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问过叶修这样离家出走后不后悔。叶修回他一句，那你15岁就不上学跑来职业联盟打酱油一打就是三年，后悔过么？
夜雨声烦：我跟你不一样啊。
一叶之秋：哪里不一样了？
夜雨声烦：例如我是光明正大，你是偷鸡摸狗啊！
一叶之秋：目的与结果都一致，过程如何有必要深究？
那个时候嘉世已经三连冠，蓝雨也有一个冠军。这样看来，他还真没说错。于是黄少天默默无语了一下，给他发去一句：不计手段只为后果，不愧是无耻大师。
他们认识那么多年，多少知道一些对方家里的事情。例如叶修知道黄少天虽然父母健在却一直过着单亲家庭的生活，独子，从小受尽溺爱，破小孩说东家长不会说西；又例如黄少天知道叶修的家庭并不一般，而且从小的教育方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修罗式，至于如何惨烈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懂得了。
那时候黄少天还笑话叶修说怪不得你个性如此无耻畸形，典型的创伤后遗症要报复社会哟。叶修冷淡回一句，比起中二病智障儿童来说，我这种症状轻微得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应对垃圾话的反应，场下的黄少天从来都会特别激烈，立刻用了一千五百字的小论文去论证叶修人生的污点，人性的无耻还有生理以及心理的缺陷。
叶修采取的手段当然是一眼也不看。
一向非得烦到对方搭理他的话唠剑圣，也习惯了他说他的话叶修抽他的烟这种模式。自说自话的高超本领让他迅速又换了个话题。
“退役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叶修沉默了半天，只回他三个字：“回家吧。”
再后来，第八赛季常规赛的一半都还没有打完，嘉世俱乐部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嘉世队长叶秋决定退役的消息。那个从来低调不在媒体前露面的家伙，自然不会出席这种场合。
电视里，嘉世的发言人微笑坦然淡定地面对镜头，声称叶修退役之后婉拒了俱乐部其他职位的邀请，已只身离开俱乐部。随后画面一转，解说深情的声音随着屏幕不断闪动一叶之秋荣耀职业生涯的精彩片段，而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纯粹为煽情的悼念视频，无形间赚足了电视机前电脑前无数粉丝与观众的眼泪。解说深情并茂地说道，尽管嘉世自第五赛季以后日渐衰败，但是却丝毫掩盖不了一叶之秋与叶秋的光环。
三届联盟总冠军，三次获联盟最有价值选手，两次输出之星，一次一击必杀。还有与苏沐橙一起连获四次最佳搭档。
这是叶修全部的荣耀。
然而在休息室里与队友一同看着放映机大屏幕，看着那光怪陆离的战斗厮杀场面，看到一叶之秋手持那根黑色战矛却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英勇前行，想到那个男人说我还会战很多年。黄少天觉得这些地位这些头衔这些名号，不足以承载那些属于男人最执拗的浪漫。
这一定是错觉。那个叶秋会想要退役？这事说出来可不可笑？怕是比直接掐死他还要难受吧？哈粉丝或许会惋惜悲伤痛哭一场，对手或是不舍或是松口气，其他人则会就这件事情马后炮般高谈阔论，叶秋退役甚至会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最佳话题。
对于联盟来说，走了一位超级大神，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那个男人的固执让他眼底只有胜与负。彻底失去商业价值的选手联盟不会挽留不会可惜。诚然，叶秋的强势与实力在联赛开启三季以来几乎无解，但黄金一代自第四赛季涌入却已经将嘉世独一家天下的局面打破。更多的豪门队更多的冠军选手。联盟从来都是旧去新来。
