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讶道:“你要我帮你们找人?”
沈浪道:“王兄既然能在众多高手中潜伏高氏鬼窟而不为人察,想必远比我们了解那里,若能得王兄臂助,定能事半功倍。”
金无望冷哼一声,想要反驳,偏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虽然是他发觉了高氏鬼窟,可让王怜花这个大活人一连多日,躲在暗处,他非但全然不觉,连朱八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的,这高氏鬼窟里,必有他也未曾探觉到的密道。
朱七七道:“沈浪,你昏头啦,他不害人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我们。说不定老八就是在他手里,他还不认。”
王怜花哈哈大笑:“沈浪啊沈浪,明明是担心我一个人走不出这沙漠,明明是我要求你的,你却偏偏来求我。你这张笑脸哪,真恨不得撕下来看看,藏在下面的究竟是一副什么模样。”
沈浪嘴角的笑容更甚:“这么说来,王兄更要一路同行了。”
王怜花垂头叹息,正好藏住了眼里的一丝狡黠:“我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还能有什么办法?”
忽然后面又是一阵尘土飞扬,蹄声渐起。沈浪好像毫无察觉一般仍然看着王怜花,熊猫儿和金无望却极有默契的并肩挡在朱七七身前。
一骑疾驰而来,马上骑者长皮靴,大风氅,一身浴血,还未奔到几人身前便似力尽。从马上滚落。
只一瞥,金无望已看清来人,掠了出去。熊猫儿微一迟疑,也跟着窜出。
那骑者一见到金无望,立刻挣扎着扑到他脚下,嘶声道:“半边天偷袭,头儿受伤被困,军师速去……”
金无望陡然变色,飞身到沈浪面前,还未开口说话,沈浪道:“壮士酬知己,金兄自去,在下就不送了。”
金无望道:“龙卷风虽不知我来历,却是真心将我当做朋友,他有难,我不能不管。”
沈浪道:“在下等需尽快赶回中原救人,无法相助金兄,还望金兄赎罪。”
金无望道:“我未开口,你便知我非去不可。朱八失踪,本是因我而起,我无法与你同去救人,你却要我赎罪。沈浪啊沈浪,金无望有你这个知己,上天也待我不薄。”他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道:“此刻已快到正午,沙漠难行,热不可挡。此去往西半个时辰,有一家客店,那里店家,与我是故交。你们不妨先去那里,避过正午日头,采买水源干粮,如能遇到商队向导,明日清晨再出发。”这几人虽然个个是人中龙凤,可大漠之中,毕竟他最熟悉,他这一走,又怎能放心。
只是,龙卷风遇袭,他又怎能不走?话一说完,便再不回头,大踏步的走到那骑者身边,一把把他夹在臂下,纵身打马而去。
沈浪见着他的背影,虽眼中尽是高低起伏的沙丘,茫茫望不到边,心里却无丝毫荒凉之感。人生一世,总要有所追求,金无望本全力为快活王效命,后又全心与快活王为敌,如今快活王一死,他的人生可谓再无新的目标。今次看来,总算是又有了。
牵过金无望留下的马,转而笑道:“王兄先请。”
☆、情之所钟
离正午还差一个时辰,太阳已经开始发威,沈浪本来的打算是追回了王怜花,在龙卷风处补足清水干粮,再修整出发,有金无望对于沙漠的了解,尽管难行,凭他们这几人之能,要走回去,可说是万无一失。
然龙卷风处突然出现变故,可朱七七又挂念着朱八的下落,加之王怜花母子既然敢大举奔赴关外,在中原想必另有其他诡计,他们实在没时间再卷入龙卷风与那半边天的大漠之斗中。好在有金无望,凭他的智计武功,想来龙卷风定能转败为胜。只是,不回去帮忙,还要回去伸手要东西,这种事,沈浪是万万没那么厚脸皮去做的。
