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陆劲是白发!现在靠在车窗上的人是黑发,
妈的!罗小兵!
岳程觉得耳朵里仿佛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他的脑袋嗡地一声,手心立刻出汗了。他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但他已经明白,在他离开的那20分钟里,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小规模的搏斗,胜利者是刚刚还一副熊样的陆劲。现在他只希望罗小兵没事。他希望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下属至少还活着!
他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他举枪对着车窗,慢慢矮下身子,先向车底下望去,车下空无一人,接着,他慢慢挨近那辆车,猛地拉开车门。罗小兵的身子咕噜一下倒在他身上。岳程连忙握住罗小兵手腕,先试他的脉搏,还好,还有气息,再看他的脑袋,没有血,没有伤。看来只是暂时昏过去了,他松了口气,用力摇了摇罗小兵,罗小兵慢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罗小兵!罗小兵!”他叫道。
罗小兵摸摸后脑勺站起身,好像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妈的,小兵!陆劲呢?!”他厉声吼道。
他的声音终于让罗小兵清醒了一些。
“头儿,你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到哪儿去了?你怎么会在车里?”岳程望着罗小兵的一脸傻相,真想给他一下子,但他忽然想到一个异常严重的问题。
“小兵!快看你的枪还在吗?!”他提醒道。
被他这一问,罗小兵好像让鞭子抽了一下,身子跳了跳,连忙摸到腰间,接着脸色就变了,开始惊慌失措地在车里乱翻起来。
岳程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用问,枪丢了。
“罗小兵!到底出什么事了?”他忍着怒气,问道。
罗小兵钻出车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抓着自己的头发说:
“他摇下车窗骂我,又说他小便在车里了,我想过去教训教训他,等我坐到他旁边时,他忽然用手指戳我的眼睛,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抢了我的枪,猛砸我的脑袋,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等,他怎么戳你的眼睛,他的手铐呢?你没给他开过手铐吧?”
“他自己开的手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开的。”罗小兵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他虽然不知道陆劲是怎么开的锁,但知道现在自己已经闯下大祸了,丢警枪是严重的失职。而且把枪拿走的人,还是个连环杀人犯,谁知道他会拿枪干什么!
岳程真想把他这个不听他话的下属臭骂一顿,但他知道现在最紧急的不是骂人。他走到车前座,利索地打开了车里的警方对讲机。
“0287请求支援,0287请求支援,在唐山镇五里桥附近,有一名杀人犯逃逸,请派人立即封锁附近所有路段,排查路口所有可疑行人,现在报告一下逃犯姓名,陆劲,男,39岁,中等身材,白发,上身穿藏青色中式棉衣,下身为黑裤子,黑色布鞋,此人极度危险,身上有枪。另外,请派人至五里桥青年路28号关爱精神病院。此地需要彻底搜查,完毕。再重复一遍……”
跟总部通完话,罗小兵问:“头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现在已经乱了方寸。
“在这里等我们的人。”
他又打了个电话给总部:“请立刻帮我查一下,邱元元的家庭住址。邱少云的邱,元宵的元。对。现在就要。”
总部花了不到五秒钟就给了他回音。他记录完毕邱元元的家庭住址后,转身对呆立在一边的罗小兵说:“查查,他还拿走什么。”
罗小兵心慌意乱地摸摸身上,又到车上去翻了一遍,随后答道:
“钱,他拿走了钱。”
“警徽还在吗?”
“还在,他从钱包里拿走了500元,还有一些零钱。”
他身上肯定没钱。逃亡需要钱。岳程想。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罗小兵。
“你走后大概五分钟左右。”罗小兵越想越气,忍不住大骂道,“妈的,这混蛋!活得不耐烦了!要是让我抓住他……”
他的话被岳程暴怒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罗小兵!我走的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无论他跟你说什么,都不要靠近他,,你都听到哪儿去了?!你以为被你揍两下,他就是条虫吗?他是个心狠手辣的杀人惯犯!陆劲没把你搞个终身残疾就算是对你不错的了。他完全可以这么做的!”
“头儿!我刚才……”罗小兵又气又悔。
岳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口气稍缓道:
“好了,现在你立刻去通知这里的院长,让他把所有员工集中起来,把该关的门通通关上锁掉!”
“你说他可能会躲进精神病院?”
妈的,现在是给你上课的时候吗?
“给我快去!”岳程瞪了他一眼,厉声道。
罗小兵一路小跑奔进了精神病院。
岳程朝精神病院外面望去,心想这里地处偏僻,四周都是荒郊野岭,如果陆劲想逃跑的话,估计他跑不远,他希望地区派出所的援兵尽快赶到。
4。2008年3月8日夜
邱元元心神不宁地把车停好,刚走进家门,妹妹赵依依就把她拉到一边对她说:
“刚刚有人打电话找你。”
邱元元一惊,连忙问:
“是谁?他说他是谁了吗?”
