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蹲□子,伸出一只手,在身前摸索了起来。
若是花满楼能够看见,任他再是如何处变不惊,此时恐怕也不仅是皱眉而已。
他蹲下的地方是一摊鲜红的血迹,而那血迹并不在此一处,血迹淋漓,一点点、一条条从冰河上拖了过去,沿着血迹再有二三十步的距离,就可以看见冷红儿动也不动的蜷曲在那里。
花满楼收回手,放在鼻尖嗅了嗅,眉间的褶皱更深,他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前走,终于,来到了冷红儿面前。
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触感总是比常人要敏锐些,何况花满楼有心在这方面下了些功夫。他的手指刚触到冷红儿的身体,便浑身一震,渐渐收起了嘴角的笑容。
冷红儿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冰冷了。
花满楼一只手抚上她的面容,却像被烫了一般,猛的收了回来。冷红儿的脸上已是一片血肉模糊,还带着五条抓痕,这致命的伤口,竟是一只力大无穷的手爪抓出来的。
冷红儿在这里又看见了熊,这一次,这只熊要了她的命。
花满楼起身想要将她的尸身抱起来,这尸体却像是被固定了一般,轻易挪不开。他顺着滞涩点探出手,原来,冷红儿笔直伸着的一双手,手指已刺入坚冰里,仿佛在挖掘,就好像,这冰河下藏着巨大的秘密。
她想挖掘的究竟是什么?
花满楼已顾不得多想其他,他小心的将手指四周的坚冰破开,取出冷红儿那双早已僵硬的双手,长长的,一声叹息。
翌日。
第一线阳光冲破黑暗照下来的时候,正好照在陆小凤身上。
阳光下的冰河,闪烁着金色的光芒,一派温暖宁和的气象,丝毫看不出来,昨日这里,正上演了一起血案。
陆小凤与花满楼并肩而立,对面站着神色悲戚的陈静静和眼珠滴溜乱转不知在想什么的楚楚。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道:『老花,可是这里?』
花满楼脸上露出了悲悯之色:『是。到今日,这血腥味还未曾消失。』
陈静静似乎已止不住心头的惧怕与悲伤,捂住嘴,默默的留下泪来。蓝胡子的四个女人,曾经的大夫人李霞,二姨太冷红儿,三姨太唐可卿全都死于非命,这叫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不心悸恐惧。
楚楚冷眼看着这一切,冷笑道:『我到这里来,并不是来看你们做戏的,再见!』话音刚落,她一甩大氅,便是要转身离去。
陆小凤淡淡道:『你想看什么?想不想看看那罗刹牌?』
楚楚闻言立刻停下了脚步,就连陈静静也止住了抽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楚楚脱口道:『罗刹牌?你已找到了罗刹牌?』
陆小凤指了指脚下:『就在这里。』这里,就是冷红儿用双手在坚冰上挖掘的地方。
楚楚抱臂站在一旁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陆小凤道:『因为你没有神人相助。』
楚楚道:『哦?难道你有神人相助?』
陆小凤笑的开怀:『我有老花相助。』这时楚楚才发现,花满楼的手中拿着一个小瓶子,而他的脚旁,摆着十来根竹竿。
楚楚笑了:『你确定这就是你的神人?』
陆小凤但笑不语,从花满楼的手中接过瓶子,小心翼翼的拔开,反手一倒,淡黄色的液体便从瓶中滴了出来。液体滴在河上,立刻发出『嗤』的一声,一股青烟冒了出来,钢铁般的坚冰,立刻就穿了一个洞。
青烟还未完全消散,他拿着瓶子,将那数十根竹竿全部插在一丈方圆的河里,围成了一个圆圈。这每一个竹竿内都有两根三尺长的引线,他身形一动,腾空而起,执一根香在顷刻之间,将这十来根引线一起点着,同时喝道:『后退。』
四人刚退出五丈远,只听『轰』的一声,方才待的地方方圆三丈之内已被炸了个粉碎。伴随着漫天的冰片碎屑而来的,还有一个从冰底炸出来的黑黝黝的东西。陆小凤飞身去接,竟是个纯钢打成的圆筒。
掀开这圆筒的盖子,就有块晶莹的玉牌滑出来,果然是罗刹牌。
楚楚瞪大了眼睛,陈静静也不禁目瞪口呆,陆小凤长出了一口气,走到花满楼身旁,靠在他身侧,懒懒道:『老花,借我靠靠。』
楚楚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道:『你滴的,那是什么东西?』
陆小凤双目微阖,似乎颇为享受的哼了一声:『江南霹雳堂的火药。』
楚楚道:『你怎么会有霹雳堂的火药?』
陆小凤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偷来的。』
楚楚道:『从哪里偷来的?』
陆小凤道:『从水缸里。』
楚楚道:『谁的水缸?』
陆小凤好整以暇道:『李霞的。』陈静静闻言猛的抬起了头,向陆小凤投去了探寻的目光,她实在猜不出,陆小凤是什么时候去的李霞的水缸。
陆小凤接着道:『在李霞的水缸里找到了这个好东西,又加上冷红儿的死状,我便猜测,这罗刹牌一定是藏在了冰下。』他说的随意,就像这个问题如同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
楚楚转了转眼珠没有说话,倒是陈静静开了口:『若是你能找出杀害三个姐妹的凶手,我……』
