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维,你怎么看这个案子?”
“从表面看不像是蓄意。”
“我也这么认为,但是如果真如你说的,凶手有必要拿走那个信封,那么看来这个案子也不简单。”
“你认为凶手真的是因为王小莉是这位大师的私生女这个原因而杀了她?”
“怎么说呢?”张刑摸出一包中华香烟,“如果是这个动机,凶手是谁似乎一目了然。”
“这不可能。”我叫道。
张刑夹着烟,没有点上。
“你妹妹和那个法国小子到底什么关系?”看来我们是想到一起了。
大柱子刑警兴匆匆地拎着一个塑料袋从紧急出口里进来。一站到我们身边,就激动地把口袋递给他的张大。张刑笑呵呵地接过,瞄了一眼那缺了一角的白色信封,指着上面的字说:“和给戴蒙那封信上的字迹一样。”
“那么就是说你的推理没错啦。”
“也不尽然。”我接过口袋,掏出信封,从里面倒出第二粒退了色的红钮扣,又问典超,“你们在哪找到的这封信?”
“就在门口的垃圾桶边上,揉成一团扔在那的。”他指着门口示意我看。
“奇怪。”我咕哝着,向紧急出口走去。
“又怎么了?”张刑严肃地问我说。
“凶手既然拿了那封信,为什么又扔在了垃圾桶里呢?”
“我怎么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干探,不知是不是因为结婚糊涂症还没痊愈,竟然一问三不知。不过,我马上知道我错了。张刑拐弯进了传达室的门,把正在给门卫问话的小警察踢到了一边。
那个一脸恐惧的中年男人望着张刑,嘴巴一张一合。我不想做什么无聊的外貌描述,总之他就像我们常见的那种下岗工人,年纪在五十出头,但一头灰发和满脸皱纹使他看上去像个六十出头的老人。
“警察同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你不是这里的门卫吗?”
“我是。”
“那你今晚上难道没有一直呆在传达室?”
“不,我一直在。五点半吃了晚饭后,我一直在这里没出去过。”
“那你怎么可能没听到什么呢?”
“我不是没听到啊,我一直听着外面的音乐。好像是有人在那边演出吧,那刺耳的音乐扰得我连听书都听不清。”
“哦,你听书吗?在听什么书?”我插话问他。
那个“老头”望着我,好容易才回答我说:“《描金凤》。”
“哦,八点到九点档的那个。”
“对对,正是。”
“你听书的时候,人在哪里?”
“就在这个房间里啊。”
“不,我是说你站着还是坐着?站在哪,或者坐在哪里?”我觉得这么问真是费劲。
“我就坐在那张桌子边,上面摆着收音机。”
“也就是说你一直对着传达室的门?”张刑会意的继续问,“你今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紧急出口出去。”
“没有。”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我急切地追问道。
“是的,没有。一个都没有。”他坚决地点点头,“很抱歉,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你已经帮了很多忙。”我走出传达室,急忙去找我的妹妹。
“小狐。”我高声地叫道,“快带我到你们的后台去。”
她发了一呆,然后迈开穿着高根的鞋,跑了起来。
“哥,等一下,到底什么事,你那么急啊?”
“为了张局长的新婚休假。”我这么回答说。
网狐的老师,是个四十至五十岁之间的中年妇女。虽然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却一点也没有温柔、慈爱的表情,相反看上去满面写着顽固、严厉、刻薄、斤斤计较等词汇。
“你是网狐同学的哥哥,怎么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啊。”
“你看吴老师,这件事和跟我找你要谈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她明知故问地说。
“你知道,你的一个学生刚才被谋杀了,警察一会儿肯定要来调查,而你们这里的女学生,”我望了一眼后台那些还在忙碌着更衣的女生,“能不能先停一下。”
“停一下?”她还在故意装。
“我是说,让她们先不要管什么排练,先把今晚上各人的活动说明一下。还有,不要动王小莉的东西,待会儿警方也要搜查的。”我冲这个面孔不善的女人下起命令,“还有,吴老师。现在不妨你也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她的嘴巴快速地向下一瞥,表示出不屑一顾。
“说说今晚上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我当然都在后台,指导这些学生啦。今晚是最后一次彩排,你不知道多忙活。还有那些个学生不守规矩地跟我捣乱。”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在说小狐呢。
“应该有很多人今晚都看着我,可以证明我今晚上没离开过这里。”
“既然这么繁忙,那么你也不知道今晚上有多少学生离开过这里啦。”
“的确不知道,但你妹妹出去喝咖啡时跟我说了。”
“嗯,我知道。王小莉呢?”
“不知道,这个丫头,真不知搞什么?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要出去吗?”
“据我们所知,她要给五楼的莱克尔先生送封信。”
“莱克尔?她给莱克尔先生送信?她送什么信?”