“他没说,只是问你回来了没有。我说你还没回来。”
“后来呢?”
“后来他就挂了。”
“不是袁之杰吗?
“不是。袁之杰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赵依依娇滴滴地说。
是谁打来的电话?只有两种可能,不是他,就是警察。
而这两种可能只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逃跑了。
啊!他跑了!他会不会来找她?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跳加速,激动万分,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手机?!”岳程盯着罗小兵,皱紧了眉头。
“对,我的手机不见了。”
“你刚刚为什么不说?”
“刚刚我没注意,去找院长的时候才发现……”
岳程没等罗小兵解释完,就拿起了自己的电话,拨通了总部的电话。
“请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在过去的20分钟内,有没有通话加录。”
五分钟后,回复过来了。
“有两条通话记录,8点零五分,对方号码是78889,8点10分,对方号码是6345668。”
岳程知道前一个电话是出租汽车公司的订车热线,而后一个号码,他更熟悉,这就是他几分钟前刚刚查到的邱元元家的固定电话。
出租车!妈的,陆劲居然大摇大摆地叫了辆出租车!岳程看了看手表,现在是8点40分,如果那辆出租车在10分钟之内赶到精神病院门口的话,那么现在这辆车应该已经开出这片区域了。这里地处偏僻,根本就没堵车的问题,车可以开得飞快,而且,他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中途换车,他身上有钱,没准还会去某家商店买些替换的衣服。另外,从五里桥这个地方开车去别的省也非常方便,只要有辆出租车,只要有钱,什么都能办到!
当然,这混蛋未必会去别的省,他最可能的就是去找她!只要看看他今天这副粘在她身上不肯离开的臭德性就知道了!他八成会去找她,就算要逃亡,他也会先去找她!
“元元,有些事,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这是陆劲对邱元元说的最后一句话。
妈的!他肯定记得她家的电话号码!也记得她住在哪里!
也许他们会约好在某个地方见面!也许他还会再度绑架她,虽然她是心甘情愿的,但是并不排除他把她当作人质。该死的!不知道她有没有接到这个电话。
想到这里,他不假思索地拉开了车门。
“头儿,我们去哪儿?”罗小兵急急地问道。
“去邱元元家,快上车!”
“那这里……”
“别管了!”罗小兵还没来得及关好车门,岳程就踩下了油门,汽车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岳程一边开车,一边命令罗小兵:“给总部打电话,要求他们查一下出租车的车牌!”
看地址,邱元元家不能算太远!不知道陆劲的车到哪里了!
邱元元可以肯定他是用发卡打开了手铐,这是他的拿手好戏,好多年前,他曾经表演给她看过。
“宝贝。如果你有我这招,你就能离开。”他得意地说,一边给了她一个发卡。
可是她怎么试都打不开,当她气急败坏地把发卡扔还给他时,他大笑。
“这得练习,知道吗?以前别人教我的时候,我练了很久。”他把发卡藏好了,后来只有他在的时候,他才会给她发卡。
“谁教你的?你还学这个?”
“我的笔友,一个自称犯罪大师的人。他天生就是个罪犯,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犯罪和被抓了之后怎么逃。打开手铐就是他教我的。”他说话的时候是夏天,穿着件白汗衫坐在方桌前,一边吃西瓜,一边拿出封信来,“这是他给我写的信,你要不要听听?”
她很感兴趣,但还是没好气地说:“你爱念不念!”
她别过头去,不想看他,却偏偏无意中瞥见了他的脚。他赤脚穿双拖鞋,脚很白,脚背上有块凹凸不平的伤疤,看上去特别刺眼。她很想问问他脚上的疤是怎么来的,但又不愿意让他知道她注意到了这个,所以最后只能什么都没问。
他念起信来:
“陆劲,我觉得我跟你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无法把别人当人看,无论是我的父母、姊妹兄弟还是朋友,我无法把他们当作一个有生命,有感情的人看待。你应该吃过花鲢鱼吧?就是一般人说的胖头鱼,我们常常会把它的头切下来炖汤,所谓的鱼头汤就是用花鲢鱼头煲的。你在品尝鱼头汤的时候会想到花鲢被杀时的痛苦吗?当它的头在汤里翻滚时,你会想到它被杀时的心情吗?当你的筷子戳进它的眼眶,把它的眼珠子抠出来丢进嘴里的时候,想过它也曾是有生命的东西吗?对,也许你想过,但你想到这些无非只是想确认鱼是不是新鲜,而不是它是不是个生命。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跟别人的不同。对我来说,我周围的人就跟花鲢一样,就算吃了他们,我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我是不是很怪?
