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羊闻言惊道:『怎么会!那这,这……』他想说,之前二人行动也没看出花满楼有多少不便,可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合适。
花满楼道:『你不必太在意,虽然看不见,倒是不影响做生意的。』
老山羊听他这么说,哈哈一笑,拍了拍他肩膀道:『你果然是个爽快人!老山羊我果然没看走眼!前面挂着银钩的地方叫银钩赌坊,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是老屋里最有名的一家赌坊,那李神童,便在那里。』
花满楼道:『神童竟在赌坊里做事?』
老山羊撇撇嘴道:『你可别被『神童』这两个字给唬了,他就是个疯子。』
花满楼淡淡笑道:『自古以来,当世的神童总是不被世人理解。』
老山羊道:『他真是个疯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先给你提个醒,他说的什么别的疯言疯语你只当没听见,就听这关于货物的消息就好。』
花满楼道:『多谢老山羊兄了。』
老山羊摸了摸头:『叫你别叫我『兄』啊『兄』的,听着怪难受。』
花满楼笑了笑:『那,劳烦老山羊带路了。』老山羊重重拍了拍他的背,继续向前走去。
赌坊的账房在后院,说也奇怪,这后院的冰面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比赌坊的地面要高上许多,远远看去,就像平地耸起的一个小山包。老山羊与花满楼二人走进账房的时候,里面只有一个人,和被扔的满地都是的账簿,以及打翻的砚台。
如果花满楼能够看见,即使这账房如何的杂乱不堪,布置的如何奇怪不合理,他也一定会不由自主的多看账房中的这个人几眼。因为这个人的样子实在太奇怪,装束打扮更奇怪。
这个人身上穿的是件大红缎子的宽袍,袍子上面还绣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有些是黄的,有些是蓝的,有些是绿的,最妙的是,他头上还戴着顶很高很高的绿帽子,帽子上居然还绣着六个鲜红的大字:『天下第一神童』
那人看着两人进来,先是瞥了一眼老山羊,然后摇摇晃晃一步三扭的走到花满楼面前,像个女人一样给他福了一福:『大爷好。』
幸好花满楼看不见,若是花满楼看到这般景象,饶是他见识颇广,也会不知该如何以礼应对。花满楼听他说话的腔调无比的怪异,又想到方才老山羊的提醒,便淡淡道:『好。』
李神童道:『贵姓?』
花满楼道:『花。』
李神童眯着眼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不知花兄喜欢赌什么?天九?单双?骰子?』他虽然人看起来疯疯癫癫,但说话还是有些逻辑条理。
花满楼道:『在下前来,并不为赌。』
李神童了然道:『我知道了,你是来测字的吧。』说完他高兴的在账房里转起了圈,一边念念有词道:『我就知道,测字还是我测得最准。』
花满楼刚想说什么,李神童又转到他面前,凑到他脸前,道:『让我猜猜,你是来测什么的?』
花满楼道:『在下并不是……』他还想说下去却被李神童伸手制止住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哈哈哈哈哈……』他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嘴里不停念着什么,绿帽子随着他的跳动一上一下,一歪一正,显得无比的滑稽。
老山羊站在花满楼身旁安慰的拍了拍他,道:『这下你知道,老子说的都是真的了吧……』刚说到这,李神童倏地停了下来,不仅手脚规矩了,那嘴也闭上了,他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走到花满楼身旁道:『你在等你的一个朋友吧。』
花满楼轻轻点了点头,道:『正是。』
李神童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这个朋友,恐怕你是等不到了。』
花满楼不动声色道:『哦?』
李神童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随即放声大笑起来:『你不相信?哈哈,你居然不相信!!』他一边笑一边喘,最后这屋子里只剩下他大声的喘气声。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清脆的女声响起:『李子,别闹,这位大爷,是来买货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梦溪石的地雷。。。=口=||||老瑬我受惊了。。。。。。。。。
☆、银钩罗刹之六
从侧门走进来的,是一个长得还不算太难看的中年妇人。这女人头发梳的很亮、很整齐,一张四四方方的脸,颧骨很高,嘴唇很厚,毛孔很粗,表情很严肃,实在连一点好看的地方都没有。
别人会觉得她并不难看,也许只因为她的眼睛,她在盯住别人的时候,眼睛里就仿佛有一层淡淡的雨雾,你若没看见过她,绝对想不到这么一双眼睛,会长在这么一个人脸上。
花满楼闻声朝女子进门的方向略一施礼:『在下花满楼。』
