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过多久,大家便有一种让占领军看不起的感觉。制服染得不好,摘下帽子额头上有一道黑圈,裤子掉色把大腿染黑了。所以每当有卫士队员上街的时候都尽量让他们穿便服。就是芽制服外出的时候,也不许带军刀和刺刀。
刺杀和射击训练在兵营内进行,在庭院里只做体操。这是为了防止”麦克阿瑟的飞机”(美国空军飞机)在上空侦察、照相所采取的方法。在士兵的住室里,把床堆放在一边,中间可以空出四十平方米的地方,在这里和走廊使用空包弹进行射击训练、匍匐前进和突击训练,但是没有进行小队、中队的战斗训练。
这期间,士兵们竟自嘲他说是“玩具部队”。
卫士队还被派遣到各处去。有的到皇太子疏散的奥日光的南间旅馆,有的到皇太子的弟弟义宫住的日光别墅,有的到8月20日皇太后搬去的轻井泽,担任警卫工作。
派遣到日光去的是一个大队。在战争中,如果美军登陆追上来,就得领着皇太子逃跑。现在停战,每天只是警卫,过着安稳的日子。
原来,为了准备领着皇太子逃跑或蹲山沟,部队带来很多大米、罐头、调味料和酒,所以每天吃得都很充足。日光市有许多湖,有时可以投手榴弹,炸到一些大马哈鱼、鲫鱼和鳝鱼。
进入9月,由于部队换班,卫士监佩带军刀,卫士长和卫士们带着枪,全副武装乘上普通列车上连挂的专车。人们看到车站上这些和旧军队一样穿黑制服的军人,都说这是“中国军队、中国军队”。走近一看,帽子上有菊花徽章,再一打听,才知道是新成立的皇宫卫士队。
在南间旅馆门前,立了一块英语写的“美军不得入内”的牌子。旅馆周围有卫士站岗。有时美国兵乘吉普车跑上坡来,侍从告诉他“这里是皇室重地,到此须经联合国军司令部批准”。这样一说,对方也就退去了。
这期间,皇太子常到旅馆近处汤之湖上,和同学们乘船钓鱼。日光所在部队长村上稳夫带着卫士在岸边吝戒。有时皇太子钓不到鱼,就焦躁地用竹竿击打水面。特别是总是同学们钓到鱼时,他就一个劲儿地敲打人家的鱼漂儿。这时,警卫的卫士就喊:“殿下又打人家鱼漂啦!”
有时皇太子因自己的鱼竿钓不到鱼,就搅混周围的水大声喊:“我父亲是日本第一伟人,所以鱼才不上我的钩。”
当天晚上,在卫士队本部的木屋旅馆里,卫士监们议论,皇太子虽尚幼小,但战败不屈,仍知道天皇陛下在日本最伟大,真了不起。
在奥日光,只发生过一次和美军的交涉。
进入10月,村上已回东京,美军宪兵乘两辆吉普车来到南间旅馆。
新到任的指挥官桥本贤次卫士监出去迎接。接着后边又开来一辆带拖车的吉普,拖车上装着货物。
因为素无联系,美军不了解卫士队,看到身穿黑制眼并持着枪的日本兵,很是惊讶。
美军中一名混血且又傲慢的翻译,用说不清的日语问:“穿黑制服的士兵”是怎么回事?由于翻译翻不上来,桥本慌忙把镇上的邮政局长请来。他会点英语,总算弄通了。
之后,从车上卸下一个箱子,箱子上目片假名写着“火药”字样。战争中如受美军袭击,为阻塞旅馆遁路,在各处安装了火药,停战后己全部撤下。这一箱一定是忘下后被美国宪兵发现的。
桥本怕出麻烦,急中生智他说:“羊羹,这是日本点心。”
邮政局长照样翻译。
桥本取出一块,剥下油纸塞入口中,边吃边露出笑容。
接着,美军宪兵指挥官也拿一块要尝尝,但他马上就意识到这是火药。
宪兵发了火,把桥本带到宇都宫美军宪兵司令部。卫士队因队长被带走也乱了阵脚。幸而已被占领军接收的日光市金谷旅馆经理托住在他那里的美高级军官说情,才被放出来。
翌年4月,根据联合国军总司令部的命令,禁卫府和皇宫卫士队都被解散了。
第25章 朝鲜王族的流离
走出走廊,眼前的庭院里是一片秋阳照射下的结满果实的柿子树。
李王垠和方子妃以熟悉的脚步来到一个房间前,跟随的事务官打开了门。
这是东京都立松泽医院的中三病室。进屋后,一女护士恭敬地行礼。事务官放下带来的包袱。
“带来点水果。德惠夫人怎么样啦?”
