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方才争得剑拔弩张,恨不得立刻就拼个你死我活,此刻居然互相谦让了起来。
铁无双笑道:“两位既然如此谦让,这趟镖不如就由‘两河’、‘三湘’联保,岂非皆大欢喜。”
众人一齐鼓掌称喜,小鱼儿也不禁大为感叹:好个铁无双,非但将一场争杀轻易消弭于无形,居然还能将别人感化得也变成谦谦君子,不愧为三湘武林盟主,江伯父的劲敌。不过一个会在背后诋毁旁人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真君子,八成还是个假仁假义的小人……
就在这时,却见兴致勃勃向厉峰举杯的于总镖头肌肉一阵抽搐,“哗啦啦”,面前碗盏俱都被扫落在地,人也倒了下去!
众人大惊,于总镖头手下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嘶声道:“不好,中毒……总镖头中毒了!”
铁无双的神情也变了,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手下悲愤道:“怎么回事难道不该问你吗?”
厉峰大怒:“他吃过的酒菜咱们也吃过,难不成……”话未说完,他也四肢抽搐,跌倒在地,情状竟和那于总镖头一般无二。众人一见之下更是惶惶不安,生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自己。
厉峰既然也中了毒,下毒的自然不会是他,也不会是铁无双了,双方既然都无下毒的理,这毒又是从哪里来的?小鱼儿虽然旁观者清,一时间却也猜不出其中的道理,而且他也不想管这个闲事,只因他知道以自己此刻的力量,就算去管这件事,也还是没有什么用的,说不定反而要赔上一条命。
他已不是那个初入江湖时的小鱼儿了,他的心境,他的武功,都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语。
小鱼儿心中烦闷,便没有直接回到“海家班”的驻地,而是信步走到江边。望着那滚滚江水,他不禁回想起同江玉郎往江南去的日子,那时他们也是乘着乌篷船顺江而下,自己心中既有甜蜜也有苦闷,却全然忘记了背负的仇恨,情绪只因身边的那人而左摇右摆。这两年,江玉郎……
正想着,突听身后衣挟风声,一人道:“劳阁下久候,抱歉得很。”
小鱼儿虽然奇怪,但也不回头,也不说话。
那人又道:“阁下怎一人前来?还有两位呢?”
小鱼儿缓缓回头笑道:“你们只怕找错人了吧。”
天上星光与江上渔火映照之下,他已看清了面前的三人,竟然全都认识,左面的紫面短须,是“紫面狮”李挺,右面的又高又大,是“红衫金刀”李明生,而中间的气概轩昂,正是他爹爹“金面狮”李迪。他们三人是江家的朋友,曾在“玉楼东”与小鱼儿同席。
不想都是熟人,小鱼儿脸上的笑容险些僵住,幸好这三人并未认出他来,李迪皱眉道:“原来是个小叫化子。”
李明生喝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滚!”
小鱼儿正要答话,却发现三人齐齐将目光移开,向江上望去,他也回头去看,只见一叶轻舟荡来,其上三条黑衣人影依稀可见。
小鱼儿穷极无聊,实在想瞧瞧热闹,便假装走开,隐于江岸旁的草丛中,往这边窥视。也就这短短的时间,轻舟已驶到岸边,还未靠岸,三个黑衣人已飞身而来,手里都提着长长的黑包袱,居然个个都是身手矫健、轻功不弱的武林高手。
双狮镖局的三李迎上去,李迪厉声道:“三位可就是自称‘仁义三侠’的么?”
其中那个较为高大的黑衣人冷冷道:“不错!”
李迪道:“敝镖局的镖车,近年来数次失手,都是三位做的手脚?”
那人仍是冷冷道:“不错!”
李迪冷笑道:“三位既然连连得手,我等又查不出三位的来历,便该好生躲藏才是,又为何要下书将我兄弟约来这里?”
黑衣人缓缓道:“于泽海与厉峰双双中毒,‘两河’与‘三湘’的威信必然大损,你们‘双狮镖局’自然会乘机窜起,将段合肥那批镖银拦在自己身上了。”
小鱼儿微惊,这人消息灵通,心思又灵透,难道“双狮镖局”真与下毒之事有关?