那女子开口道:『我是李霞。』这说话的声音又与刚才不动,竟是多了强自按捺下去的几分激动和沙哑。老山羊一见这女人,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连连躲在花满楼身后,纵然他的身形比花满楼要高大上几分。
花满楼身后这个藏处确实不太高明。
李霞很快就看见了老山羊,她只是淡淡的扫了老山羊一眼,什么也没说,所有的视线又全部集中在了花满楼身上:『花公子若是想买货,便跟我来。』说完,就转身从侧门走了进去。
她的身影刚一消失,老山羊便一把抓住了花满楼的手:『兄弟,你一个人进去,老子就不陪你了。』说完,他又重重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李霞那女人浑的很,你可要小心,小心!』
一旁的李神童指着老山羊嘻嘻哈哈开了口:『你这头老羊好眼熟,说,你是不是来测字的!来来来,让我给你测测……』说着,他又斜戴着帽子,在屋里疯疯癫癫的转起了圈。
花满楼走到侧门边,冲着老山羊点了点头,便也消失在了那破旧的木门后。
*
陆小凤看着眼前面带厉色的绿袍老人,目不斜视道:『我虽然爱惹麻烦,但确实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绿袍老人脸上闪过沉重之色,重重的哼了一声:『那就让你死个明白。』话音刚落,他和那在桌上吃菜的两位老人一同唱了起来:『九天十地,诸神之子,遇难遭劫,神魔俱泣。』
这声音除了苍老沙哑外,并不可怖。可怖的是,随着这三位老人的吟唱,六名□着上身的大汉,抬着一张放满了墨绿色菊花的木板走了进来。他们身上遍布着深深浅浅的伤痕,有的是四五寸长的刀疤,有的是带着血痕的爪印,还有的是结着黑痂的剑伤。
众人一见这六位大汉,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不宽不窄的通道,这条通道,刚好通到陆小凤脚边。陆小凤暗自思索着方才老人的吟唱,随即抬起头道:『这是……』
绿袍老人冷冷道:『一个死人。』说到这时,六个大汉正好『嘭』的一声,将那木板重重放在了陆小凤面前,墨绿色的菊花随着重响在木板上轻颤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陆小凤蹲□,从木板一头揭开几朵菊花。一只眼睛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只眼睛含着血丝,周围的肌肤已然萎缩,但其中的怨恨歹毒之意并没有消失,兀的被那眼睛一看,陆小凤后退了几步,将视线移了开去。这样的感觉,着实不好。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难道这是你们教主的儿子?』
绿袍老人道:『正是。』
陆小凤无奈道:『难道你们怀疑我杀了他?』
绿袍老人目如鹰隼:『杀人者死!』
陆小凤看了看已经傻呆呆的立在一边的杨捕头,摸了摸唇髭,笑道:『有人要抓我去归案,有人要我死,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办呢?』
绿袍老人盯着杨捕头道:『你一定要抓他归案?』
杨捕头一见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不……不一定。』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那看来,我是必须得死了。』
话到这时,只听一个黏腻甜软的男声响起:『我没说错吧,他果然在这里。』众人的视线纷纷投向了来人。
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四个人,偏偏是一行同路人。说话的那个,明明是个男人,浑身上下除了粉色居然没有别的颜色,那脸上,竟然还带着少女般的娇憨,而他旁边的那个人,明明年纪尚轻,却板着一张脸,一副出尘脱世的模样,周身散发着一股冷冷的剑意。
而这两个人身后的二人……方才热闹的五福客栈忽然变得静悄悄的,似乎落下一根针都能被听见。
白雪般的长衫飘动,一滴鲜血正慢慢的从剑尖低落……
闪电般的剑光,寒星般的眼睛。
鲜血滴落,溅开……
西门吹雪。这是所有人看见他后,眼前立刻出现的一幅景象,冷,比他身前的年轻人更冷的,不只是他厚积薄发的凛然剑意,更有远山冰雪般的寂寞。
还有一人,如果说,看见西门吹雪时,客栈中一些自诩为高手的人物还能心中有些考量,蠢蠢欲动的话,那么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噤声而立,动弹不得。
依旧是冷,却冷的更无情,更绝决,他的剑意,完全不带有一丝尘世的牵绊。他的剑道与西门吹雪不同,里面没有一个『人』字。
那是怎样的一种冷,如果让陆小凤来说,他一定会说,我看到他的第一眼,便从房顶掉了下去,如果让花满楼来说,他一定会说,叶城主之剑,不在世间,如果让木道人来说,他一定会说,叶孤城,也算得我数年不碰刀剑只碰诗酒的一个理由。
而现在,众人见到他与西门吹雪站在一起,更是辨清了二人身上这不同意义上的冰冷,寡情的冷与无情的冷。
偏偏有人,看见这样冷若冰霜的两人,非但不脸色一变噤若寒蝉,而是喜上眉梢难掩笑意,这个人是谁?