“今天早晨太太很安静,还拍皮球玩来着……”
方子妃和女护士在谈话。在铺有榻塌咪房间的一角,一位漂亮女子盘腿大坐,嘴在嘟嚷着,用无焦点的眼睛在看着进来的人们。
她像用朝鲜语在说着什么,并小声哼着小调,细长的眼睛看上去十分动人。
窗上镶有铁柱,向南而明亮。这是特等房间,约二十平方米,只住一个人,还有壁龛。
李王垠什么也没说,他脸色苍白,在凝视着妹妹宗伯爵夫人。经方子妃催促方一同离去。
宗伯爵夫人——对李王家的世袭人李王垠来说。应叫德惠翁王——看着很年轻,实际上已三十三岁。她在这所松泽医院已经住了七年了。她嫁给日本旧对马藩主的直系宗武志伯爵后,患了早发性痴呆症。他是李王垠同父异母之妹,庶出的王女,韩国的宫里叫“翁王”。
自德惠入院以来,李王垠常来看望她。
但是,医院对皇族的到来并没有什么举动。松泽医院里也来过“皇后陛下”、“天皇”和“大总统”。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来看望家属,如过分迎送,反而会感到不方便。
李王垠和方子妃乖上黑色汽车向赤坂的官邸归去。医院周围有菜园、树林和旱田。
李王垠不安地望着窗外,日本投降后的两个月里,他变得憔悴了。虽然还受着日本皇族的待遇,但联合国已约定让朝鲜独立。美军从9月起进驻朝鲜,和苏军以38度线划分南北分区占领。到10月份,逃往美国三十三年的李承晚亡命政府又返回故国,左右各民族党派为准备独立在激烈地争夺领导权。
朝鲜王公族的开销,本来是由朝鲜总督府的李王管家交付的。进入9月份,却不见一文,李王家断了收入。李王管家设在朝鲜总督府下,长官是日本人,他管理李王家在朝鲜的王宫山林和巨大财产,每年都获得很大收入。
二十五年前。日本以武力威胁强夺朝鲜,实行了日韩合并。李王垠就是最后的皇太子。垠生于侧室,父亲李太王是李朝第二十六代国王。日俄战孝后,朝鲜成为日本的保护国,为了恢复独立,向国外派密使发密信被日本发觉,由当时的朝鲜统监——事实上的总督——强令退位。垠的哥哥李坧继承王位,号称纯宗皇帝。纯宗皇帝在日韩合并时曾发布最后诏书说:“服从日本命国文明之新政。共受其幸福。朕今日比举,非遗忘尔众庶,实出于救活尔众庶等之至意。尔臣民等其克体朕意。”
日韩合并条约第一条规定说,韩国皇帝陛下将关于韩国之一切统治权元全且永久让与出平国皇帝陛下。第三条、第四条规定保留韩国皇族之尊称、威严、荣誉及”供给充分的年俸”。
李王垠现已失去应旧的故闰,车窗外看到的日本是异乡。如果朝鲜一独立,他就失去了被当作日本皇族待遇的根据。
在欧洲各国皇室间互通婚姻是常有的事。日本多年闭夫锁国,从明治以后,才学习欧洲各国成为殖民帝国。日本皇室和韩国皇室开始联姻,是在1920年。
这一年,李王垠和梨本宫守正王长女方子结婚。垠刚被带到日本时才十二岁,两年以后,朝鲜被合并于日本。这时他还是王世子,即皇太子。垠既是人质,又被施以“日本人化”的教育。
垠从学习院,经陆军幼年学校、陆军士官学校毕业,作为日本军人到近卫步兵第2联队、参谋本部勤务,同时作为派遣军出征华北。停战前在日本国内任旅团长、师团长、第一航空军司令官等。
他和方子女王的结合是由日本一手包办的。宫中曾传说,天皇当皇太子和久迩宫良子女王订立婚约之前,方子曾是皇太子妃的有力竞争者。方子在十六岁的时候,从宫内省发表的文件上才知道根据大正天皇的旨意,决定了她与李王世子的婚约。在这以前,母亲也说过宫内省曾非正式地来探听意向,当时方子如果想辞退这门亲事也未尝不可。方子在战后回顾当时她知道这一决定的情形时说,她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悲伤,曾大哭一场。