只听那黑衣人继续道:“这趟镖关系匪浅,量你们也没胆子自力承担,必定请旁人相助,以我三人之力,只怕也动不了。”
李挺冷笑道:“你倒是聪明。”
黑衣人厉喝道:“所以今日就要叫你们也保不了这趟镖,只要有我们三人在,‘双狮镖局’想要窜起绝没有那么容易!”说罢手腕一抖,将黑色包袱布抖落,露出一件古怪兵器,乍看似钩,但钩头部是朵梅花。
李迪失声道:“梅花钩!你们居然敢将这兵刃亮出来,难道不怕你家仇人摘走你们的脑袋!”
黑衣人道:“没有人会知道‘梅花钩’重现江湖。”话声中,三人已扑了上来,李家三人连忙各持兵刃相迎,六人瞬时斗做一团。
那梅花钩乃是一门新奇兵刃,招式迅急狠毒,饶是李迪、李挺武功老练,竟也被逼得手忙脚乱,更别说李明生这个小辈了,四十招下来,他连刀法都未施展开,额头鼻挂都已沁出汗珠,与他对战的那矮壮黑衣人却越战越勇,拧身错步之间,那梅花钩已锁住了他的刀锋,猛力一带,李明生顿时前胸空门大开,对方只要迎胸一拳击来,他纵然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李迪、李挺虽看得清楚,可一时间也无法脱身去救。
千钧一发之时,但见一条人影飘入钩光当中,接着,只听“嗖!嗖!嗖!”三响,三柄梅花钩已冲天飞起,那条人影高高跃起,待他稳稳落地,三柄梅花钩俱都到了他手里,不是江玉郎又是谁。
小鱼儿心中五味陈杂,许久未见,他都有些记不得这个人的模样了,如今再会,却又觉得两年光阴只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而逝,那人仍旧身着一身青衫,嘴角含笑,面白如玉,带着三分悲悯,三分飘逸,与初见时一般无二,而看他出手的一招一式,果然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三个黑衣人只觉手腕一震,兵刃便已脱手,对方是如何出手的,竟是全不知晓,心知遇上了高手,连忙齐齐纵身后退,而三李自是面现喜色。
那个为首的黑衣人抱拳对江玉郎道:“不知尊驾是何人?又为何要对我们出手?”
江玉郎也是抱拳还礼,道:“在下江玉郎,今夜略起了游兴,便来江边走走,不巧正见几位在应证武学,一时兴起,贸然出手,请勿见怪。”
那黑衣人一愣,显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说辞,他身后那个腰身纤细的黑衣人却突然开口道:“既如此,就把兵刃还我们。”听声音,看身形,仿佛应是个女子。
江玉郎竟真的点点头,就欲将兵刃抛还给三人,一旁的李明生连忙说道:“江兄,这三人劫了我们好几次镖,绝不能轻易放他们走。”
那女子大声斥道:“什么’红衫金刀‘,真是好不要脸,自己没本事,便求着旁人帮忙。”小鱼儿心念一动,只觉这声音有几分熟悉,这么想来,那为首黑衣人虽刻意将声音压低,却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李明生面色涨红,江玉郎却摇头道:“我和李兄本就是朋友,朋友间相助又有何不可?劫镖本就有违江湖道义,姑娘还如此出言不逊,即使是梅花门后人,也是太过了些。”
那女子恨恨道:“你既知道我们是梅花门后人,也应知道我们与他们李家有血海深仇,你本事大,要杀便杀,可要我们低头却是万万不能。”
江玉郎叹了口气:“在下也对当年之事略知一二,梅花门灭门并非一人一家所为,那门主本就惹了众怒,出手的大大小小门派家族有近十个,仅凭你们三人之力,有生之年怕也报不了仇啊。”
那女子咬牙道:“这辈子报不了就下辈子报,用不着你多嘴。”
江玉郎忽道:“姑娘还未成亲吧。”
那女子身子一颤,怒声道:“跟你有什么相干?”
