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泰山而小天下,果然不错!”雷严站在山巅,俯视大地,颇有些志得意满。
“古人之言,确是有理。”少恭提着小格箱站在上风向处,轻轻点头,只眉间一片凝重,并未有观景的心情。雷严带他用闪行之术四处乱走,每到一处,都要鉴赏品评一番,明明武夫一个,偏要捻酸咬文,少恭心里实在膈应的很。
奈何雷严什么都乱说一通,却丝毫不透露屠苏踪迹,如今已过去五日,正是九月十五。
今晚便是望月,失了清心正气符,自己又不在跟前,百里少侠岂非……
想到这里,少恭再也没有陪雷严玩下去的兴趣,反正该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掌门五日前说百里少侠在你手中,如今还请告知下落。”
“少恭,终于沉不住气了吗?想来也是,失去此符,又被我喂下激发煞气的丹药,现在的百里屠苏……可真是让人期待。”雷严把玩着手里的清心正气符,玩味似的道。
这是那盗取符箓的硕鼠献给他的。
少恭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失,冷冷道:“人在哪里?”
“武夷山。”这次雷严却并未拖延,直接给出答案。
少恭甩袖离开,心急如焚。
雷严并不阻拦,冷笑一声,放任少恭离开。
武夷山一处山洞中。
陵端把药给屠苏吃下,立刻就后悔了。
刚刚还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睁开双眼,还是那种杀气腾腾的红瞳,被盯着的陵端不由的心跳如擂鼓,差点便因惊吓而大叫出声。
百里屠苏果然是个妖孽!正常人哪里这么恐怖!真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明明、明明小时候还救过我的……
一时自怨自艾,陵端未曾注意到,屠苏已经抓起焚寂,和他擦身而过,出了山洞。
等陵端回过神,山洞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陵端匆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赶紧追了出去。
鼻尖闻到一阵甜腻的血腥气息,陵端捂住鼻子,刚一出洞,便看到原本四处巡守的小妖们已经尸横遍地。有些甚至被生生斩断,死无全尸,花花绿绿的脏腑洒了一地。
陵端不由作呕,双腿软倒在地,扶着山壁吐了个稀里哗啦,刚才升起的念头立刻被他扔到一边。
百里屠苏走便走了,找什么找?还嫌活的命长不成?不行,赶紧溜走,那家伙根本就是个煞星,谁沾上谁倒霉……
陵端心里打鼓,好容易忍住恶心,悄悄溜走。
他准备返回昆仑山下,那里好歹离大师兄近,就算百里屠苏杀过来,也不怕!暗自壮了壮胆,陵端蹑手蹑脚的出了武夷山,便撒腿狂奔,一路往西行去。
眼前一切都是猩红如血,屠苏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字在不断翻滚,仿佛在他耳边怒吼:“杀!”
屠苏受到感染,情不自禁的喃喃道:“杀!杀了他们!”这般孤寂,寒冷刻骨,不如让这焚寂之火,焚毁一切。
焚寂所过,到处血流成河,一路碰见的所有妖、灵、兽,全被屠苏斩杀,尸骸遍布,整个山林顿时血腥弥漫,充满阴森不详之意。
直到碰见两个人。
屠苏不假思索,像先前一样,直接便是杀招出手。
白衣人闪身挡在另一人身前,拔剑迎敌,“什么人?为何突下杀手?”
