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恕我冒昧,江先生,是谁委托你调查这家人呢?”
“如果我说斯大林,你信不信?”
他抬起脸,挑衅的向埃勒里看了看。埃勒里什么话也没说。
娜塔莎夫人非常激动的走进来,向杰古森公爵说了些什么?公爵很吃惊,差点把手上的雪茄给弄掉。
王金森探长穿着皮风衣走进来,矮小精干的个头非常引人注目。
杰古森蹙起眉,让卡尔波夫上去招呼。
“请问,有什么事吗?”他客套的说着中文,却没有一点热情。
“是的,我想找杰古森先生谈谈。”王金森把皮风衣一脱,不由分说的往里走。
“先生,我们这是一个私人聚会。”
“我不是来参加聚会的,我是有公事办。”王金森见他挡驾,干脆把话挑明了,“我需要立刻见到杰古森先生和格兰特先生。对了,奎因先生也暂居在府上,我希望他一起进来谈谈。”
“嘿。”卡尔波夫想要跳起来,可是娜塔莎夫人已经领着这位上海滩的捕快头往书房走去。杰古森和公爵木讷的跟在后面,然后兰迪和埃勒里也到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要你来我的聚会上捣乱?”
“我很抱歉。”王金森看着兰迪?格兰特,说,“今天中午有人在苏州河上发现了卡尔?格兰特先生的尸体。”
“哦……”公爵先生突然之间无语了。
“爸爸……死了?”兰迪跌落到另一张扶手椅上,眼睛失神的注视着王金森的裤子。
埃勒里不慌不忙的打开门,出去倒了两杯酒。他走进来,踢上门,一杯递给失神落魄的兰迪,一杯交到警探手上。接着,他问,“死了几天了?”
王金森看看他,“从法医初步的检查来看,死了已经有三天了。但是还需要做进一步的鉴定。”
“怎么死的?”兰迪闷声问。
“很奇怪。”王探长一口把酒喝完,思忖了一会儿,说,“他应该是被人用枪打死的,不过……”
“王探长,有什么你就都说了吧。”
“好吧。”他四周一看,拖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今天中午,也就是你们离开后不久,有人报案,说在苏州河上发现了一具尸体。捞起来后发现是个外国男人。我们开始还以为他是喝醉了酒掉下去给淹死的。赶到现场一看,才发现不是这样。死者衣服凌乱,胸口大概左肺的位置上有两个枪口,在露出的手臂上有几道刀伤,但这些还不是最古怪的地方。”他停下来,颇具架势的看了四周这些人一眼,尤其是对着埃勒里,最后他说,“古怪的地方在于,这些伤口是他自己割出来的,他的手上有一把做手术用的柳叶刀。他用那把锋利的刀子割伤了自己,还在肚子上留下了一个大卫星。”
“大卫星?”
“没错,也就是六芒星,犹太人的标志。格兰特先生,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你们是犹太人,对吧?”
兰迪?格兰特点点头。
埃勒里突然插话问:“格兰特死前有没有中毒?”
王金森显得相当震惊,结巴着嘴问,“你怎么知道的?”
“很明显的一个模式,不是吗?”埃勒里平静的掏出一根烟。
“我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模式。好吧,就算这里面有点什么东西,但问题是毒药和那些伤口一样,也是他自己服下的。他的口袋里有个士的宁的瓶子。奎因先生,你能看出这是什么道理吗?”
奎因先生摇摇头,发着呆,然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我要看看尸体。”
“当然,奎因先生。”王金森也给自己的烟斗点上火,“但是在这之前,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弄清楚。”
“格兰特先生,请问你最后一次见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兰迪怆然地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回答说:“三天前的下午吧。他接到一封信,然后就出去了。”
“信?你看到信的内容了吗?”
“我可没有那种嗜好。”兰迪突然生气起来,怒睁圆目,瞪着周围的人,“我没有看信的内容,但是我瞥了一眼信封。上面写着中国字。”
“什么字?”
“我没全部看到,只是一瞥。似乎是会馆。我不知道是哪个会馆。但我想那可能是个中国人的会馆。父亲有很多中国朋友。”
“明白了。这么说你父亲是去参加了一个有他的中国朋友邀请的聚会,然后就失踪了。我需要……”
“不,等一下。”埃勒里突然说,“枪。杀死格兰特先生的枪和杀死那个中国人的枪是同一把吗?”