但是,定婚后两人十分和睦。每逢李王垠乘马车来到麴町3番町的梨本宫官邸时,两人不是在广阔的庭院里散步,便是打网球,或者玩扑克。因为李太王去世,结婚晚了一年。
正因为如此,却有一位韩国王女,不得不一生过独身生活。
这就是闵闺秀。在垠九岁时和她定婚,当时王女是十一岁。在韩国的宫廷里,女子一旦定婚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如果不能结婚,就只能一生不嫁,抱恨终年。
李王垠和方子妃生活在赤坟的官邸里。但作为日本皇族的一员,李王垠仍属“外姓人”。在皇族中也有不少人对李王家从李王管家得到巨大的收入而过着豪华的生活表示嫉妒。
在皇族聚会的时候,李王垠从不开口,在家里涉及政治问题也很少讲话。日本方面害怕李王垠彼朝鲜独立运动者所利用,曾让在官邸警卫的警察对来访者作记录。事实上这种担心是不必要的。
垠对朝鲜问题像是有些漠不关心。但也是有原因的。关东大地震时,朝鲜人搞独立运动,到处宣传发动暴乱,数千朝鲜人被虐杀。当时也有流言说日本暴徒要袭击李王邸,因此,他不得不逃到皇宫里,在宫内省楼前支上帐篷生活了一个星期。只有在这时垠才为“朝鲜人受到这样误解真是不幸”而感到愤慨。昭和2年(1927年)李王垠夫妇赴欧洲旅行,船到上海港时,有消息说上海的韩国亡命政府要绑架他俩,吓得他俩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
赤坂的官邸里有西式房间和日本式房间,没有韩国式房间。李王垠在饮食方面喜欢吃西餐和日本饭菜。韩国的王室菜谱少辣,也很少用大蒜,所以他不爱吃大蒜和辣的东西。但据方子说,李王垠曾说过想吃朝鲜辣白菜。有时事务官夫人送来朝鲜饭菜,他也吃了。
结婚以后,方子曾学朝鲜语,但两人谈话时几乎全用日语。
李王垠十二岁那年动身去日本的最后一天晚上,父亲李太王把他叫到身边。在日俄争夺朝鲜霸权的时候,李太王的正室闵妃由于和俄国结盟,所以被汉城日本守备队和一股大陆浪人给残杀了。
“到了日本,绝对不能把自己的心敞开。不然,生命和安全都将没有保障。”
接着,李太王用笔写下一个“忍”字。
李王垠在方子面前从未表现出喜怒哀乐,即使上中学时跟同学打仗也从不变脸色,只是回到寝室或浴室独自啜泣。
有时,他还与方子妃谈这样的话题:“我已经不是朝鲜人了,但也未完全成为日本人,结果是两边都不靠。
“李王家受日本的皇族待遇,受到周到的庇护,也就和朝鲜民众越离越远了——想缩短这个距离,就得扩大与日本的距离。
“就算我能以自己的自由意志行动,又能做到什么程度呢?不用说,有王族应受的限制。但因我是朝鲜人,不论是会见外国贵宾或是看电影,首先得考虑有无政治影响。并且一提朝鲜问题我就感到窒息、难受。日本方面已经定型,我一碰就是禁令。这种二重人格的存在,真令人难过……”
但是日本战败,朝鲜独立,他也不能从这痛苦中解放出来。
朝鲜光夏——重见光明——后,带有讽刺意味的是,李王垠还是拥有朝鲜名字的少数朝鲜人之一。战争中,日本对朝鲜实行“皇民化”、进行“创氏改名”,强制要求改成日本名。日本还同时禁止使用朝鲜语。殖民地支配国改变殖民地人民的姓名和语言,这也是别处所没有的。
太平洋战局对日本不利,李王垠几次对方子妃说:“早点结束战争多好。”
1945年初,一名叫尹弘燮的人来访赤坂官邸。他是纯宗皇帝妃尹大妃的哥哥。