屠苏不答,继续紧逼,白衣人不由皱眉,这一细细打量,方才发觉不对:“无心,这人似乎神志不清,你先离开,以防误伤。”
“不用,即是神志不清,用这梅花酒给他降降温便是。”那人拍开手中酒坛酒封,听音辨形,直接便将那一坛酒水照着屠苏泼去。
被冷水劈头劈脸的淋了一身,鼻尖闻着凛冽的梅花清香,屠苏体内汹涌的煞气顿时萎靡不振,由狂暴变得平缓起来。
屠苏迷茫的看了那两人一眼,一言不发,便栽倒在地,人事不知。
醒来时已经躺在床上,四下一打量,墙上挂着几幅兰花图,看手法,颇有些熟悉,似是以往见过。
屋子里的装饰以青白蓝三色为主,显得素雅而简朴。
翻身下了床,便看到床头放着焚寂,屠苏将宝剑收好,推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有一小小荷塘,不远处便是纳风凉亭,昏迷前有些微印象,似乎便是遇见这亭中二人。
“这位少侠醒了?可有不适之处?”白衣人看到屠苏走来,起身问道。
“多谢相救,在下百里屠苏,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百里屠苏?”另一人放下手中酒杯,也站起身,“原来是百里少侠,神交已久,在下侯无心,旁边这位是吾好友澹台兰。”
“原来竟是熟人!前几次多谢少侠为我二人寻来不少材料,这才能酿出梅花酒。”澹台兰扬眉一笑,拱手施礼,算是再次见过,“恕澹台交浅言深,初遇百里少侠之时,少侠似乎走火入魔,神志不清。”
“……”
“……既然不愿言明,想必少侠自有苦衷,只是希望莫要像五日之前那样大开杀戒。”侯无心道,他初时以为屠苏心性成狂,便不喜他浑身煞气,只听到屠苏姓名时才起身迎接,这时听到澹台兰委婉批评,便按耐不住,直接出言。
澹台兰伸手揽住侯无心,略显歉意的看了屠苏一眼。
“百里少侠还需多做休息,不妨在此小住。”
“……多谢两位!屠苏自当引以为戒。不过有事在身,就此告辞。”
看着这两人有些别扭之感,屠苏告别侯无心和澹台兰,决定去找少恭,今日便是望月之夜,既然清心正气符暂时找不回来,不妨寄希望于先生——琴声,应能压制。
潜意识丝毫未有回天墉的打算,不过紫胤真人不在,回去便是打扰掌门等派中高手,以屠苏性子,自然不愿麻烦无关之人。
一轮明月自天际缓缓升起,清亮的月辉如水一般洒下。
少恭终于赶在子时之前来到武夷山附近的村镇,但还未找到屠苏踪迹。
放下箱子,抱琴静静立于城门楼之上,少恭已经听到打更之声。
子时了!
远处忽地传来几声惨叫,少恭正要去查探,雷严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少恭且慢!”
“有话快说!”心中焦急,自然没有虚与委蛇的耐性。虽然因为看不到而警惕雷严出现的悄无声息,但少恭现在已经顾不得这许多。
“百里屠苏服下的丹药已经将他体内煞气完全激发,要是不发泄一番……想必少恭不会不知道后果。”
煞气焚心,爆体而亡。
粗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屠苏杀气腾腾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雷严视线里。
雷严看着屠苏猩红的瞳孔,愈加得意:“少恭,你准备如何行事?是为了百里屠苏搭上这城中无数人性命,还是为了这无数人性命牺牲百里屠苏?”
“……”
“少恭定然选择第一项,可是,待百里屠苏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杀害如此之多的无辜百姓,不知道会不会崩溃?哼,他可是大义凛然到可以不顾少恭死活呢。”
“……”
“或者……”雷严看着一直不说话的少恭,抛出最后一击:“会归罪于明明可以阻止自己却袖手旁观的欧阳先生,从此恩断义绝,割袍断义?哈哈哈!你说是不是,少恭?”
不管哪一个,少恭,你都会痛苦不堪吧?
“雷某可是特意派人将他引来此处,这里人群密集,足够他杀个痛快!少恭可不必道谢。”
这确实是一个两难选择。
少恭也有些举棋不定,按他性格,便是这天下人死了干净,也只会感伤一番命时苦短,并不挂心,可是,屠苏在乎,而他,不得不在意屠苏的决定。
时间飞速流逝,耳畔已经传来惨叫声,安静祥和的城镇霎时乱了起来,到处都是人们惊慌的叫声,老弱妇孺哭泣哀求的声音灌入耳膜,便是心肠冷硬如少恭,也不由一沉。
雷严此举,果真狠辣!