“难道王小莉是梅若芳的女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我们急忙转过头。就见一个一头银发,打扮入时的老太太撑着一根拐杖正盯着我看。
“臧老师。”吴娟叫她说,“你说她是梅若芳的女儿。不会啊,她们两长得一点也不像。”
哈,我感兴趣了。真没想到,我想要找的线索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臧老师?”我看着银发老太太,“您难道是梅若芳当年的老师。”
她眯起满是皱纹的眼睛,好久说:“你就是网狐的哥哥,那个智慧的年轻人吧。”
我发窘。“臧老师,你能跟我说说梅若芳当年的事吗?”
“你是说她的事,和莱克尔先生的事?”
“所有的事。”我说,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吴娟。她的脸色阴沉,给我感觉心里面总藏匿着什么阴谋诡计。
臧老师叹了口气,娓娓道来那多少年以前的往事。据她的说法,梅若芳是当年一个十分出色的女学生,虽然长相并不一流,但才华出众。当时在系里面有好多男生追求她,从高干子弟到学生会主席,每一个都精心策划着他们的恋爱攻势。但梅若芳却对他们一点也不敢兴趣,反倒是喜欢上了一个来中国研究丝绸面料的法国男生。在那个年代与外国人交往、谈恋爱自然是一件可怕的事,压力和流言接踵而来。臧老师也奉劝自己的学生要懂得自尊、自爱,但是这种教育的效果是反而把梅若芳推到了另一个极端。半年后,莱克尔先生回国去了,而梅若芳却因为怀孕而被学校开除出去。
“之后,小梅她就失踪了。”
“失踪了?”我若有所思地问,“她的家人也容不下她吗?”
“是的,毕竟一个女孩子未婚先孕,而且还是个外国人的孩子,自然被人看不起。家里的亲眷都劝她把孩子打掉,但她执意不肯。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离家出走了。曾也有人流传她是跳河自杀了,但现在看来……”
“她至少把女儿生了下来。”我这么总结说,又问吴娟,“吴老师,你以前是不是和梅若芳同学?”
“是的。”那女人回答说。
她的回答给我了进一步思考和推理的证据,我可以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中她对梅若芳的不屑与嫉妒,也就能推理出她曾经和梅若芳有过芥蒂。如果再进一步发挥我的想象力,我还能说这里面一定是因为一个男人。
“我想请问,这一次邀请莱克尔先生参加这次的丝绸节是谁提议?”
“这个么。”吴娟的眼睛敏锐地扫了我一下,没回答。
臧老师说:“是孙家政。”
“他是?”我认为那一定是个男人。
“是小吴的丈夫,也是现在丝绸学院的副院长。”
“副院长?那么以前呢?”我决定继续试探下去,以满足我心里面那一点点偷窥的邪恶欲望,“不会是梅若芳时代的学生会主席吧?”
“是的,他是。”吴娟这么恶狠狠地对我说。
“哈,今天他在什么地方,在这个饭店吗?我想警察也会找他问话的。”我开心地给那位吴老师施加心理压力。这时张刑率领的女警察们从后台里出来了。为首一个叫叶颐秋,看到我就冲我微笑,“网维啊,都调查过了,这帮女娃子咿咿呀呀的,没有任何人有嫌疑。”
“是吗,那么我想要进去看看王小莉的东西,方便吗?”
叶颐秋和吴娟她们两个老师嘀咕了一阵,最后点了点头。
于是乎,我杀入了满是窈窕淑女的模特班后台。自视清高的我直线走到那张王小莉的桌子旁。
正确的说,这张半个写字台大小的化妆桌不是王小莉独占的。她与其他四名女模特轮流共享,但是桌子旁的一个衣架上挂着她的衣服和皮包。我让叶颐秋一一地打开、翻查:牛仔裤里的口袋里没有任何东西,内衣也是清清白白,唯独皮包,那个皮包里有好多东西:一串钥匙,一个胸针,一个粉盒,一个皮夹,里面有大概五百多块钱和各种学生卡、饭卡,还有一个很旧的信封。那个信封是土黄色的,边角已经磨破,褶皱着,封面上没有一个字,里面也空无一物。
“怎么样,网维有什么发现没有?”叶颐秋问我。
“没有发现是最好的发现。”我招呼过一个女孩子,问,“在我之前没有一个人动过这个皮包,是不是?”
“我并不清楚?”那女生不安地回答我,转头像是寻求帮助。
“是的,没有人动过。”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上来对我说。
“你是……”
“我是化妆师,我负责这几排学生的化妆。我可以确定,没有人动过她的皮包。”
“好的,非常感谢。”我冲她笑笑,然后坐在了椅子上,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后,我站起来继续追踪。
“小狐,过来。”我走到门口挥挥手。
“什么事,哥?”她向我走来,让那小伙子也跟着。
我看了让一眼,给他一个离开的暗示,然后等他退却后,开始和网狐进行我们兄妹之间第一次严肃地对话。“你是怎么和让认识的?”