可能孙翔真的会就此上位。嘉世会重振雄风，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淘汰席位。接替叶秋接受一叶之秋？那个仅是一年级生就拥有技术大神光环的毛头小孩或许会因此而骄傲，又或是因此而沉淀，更加实打实地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嘉世俱乐部会重新看到那曾经开创王朝的美好时光在向他们招手。很可能在孙翔接任嘉世队长之后，就能带领嘉世重新披甲戴盔整装上阵，一如当年叶秋杀入联盟斩开三连冠的辉煌道路。
那个男人呢？
“我**，我就不信叶秋会真的退役，”黄少天扭过头去看着若有所思的喻文州，开始发表他的高见，“我看这货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吧？这嘉世成绩下滑又不是他全错了，你没看之前那群猪一样的队友简直都让人不忍心看下去。你说吧，这些猪友又关叶秋什么事？尽管团队赛一团糟，但你看到叶秋会在单人比赛或者擂台里输给谁吗？就算是队长吧也不能百分百决定队伍的质量啊。”
蓝雨队长只是看着他家王牌选手微笑不搭话。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黄少天最终还是说不下去了，从座位一跃而起冲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他上游戏给一叶之秋发了很多信息，又登陆QQ对着那个从来都显示离线状态的一叶之秋猛烈炮轰。没有任何回应。当然了，黄少天相信，在这种时候肯定也会有很多人像他一样，点开那个沉寂的头像发送过去各种疑问。而按照叶修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现身。
即使在嘉世走下坡路，成绩甚至一落千丈的时刻，他也未曾对粉丝对媒体解释过半句话。明知道这种时候不可能得到叶修的任何回应，黄少天却十分固执地给他敲过去很多很多字。随后不死心，点开网站开始订飞机票。**，你不想见任何人老子就把你给揪出来问个清楚。
很好啊，玩退役？是不是下一步就回老家结婚了？
他这样腹诽着却依旧不相信这个决定是叶修主动迎合的。结果订了机票才猛然想起似乎现在常规赛还在打得如火如荼。好在这几天刚打完一场比赛，也不那么着急应付下一场。只是在跟队长请好假如期飞至H市，快要走到灯火辉煌的嘉世俱乐部，那个身穿黑衣戴着兜帽的男人在斜对面的灯柱下停住脚步。
叶修的房间靠窗，正对着街道，此刻屋内漆黑一片。
黄少天搓了搓手，觉得这个天有点太冷了。从口袋里摸出刚刚下飞机随手买的一包烟，抽一根点燃。直到肺部充满尼古丁的气息这才觉得身体稍微有点暖和过来了。他静静靠在冰冷的黑色柱子侧方，罕有地安静而沉默地等待一根烟的时间。
嘉世的训练室依旧灯火通明，偶尔有人打开长廊的窗户透气。他在那不易捕捉的距离眼尖地认出一个少年，那是邱非。第五赛季那一年的夏休期曾经赖在嘉世不走，却不小心尴尬地碰上了提前回俱乐部训练的少年。那时候叶修笑笑将他拉到一边说了几句话就将他解决。而当晚回到房间则带着赞赏且得意的语气，跟黄少天说这人以后必成大器。那个时候黄少天觉得这货简直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徒弟控。不愧是荣耀教科书级别的男人，在挖掘人才这方面也如此地讲究。
邱非在将窗户开启之后便坐在边上的电脑，继续每晚的训练内容。尽管黄少天隔了一层楼以及一条街道，也仿佛能看到少年那认真而坚定的眼神。简直像极了那个人。
或许也是这样的时刻，叶修依旧坐在电脑面前神情专注地玩着荣耀。一如十年前他们相遇的那个夜晚。男人说他会一直战下去，黄少天便相信这样的话。
一根烟抽烬，尾巴的灰几乎要落在他拿烟的手背。抖了抖手，转身离去。对他来说，H市这冬日的夜晚似乎太过寒冷了些。