但是即便有些怜悯,少恭却也丝毫不在乎城中百姓的死活,他只担心,屠苏醒过来,会难以承受如此局面。
手指缓缓捏紧琴身,少恭心思电转,紧蹙的眉头终于展开。凌空放下九霄环佩,少恭运起灵力,音波如潮,眨眼便笼罩了整个城镇。
天空中凝聚起淡黄色的法阵,雷严见了,不由一呆,少恭这是准备做什么?
未曾防备少恭衣袖中突然飞出一根长鞭,迅捷如风,奔如雷霆。顿时,雷严便被绑了个结结实实,体内灵力一泄如注,沿着长鞭,通过九霄环佩的琴声向那空中法阵涌去。
原本淡黄色的法阵瞬间拨动震荡,变换色泽,化作一柄巨大长剑,与雷严昔日所用重剑一般无二。
三刻转瞬即过,空中的长剑在少恭的催动下,忽地解体化成无数细密剑雨,自天空直直插向大地。
雷严目瞪口呆,暗恨自己怎么忘了少恭新备的武器,怒目而视,几乎说不出话来,心里一阵发冷,他是想到少恭心狠,可未想到他能狠到这个程度!
先前繁华宁静的城镇已变成鬼蜮修罗场,论之人间地狱亦不过如此。
受此密集袭击,除了少恭与雷严立足之处,城中房屋全部毁坏殆尽,所有人畜俱被扎得千疮百孔,虽已死去,尸体却仍钉在原地,动弹不得。飞溅的血迹从空中落下,汇聚成小溪流向低处,血腥气浓郁的似乎要化作实质。
唯有屠苏本能仍在,挥剑挡开袭来的剑雨,毫发无伤,只被无处不在的鲜血淋湿了衣物。
停下琴声,空中的法阵逐渐消失,少恭脸色苍白,凉凉笑道:“如何?掌门觉得眼前之境,比之阎罗地狱,哪个更胜一筹?”虽然看不到,但完全可以想象。
“……”
少恭哈哈大笑,眉宇间尽是冷凝:“掌门怎么哑口无言了?是否少恭让您失望?没有按照掌门心意行事,实在抱歉。”
屠苏踏在血水里,依然挥动焚寂,毫无所觉的将直立的尸体一剑斩为两断。鲜血从他的发丝、衣角、剑尖滴落,在地上的血洼里溅出一层层涟漪。
雷严良久才道:“果然不及少恭心狠,为了百里屠苏,竟能做到这一步!你不想他自责,便抢先一步杀掉所有人,还耗尽雷某体内灵力,真可谓一箭双雕。”
“不,是一箭三雕~”
“……?!”
丝毫没有解释的兴趣,少恭正欲解决雷严,除此心头大患,忽听远处空中一声怒叱:“孽障!还不住手!”
剑气凛然,让离此还有不远距离的少恭也不由心惊,一声剑啸划过长空,直直向毫无意识的屠苏袭去。
紫胤真人!
心头蓦地出现来人名称,少恭辨出剑去方向,顿时大感焦急,听紫胤真人这架势,是准备直接杀了百里屠苏!
顾不得再杀雷严,少恭抽回软鞭,立刻施展闪行之术,挡在屠苏身前,长袖一甩,便与袭来剑气相交!
一时似乎时间静止,天地间充满肃杀之气。
“刷”的一声,少恭长袖便碎成漫天布片,紫胤剑气虽遭阻挡,但仍旧去势未减,正正击在少恭胸前。
血色霎时泅湿了四层衣物,少恭捂住胸口,“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一人仓促出手,一人含怒而击,自然威势不同,更何况少恭先前为了牵引雷严灵力,已然施力过度、后继无力,如何挡得住紫胤真人这天下御剑第一人!
凌空而立,紫胤真人一身蓝白,衣袂当风,烈烈作响。
“长老且住!屠城之人乃是少恭,并非百里少侠,真人莫要误会。”少恭心念一转,顾不得擦拭唇边血迹,便直接面向紫胤说道。
根据剑势,不难判断紫胤所处。
趁此二人对立之机,雷严准备悄悄溜走。
一声鹰鸣,阿翔盘旋在天空中,原来它见少恭与屠苏都落入敌手,便四处寻找,将正在附近游历的紫胤真人叫了来。
那知,此次见面,实在是让紫胤真人大动肝火,几欲斩屠苏于剑下!