江玉郎一笑,道:“冤冤相报何时了,观你年岁,当年灭门之时应尚未出生,或只在襁褓,本可以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偏偏将大好青春都耗费在仇恨上,难道你要一辈子不嫁人,或是将仇恨传给下一代,让你的孩子也隐姓埋名,为报仇日日颠沛流离?”
他见三人沉默不语,便继续说道:“与其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达成的目的让身边亲近之人同你一道吃苦受罪,为何不放开心胸去过另一种生活,那时你就会发现,仇恨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重要。”
那矮壮的黑衣人突然开口道:“爱恨情仇,说起来容易,又有谁能脱离其中?你问问你身边那三个人,肯不肯放下仇恨,放我们走?”
江玉郎看了一眼李家三人,对黑衣人道:“只要你们在此起誓,承诺不再找‘双狮镖局’的麻烦,我江玉郎就能做主放你们走。”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jjwxc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惊鸿一面
三个黑衣人沉默不语,半晌,为首的那人突然出言道:“阁下就不怕我们三人食言而肥吗?”
江玉郎笑道:“在下最喜读太史公的《刺客列传》,对春秋战国时人重义轻生之气概很是敬重,请三位起誓一来是信任诸位的品性,二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只要你们敢在此起誓,在下就必能让你们应誓。”
他语气平缓,仿佛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可对面三人却觉阵阵心底发寒,为首那人咬牙道:“阁下高义,我们也不会不识好歹。”他回头道:“你们起誓,从今日起放弃报仇,再也不与双狮镖局为敌。”声音沉痛,却已不再刻意掩饰,小鱼儿立时便确定,这说话之人便是海老爹,想来那矮子和女子便分别为“海家班”的副班主海四叔及海红珠无疑。
海四叔和海红珠大惊失色,齐齐叫道:“大哥!”“爹”
海老爹对海红珠厉声道:“噤声!你连爹的话也不听了吗?”又转头对海四叔道:“你不是山庄中人,这些年跟着我出生入死、颠沛流离,连娶妻生子都顾不上,我一直心中有愧。”
海四叔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虎目含泪道:“大哥,这本就我心甘情愿的,你,你……”他想劝他不要再执拗下去,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海老爹摇头道:“你们不必多言,还不速速起誓!”
两人见他心意已决,只得起誓,可看向江玉郎的眼神却带着浓浓的哀求之色。
江玉郎不为所动,缓缓对海老爹道:“你既执迷不悟,我便不能放你走。”
海老爹凛然道:“昔日豫让两刺赵襄子不中,请衣击之,赵襄子准。今日我亦请阁下尝我夙愿。”他早已看出,江玉郎虽是几人中年纪最轻的,但无论是“金面狮”李迪还是“紫面狮”李挺,都以他马首是瞻。
江玉郎叹道:“‘士为知己者死’,豫让其言其行令志士为之涕泣,我虽有心尝你夙愿,却实是无能为力,成与不成还是要问李家伯父的意思。”说完便回头看向李家几人。
“金面狮”李迪会意,连忙道:“虽你我之间仇怨颇深,却也敬尊驾的品性,自当全了这份心愿。”说罢便脱了外衫扔给了海老爹,李挺亦是如此。
海老爹一把接住江玉郎抛过来的梅花钩,刺、劈、绞、削,瞬时将那两件外衫斩成了十七八断。他长长地舒了一口,露出了释然的微笑,转头向海家二人道:“我倾己半生,只为复仇,如今求仁得仁,已是无憾了,你们不要再生事端,也不许怨恨江少侠,知道吗?”海四叔含泪点头,海红珠则一头扎进他的怀中大声啜泣起来。
海老爹不再理睬二人,奋力将手中的梅花钩远远一抛,那泛着青光的兵器立时沉没于浪涛之中,而后转过身,缓缓闭上眼睛,道:“动手吧。”
小鱼儿全身紧绷,海老爹对他也算有几分恩情,他自是不能坐视他就这么白白死了,而内心深处,他却并不信江玉郎会狠下杀手,可再想想萧眯眯宫殿里那些横死之人,他又实在无法完全笃定。
就在他纠结之际,江玉郎却已出手了,小鱼儿身子猛地一动,又慢慢地缩回了原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那把斩向海老爹头颅的梅花钩,只见江玉郎手中的钩子划出一道青芒,海老爹扎在脑后的发髻立时跌落在地上,谁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招式,明明站在海老爹面前,招式却能绕到人的背后。
海老爹霍然睁眼,对上的却是江玉郎含笑的眼:“昨日种种已死,梅花门从此便再无后人了。”
海老爹呆立当场,海红珠却是激动万分地扑到他身上,又是哭,又是笑,海四叔也走上前,三人齐齐向江玉郎行了个大礼,而后踏上小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江玉郎目送三人离去,转头向“金面狮”李迪道:“今夜之事玉郎实是僭越了,请李伯父勿要见怪。”话虽说得客气,但身子却动也不动。
李明生脸色一沉,刚要出言斥责,他爹却已开口道:“无妨无妨,今日多亏了江公子相助,不如去我处小酌几杯,以表谢意。”
江玉郎微笑摇头:“承蒙相邀,不胜欣喜,可我还有些事情未了,诸位就先请回吧。”
李家三人微一抱拳便离去了,江玉郎在江边踱了两圈突然开口道:“尊驾何人?何不出来相见?”
