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桂姨。”她可不想在这儿待太久。“你只要给我一间二楼靠窗的房间,让我方便看楼下的情形就行。”到底弄清敌人的动向最重要,她可不想一踏出妓院就被对方逮到。
“知道啦!”桂姨笑得花枝乱颤,点头使个眼色,红豆立即被带往二楼的房间。
红豆好奇的环视房里的布置,房内的摆设和一般人家没有太大的不同,只是多了很多红色,还有,床也大一些。
她不安地往床边挪近一步,再靠一步,最后终于忍不住疲累,啪一声地倒下。
好累喔!
她躺在床上喘吁吁地想。没想到躲避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事,刚刚她实在应该把逛街的力气省下,用来逃命才是。
崔红豆脑子里昏昏沉沉地想着这件事,眼皮渐渐不听使唤地垂了下来。 不行,她不能睡。她应该走到窗边,看看衣冠勤那个家伙是否还在底下,可是她的身体好重,眼皮也睁不开……
“呼呼。”顾不得敌人就在楼下,崔红豆竟然就在妓院里睡着,打起呼来。
当然啦,她这觉睡得不是很安稳,口水也没流几滴,鼾声也很小。可大敌当前,她实在不宜如此大意,尤其她又老是听见衣冠勤用他那毫无抑扬顿挫的音调,冷冷的对着她说……
“父债子还,欠债还钱,崔红豆出来!”
这句话,说实在已经是老词儿了,她不但会写,还会唱,能不能改句别的台词?
“父债子还,欠债还钱,崔红豆出来!”
显而易见的,衣冠勤那家伙没什么创意,她都说要改了,他怎么还是用他那两百个人的音量,拼命地对着她大吼——
两百个人?!
崔虹豆像被雷打到似地从床上惊醒,瞠大眼睛瞪着红色的布幔,怀疑她的耳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父债子还,欠债还钱,崔红豆出来!”
她梦里的那句台词,此刻正如春雷般打在妓院的每一个角落,而声音正来自于楼下的街上。
“不好了,红豆姑娘!来了两百个人把妓院团团围住,一直喊你出去!”在她犹疑之际,只见桂姨揣着裙子冲进她暂歇的房间,报告这个不幸的消息。
崔红豆一听竟有这种事,马上冲到窗口,看楼下到底在搞什么鬼。
妓院底下,正聚集了两百个人将妓院团团围住,为首的人即是衣冠勤,此刻他们口里正高喊着:“父债子还,欠债还钱,崔红豆出来!”
“你到底是欠人家多少钱没还,让对方摆出这么大阵仗?”桂姨着急的问,自她经营妓院以来,就属这回的情形最可怕。
“我、我、我……”
崔红豆有口难言。“我没欠人钱!”只欠人情。
“我看,你还是赶快下去解决这事儿,否则我这间妓院要给人砸啦!”现在只是在外头喊喊,可谁敢保证等会儿喊完后不会冲进来?
“可、可是!”
崔红豆万分不愿意下楼去面对那两百个人,尤其他们又口口声声指责她欠债不还。
“我不管你有什么隐情,总之欠债就是要还。”为了妓院的安全,桂姨只得把她拉下楼。
“我们在江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义’字,不管你欠了什么,都一定要还。”桂姨一面推她,一面唠叨。
“可、可是——”崔红豆试着解释。
“总之,欠债还钱,就是这样!:
啪地一声,妓院的门当着她的面关上,徒留桂姨关门前的叮咛。
我们在江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一个“义”宇……
去死啦!话说得好听,什么义气,有义气的人会不听她解释,就屈服于两百个人的淫威之下吗?
“父债子还,欠债还钱,崔红豆出来!”
这时,两百人在她的背后齐声高喊。
“父债子还,欠债还钱,崔红豆出来!”