“我不晓得,他们还在做弹道鉴定。该死,我们没有足够的设备,一切都得慢慢来。”
慢慢来,这就对了。
王金森又询问了杰古森公爵一些有关格兰特的事,似乎想要从他的为人来找到一些突破口。但是很可惜,无论是从杰古森、卡尔波夫还是从洁西卡、露西娅两姐妹的嘴里,听到的都是他善良、热情、严谨、医术高超,待人诚恳,对信仰虔诚等一系列的赞美之词。
至于娜塔莎夫人,更是红着脸说:“格兰特先生很英俊,也不挑食,他经常赞扬我的厨艺。他热爱生活和每一个人。”
哦,可敬的卡尔?格兰特。你死了,娜塔莎夫人可就少了一个崇拜者。
埃勒里?奎因听着王金森那些浪费唇舌的问话。拿了张纸在那涂画六芒星,他觉得很困惑,绞着眉在那冥思苦想。过了好久,王金森问完了,向杰古森告辞。这时埃勒里一下子跳起来,把那张涂满六芒星的废纸扔进火炉里。
“我跟你去看尸体。”
埃勒里跟着王金森出去,兰迪在后面,想了想,下定了重大的决心。
“我也去。”他说。
他们走到门外。这个时候,弄不清发生什么事的宾客正彼此好奇的打量着书房的门,一等它打开,他们又装作相互说话的样子,掩盖刚才偷窥的窘态。
“埃勒里,发生了什么事?”波拉走上前问。
奎因先生注意到,那位江先生刚才正在和她们投其所好的聊着天。想来还说了个有趣的笑话,洁西卡和波拉的脸上都是淡淡的红晕。
“格兰特先生被谋杀了。”他轻轻的压低声音说,但不远处的江盗洋还是眼睛一亮。显然是他听到了。
“奎因先生。”江侦探趁他拿大衣的时候,走上来说,“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埃勒里注视了他足足有半分钟,江盗洋继续说,“你不需要个翻译吗?”
美国侦探终于点了点头。
兰迪?格兰特跟着他们一块出来,不一会儿江盗洋开过来一辆老旧的雪佛莱轿车过来。三人上了车,跟着王金森警官往上海市警察总局而去。
“格兰特先生,我真的很为你难过,你父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谢谢,江先生,我知道你。”兰迪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我听说你,露西娅的芭蕾老师曾经遇到过一个谋杀案。”
“哦,你说丁家的案子啊,那个案子我搞砸了,鸡飞狗跳,乱七八糟。”江盗洋轻松的哼哼着,“格兰特先生,你知道你的父亲有些什么朋友吗?”
兰迪看了一眼埃勒里。
埃勒里冲他点点头,说:“我也想知道。”
“父亲有好几类朋友,一类是以前和我们住一起的犹太人。战后,他们大多已经回国了。第二类是父亲生活工作中的朋友,他们有些是各个租界里的显贵人物,也有一些医生。最后一类是父亲的中国朋友,父亲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几年前更是开始对一种刻在龟壳和骨头上的中国原始文字感兴趣。他认识了一些研究这方面的人,之后就经常见面聚会。”
“甲骨文。”江盗洋拐了个弯,继续跟在王金森的车后,“中国文字的起源,有五千年历史的象形文字。”
“中国文字是象形文字?”大书虫埃勒里?奎因饥渴的问。
“我不是很清楚,我并不研究这个东西。事实上我还很少看书,但据说我们的文字就是根据这些象形符号演变过来的。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找个朋友跟你详细的说说。”
埃勒里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闭起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说:“江先生,不如说说你自己吧。”
江盗洋转脸看了他一下,噗哧一声笑了,“我知道了,你一定觉得我很让人怀疑,对吧。没错,你的怀疑是对的。有这么句俗话,天上如果掉下馅饼,聪明人就该张嘴把它接住。如果我换了你的位置,我也会怀疑。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个侦探,在上海滩上混得不错,有些名气。许多有头脸的人物也都找我办案。三个月前我受一个人委托,要调查这位杰古森公爵是不是真的爵爷。至于是谁委托,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我不能说。我找到了一些线索,但没有得到证据,这个时候,我的委托人告诉我说,他们忠实的仆人卡尔波夫少尉将带着杰古森姐弟两人的身份证明去欧洲,于是我就跟着去了欧洲,直到前天中午才回来。然后今天我听到了花医生被杀的消息,就找个朋友帮忙,混到公爵大人的宴会里来看看。哈,没想到王金森也来了。还带来了老格兰特先生的死讯。哦,这个王金森,笨蛋。”
“我知道了,是老格兰特先生委托的你。”
“嘿,埃勒里,我是说奎因,这样就无趣了。”
“好吧,江,或者我叫你盗洋。”
“随你的便。”江盗洋跟着把车开到总局门口,几个门口站岗的小警察跑上前一看,忙不迭的行了个礼。
“江。”埃勒里说,“那位被杀的中国人是姓花吗?”