一时间她被我严肃的表情吓得呆住了。虽然她人长得高大丰满,和完全成熟的女人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在思想上,剥去顽皮和自以为是,还是和小丫头没什么区别的。
“哥……”她双手互握,不安地张开嘴。
“小狐,你看这个案子很重要,所以我必须了解你和让的关系。”
“我和让到底怎么了,难道哥哥认为是他杀了王小莉,不可能,他当时跟我在一起。”小丫头如是说。
“你爱他吗?”我忽然问道。我想我有些太唐突了,虽然我们家一向比较开放,但是这问题对于一个刚刚成年的女生来说还是太前卫了一点。她惊愕在那,不知所措地扭捏起来。
“哥,你?”
“小狐,小狐。”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也许,我想,还是让泉来问她这些事情比较好。“去把你泉姐姐叫来。”我卡了一下人中,对她说。
小泉很快就过来了,她显然已经听了小狐的话,同样奇怪地问我说:“你问小狐是不是爱让·莱克尔?”
“是的。”我无辜地耸耸肩,“我不是要管教我妹妹,也不是怀疑她。”我突然正色,把妻子拉到角落,“这件事非常重要,我从来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生这件事。但是她确实发生了……”我轻轻地把自己已经掌握的秘密告诉小泉。
“天哪,这是真的吗?”她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
“你说吧,我该怎么办。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
“我不知道。”她捏住我的手,“这件事可是太难办了。”
“是啊,但是这件事必须马上办。”
“是啊是啊。”她在角落里来回踱着步,忽然,兴奋地停了下来,“有了维,我们可以这样……”
泉趴在我的耳边,告诉我她的主意。
“就这么听天由命。”
“上帝知道该怎么办。”她的话饱含哲理。
“好吧,好吧。”我点点头,同意了。
“你再等一下,我去帮你问让和她是怎么认识的。这件事果然很重要,如果不幸的话,也不得不棒打鸳鸯了。”
“这个……”我觉得额头好热。抬起手,擦汗、擦汗。
张刑同志的情报搜索还是非常迅速的,从案发到现在不过两个多小时,他竟然已经把大量情况摸索清楚了。
“你知道是谁邀请老戴蒙来的吗?”
“孙家政。”我说。
“你知道?”老张不舒服地用手弹弹裤管。
“只知道一点。他今晚在哪?”
“排练的时候他在展览大厅,结束后,他说他在大厅里等他的妻子。”
“你相信他的话?”
“并不完全相信,但确实也找不到疑点。”张刑追加了一句,“他曾经追求过梅若芳,如果说当年那女的抛弃了他,他会在这么多年后把憎恨发泄到她女儿身上?”
“没什么不可能”我说,“但是有一个关键,他必须知道王小莉是梅若芳的女儿。那么他知道吗?你们有没有调查一下王小莉的家庭状况?”
“我当然会查。”他的烟瘾又犯了,才不管近在咫尺的禁烟标志。他背过身,掏出中华烟来,美滋滋地用火点上。
“网维,不是我奉承你,你小子脑子是好使。”
“怎么了?”我吃惊极了,自从九七年认识他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对我说话呢。一时间我竟然有些诚惶诚恐起来。
“你是不是并不怀疑孙家政?”张刑说,“的确如果孙家政有杀死王小莉的动机,那也很可能是因为梅若芳,但重要的一点是他必须知道王小莉是梅若芳和戴蒙·莱克尔的女儿,但是王小莉的入学记录上没有这些相关资料。”
“哦,没有记录?”
“对,她法律上的监护人叫王德绅,是她外公。”
“是那位老人抚养她长大成人的?”我这话并不是完全问张刑的,事实上,案件的进展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怎么样,网维,如果谋杀王小莉的动机和我们分析的一样,那么杀死她的人又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这个么,也不是不可能。”我有些随意地回答他说,“如果昨天在王小莉给老戴蒙送信的过程中,被人看见了。那么自然而然,他会好奇,然后今天……”
“好奇是人类的本性,是吗?”一根香烟报销了,他毫不犹豫地把它扔在地毯上,用发亮的皮鞋在它身上狠狠踹了两脚,然后捡起来扔进身旁的垃圾桶。
“张大,张大。”典超刑警如火如荼地跑了过来,“啊呀,网维你也在?”
“什么事?”我们两异口同声地问他。
“那个法国男人,”典超的口头表述能力实在不敢恭维,“那个老外说,他刚才在自己房间走廊里看到一个男人,那男人很像当年威胁说要杀死梅若芳的家伙。”
“什么,什么,什么?”我和张刑小眼瞪大眼,然后一起跑向电梯。
“对,那个男人,就住我隔壁的隔壁,本来我没注意,但是刚才我回楼上时,又正好看到他在开门。他也望了我一会儿,我想他也认识我。”林雅竹帮我们充当着翻译,而我的外语天才老婆却还在和她的小姨子进行着女性之间的亲密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