她泪眼迷蒙的望着陆小凤,却被陆小凤笑着打断:『我要找的只是罗刹牌。』话说到此,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陈静静勉强笑了笑:『现在你既然找到了,是不是就已该走了?』
陆小凤目光停留在她布满泪痕的脸上,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我早该走了。』
陈静静道:『不管怎么样,我算是这里的主人,今晚你们的住宿,由我来安排吧。』
陆小凤侧头看了看花满楼,花满楼站在他一侧,平静的脸上带着淡淡的悲伤,他顺势伸出手,将花满楼向自己怀中紧了紧,道:『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正好听到李玉刚的《花满楼》,他一唱【菊花酒】,我就瞬间想歪了。。。。。菊花和酒什么的,唔。。。。。。。。。。。。。
☆、银钩罗刹之二十六
天长酒楼的后院虽不十分宽敞,却足够深远,一个小院套着一个小院,从楼上俯瞰下去,就像是一个个布置精美的隔间。
陈静静给陆小凤与花满楼安排的是位于后院东侧的『临渊院』,她显然在安排上下了一番心思,『临渊院』是天长酒楼中最为古朴的小院,与别的小院不同,院落里既有一座独楼,又有一间偏房,对于二人来说,即可共居一处,又可分房而居。
花满楼走入小楼的内堂,掸了掸身上的风尘,坐在了桌旁。陆小凤见他面有倦色,便道:『老花,不如你先歇息片刻。』
花满楼淡淡笑了笑:『现在似乎还不是歇息的时候。』
陆小凤凝视着花满楼轻皱的眉峰,半晌,开口道:『老花,我有时候总觉的,你知道的,远比我能想到的,多的多。』
花满楼从桌上端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他,道:『你指的是?』
陆小凤看着他平静的面容,沉默片刻,随即摆摆手道:『罢了,你就当我刚才没说吧。』
花满楼慢慢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慌不忙的抿了一口,道:『四条眉毛,不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记得一句话。』
陆小凤道:『什么?』
花满楼呷了一口茶,道:『你所见所想,并非是真正的真实。孰善孰恶,标准不同,结论也不同,切勿……』
他话还未说完,陆小凤带着薄茧的手已抚上了他的双唇:『老花,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累了,别再多耗气力。』
花满楼由着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唇上,温热的气息喷到陆小凤干燥的手指上,他语言模糊喃喃道:『你…真的明白了……』
陆小凤俯□去,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吻,很轻,很柔,就像是一根羽毛轻轻拂过肌肤,无关风月:『恩,明白。』
话还未说完,只听楼外突然响起了嘈杂的人声,还伴随着『咚』『咚』的沉重的砸地声。陆小凤轻轻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道:『你先歇息片刻,我出去看看。』花满楼点了点头,冲他淡淡一笑。
陆小凤走到楼外时,只见数名大汉正在往院内搬箱子。几个抬箱子的大汉站在外面,看着一口箱子发呆。箱子已跌在地上,跌开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翻了出来,竟不是黄金,也不是银子,而是一块块转头。
陆小凤也当场怔住,还未来得及开口,只听一个清脆如黄莺般的女声响起:『怎么了?看见箱子里不是金子就傻了?』
陆小凤表情复杂的看着来人,楚楚依旧是那么楚楚动人,甚至,比第一次见面时更要鲜活灵动了,可是陆小凤现在看着她,身上却隐隐起了寒意。
楚楚见他沉默不语,便转过头去,对搬箱子的大汉们冷冷道:『你们站在这里发什么呆?砖头又摔不疼,快装好搬过去。』
说完这番话,她又转过身来,笑盈盈的对陆小凤道:『虽然罗刹牌现在已在你手里了,不过这生意是事先说好的,陈静静会派人来找你取钱,这箱子就放在你这。』
陆小凤这才淡淡开了口:『钱?钱在哪里?你想用砖头去换人家的罗刹牌,你以为,人家是傻子?』
楚楚毫不在意道:『就因为那陈姑娘一点都不呆,所以我才能把箱子就这么样送去,她若是识货,看了这些箱子,一定没话说。』
陆小凤道:『别的箱子里难道装的不是砖头?』
楚楚道:『完全一样的砖头,只不过……』
陆小凤道:『只不过什么?』
楚楚道:『箱子里装的虽然是砖头,但箱子却是黄金打成的,我们带着这么多黄金走这么远的路,总不能不特别小心些。』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他发现好像这里唯一的傻子,就是他自己。
楚楚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怎么,不请我进去?』
陆小凤想了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请。』
楚楚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将披在身上的狐皮大氅松了松,朝小楼走去。陆小凤跟在她身后,想着一会儿怎么跟老花解释,又怎么安置眼前的这个小祖宗。
哪知还未踏进小楼,就听楚楚的声音从内堂传来:『喂,这里就你一人住?』
一人?