“怎么?”江盗洋相当吃惊,“你还不知道。”
“王探长根本没有告诉我们。”
“这只老狐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花医生是个江湖郎中。”江盗洋骂着,打开车门钻出去。他顶着凛冽的寒风走向矮小的王金森,冲他吆喝着什么。
埃勒里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猜那讲的是中国话。
兰迪?格兰特说他在和王金森开玩笑,不过从王探长瞬间转变的红脸可以知道,这个玩笑开得很过分。
王金森的办公桌上摞着一叠叠厚厚的文件,上面全部都同时标有中文和英文。
埃勒里从把最上面的有关卡尔?格兰特的验尸报告材料拿过来,手指调整了一下夹鼻眼镜,翻开。报告上的内容与王金森之前告知的没有什么不同。死亡时间是十二月二十七日午夜到二十八日凌晨之间。死亡的主要原因是出血性的休克,但肺部刺穿造成的呼吸困难,以及番木鳖碱的毒性也有致命的作用。埃勒里想象他在临死前的所作所为,不寒而栗。
“王探长。为什么,你认为格兰特先生是自己喝下的毒药并弄伤的自己呢?”江盗洋在看了报告以后,提出埃勒里也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好极了。我们在苏州河沿岸进行了搜索,发现了一个丢弃的小医药箱,我想这个应该是格兰特医生随身带的那种。现在还在查证。那上面有血迹,是他自己的。我们把他手里的柳叶刀和装有士的宁的瓶子与药箱里面空出的位置做对照,正好吻合。此外我们在药箱里找到一个他的手套,刀柄和瓶子上也都有他的指纹。”王金森看到江盗洋做势反驳,便加大嗓门说,“但此外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落着雨加雪,在案发现场只有一排脚印。虽然随着时间推移,脚印的形状已经不能判断是否是格兰特留下的,但是现场除了那个已经没有其他的脚印或者车轮印。”
“所以警察确信那是格兰特先生自己弄伤的自己,喝下了毒药,然后跳进了河里。”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奎因先生,你有疑问吗?”
“我非常同意这样的判断。”
江盗洋咕哝着什么话,摸出一支土耳其烟。他用火柴点上,咬在嘴里。寻衅似的问:“老格兰特被人射中肺部,他不可能走得多远。那么谋杀他的人应该就在附近。王探长,你有没有调查过附近的状况呢?”
“你以为我没有?”王金森不买账,“我们确实在附近大概五十米的地方找到了一个仓库。战前是日本人占领的,现在那里不属于任何人。那里不同于河边,白天会有很多人经过,我们赶到时也只能依稀认出了两行车印。但要用来做比对,那完全是不可能办到的。”
“所以说现在你们没辙了。”江盗洋显得很开心的,放声大笑。
“嘿,江盗洋!”王金森拍着桌子站起来,抬起脸看那比他整整高出一个头的年轻人,吼道,“我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但是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把自己的屁股给擦干净。你在这他妈的案子里,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不过混饭吃。但是现在我的这口饭被人弄脏了。”江盗洋低下头,一边死死盯着王金森,一边把手里的烟灰弹掉。
有人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王金森招呼进来后,一份弹道测试的报道给拿了进来。王金森一翻,又递给埃勒里。
“奎因先生,我恐怕你是对的。射中格兰特的枪正是杀死那个中国人的枪。”
“凶器找到了吗?”
“还没有,估计凶手把它带走了。”
“探长。”埃勒里又问,“有关那个中国人的情况,你现在有消息了吗?”
“当然,中午的时候查到了。”王金森在他桌上那叠文件里翻查,说,“死者姓花,叫花怀二,是一个郎中。住在乡下。放置尸体的汽车是被人丢弃在进城的路上。我们调查到这个花郎中是个非常怪僻难缠的人,在那天午夜早一些的时候,有个黑衣人开车来找他。花郎中在一家小店买了包香烟和火柴,然后就跟着黑衣人上车走了。小店的老板还注意到,当时他身上背着自己那个药箱。他当时还以为花怀二是被人找出去看急诊。”
王金森按着埃勒里的要求和兰迪他们一起去停尸房看了尸体。同一天发现的两具有同一把枪射杀的尸体按着顺序排列在一起。埃勒里揭开第一个身上的盖着的白布,是一个谢顶的中国老头。
法医韩道光两只手绞在一起,警觉的盯着埃勒里的一举一动。
“大夫,花先生身上只有一处伤吗?”
王金森把这句话翻译了一遍,那个法医回答说:“两个伤口,子弹从左边太阳穴射入,贯穿脑部后,再从右耳后面射出来。太阳穴附近还有火药的灼伤。”
“没有中毒的迹象?”
“没有。”
“死者身前抽不抽烟?”
“死者是个老烟鬼。”韩道光皱皱眉,“肺部坏了不少。而且还是个酒鬼,肝和胃也有毛病。”
埃勒里点点头,“你们在死者身上有发现香烟吗?”
“在他的外衣里有一包新买的还没拆封的白金龙香烟。”
“还有其他的吗?”
“就只有一包烟。”
“其他一点东西都没有了?”
“他的衣服就在边上。”王金森有些不悦,“奎因你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埃勒里接过韩道光医生递来的破大衣,认真的翻看起来。果然在里面只有一包香烟。他走到那堆衣服里,再翻看其他的东西。只找到几张法币和两把用铁丝套在一起的铜钥匙。除此以外,还能找到的也就只有污迹和灰尘了。埃勒里显得很满意的走向卡尔?格兰特的尸体。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到这位犹太医生,只不过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兰迪的脸愈发惨白,沉闷的一声哼哼,扶住门框,大喘气。埃勒里仔细的看着老格兰特表面的创口;肺部的两个弹孔,左右手臂的划伤,左边四道,右边两道。还有腹部靠右的一个用柳叶刀划的六芒星。埃勒里定睛一看,愣住了。身后的江盗洋,眼睛也放出光芒。
那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