在一个房间里,李王垠和尹会见,尹说,朝鲜京城的人们都很担心身处空袭频繁的东京的李王垠,并转达了尹大妃的口信。
“现在朝鲜国内传言四起,什么内鲜一体啦,皇道宣扬啦!这仅是一部分亲日分子的所为,一旦美军登陆,大家都会手持太极(八卦)旗去迎接的。”
他是用朝鲜语说的,只有“内鲜一体”、“皇道宣扬”是用日语说的。
接着尹说,为了以朝鲜皇太子的身份迎接独立,希望找个借口回来,不然独立的时候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李王垠衷情未变,一直在沉默。他身着中将军眼。
“殿下,我很高兴,实现大皇帝崇高德望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大皇帝就是垠的父亲。他的哥哥李王坧(即纯宗皇帝)已于1925年病死。
“我有军务在身,不能离开东京。”李王垠冷淡他说。他用的是朝鲜宫廷的语言。
“再一次拜托您。为了朝鲜王室的将来,需要您回去。”
李王垠再次拒绝。尹只好一个人回朝鲜去了。
垠走出房间时哭了。这时,方子妃走来。
“大妃殿下的身体不舒服吗?”
“不!不是那么回事。”
方子妃没有接着往下问。
如今,日本战败了。
李王垠夫妇乘坐的车已来到东京市中心。他们在看着火烧后的断垣残壁和临时搭起的木板房。
第26章 李王朝和天皇制
名望很高的李王垠自停战以来住在赤坂宏伟的官邸里。他有些心神不安。
近来,在皇宫的宫内省大楼里,每周都开一次皇族情报恳谈会。李王垠每次都出席。
皇族情报恳谈会是为了应对今后多变的形势,正确掌握信息,而随时要求有关官厅干部出席,以听取情况的说明。
开会时,李王垠总是坐在一角,面色苍白,静静地听讲师的讲解和皇族们的争论。他的身份和其他皇族不同,不是根据《皇室典范》,而是根据日韩合并后制定的《王公家规范》。准确地说,他不是皇族而是日本的王公族。
然而,李王垠在皇族里,除了方子妃的娘家梨本宫家外。再没有什么亲人。皇族间虽然互有礼貌,但别人对他总是像对“外姓人”似的而冷眼看待。并且李王家在朝鲜各地有庞大的财产,总督府每年都送来巨额年俸,他因此过着豪华的生活,但同时也受着其他皇族的嫉妒。因为李王垠是朝鲜王族这一微妙关系,在皇族会议席上,几乎是从不发言。
1945年10月召开了一次皇族情报恳谈会。
在闭会之前,宫内省的一名部长走进来,说这回要制定“天皇服”。
部长用毕恭毕敬的语调说,过去正式场合的天皇服,就是陆、海军服。因为军队解散,从11月起取消军服,所以有必要讨论、制定新的“天皇服”。对于各殿下也准照“天皇服”制定“皇族服”。说着他把画好的天皇服样式给大家看。
皇族门接过图案在兴致勃勃地看着。图案上画有菊花徽章的海军士官样的帽子和海军士官服样的上衣。
“上衣是黑褐色立领,边上镶有刺绣。衣领上的黑领章以及胸部和袖部都有带枝的菊花刺绣。帽子上的帽徽是金色的。不带佩剑。”
“取消军装后,穿这种新御服仍可以佩带勋章。”
这种“皇族服”的帽徽菊花是十四叶。部长补充通知说,服装店将派人到各宫家官盯去给量尺寸。
部长一回头,看见坐在一隅的李王垠,顿然失色。
会后,他到走廊等李王垠出来。部长小声而又惶恐他说,“皇族服”只给皇族,不包括王族。
李王垠听后面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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