不过老实说,要是有两百个人聚集在她家门口,她也一样会把罪魁祸首推出去。
好、好啦!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担,她勇敢面对就是了。
“衣冠勤,你到底想怎么样,弄来这两百个人是什么意思?”一转身崔红豆就凶巴巴的问,以免气势被两百个人比下去。
没想到衣冠勤却忙着发银子。
“一人一两,到旁边跟那个穿蓝色衣服的人领钱去。”见红豆终于肯面对他,衣冠勤将手中的银两交由另一个男子负责,自己则走到她的面前。
崔红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百个人排成一列领银子,才上街喊个几声,就有一两银子好赚,难怪一下子就能招来两百个人。
“这两百个人全是临时找的,我说过会再来。”无视于她惊讶的表情,衣冠勤又重复着老台词。
父债子还,我会再来。
崔红豆怀疑他的人生除了这两句吓死人的话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而她竟倒霉的碰上这种人。
“为了区区一张纸,便花两百两银子,值得吗?”崔红豆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两百纹银都可以买一顶上好的轿子了。
“值不值得,由我自己决定,重要的是,你欠我。”衣冠勤有他自己的看法。“凡是欠我的人,我不会轻易放过,除非对方还清欠我的债务,否则免谈。”
“即使要花双倍的代价?”闻言,崔红豆挑眉。
“即使要花双倍的代价。”衣冠勤肯定的回答。
短暂的沉默随着衣冠勤毫无商榷余地的话而来。崔红豆挑高眉,双手横抱在胸前,脑子里不断地运转。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与其一天到晚躲着他,不如爽快的答应他算了,省得害人多花银子。只不过,他既然可以花大钱找来一堆人把她逼出水濂洞,她当然也可以……嘿嘿。
“你想我从哪里开始,就从阳宅好吗?”风水学上的阳宅,其实就是居家风水,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都好,我没意见。”
衣冠勤一点也不意外她会投降,毕竟他是要债的老手,没有理由失败。
“好,那我们就从阳宅开始。”
保证让他败兴而回。
“明儿一早你上我家报到,我先带你参观金陵,然后我们再一起看看有什么适合盖房子的地方。”崔红豆一反先前的无礼,转而露出甜美的笑容,殷勤地嘱咐衣冠勤。
面对她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衣冠勤只是微微抬起眉毛,什么话也没多说。
“一人一两,慢慢来,不要急……”
妓院前仍旧挤满了等着领银子的人潮,现场一片闹哄哄,唯一教崔红豆稍微感到欣慰的一点是,她终于可以不必再听到那句——“父债子还”。
事实上,她比较担心会衍生出另一句台词。
第三章
隔天早上,衣冠勤果然准时出现在她家门口,一点都不耽搁。
经过了昨日一整天的折腾,老实说,崔红豆还很疲累,却还得强振作起精神陪公子玩乐。
“走吧!”她边打呵欠边转身关门。“我们去四处逛逛。”
一大清早的,她怀疑自己能带他上哪儿去,去寺院里敲木鱼,和那些和尚一起念阿弥陀佛吗?
她在心里抱怨得紧,衣冠勤不说话,只是点点头,绷着一张脸,像个活僵尸似地陪在她身边,任由崔红豆观察他的侧脸。
这个人,怎么都这副表情啊?崔红豆边走边猜。
亏他长了一张迷死女人的脸,可不管每次开口或看人,永远都是同一个样,他的表情到底会不会变?
崔红豆纳闷地看着整整高她一个头的衣冠勤,猜想究竟要到何时他才会发现她在看他。
“你在看什么?”
说时迟,这时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有反应。
“在看你。”她大胆吐白。
“为什么看我?”衣冠勤仍是一贯的冷淡,说明了他相当习惯女性的注视。
崔红豆耸耸肩,做了个无聊的表情。人长得好看就是有这个好处,即使品德烂得可以,表情又形同死人,一样惹人注目。
“没什么,只是在猜你脸上的表情什么时候才会变。”打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纳闷这个问题。
衣冠勤的反应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不做任何表示,继续往前走。崔红豆见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敢发誓,在今天行程结束之前,她一定会先闷死在他的沉默之中。
果然,一个上午走下来,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场灾难,她费尽唇舌为他介绍金陵风光,结果只得到他冷冷一句——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衣冠勤相当不高兴。“我们走了一个上午,除了花花草草之外,什么都没看到。我一大早起来,可不是为了陪你游山玩水。”原本他以为可以很快找到盖房子的地方,结果事实完全相反,他白跑一趟。
“喂,姓衣的,你说话客气一点行不行,谁浪费你的时间啊?”被他一把揭穿诡计,崔红豆有些心虚的反驳。“我只是好心,想你对金陵不熟,所以才会先带你到处逛逛,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乱栽赃!”
“你说的没错,我是对金陵不熟,可日后我有的是时间,要参观也不需要急于这一刻。”衣冠勤的表情说明了他早知道她的想法。“再说,你也不是真的想带我参观金陵,你只是想拖延时间。”
衣冠勤这一番话,照例又塞得崔红豆哑口无言,找不到话反驳。
这个人……真是讨厌,非常讨厌。平时不爱说话,一旦开口往往一针见血,把她的心思摸得异常彻底,教她想赖都不行。
“好啦,走啦!”思及此,她生气地转身。“找地、找地,你就保佑老天适时掉下一块空地让你盖房子,否则我看就算到了明年年底,你这房子也盖不成。”
崔红豆半是诅咒、半是抱怨地沿路唠叨,根本也懒得理会身后的衣冠勤是否有跟上来。
跟丢了最好!