于是四人虽只行了半个时辰,没有水,也都是被晒的头昏眼花,连沈浪都不再说话了,王怜花更是自昨夜起便滴水未进,嘴唇都被晒得开裂起来,只是想到:“沈浪昨夜失了那么多血还挺得住,难道我还会输给他不成?”也硬是咬着牙不吭声。
金无望说的果然不错,大漠的正午,最是难捱。可他说得更对的一点,就是此时四人看到的那一面飘扬的迎客旗,于茫茫黄沙之中,竟比那金山美女还要可爱动人。
一见客店,四人均是精神一振,朱七七更是欢呼一声,更用力的驱马前行。忽然眼前一花,竟是王怜花跃下马背,展开轻功身形,快逾奔马,向那客店狂奔而去。
熊猫儿见状,叫道:“我也来。”也跃下马,冲了过去。
沈浪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也跃下马,跟在他们身后。
熊猫儿和沈浪到底要先顾着朱七七,等他们三人进店时,王怜花已经一口气喝下四大杯水,手里正提着个水桶,准备倒第五杯。
朱七七立刻跳着脚到他手里去抢,王怜花后退两步避过:“朱姑娘富甲天下,何必跟王某抢东西呢。”一句话说完,手里带得水桶一倾,又倒满一杯。熊猫儿见朱七七抢不到,呼的一下,一拳往王怜花脸上打去,另一只手却切向他扶水桶的手腕。
王怜花手腕一振,铁皮水桶带着剩下的小半桶水“呼”的向门外飞出。门外人影一闪,沈浪一手接住水桶,一瞬间就掠到熊猫儿身后,一手轻轻的架住他的拳头,笑道:“大漠中点水不易,莫要浪费了。”
王怜花就势向后一跃,将手中一杯水一口气饮尽,满足的长叹一声,道:“终于喝饱了。下次再来这鬼地方,定要背口井在身上。”
熊猫儿一掌被王怜花避过,一拳被沈浪托住,心知有沈浪在,这架是打不起来了,干脆收势,拎起沈浪手里的水桶,仰头往口里倒,直到一口气尽,这才停下来,抹了抹嘴,道:“有你沈浪在,这小兔崽子就别想把水洒了一滴出去。”
王怜花道:“若非有只猫突然要咬人,在下也不至于失手将水桶摔了。”
熊猫儿大眼一瞪,正要反口,忽然手里一轻,原来是口干舌燥的朱七七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水桶。满满一桶水,甚是沉重,被王怜花倒去大半,熊猫儿又喝去一大口,此刻只剩下半寸深,朱七七毫不费力的托起桶,也学着熊猫儿的样子,往口中倒。
但她怎比得上熊猫儿经常如此牛饮美酒练就的本领,几乎一半的水从口中溢出来,顺着脖颈,流入衣襟内,她也混不在意。
王怜花冷笑道:“可有人是宁可浪费用来洗脖子,也不让我们失血过多的沈公子沾沾唇呢。”
朱七七“咳”的一口水尽数呛在喉口,昏天黑地的猛然一阵咳嗽。
沈浪伸手在她背上轻拍:“傻孩子,那么急做什么?”苍白更甚的脸上笑容一如既往。
朱七七一双翦水般的妙目咳得通红:“沈浪,我……”桶中的水已然见底。
沈浪环顾四周,目光停在大堂暗处的角落:“我们即来宝地,可还没见过此处主人。”这家客店,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一批客人,竟是连个收账柜台都没有。
朱七七一下子高兴起来:“对,这里既然是客栈,又怎会只有这一桶水,再买一桶就是了。”提高声音叫道:“伙计,伙计,再来一桶水。”
忽听角落里有一人沉声答道:“千金一桶。”
“什么?这一桶水要千两黄金?你抢钱哪。”
那人又道:“先付钱,后上水。”
熊猫儿指着王怜花道:“那他呢?他刚才的水呢?你怎么不问他要钱?”
王怜花笑道:“你又怎知我没付钱?千金一桶,实乃大漠通价,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熊猫儿奇道:“千金买水,这简直是天价。莫非那金无望指了家黑店?”