回到蓝雨，整整喝了两天的姜水这才得以从病患脱身。之后的日子依旧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比赛，训练，比赛，训练。没过多久就迎来嘉世主场对蓝雨客场。擂台赛的时候嘉世凭着主场的选图优势开端打得不错，却是被守擂的黄少天一挑二给干翻回来。而之后的团队赛那个刘皓更是错漏百出，即使嘉世有一叶之秋这个神级账号坐镇也已无力回天。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黄少天从酒店溜了出来，跑到嘉世俱乐部……对面的一个挺大型挺高档的网吧门前。对于这种场合他们这些职业选手本是能避则避。然而他却在两天前的夜晚接到叶修的电话，让他准备好一个十区账号来兴欣网吧帮他刷记录。
黄少天那叫一怒啊。这货失踪那么段时间闹得满城风雨，却在这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打电话给自己，一开口就是支使他做事情。不过他很快就抓到谈话的重点。第十区？是啊。你去新区玩了？嗯。得到男人肯定的答案后，黄少天抵死也不愿承认那个瞬间竟然会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现在，战胜了嘉世战队的这个夜晚，偷偷到嘉世俱乐部对面门的兴欣网吧来找这家伙。他认为自己必须考虑一下疯狂粉丝的心情，于是鬼鬼祟祟地接近，在看到网吧前台一妹子眼尖地追出来后赶紧逃窜。最后还是在看到前台里的叶修对他点点头之后才走进去。
结果那个脸色似乎比之前憔悴一些的男人，在见到黄少天的第一句话却是：“你自己啊？”
黄少天在心里面咬牙切齿。让你再装。“难道我拉全队过来啊。”
“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叶修毫不客气地吐槽。
黄少天也没跟他客气，扯了几句垃圾话，在听到叶修说得守着值夜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将近日的疑问脱口而出：“何必这么委屈自己？你的水平退役也不至于沦落成这样吧？再说了，你怎么突然就退役了？”
“先帮我把记录刷出来再说。”叶修说。
“**，我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身价，帮人刷埋骨之地的副本记录。不许说出去啊说出去我弄死你。”终于忍不住骂骂咧咧地用怒目对准这个不过退役一个月不到，就已经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带着黑眼圈的男人。不过后来还是乖乖地走到叶修指定的区域，只是在发现那块地乌灯瞎火的时候，剑圣大人明显又怒了。叶修又被这货揪出来骂了一顿，只好无奈带个电筒把他带到一部机器前。
启动完电脑，只穿了一件兜帽衫的男人拼命搓手想让自己更暖和。电筒的亮光刚好照在地面上，叶修隐约能摸黑看到黄少天那张只要不说话还挺好看的脸。他脚步顿了顿，最后转身回到前台。
黄少天则登陆流木顺手加了君莫笑的好友，一边抱怨无聊一边随手点开记录榜单。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冰霜森林”四个大字上，下一秒却被隔壁埋骨之地那强得吓人的记录给扯回神来。噼里啪啦地跟叶修扯了半天，无聊地在冰霜森林某个角落里闲逛。
不过倒有点新鲜。毕竟加入职业联盟已经有近四年了。除开魏琛刚把他从网游堆里挖回来的时候，每天拉着他一起打游戏，之后好像只有会在竞技场与叶秋PK的时候才上线。至于每三年提升一次的等级需要他自己去练吗？答案显然否定。
这种新鲜感让他的心情似乎变得有些不错。就连后来开场被队伍里的那个什么包子入侵气得抓狂也很快调节过来。跟叶修一起下的那唯一一次副本，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跟那时候沉默懒得打字的少年仔比起来，现在黄少天已经进化到神烦话唠级别的职业大神。
一心一用是什么？没听说过。不能边说话边下副本吗？笑话。唠唠叨叨了一路，倒也打听出不少叶修的状况。例如这货现在沦落到要跟普通玩家抢低级副本记录，又例如他离开嘉世果然另有隐情，再例如他准备练起个散人，连千变万化的银武都准备好了。
