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莫曲的脸上有一种隐隐地兴奋,一双瞳仁比着刚才的无精打采生动了许多。对于娘亲的话,丝毫为难都没有地就点头答应了。
岳筝便选了两样酸梅称了三斤,还有二斤的酱杨梅。见这摊儿上还有糕点,也让摊主给包了一封。
这边摊主正包着点心,岳筝看了眼将那糖人当宝一样紧紧握在手中的儿子,苦涩地抿嘴一小时。一道熟悉的粗嘎的声音响起:“嫂,嫂子?”
岳筝好奇地抬起头,却见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站到了她的身边。少年一身暗蓝色衣装,只有袖口衣边绣着尺宽的花纹,腰间束着一条洁白无瑕的腰带。颜色变化地很突兀,却更显出少年的一身玉立。
她只是一瞬间的疑惑,就想起这人是谁。他就是莫北轩的弟弟,莫北策。前世的时候,也是他在瞎婆婆家找到自己的。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儿子,他一找到她就带着她到了城里。
当时北策并没有带着她回莫家,只是把她安置在了紫玉巷的一处租来的房院里。她那个时候生无可恋的,却多亏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对莫家的这个孩子,她并不讨厌。
她只是一顿,便笑道:“策儿?这么巧。”
北策听到她的确认,激动地向前大跨了一步,“嫂子,你这几天都在哪里?你们去的那天,我没在。知道你们来了,我就一直在找你们。”
摊主这时道:“大妹子,你要的东西都称好了,共是三百五十文。”
岳筝还没动作,北策就已抢先付了帐,将几包东西接到手里提着,也顾不得接摊主找来的零钱,只顾着说道:“嫂子,我在紫玉街租了房子,你和曲儿先去那里住吧。”
岳筝接过零钱,牵着儿子向旁边走了几步,对他说道:“策儿,你不用担心我们,我和曲儿现在过得很好。”
北策却一下子红了眼眶,声音更加粗噶:“嫂子,都是我对不起你。”
岳筝不禁笑了,这孩子到底怎么想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前世就这么一直说。
她道:“瞎说什么呢,我们现在真的挺好的。”
虽然不讨厌他,莫家其他人她却没办法不耿耿于怀。所以这一世,就别再接受这个孩子的帮助了。
北策却坚持道:“嫂子,我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房子,又怎么能你们在外漂泊呢?”
岳筝向上提了提手中的东西,笑道:“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哪像是漂泊呢?你有什么事就去忙,我们也得回了。”
北策紧张地问道:“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岳筝答道:“城外呢,快把这些东西给我吧,不然赶不上回去的车了。”示意他把那几包与他的穿着很不相称的东西递给她。
北策装作没有看见,紧紧地攥着几包点心梅子,蹲下身问依偎在岳筝身边的小莫曲道:“曲儿,怎么不跟小叔叔说话?不认识我了?”
小莫曲摇了摇头,并不出声,眼中满是生疏的神色。
见以往最是与他亲近的小莫曲对他如此生疏的模样,北策心中一阵苦涩的难过。当初都是他无能,不能照顾他们。
北策伸出一只手臂,抱起了小莫曲,又转头对岳筝道:“嫂子,你别推辞了,我本来也打算着在这里有了根基就接你们过来的。”
可是即使如今,他再努力长大,也才十三岁,还是处处受家中父母兄长的管制。他再努力,也只能为他们在外面租一处院子。
北策的眼中突然出现朦胧的痛色。
岳筝摇了摇头,已经有些不耐烦:“策儿,我是不会跟你这里客气的,若是活不下去,我一定会让你帮忙的。”
北策却笑着晃了晃怀中的小莫曲,问道:“曲儿愿不愿意让小叔叔照顾你们?”
岳筝听着这话,心中蓦地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小莫曲摇了摇头,语气里依旧透着生疏:“曲儿听娘亲的。”
北策笑着逗他,“你这个小家伙,才两年不到,就不跟小叔叔亲了?”
正说着,另一个锦蓝衣衫的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摇着扇子走过来,远远地就问道:“策儿,你抱的是谁家的孩子?刚才就出来了,怎么现在还在这里?现在不急着去听李先生的讲会了?”
北策看向那人,依旧抱着小莫曲,说道:“姐夫,我不去了,有事。”
他今日跟几位同窗在这边的酒楼聚会,饭后才碰见到这里谈生意的鲁敬。鲁敬得知他们还要去书院听李先生的讲会,便也想过去瞧瞧。要出门时,鲁敬又碰见熟人在那里攀谈,他便想到外面等着。却没想到,一出门就远远地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时惊喜,竟忘了身后还有鲁敬这个尾巴。若是被他知道了洛川的旧事,那他的想法不就要落空?
姐夫?
岳筝立即把目光放到来人身上,不是她在莫家见过的那个将军?
怎么回事?