朱七七衣袖一抖:“姑娘我拆的就是黑店。”飞身向角落中说话的那人冲了过去。
沈浪眼前阵阵发黑,一把竟然没拉住她,连忙提一口气,闪身迎上那一股蓦地劈向朱七七的凌厉剑气。
掌风一卷,剑气弥散。
朱七七浑然不觉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安然冲到角落那人的面前,一把揪起他胸前的衣襟。正要开口骂,忽听到熊猫儿身后一声惊叫:“沈浪!”
先是与快活王白飞飞连日斗智斗力,又在日下曝晒,不曾安心歇过一夜便被王怜花设计而失血过多,顶着气血不足直至现在滴水未进,一口气赶路不算,王怜花看似无意扔出的水桶上也使了阴劲,此刻再被剑气一冲,沈浪也不是铁打的。
朱七七回头的时候,王怜花正一把捞住栽倒的沈浪,一手闪电般的往他胸口点去。
“王怜花你敢!”熊猫儿一声虎吼,身形如风,一拳往王怜花背后击了过去。
王怜花却似好像全无察觉一般,直到拳风触体,身子竟然还是不偏不倚。
熊猫儿这一拳若是击实,王怜花必是腑脏出血,心脉俱断。
突然刚才那股剑气暴涨,直逼熊猫儿面目,直刺得他连眼睛都睁不开,这一拳若再打下去,就等于将他自己的脸凑到这杀人的剑气上。熊猫儿只能身子一翻,向一旁避开,拳头自然也擦着王怜花的背打空。
饶是如此,他情急之下的一拳是何等威力,王怜花被拳风扫过,闷哼一声,身子一晃,显然是受了内伤。
熊猫儿怒吼道:“原来又是这恶贼一伙儿的。”扬手又是一拳,却“啪”的一声,正击在迎面抛过来的一个搪瓷水杯上,水杯化作一堆碎片,哗啦啦的落在地上。
一人沉声道:“你看仔细了再打。”
熊猫儿哪里会听:“这厮就不安好心……”却见到王怜花左肩顶住沈浪的身体,一只手掌贴在沈浪背心,又一拳生生停在半空:“你……这……”
那角落里的人又道:“既然是金无望的朋友,就一个都不能死在我这里。”
熊猫儿突然反应过来,一把将叫嚷着扑向王怜花的朱七七拉住。朱七七拳打脚踢,叫道:“你拉我干什么?你放开,你是沈浪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看着沈浪被他害死?你放开我。”
王怜花吐出一口血,收回手掌,冷冷道:“你若肯省一口水给他先喝,他也不至于脱力至此。”
朱七七一愣:“我?你说他只是脱力?”
“只是脱力?”王怜花讽然一笑,“你不妨试试,在这大漠里,除了我,还有谁能让他醒来。”说着作势将沈浪往朱七七身上推去。
朱七七哪里扶得住沈浪倒下来的身子,大骇颤声道:“他怎么了?你不是说他只是脱力么?
王怜花却笑得嘲讽:“你还真以为他是铁打的?”沈浪一心为人,极少为自己考虑,久而久之,又有谁会去想他也是血肉之躯。
朱七七道:“你会救他?”
王怜花瞥了熊猫儿一眼,口气轻飘:“可有人却想要我的命。”
朱七七立刻抓住熊猫儿的手,柔声道:“大哥,好大哥,就算他从前对你无礼,你瞧在我的面上,不要和他计较好不好,你让他救沈浪好不好?”