小鱼儿一惊,身子却是丝毫未动,只听江玉郎继续道:“尊驾隐匿的功夫高超,若不是适才动了一动,在下还真察觉不出。”说话的同时,脚步声也渐渐近了。
小鱼儿已知自己暴露,心念一动,便伸手自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料将脸遮住,而后从树丛后一跃而出,飞起一脚直奔向江玉郎。江玉郎也不慌张,飘然后撤一步,让过这一脚,两人谁都没用兵刃,就这样缠斗了起来。
两年间,小鱼儿自认勤勉用功,他天分又高,武功境界突飞猛进,今日一见江玉郎,便突然涌起与他比斗一番的心思。他身材比两年前抽高了几分,此时穿得破衣烂衫,样貌上难以辨认,而此前两人在一起时为数不多的几次遇敌,也都是江玉郎出手,小鱼儿只用“十大恶人”教授的招式,暗暗运转秘笈上的内功心法,江玉郎一时间竟也未认出是他。
两人一开始还算平分秋色,二十招之后,小鱼儿就渐渐不支,四十招后已然招式散乱,江玉郎也不下狠手,只是越打越快,想要逼迫他使出本门武功。
小鱼儿心知自己难以持久,须速战速决,他脚下一滑,游鱼般滑至江玉郎身后,一拳向他的背脊直击下去,江玉郎头也不回,身子一偏,便将小鱼儿的手臂夹在了肋下,小鱼儿挣脱不得,再是一拳想要迫他放手,江玉郎动作更快,一手擒住他击来的拳头,而后转身向前一用力,小鱼儿立时双臂交叉被抵在了树干上,再也动弹不得。
江玉郎笑眯眯地对上他的眼睛,一看之下却是微微皱眉,歪头迟疑道:“你……”
小鱼儿见被他识破,奋力一挣,不但没能挣脱,反而疼得闷哼了一声,江玉郎心知弄疼了他,便放开了束缚,可还不待他说话,小鱼儿便如火烧屁股般斜斜掠过三丈,凌空一转,“扑咚”落入了江心之中。
江玉郎觉得自己每次遇见小鱼儿总会有哭笑不得的时候,他含笑注视着眼前的波涛,也不管那人能不能听见,自顾自地大声喊道:“喂,聪明人,你跑什么?”
XXXXXXXXXX
小鱼儿尽量放松了四肢,飘浮在水面上,初春那冰冷的江水,就像是一张床,天上繁星点点,他觉得舒服得很。
他总算已瞧过了想见的人,虽然只瞧了那么一会儿,但已足够了。连“双狮”现下都对江玉郎言听计从,就知他过得不错。
这两年他走南闯北,也试着打探江琴的下落,却仍是石沉大海,踪迹全无;燕南天伯伯未醒,自己就算回了恶人谷也是枉然,依旧是什么消息也得不到。为今之计也只有一边躲避移花宫的监视,一边勤练武功了。
他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