这个人当然是那个倒霉的有人要他的命又有人想要将他抓回归案的陆小凤。
陆小凤见到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二人,眉头一松,笑嘻嘻的模样越发轻松自得起来。他仿佛对架在他颈部的十几把刀剑浑然不觉般,潇洒的冲着二人点了点头:『你们总算来了。』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道:『看你这样,似乎过得不错。』
陆小凤偏了偏头,又指了指楼上:『如果不看这些要人命的利器和楼上那三位比利器更要命的高人外,我确实过得不错。』
叶孤城点了点头:『你能活到现在,确实不易。』
陆小凤笑道:『我猜你们来这里,并不是想和我讨论我活得如何的问题。』他又瞧了瞧站在一侧的粉燕子和叶孤鸿,抚掌大笑:『原来,你们还带来了这样两个妙人。』
粉燕子嘴角一勾,风情万种的瞥了一眼:『你若打理打理,也确实是个好男人。』
陆小凤道:『多谢夸奖。』
楼上的绿袍老人这时突然开了口:『陆小凤,看这样子,你似乎不打算死在这里。』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眼中的狠戾之气已喷薄而出。
陆小凤扬起头,摊了摊手,『没办法,似乎有人不打算让我死的这么早。我若死了』,他扬了扬下颌,『便没人替他们处理麻烦了。』
他话还没说完,身子已经先行一步滑了出去。围在他周围的官差只觉武器被轻轻一抬,再回过神时,刀剑哪里还有了刚才的模样,刀锋剑尖皆是折断掉在了地上。而方才被利器团团围住的人,已是顺着墙边从窗户跃了出去,只留给他们一个淡淡的背影。官差们看着地上那一堆武器的碎片,发起呆来。
绿袍老人却似乎料到了陆小凤会从楼中逃走,他们三人联手,完全可以制住一个陆小凤,但三人都没有行动的意思,任其逃开了。直到陆小凤彻底消失在窗户的另一侧,那长身而立的老人才不咸不淡的开了口:『你们四人来了,陆小凤便跑了,那你们四人便替他受死吧。』他说的随意,似乎完全不把剑意凛然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放在眼里。
叶孤城看了一眼西门吹雪,见他面若冰霜薄唇紧抿,便抬起头,淡淡道:『正有此意。』
绿袍老人哼了一声,正欲翻身而下,一直在吃菜的另一位老人却开了口:『陆小凤,不论怎样是非死不可的。这几个人,想要替他受死,还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命。』
坐在他旁边细嚼慢咽的老人也放下了筷子,道:『你我三人几十年未曾下山,更何况亲自杀人,如今,有人不识好歹,偏偏要逃,有人太识好歹,巴巴要贴上来,轻易了结了反倒没意思。』
站起身来的老人又是重重哼了一声,道:『也罢。』他拿下巴尖对着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四人道:『我们出两人,对你们四人。不过,要了你们的命,也没意思,若是你们赢了,我们便考虑考虑让陆小凤暂时逍遥几天。』
他说的极为傲慢,站在一侧的叶孤鸿早就忍不住心头的愤怒,双目喷火道:『好。那你说,怎么比!』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了。这事他答应的轻慢,各种利害并没有好好考虑,若是比试后四人输了,又或者这老人提出什么对堂哥和西门吹雪不利的条件,他也无从反驳。
不过还好,绿袍老人并没出什么刁钻的条件——他让叶孤城一行四人分成两组,分别与其他两名老人交手,那老人板着一张脸道:『这么多年见惯了一个人的舞枪弄棒耍猴戏,合击反而见的少了,今日你们扫了我们杀人的兴致,便换成你们耍个合击来助兴吧。』
*
陆小凤走在回铁屋的小路上,百思不得其解。他实在想不明白,热闹的赌场,狂热的赌徒,还有那臭烘烘的味道,怎么会随着一声关门声,就突然消失了。他决定再次回铁屋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机巧,让他这见惯了奇技淫巧之人也迷惑不已。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却听见小路一侧的墙壁后,传来阵阵狗叫,这狗不老实,独自吠着不说,还去招惹它身边的公鸡,狗叫声刚止,鸡叫声又响了起来。这狗似乎还嫌不够热闹,又窜到了树下,冲那树上的小鸟狂吠不止,惹得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响起。陆小凤听的有趣,便翻过墙头,想要看看这幅热闹的景象。
可这墙的另一边,既没有鸡飞狗跳,也没有扑棱着翅膀的小鸟,只有一个小孩。一个蹲在地上玩着泥巴,张着嘴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无话
☆、银钩罗刹之七
小孩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的,手上嘴里忙的不亦乐乎,一会儿狗叫,一会儿换成鸡鸣,一会儿又是小鸟的『啾啾』声。陆小凤走到他身边,蹲□来,摸了摸他脑袋道:『刚才的声音也是你发出来的?』
那小孩放下手中的泥巴,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道:『当然啦。』
陆小凤又道:『你还会什么声音?』
小孩把手上沾的泥巴有一下没一下的蹭到地上:『还有好多啦,都是王三教的。』
陆小凤道:『王三是谁?』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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