崔红豆掉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诅咒他被石头绊倒,或是被街上二楼掉下来的花盆砸到,打伤了他的头,让他从此忘掉有找地这回事。
一路上,她气呼呼的诅咒外带暗骂,怎知身后的衣冠勤安然无事也就罢了,老天还特意送来一份天大的礼物,摆在他俩的面前。
吉地出售。
站在某条街道的转角,崔红豆傻愣愣地看着木板上写着的黑字,不怎么确定的仰望老天。
“看来老天真的有意保佑我,咱们不必等到明年了。”崔红豆身后的声冠勤扬起眉毛注视着同样的一块木板,僵硬的脸上总算露出一点笑容。
“不必高兴得太早。”崔红豆气得猛泼他冷水。“也许这一块地并不适合你,这也是要讲求缘分的。”凡事都靠缘字,风水更是如此。
“说不定。”衣冠勤不置可否。“不管怎样,我们先进去探探地主的口风,再来决定该不该买这块地。”
很理智的决定,这也是他们接下来所做的事。由于这块地就位于新浮桥的旁边,很接近过去的皇城,因此行情看涨,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一丈地五十两,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地主一开口就咬得凶,活脱脱要将人咬出血来。
“我只给你三十两,这是最大的让步。”对方虽凶残,衣冠勤却也是不好惹,一砍就砍了近一半。
“不行。”地主的下巴抬得老高。“我这块地的地点可好得很,哪有这么便宜卖给你的道理,最少四十五两银子,再少不卖。”
“三十五两白银,你这块地就只值这么多。”尽管地主一再强调地点的优势,衣冠勤仍旧不肯松口。
“四十二两。”地主再往下探。
“三十八两。”衣冠勤稍再往上抬。
“四十一两。”
“三十九两。”
“四十两。”
“成交。”
须臾之间,但见双方一阵你来我往,便将一大块土地搞定。
崔红豆目瞪口呆地静看这一切过程,不情愿的发现到,衣冠勤真的很厉害,至少他能一路绷着脸把一笔交易撑完,换作她一定做不到。
崔红豆还在啧啧称奇,可让她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原本她以为衣冠勤一定急着丢钱下订,没想到他却异常冷静。
“既然咱们的价钱已讲定,就请公子现在先付订,我好为公子保留这个权利。”一讲定价钱,地主便急着要衣冠勤给订金。
“不用那么急。”衣冠勤抬手否决。“让我先看看这块地,我再告诉你最后的决定。”
“这……好吧!”地主显得很不开心。“既然公子这么说,那么你们就慢看,我不打扰了。”
地主说完这番话便走了,留下他们自己参观。
“该开始干活了,崔姑娘,除非你想就这么站到天黑。”就在崔红豆呆愣的当头,衣冠勤面无表情的给她来一记当头棒喝,将她打醒。
她脸色胀红的回过神,气愤的瞥了他一眼,这讨人厌的活僵尸非得这么说话才行吗?
“要先看哪里?”崔红豆故意跨大脚步,大刺刺地从他面前走过,让他知道她很不爽。
“我怎么知道要看哪里,你才是风水师。”衣冠勤不耐烦的答道,心想她又要开始作怪了。
“虽然我才是风水师,但我总是要尊重业主的意见,免得人家说我傲慢。”崔红豆打定主意和他杠上了,就算要熬到天黑也无所谓。
闻言,衣冠勤的眉毛挑得老高,她的态度本来就傲慢,而且是故意傲慢。
“你若不介意的话,就从我站的地方开始好了。”虽然对方故意表现出傲慢,他却没空陪一个小女孩生气,他有更重要的事待做。
“好啊。”可恶的家伙,冷静得令人讨厌。“就从你站的地方开始测量起好了……”诅咒那地方刚好地层下陷。
“糟了!”她突然抬起头对他甜甜的一笑。“我忘了带测量的工具。”也就是罗盘。
换句话说,她在耍他。只要是有点程度的风水师,一定随身携带罗盘方便测方位,可她就是偏偏不带,考验他的耐心。
衣冠勤冷眼看着崔红豆低头翻遍整个麻袋,然后抬头对他微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杀了她。
她明知道他没有时间,他必须在年底前完成预定的一切,所以故意想尽办法拖延。
“现在就去买一个。”他咬牙命令道,不打算让她得逞。“你若是没有钱,我有,我不介意帮你付这笔钱。”
“不行!”他不介意,她介意,更不想用他的臭钱。“我旧的那个用习惯了,如果要我临时换一个新的,我会不习惯,到时更累,反而坏了你的大事。”嘿嘿,跟她玩?来呀!她一定要整死他,报那两百人齐声大喊之仇。
崔红豆得意洋洋地斜望衣冠勤,突然觉得他长那么高也没什么了不起嘛,对她一样起不了作用。
她笑嘻嘻的等着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居然被他拎着领子走了两个时辰的路回到她家拿工具,然后又被他同样拎着领子走了两个时辰的路回到原位,而后冷冷的松手。
“现在工具有了,可以开始测了。”回到原先的空地后,衣冠勤将他保管了一路的罗盘丢给崔红豆,老实不客气地逼着她执行她的任务。
崔红豆气呼呼地接过罗盘,瞪着衣冠勤。
“你这个人有病啊!”她指着天色。“都晚上了,我要怎么测?”她又不是猫,当她懂得夜视不成。
“那是你活该。”衣冠勤不客气的反驳,一点都不同情她。“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害了自己。”
“你才害了自己呢!”崔红豆直跳脚。“瞧你把我说得这么恶劣,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大可找别人呀,干嘛一定要缠着我?”同行的人金陵有一大堆,没有理由非她不可。
“我就是要你。”
衣冠勤嗳昧不清的说法让崔红豆的心跳漏跳一拍。
“第一,我这个人要东西向来就要最好的,而我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