对了,莫灵儿先是跟金川首富鲁家的大公子定了亲的,却在成亲当天被鲁家的人送了回来,她似乎听人传她已非处子之身,被鲁家人羞辱了一顿就送回了莫家。
可是她却是好命,竟然转身又聘给了金川城数一数二的男人——陆大将军。
真是有个好哥哥就是不一样。
岳筝不禁轻声冷笑。
可看北策与这人熟悉的模样,这鲁家大公子像是很满意这门婚事的,后来竟能那么不留情面的让人把莫灵儿送回莫家。又是为什么呢?
035 疑惑
思考间那人已到了跟前,好笑地问北策:“这是?”
北策犹豫片刻,回道:“我们以前住在北方时的乡亲。”
岳筝嘲讽地笑了笑,到底还是一家的兄弟亲,这是怕她丢他那四哥的人吗?
北策却又向她介绍那人,“嫂,筝姐姐,这是我姐的未婚夫婿,鲁敬,表字尚同。”
这个鲁敬接过北策的话道:“既然都是熟人,这位……”
岳筝正觉得此人的名字熟悉,好像听过的一般,听到他犹豫的疑问,便道:“小女子岳筝。”
鲁敬笑着拱了拱扇子:“岳姑娘,幸会,你直接唤我尚同就行。”
北策不喜地皱了皱眉,插话道:“姐夫,这样不合礼数。还有,那个李先生的讲会,我不去了。”
鲁敬挑了挑眉,这有什么不合礼数的?还从没见过这个准小舅子如此紧张的模样呢,别是……
他摇了摇折扇,道:“李朝玉可是当今盛名的大儒,张府君好不容易趁他回乡省亲时请到的,你真舍得不去?”
北策看了眼岳筝,语言又止。
岳筝放下手中的东西,把小莫曲从他的怀中接过,对他道:“你快去吧,我们也得赶紧走了。”
北策又看了看旁边的鲁敬,这才勉强地点了点头,不过却唤了随身的小厮思源来,让他赶车从岳筝母子回去。
岳筝知道再拒绝就太刻意了,况且她又不至于瞒着自己的住处,也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北策把思源拉到一边交待了几句话,才让他去将马车赶来。而他则坐了鲁敬的马车,一路心不在焉的去了书院。
思源赶着马车过来,对岳筝显得很是恭敬,“奶奶您是回家还是再逛会儿?”小伙子可能不知道怎么确切的称呼她,“奶奶”两个字说的有些不自然。
岳筝要买的东西基本上也都买的差不多了,笑着对他说道:“先去柳巷的柳家停车铺子,再去青石巷的戚记米铺。”
现在已经申时了,未免刘大伯的牛车一直在柳家停车铺等着,还是先去那里说一声比较好。
思源干脆地应了声,又麻利地接过岳筝手中零七零八的东西,放在车内,一个转身又把小曲儿抱了上去。
岳筝没用他扶,就已经从另一边上了车。
小家伙一改刚才在北策面前的低沉,滴溜溜的黑葡萄一般的眼珠转来转去。岳筝才刚坐好,他就一下子跨到娘亲身旁,半偎在娘亲的怀中,稚嫩的声音兴致勃勃的:“娘,马车都是这个样子吗?咱们路上看见的马车,也都是这个样子,对不对?”
岳筝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脑瓜,道:“基本上都是这个样子,不过也有很多马车比小叔叔的这辆要好呢。”
小家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什么有些低落地垂下了脑袋。
前世里因着太妃的照顾,岳筝也见识过不少上好的东西。而这辆马车比他们清晨来时见的那辆还要差些,也就是一般人家使用的。
这个时候的莫家,还是不太显赫的。若她记得没错,莫家是在下年春天的丝纱品鉴大会之后,才步入金川上层社会。
齐若兰的国色天香丝绣也是在那次品鉴大会上轰动了整个金川城,品鉴大会结束没几天,她就被太妃邀进了王府。所以才有了后来太妃得知她之前的遭遇,作了和事佬让莫北轩再次娶了她。
她那时能救太妃也不过机缘巧合,就是后来在王府太妃很喜欢她,她也没想过利用这一层关系再次得到莫北轩的关注。当时的她没有一天是不想起因病去世的儿子的,可是那天在王府见到齐若兰,她的心就像又活了一般,再次想到莫北轩。
那个温和的谦谦君子,可为什么就是对她那么冰冷?齐若兰为什么能让他那么温柔地呵护?她想起了曾经远远望见的,莫北轩对齐若兰温声细语的模样,就像面前的是稀世珍宝一般。而她呢,新婚之夜就被他晾在新房中。
所以太妃要给她做主时,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却没想到,他对她竟能那般心狠?
岳筝蓦地握紧了双手,手指关节处泛着不正常的白色。
独守空房的凄凉
痛了一夜生下曲儿时的无助
婆婆和小姑不断的冷嘲热讽和辱骂
痛喊着流到那个孩儿时的绝望
在莫家的日子不能回想,她本以为这一世只要有曲儿就好了。可当前世的种种活生生地在记忆中被剥开时,才发现心里的恨竟是那么多。
“娘”,她的不正常的脸色吓得小莫曲有些不敢近前,晃了晃她的手臂怯生生地道:“娘亲,你怎么了?”