陆小凤闻言一个激灵,他加快了脚步,走进内堂。只见内堂的窗户开着,楚楚站在床边,哪里还有花满楼的影子。
陆小凤内心焦急万分,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楚楚道:『你先坐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他努力稳住身形,慢慢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茶壶端了起来,只见茶壶壶底下,刚好压着一张被折的方方正正的字条。陆小凤背对着楚楚,将字条揣进怀中,刚要走出去,只听楚楚开了口:『喂!你这里有好酒,为何不请我喝,偏要我去喝那劳什子的破茶!』
陆小凤皱了皱鼻子,回过身去无奈道:『就?』
只见楚楚怀中正抱着一大坛塞着红棉的女儿红,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他,若是过去,这样的目光对于陆小凤来说,无疑是最好的下酒菜,可是现在,陆小凤看着这样的目光,只觉头皮发紧,直想拔腿就跑。
他稍稍按了按胸前,确保纸条还在怀中,走到楚楚面前道:『你从哪儿找到的?』
楚楚甜甜的笑道:『就放在床边,一掀开床帘,便看见了。』说着,她低下头,一只手紧抱着酒坛,一只手使劲的拉扯着红棉。
陆小凤按了按太阳穴,俯身对她道:『我来。』楚楚猛的抬头,殷红的小嘴恰巧蹭过陆小凤的面颊,她又是『咯咯』一笑:『陆小凤,你果然是个色鬼。』
陆小凤将酒坛接过来,答道:『是,我只敢色鬼,不敢色人……』
话还未说完,只觉一个身影猛的撞入怀中,借着冲力一下将他撞倒在了床上,他一只手垂在床边,用力抓着酒坛,缓缓将它放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床板,想要挺身而起。
可是趴在他身上那人,不仅用力按住了他的双臂,还不停在他身上扭动摩擦,时时碰触着他的关键部位。
陆小凤仰面躺在床上,长叹一声,道:『楚楚,你这是做什么?』
怀中的人咬着他的耳朵,喘息道:『你这个胆小鬼,若我不主动变成鬼,你是不是永远不敢碰我?』
陆小凤道:『楚楚,你是知道的,我……即使色鬼,对女鬼,也没什么兴趣……』
楚楚闻言突然从他身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大声道:『那你就一辈子跟阎罗王过去吧!』
陆小凤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你这么说老花,他一定不会太高兴。』
陆小凤并没有在床上呆太久,因为楚楚刚走,又有一个人带着一口大箱子敲响了小楼的大门。
天长酒楼的小二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对陆小凤道:『这是『虚澜院』的客人托我送来的,也不知是装了什么好东西,死沉死沉的。』
陆小凤瞧了瞧那只脏兮兮的大箱子,眸色一沉,道:『『虚澜院』在哪里?』
小二道: 『『临渊院』再前面一个院子,便是『虚澜院』了。』
陆小凤冲小二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他俯□,将箱子掀开,一阵血腥味扑鼻而来。箱子里,赫然躺着数十截白玉似的断肢!
陆小凤走进『虚澜院』的时候,天色已晚,灯光照着窗户,窗上看不见人影。一阵风吹过,陆小凤皱了皱眉,风中除了酒肉和脂粉的香气外,好像还有种很特别的气味。
一种只有在屠宰场才能嗅到的气味。
突然,一阵惨叫从屋内传来,那呼声尖锐非常,听上去,甚至不像是人声。
陆小凤飞身掠了过去,用两根手指轻轻推开了门,随着『吱呀』一声,一个『缺了半边』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缺了半边的意思,就是这个人的左眼已经瞎了,左耳已不见了,左手已变成个铁钩子,左腿也变成木头的。
而这个人的右边,比左边更为可怖。
他右边的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而且已经扭曲变形。他年纪并不大,个子也很小,一张脸原本一定是圆圆的娃娃脸,这么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缩了水的布娃娃,又被人撕下了左边一半。
陆小凤当然认识他,因为面前这个人的名字,还是司空摘星给改的。他本来叫阴阳童子,遇到司空摘星后,便改了名,叫阴童子。司空摘星每每提及此事时,还颇有些得意。
至于他为什么一开始叫阴阳童子,没有人知道,有人说他本就是不男不女的阴阳人,有人说他是为了练功刻意变成了阴阳人。但他变成阴童子的原因,却十分清楚,司空摘星将他男人的那一半毁了,他便只能叫阴童子了。
阴童子看见陆小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