只不过在游戏里啰嗦了老半天这人还是不肯告诉自己退役的真正原因。
黄少天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将机子下了，跑到前台追问。
不退役？难道留在队里当陪练？
我转会了……沐橙呢？
这两个理由似乎正当得无法再挑剔分毫。直到叶修说他会在一年半后回来这才彻底回过神来。“你是打算一年半以后再回来？一年半啊你太狠了吧？”这样说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呵呵，你就等着我回来虐你吧。”叶修说。
“靠，太嚣张了吧？”黄少天跳脚。
“目前咱俩单挑的战绩是多少啊？”叶修问。
“啊……今晚的天气真不错啊。”单挑战绩，如果加上在网游的那几年，简直是惨不忍睹无法直视。黄少天当然不会自己给自己难堪。他扭过头去看向网吧的外面。H市冬日的夜晚带点刺骨的寒风，从入口刮进来将原本那卡在胸腔满满几乎溢出来的情绪冻散。
“一定要回来。”最后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叶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是希望你能回来，不是相信你能回来，而是，一定要回来。毫无理由相当笃定的信任。最后又与叶修抬扛了几句，终是被他一点也不浪漫转移话题式的简单吐槽给打败了。然而这男人眼底那仍旧温暖甚至体贴得让人有些感动的眼神，他没有错过分毫。
走出网吧的时候黄少天用兜帽将自己遮得更严实。这天比起刚刚好像更冷了。
他抬起头，正好迎接落到眼眉的第一片雪花。
下雪了。
已是第十一年的年底，冬日终将会过去。
12
如果说荣耀的第十一年最大新闻是嘉世领队八年的队长叶秋退役，那么第十二年便是开年的全明星周末，一个疑似叶秋的人，在观众友谊赛的环节将一职业选手虐了，并且还打出集技术、手速、意识于一身的，斗神一叶之秋的独门招式——“龙抬头”。
这是全明星周末举行以来首次没有叶秋的一届。
黄少天跟喻文州坐在离比赛台上不远的观众席。除了一开始上场跟观众玩了一轮扔飞镖，黄少天就闲得不得了，也没什么他可以表现的地方，只好抓住他的队长喻文州噼里啪啦讨论台上的状况。从高英杰和王杰希那场比赛开始说起，又吐槽周泽楷面对采访时那丢脸的说话障碍症的表情，再说到唐柔跟陈果这两个妹子还挺漂亮的。
最后各种嘲笑杜明在场上居然跟一个普通玩家在较劲。
“队长，你说吧，这丢不丢人呐还职业选手呢。居然就被这么一个只玩了一个月荣耀的新人给揍了，而且这揍得有点惨烈啊看这漫长的七分钟，你看他有出过手吗他有得过手吗？被战斗法师的低阶技能给连死？好吧，”他顿了顿，“虽然没有连击，也没有伪连，但这就是连的节奏啊。哎哟又空了。不过这妹子手速好快，啧啧厉害啊。”
喻文州只是在一旁笑。他确实也挺在意台上这个女玩家。不过话说了，现在全场的职业选手，有谁不在暗暗观察她？搞不好已经有人开始想办法怎么把这个妹子挖过去了吧？
一局。唐柔胜。
二局。杜明胜。
三局四局五局六局七局……他们一打就整整过去了半个小时。而台下的观众热情只高不低。看来大家对这样的“意外”也是相当喜闻乐见的。黄少天已经看出来这杜明是豁出去了。被这么个美女给击败，虽然只有两次吧，但事后铁定也足够让他被粉丝和玩家喷一脸。
这边黄少天早就已经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当然场面越混乱他就越高兴。隔壁徐景熙给他递过来一支酸奶他也毫不客气地接过，一边用吸管喝一边喋喋不休地点评着。
“怎么了美女？不敢来了吗？”杜明挑衅技能全开。
但是接过他话语的却分明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不如让我来试试？”
黄少天此时就坐在座位上，正回过头跟自己队友吐槽杜明的风度，结果一听这声音，差点没被这刚喝下喉咙的酸奶给呛到。
“怎么了黄少？”“没事吧？”
“没……事。”他揉了揉脖子，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