小家伙的声音里遮掩不住的是恐惧,就是以前娘亲打他时也没有这么可怕的脸色。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娘亲对他的好就这么一下子没有了。
岳筝从翻腾的心绪中回神,看见儿子眼中满是怯色,忙调整心情,缓了脸色,将小家伙拉到怀中轻柔道:“娘亲没事,只是一下子想事情想得出神了。”
“真的吗?”小莫曲的声音还有些惶惶的不安。
这个小家伙,真是被自己吓坏了吧,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呢。
岳筝苦涩地笑了笑,将怀中小小的身子紧了紧,坚定地保证道:“当然了,娘亲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对曲儿了。”
小莫曲只是紧紧地倚在母亲的怀中,一时间也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外面思源的声音传来:“奶奶,柳家停车铺到了。”说着勒停了马车。
岳筝让曲儿在车里等着,便掀开车帘下来。
看了眼一身灰不灰白不白小厮装扮的思源,她笑着对他说了声:“在这里等会儿,我去说句话就来。”
不是她对这个小厮客气,更是一种因前世记忆的感激。她二嫁莫家不到一个月,策儿就去了京城盛川求学。却将他的这个小厮留在了莫家,她知道策儿留下思源,就是为了照顾她。
而思源不仅是忠心的,也是心善的,她在莫家的日子还真的多亏了他那在内院打杂的娘的照顾。后来她流产被赶到川郊的庄子上休养时,思源还曾要给在京城求学的策儿送信去。
只是被莫家的人发现,思源受了五十杖,他们一家子也被莫家给转卖到最南边的荒蛮之地了。
她知道了心中又愧又感激,也曾派红儿去打探他们的消息。只是那时已辗转听说思源的爹娘都死在了转卖的途中,只剩了思源一个被卖到了奇川。
岳筝当时已是身无长物,只让红儿探听他们的消息就将身上的积蓄花了大半,到了也没有赎了思源回来。
倒是思源,见他家少爷吩咐他要亲自送家的这位夫人如此的和颜悦色,心中一下子平添了许多好感。虽然这位夫人的穿着朴素到寒掺,思源心中却生不起半点的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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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收获
或许是因为他家少爷郑重而又严肃地对他的嘱咐吧,思源憨憨的笑了笑,答道:“奶奶放心去,小的会看好小公子的。”
岳筝虽听着这称呼别扭到刺耳,却并没有纠正,淡然一笑,就转身进去柳家停车铺。
这样的停车铺,金川城内有不下百十家,专门供那些赶着牛车、骡车、马车进城的人停车歇脚的地方。
柳家的停车铺很大,听刘大伯说每天这里都要停不下千辆车。里面都是由桩子隔开的停车位,来这里停车的绝大部分都是乡下人。
岳筝才刚进了大门,远远地就看见刘大伯赶着牛车朝门口这边来。
刘大伯想是也看见了她,一甩鞭子,牛车的速度快了许多。刘大伯的大嗓门也喊道:“大侄女来的正好,我这里还愁着怎么去找你呢。你家小子呢,快上车来吧。”
岳筝迎着牛车走上,刘大伯也适时地把车停下,许是见她手上空无一物,又问道:“大侄女,你咋什么东西都没有买,还有你家小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岳筝忙笑着接道:“在城里买东西时遇到了家乡的一个老邻居,借了他家的车回去呢。我就是来跟大伯说一声,不用等我们了。”
车上一个胖胖的妇女马上说道:“不用等你们你倒是早点过来说啊,咱们在这里可都等了半个时辰了。”
“就是……”
刘大伯却笑着热情道:“没什么事就好,那大伯就先走了。”
岳筝点头,跟在牛车后边也出了柳家车铺。到了外边她掀开车帘就要登上时,听见不远处牛车上那个胖胖的妇女大惊小怪地跟车上的人说道:“原来是找到富亲戚了,说什么家乡的老邻居,老邻居能把马车借给她用?自己坐马车,连说一声都不敢,这是怕咱们这些坐牛车的挤她的马车呢。”
有人接着说道:“我都活了半辈子了,这马车也只是见过没坐过呢。”
岳筝无奈地笑了笑,听着那些七嘴八舌的酸溜溜的话,钻进了车厢内。小莫曲正盯着手中的糖人怔怔的看,她一进来,他忙抬头看过来,眼中有些躲闪。
她哪能不明白刚才那一会子这小家伙瞅着糖人在想什么呢?可是……岳筝坐好了,将小家伙抱在身边,问道:“怎么不吃呢?”
小莫曲摇了摇头,蚊子般哼哼道:“还不想吃。”
岳筝听此,笑了没再说,略打了帘子对思源道:“走吧,去青石巷戚记米铺。”
思源应了声好,挥鞭赶马。
马车与刘大伯家的牛车擦身而过时,岳筝又听见了胖女人的话:“何大娘家里的这个远方侄女定是个有身家的,看看这进一趟城就有马车坐了。”
“可不是,我说怎么清早儿的时候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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