打个比方说,我最近就干了件不太厚道的事。我把一个邻居弄死了。她是我们那里最美的女孩,在学校也是校花,人漂亮,功课好,脾气也好得很,我特别讨厌她,因为我不可能像她这么活着,跟她比,我既没教养又变态,她是白雪公主,我就是苍蝇了。那天,我把她骗出来,把她砸昏后,推到了铁轨上,后来,她被火车碾了,真遗憾,我不能在现场观摩那惨烈的场面,因为我得去上班,我得挣钱,我跟她可不同。”
“他说的是真的假的?”听陆劲念完,她就问。
“我不知道。”
“你上次念给我听的,蒙面强奸女孩的那封信也是他写的?”她问道。
“对,就是他。”
“他为什么要给你写这些?他不怕你告发他吗?”
陆劲笑了笑说:“他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
“哼,看来你肯定也写过很多类似的变态故事给他看,否则他不会那么大胆,这是对等的!你们可真是物以类聚!你以前还杀过多少人?”她说到最后那句,好像看见陆劲的脑袋突然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骷髅,于是不自觉地浑身发起抖来,他立刻就感觉到了,连忙把信收了起来。
“在王丽君之前,我没真正动过手,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乱想一些这种事。我想他应该也是这样,过过嘴瘾罢了。”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王丽君是我女朋友。”
“王丽君就是你在广州的那个女朋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接着问下面这个问题,“你到底有几个女朋友?”
“就她一个。在跟她好之前,我还是小男生呢,除了一件事,其他什么都尝试过了。”他笑眯眯地说。
“说说,她是怎么会喜欢你的?”
“深更半夜,她把钥匙掉在房间里了,我给她弄开了锁。接着,她就不让我走了。”
他爽朗地笑起来,又继续吃他的西瓜了。
发卡,发卡,他肯定是用发卡打开了手铐。
“头儿,回复来了。”罗小兵的语气有些沮丧。
“怎么说?”
“出租车司机说,他跑空了,精神病院没人上车。”罗小兵一脸疑惑。
“你说什么?没人上车?”这句话差点让岳程忘记开车,他的脑子好像被枪把砸了一下。为什么出租车没人上车?为什么?难道是我猜错了?难道那两个电话只是圈套?难道叫出租车只是为了迷惑警方?难道他仍然躲在精神病院?想到这里,他差点掉转车头,但他立刻又冷静了下来。他告诉自己,这是不可能的!精神病院虽然大,但他离开时,警方的人已经把整个精神病院全部封锁起来了,四周也加强了警戒,路口又有人盘查,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也难以脱身。那么,他到哪儿去了呢?他能到哪里去?
假设出租车是幌子,那么给邱元元家打电话是不是也是幌子呢?
难道他不是去找她吗?
不对!这两个电话应该只有一个是假的。
因为陆劲应该很明白,他这样逃走,没多久,印有他照片的通缉令就会遍布大街小巷,他是跑不了的,无论他到哪里,都可能会有人认出他。所以,对他来说,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找一个安身之处。而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大概邱元元是唯一可能接纳他的人。她不仅喜欢他,还有相当的经济实力,她的父亲是资产雄厚的实业家,她又是交际广阔的电台女主播,她有能力帮他逃跑,并把他安顿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所以,岳程相信,陆劲一定会去找邱元元,这不仅是因为他喜欢她,还因为他得依靠她。
假设他的确是要去找邱元元,但却没有乘上他预定的那辆出租车,那么他将如何离开被封锁和严加盘查的五里桥区域呢?
忽然之间,他眼前一亮。
在陆劲失踪后的那段时间,只有一辆车离开过精神病院。就是他们这辆车,而他们这辆车并没有被检查。刚刚在精神病院,因为事出突然,他也没有好好检查他们这辆车。
妈的!后备箱!
如果他现在开车去邱元元家,而这混蛋就躲在后备箱里,那么就等于是他们亲自送他去见她的。妈的!
岳程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了路边。
“怎么了,头儿?!”罗小兵紧张地问道。
“别废话,快下车!”他低声命令道。
罗小兵听话地下了车。岳程拔出手枪向车后备箱急步走去,罗小兵紧跟在他身后。
陆劲,陆劲!别以为世界上你最聪明!岳程一边在心里诅咒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后备箱边上,他将手枪上了镗,同时朝罗小兵使了个眼色。罗小兵对他的意思心领神会,把手放在了后备箱的开关上,他一只手用枪指着后备箱,一只手跟罗小兵作着手势,“一、二、三”,罗小兵猛地按下后备箱的开关,后备箱的门“哗”地弹开,岳程用枪指着后备箱里面,大吼一声:
“举起手来!”
可是,后备箱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他只看见里面放着陆劲外面穿的那件藏青色中式棉衣。
他现在会在哪儿?会不会来找她?他根本不知道她现在的手机,按理说,他也不会给她家里打电话的,他知道那样会给她带来麻烦,而且,她父亲以前跟他同是收藏家俱乐部的成员,两人很熟,说不定还能听出他的声音。他该知道,她父亲该有多恨他,但他一定会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