熊猫儿狠狠跺脚道:“怎么变成我不让救沈浪了?七七你别信他,他定是再打什么鬼主意要挟你。”
朱七七急道:“可是,沈浪万一真有事呢?只要沈浪没事,我……我……”
王怜花轻笑一声,扶着沈浪身子的手不动声色的一翻,将两根牛毛般的细针拈出。神仙一日醉的药性,快活王和云梦仙子一死,天下自然只有他一人能解。只不过,就算他不解,一日之后,沈浪也能自己醒来,这两人,也确实好骗得很。
他不再理睬,看好大堂后面的客房,往沈浪身下一托,将他横抱起送进客房。
熊猫儿还想阻拦,被朱七七死死扯住衣襟,只能又跺了跺脚,甩开手,瞪了那从角落里出来的店家一眼,喝道:“看什么看,拿酒来,随你多少钱,账都记在那小子头上。”
客房内,躺在床上的清俊男子闭着眼,嘴角微弯,仿佛这一副笑脸他连昏迷都要戴在脸上。
王怜花嘴角尚有血渍,将原本二月樱红般的唇更染的艳丽无常,平日里总是含讽带嘲的眸子此刻却有些怔忪。
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子是在沁阳城外的雪地鬼窟外。那时江湖又传宝藏之言,引得无数武林人士争相奔赴。这和十多年前的黄山无敌和尚藏宝如出一辙的传言,别人不知道,又怎么瞒得了当年和快活王一同密谋此事的云梦仙子,快活王要故技重施,云梦仙子却正愁没机会报仇,于是他奉母命去从中寻机将这些武林人士收为己用,去对付快活王。
金无望螳螂捕蝉,他黄雀在后,一步步细心的谋算,却尽数被这清朗浅笑的男子料中,叫他心中如何不气。
无论是金不换的要挟挑拨,还是仁义庄那些蠢货的肆意诬蔑,他都只一笑而已。叫他不禁好奇,这一笑之后又是什么模样。
他和他有着不相上下的智慧,只是他步步算计,他却不屑谋算,他行事由心,他却隐忍克己。
他王怜花看尽风流,偏偏被这个和他截然相反到另一个极端的人,吸去了所有的注意力。不知是既生瑜何生亮的嫉恨,还是棋逢对手的畅快,他的心思,从一开始针对快活王,慢慢的变了质。本来还存着逗引的女子,忽然有了势在必得之心。
他的心里眼里,怎么能有别人?
只是,究竟是他太过耀眼,还是那女子太死心眼,亦或是这么多次机会,他自欺欺人的终下不了手?怕什么呢?是那不将世间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浅笑会因此染上仇恨么?
修长的手指在碰触到那抹笑容之际生生停住,王怜花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她能放你双飞,我也放你最后一次。这一次,你若再来招惹我,你这辈子,就只能和我双飞了。望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深情出场~~顺便解释了下怜花童鞋对朱七七的态度再有就是~双飞~双飞
☆、是走是留
王怜花走的时候,是深夜。
熊猫儿心思虽不深,身手耳目却是着实不错的。想要避过他,不但要趁晚上,动作一定要快。
可他现在解马缰的动作实在说不上快。从客店库房里顺出来的水囊和干粮花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挂上马背,一双比女子还白皙好看的手拉着马辔,一圈一圈的把扎在槽上的缰绳松开。马儿跺了跺蹄子,猛然摇摇头,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在不耐放他的磨蹭。
终于,松开了最后一圈,骏马有灵,缰绳一松,便自动掉过头,等人坐上。
王怜花握紧缰绳的指节发白。忽然眼前一花,手中的马辔已脱手。
桃花眼里一抹异彩飞快的一闪而过:“沈浪!”
“王兄的神仙一日醉药力下轻了。”
目光在那万年不变清俊的笑脸上悠然晃过,心里半上不下的感觉终于落地,出口的话却仍然轻飘飘的:“只怕是沈兄思虑太过,这才睡不安稳。”
“在下一时脱力,却劳得王兄如此费心,还没向王兄道谢就睡,实在是心下难安。”
王怜花的嘴角也勾起,溢不住的深深笑意,如桃夭灼灼:“你若不倒下时间久些,我如何能走得了。”
沈浪笑道:“若王兄只是一心想走,任由在下气血不稳时伤在剑气之下岂不是倒的更干脆?王兄何必还要受猫儿一拳,浪费真气为在下调息?连那神仙一日醉也是减了一半的分量?”
王怜花挑起眉头,眸中泛起复杂的意味。真是一心想走么?还是故作大度却想要他追来开口留他呢?莫不是他的心思,沈浪早就知晓?
沈浪道:“普普通通一家客店,这老板的武功却足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在下都觉得奇怪,又怎能瞒得过王兄之眼。金无望固然不会将我们引入险境,但他在沙漠中结识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