司马兄弟,这马三爷多变多疑,喜怒无常,杀人眼都不眨,马家花园不是久留之地,你背着红军这份名声,将来园子里有个七差八错,总逃不掉要怪罪你的。到那个时候,蝴蝶夫人再说好话,也救不了你了。你要走,不如早些找个机会,逃出这个园子,远走高飞。你若有朝一日长大成人,功成名就,你不用打听我在哪里,只朝着凉州城这边,对天烧上三炷高香就行了。到那时,我在九泉下的冤魂,也就能够瞑目了……”

婵娟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慌忙转过身子,把门打开,急匆匆地走了。

小司马在门口呆立了一阵,才转身关门上床。可是他翻来复去,总是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婵娟的影子就来到了面前,那凄惨的低语,总在耳际缭绕……等到他昏昏沉沉,刚要睡去,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声。他睁开眼睛,只觉得如水的月亮地里,不断袭来阵阵清气。他正待抬身,发现在月色映照的窗格上,闪过一个毛森森的影子。想到婵娟讲的吊死鬼的故事,他全身顿时打了个寒战!
  
第十一章 一匹在晨光下飞奔的白马
 
小司马靠在床坎,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子,气也不敢轻出一口,静等着那黑影再现。等了一会,没见什么动静,便以为自己刚才看花眼了。可是躺下没等半袋烟的工夫,那窗外的沙沙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他抬头看时,又见窗上映下一团黑影,猫不象猫,狗不象狗,横看象长的,竖看象圆的,毛森森的,实在吓人。

这到底是什么?小司马正疑惑着呢,只见右边数过来第七根窗根上,有一个地方渐渐潮湿了,说时迟,那时快,那湿的地方,很快便露出了一只红红的舌头!

小司马悄悄坐起身来,正等那鬼影钻进来,好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谁想进来的不是什么鬼,却是一根红柳棍儿。那棍儿足有大拇指头粗,六、七尺长,直向他的腰上,腿上乱捣。

小司马急得没法,咬咬牙,冷不防,把那根棍儿抓住。随跟着窗外便传进来轻声的呼唤:“司马真美,司马真美!”

小司马听到叫他的名字,不由一惊,赶紧问道:“你是哪个?”

“快开门,开开门,你就知道了!”

“你不说是谁,我就不开!”

外边静了片刻,才用极小的声音说:“快开门,是同志!”

是同志?在这个虎啸狼吼的马家花园里还有同志吗?小司马以为是马三爷布置人来试探他的呢,越发不开了。外边那人着了急,便改口道:

“小红军,快开门,三爷传你!”

小司马这才不得不穿好衣服,跳下床来。门一打开,“哧溜”一声,就闪进一个人来。

灯影下,只见这人身穿羊皮军大衣,头戴羊皮军帽,脚穿黑皮长筒马靴。

小司马认出来了,就是这个人,当他在大厅受审时,曾用一种奇特的眼光一直盯着他。小司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搭拉下脸,满心不高兴地说道:

“三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来人回身把门关紧,急促地说:“小司马同志,事情十分紧急,不便多说,现在我只能直接告诉你,我姓邢,叫邢占山,是河西地下党领导人王三哥派到马三爷司令部来的地下工作人员。现在我公开的身分,是马三爷的电台报务员。”

听小邢说到这里,小司马本来搭拉得老长的脸,渐渐收紧,脸上的小酒窝也渐渐显露了出来。离开部队这么多天,他多么想见到自己的同志啊,现在自己的同志突然来到面前,怎能不使他喜出望外呢?他本想跳上前去,拉住小邢的手。可是回头一想,又怕其中有诈,怕马三爷故意设个陷阱,让他去跳,所以又迟疑着坐在那儿没吱声。

小邢既然能身入虎穴,自然也不是一个笨人。他看到小司马脸上冷刮刮的,心中使猜到了八九分。为了节省时间,圆满完成紧急任务,便单刀直入他说道:

“司马真美同志,你识字吗?”

小司马答道:“大的不识,小的认识几个。”

邢占山又问道:“你在红军里干什么工作?”

小司马道:“连队通讯员。”

邢占山听了他的回答,微微一笑,接着说道:“不,你不但识字,还是通讯小队的报务员,对不对?”

小司马听了小邢的话,不觉迷惑起来。他自从为了俺护老卜头,摔完手榴弹,从敌人的马蹄下逃出来,和部队失去联系以后,从没向任何人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分,这个蹲在虎狼窝里的邢占山,怎么能知道得这么仔细呢?

他想来想去,也得不出满意的答案。

会不会是被俘的人中间,有哪一个出卖了自己呢?在甜井子那个地方,他被马四疙瘩逮住的时候,被俘的同志被拴在马尾巴后面从他面前经过,肯定有人看到过他。他刚想到这里,又马上把这个念头否定了。第一,因为黑马队并没有返回凉州城来,他们行动的方向,是西北,是向高台一带;第二,如果他们通过电台向这里报告,那马三爷在审问他的时候,就不会轻易地放过他,更不会把他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所以经小邢这么一问,他就象被将了一军似的,不禁慌乱起来,只得无可奈何地反问一句:

“你还能比我消楚?”

小邢微微一笑:“告诉你吧,是这样,正因为你是机要人员,所以自从你和部队失去联系以后,部队首长就更加格外焦虑,除派出多批小股部队寻找你的踪迹以外,还专门向河西地下党作了布置。经过我们安插在各个不同岗位上的同志共同努力,地下党很快就知道了你落到一股伪装骆驼商队的特务手中。地下党领导人得知这一消息,便特地给我发来了密电,让我在你到达凉州后,不惜任何代价,将你营救脱险。考虑到你我之间,这是一次突然的接触,不可能按照地下党规定的正常手续办事,为了在这种特定情况下,能够取得你的信任,我才冒着极大的风险,违犯了地下工作通常的惯例,把王三哥给我的这份密电的电稿保存下来。”

邢占山说到这里,马上从上衣的皮夹缝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小司马:“你看,就是这个。”

小司马接过一看,这张密码电报上,用铅笔译出这样一行小字: “司马找到抵园后全力营救王三哥”。小司马自己是个报务员,电报是真是假,自然一看便知。所以,他把电报接到手,很快地看了一遍,马上就交给了小邢,并且一倾身子,扑到小邢面前,哭了起来。小邢一面划根火柴,把电报当场烧了,一面扶起小司马,说道:“这是什么时候?我们没工夫哭啊!我这次来找你,一是为了营救你,一是交给你一项任务!”

小司马一听,立刻举起衣袖,擦干眼泪,问小邢道,“什么任务,尽管吩咐好了!”

小邢把马家匪帮从高台撤出,留下民团在县城内假降红军,准备等红军进城之后,再里应外合消灭红军的前后情况,向小司马一一作了介绍,接着说道:

“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它关系着已经进入高台城的红五军三千多名指战员的生死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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