章十七(4。23更完)
身后有风声传来,少恭一甩长鞭,牢牢缠住屠苏手中焚寂,用力一拉,便将那人拉近身前。
屠苏重心不稳,一个踉跄,焚寂便脱手而出,而他已重重栽倒在少恭怀中,被那人曲下身子温柔而又强硬的揽住。
紫胤眉头微皱,忽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清心正气符?怎么没在屠苏身上?疑惑望去,正好看见雷严意欲悄悄遁走,紫胤余怒未消,长剑一摆,一道剑气凌空发出,打在雷严身前:“妖孽休走!”
适才见到如此惨象,情急之下,含怒而出,手下便未有丝毫留守,待得被少恭挡下,紫胤已经清醒回神:内中恐怕别有隐情。
若因一时冲动,失去屠苏这个弟子,待日后查明真相,紫胤定会心中愧疚难安,是以他心中颇有些后怕之感,暗地里对少恭奋不顾身相阻,起了些微好感。
神思清明,道心如故,紫胤自可清楚分辨出少恭灵力与仍旧肆虐于城镇废墟的灵力性质完全不同,反是那藏有清心正气符的妖物最为可疑,自然发出剑气阻止。
雷严如今样貌,乍一见便被紫胤归入邪魔之中。
止住脚步,雷严转身,见紫胤长剑远远指着自己,余光看到少恭眯眼浅笑,心里已然明白:“原来……这便是第三雕?少恭果然好算计!”
自知辩白不清,更何况这一切本是他所设计,紫胤真人就算不信少恭,也同样不会信任自己。悄悄的取出一物,雷严奋起最后余力,将那东西向着紫胤、少恭、屠苏三人晃了晃。
刺眼的白光一闪即逝,还在少恭怀里挣扎的屠苏被这白光一照,顿时陷入昏迷。紫胤真人稍微好一些,但他也感到神晕目眩,以袖遮住双目,险些站立不稳,虽未昏睡,却也一时动弹不得。
“哈哈哈!御剑第一人又如何?还不是破不了雷某这件宝贝!”雷严得意大笑,看见紫胤狼狈模样,才起的逃跑念头立马烟消云散,竟然向着屠苏这边走了过来,“此次,就送你们去忘川一游!”
经过前事,雷严已经彻底打消收服少恭的念头,这样狠辣之人,并不是他可以驾驭的,还不如趁此良机,将他们一举格杀。
“雷严,莫不是忘了少恭?”少恭扶着已经陷入昏睡的屠苏,轻柔笑道,长鞭一甩,从焚寂上解下,如同毒蛇吐芯,鞭梢打个弯,便层层缠绕,勒住雷严的脖颈,让他难以行进。
这时,焚寂才锵然落地,可见少恭速度之快。
只是如此剧烈运动,少恭本就无暇顾及的伤口更是血如泉涌,半边身子都被染成红色。
“唔!……少恭怎会无事?”雷严一手拉住越缠越紧的鞭子,另一手不死心的继续晃着铜镜,满脸不可置信,“不过,就算如此,想要雷某的命,得看少恭有无这个本事!”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利?雷严啊雷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少恭估摸紫胤真人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便道:“可否劳烦真人毁去雷严手中铜镜?那是他寄居之处。”
紫胤微微点头,轻挥长剑,雷严手中铜镜还未来得及再次施展,便碎成两半。
“怎会……如此?明明……明明……”雷严刚想嘲笑少恭在白费功夫,却发现随着铜镜的碎裂,自己的身体竟然逐渐褪色,慢慢消失。
“少恭,你何时……何时下的药?没有吃东西,也没有接触,你是怎么……”
少恭微微一笑,“不妨想想这五日少恭与掌门所处方位?”
“是了!风向!药是循着风吹来的……”雷严满是不甘,他下半身已经完全消失,“最后一个问题,咸阳宫方镜……少恭是如何躲过的?”
“……少恭早已双目失明,同行许久,掌门还未发觉?”
“……!”雷严惊诧莫名,忽地看向少恭怀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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