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堆人的目光盯着看,那“少年”似乎更紧张了,紧紧缩成一团,头也不敢抬。
让人忍不住动起恻隐之心。
范周还真是没想到精怪不仅有鼠二那种死忠义士款儿的,还有这种十分赶流行的白莲花款儿的,忍不住乐了:“得了,小子,别装了。你也不想想,你要真是个人,当初那些小鱼怪可都跑下来找死了,没有法术撑着,那张席子是怎么还能漂在水上托着你们两个大活人而不沉下去的呢?”
范周这一说,当时已经吓傻了的汪爹也发现蹊跷了,看那“少年”的眼光也犹疑起来。
那“少年”见装不下去,也就放弃了,还是那瑟瑟缩缩的样儿,抬起头来脸皮却已经变成了绿色,眼睛也变得像是两颗黑豆子,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掉泪。
一边哭一边冲着范周磕头,“求大人饶命,小的原本在这水底修炼,势单力孤,被那几个鱼怪摄去做了仆役,小的反抗不得,只是苟且偷生,实在没有害过人啊。”
范周打了个呵欠,一直冷眼旁观的梁楠立刻上前揽过他,让他能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俩人谁都没理会那装可怜的小怪。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雨也停了。
早就听到动静却不敢出来看热闹的船工们终于也壮起胆子探头探脑地出来瞅瞅是怎么回事。
夜叉母上船的时候因是女眷,船工们是回避了的,此时借着晨曦见到她那奇异可怖的长相,纷纷闷声惊叫,指指点点,倒把那小怪忽视在一边了。
夜叉母耳尖,自然听到议论声,徐州一家五口便匆匆回了船舱。
汪士杰对那帮了大忙的夜叉母子好感甚深,此时便大怒,呵斥散了那些船工,让他们赶紧去准备开船。
老一辈的船工都干不动了,这些船工也都是汪家新雇佣的,并不亲近,也不认识老主家,只是见年轻的主家发怒,纷纷缩头,嘟囔了几句便各自干活去了,也不敢往过凑。
甲板上只剩下范周主仆三人,汪士杰父子,以及一只还在继续白莲花的小怪。
范周没啥耐性了,“你是没去跟着掀翻人家的船,也没那个本事,不过至少人家吃肉的时候你跟着喝了不少汤吧。不然你这一身血腥味是从哪儿来的?”
那小怪见作态无用,便也显出了乌龟的原型,打算拼死一搏,说不定能逃得一线生机。心里还在暗恨那几只怪鱼为什么不早点死,要不是有那几条怪鱼下在他身上的奴契,他早就可以跑得无影无踪了。
梁楠终于没了耐性,抱起范周就往船舱走,头也不回地吩咐鼠二,“交给你了。”
鼠二领命,霍地露出爪子,在那乌龟怪见势不妙打算趁势跳水的同时把灵力化作细线甩了出去。
刷刷几下,那乌龟怪来不及缩回壳里的头和四肢便被削萝卜一样削掉了。
鼠二不像两个主人那么土豪,他比较精打细算。
见那乌龟怪起码也有个一两百年了,龟壳还算不错,便将里面的骨肉清干净,准备收起来炼副盔甲用用。
汪士杰父子从头看到尾,汪爹真的一直以为那乌龟怪是和他一样的苦命人,平日对他还多有照顾,此时方知自己是糊涂了,一时唏嘘。
汪士杰赶紧扶着老爹回舱,伺候老爹洗漱,让老爹好好睡上一觉,起来再吃顿好的补一补。
老爹今年也不过四十几,看着竟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几岁,可见受了多少折磨,又想到自己当年危急中扛起家业的辛苦,一时也是红了眼眶。
☆、第58章 五十步
那船上的船工后来才知道船上多出的那老者竟是传闻已经故去的老主家,而那恐怖的妇人也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来自海外之国的异族人,人家全国都长那样,只是他们少见多怪而已。
古时母以子贵,看到那三个大庆人长相又聪明伶俐的孩子,夜叉母被接受起来便容易得多了。
说来也怪,那日之后一路行船便再也没有遇到过暴雨狂风,顺风逆水的走得顺畅之极。
汪士秀觉得这简直是这辈子自己做的最幸运的一次买卖,整船都是他的贵人,若非如此,只凭他,八成连看都不会看到他爹就在那江心处。
感恩戴德的汪士秀父子不仅把全船的客人待遇提到最高,而且送到了地方之后坚持不肯收一分船钱,连定钱都加倍的退回去了,还特地问了夫夫俩以及夜叉一家的住处,等带着父亲回去报了喜,必定回来登门拜谢。
徐州推辞了几次便应下了。
他也是近乡情怯,再加上夜叉老婆在侧,更没有什么底气,能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
范周夫夫俩无可无不可地也应下了。
其实他们已经收到了报酬,行善积德,功德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值钱的。
那边徐州拖家带口战战兢兢地告辞回去了。
这边夫夫俩若无其事地带着鼠二回了大宅。
胡管家早就收到传信说是他们今日便到,已经把大宅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了。
结果还没来得及和主人们问个安,嘘寒问暖汇报工作一下呢,就先被介绍了一个新“同事”认识认识。
胡管家是借了夫夫俩的光才成的精,鼠二是自修成精的,这一路上夫夫俩出手大方也没少给他丹药灵符什么的贴补,修为自然更上层楼。
俩人一对脸,鼠二还没怎么样,胡管家就有了浓浓的威胁感。
这一看就是个狠角色,别是来跟他抢饭碗的吧,花花肠子一肚子的狐狸精心里暗自琢磨。
管理人事经验多的范周一看就知道胡管家心里的念头,未免手下无意义地互掐,直接通知胡管家,“宅子你管的很好,以后继续照着做就是,鼠二是自愿来报恩的,只跟着我俩,并不管其他差事。你只要给他安排个住处就好。”
胡管家应了,心放了一半,不过危机感还是没下去。往常主人要是有个什么事要跑腿那也都是他的活儿,今后看来这份工作至少是轮不到他了。露脸的活儿虽然没了,主子可不喜欢找麻烦的人,不管怎么说,先把他这大管家的位置坐稳是正经,反正主子心明眼亮,做得好自然就有好处,不必非要争强好胜。
想明白了,胡管家对鼠二也就和颜悦色起来了,还体贴地提了要不要给鼠二换个名字什么的,毕竟要行走市井,这名字听起来未免不雅。
这倒提醒了范周,询问了鼠二并不介意改命之后,范周想了想,“你兄长叫鼠大,大、戴谐音,你便姓戴吧,戴子属,这个名字怎么样?”
鼠二喉中哽咽,眼圈一红,大礼拜下,“戴子属见过主子。”
范周点点头,“你满意就好,先去休息一下,这几天会很忙,你也跟着熟悉一下,以后好做事。”
戴子属十分听话地去了。
胡管家瞄到梁楠黑乎乎的脸,十分有眼色地也撤了。
酸气遮都遮不住的醋桶呲出一口白牙,笑得狰狞,“干嘛对那耗子那么体贴,看把那耗子感动的,都快以身相许了。”
范周无奈叹气,“人家是对咱们俩以身相许的,怎么,这个你也有兴趣?”
梁楠噎住,说不过就上手,反正这小狐狸是自己的,别人休想动上一根毛,连想都不能想!
夫夫俩这一走就是两年多,乍一回来千头万绪的事情就都涌过来了。
梁楠就算想要把范周关起来不给别人看,这也不是他能耍性子的时机,好在范周适时顺毛,才没让他黑着一张脸出去得罪人。
几个手下都很得力,几个产业也都经营的不错。
殷士儋那家伙更是在荟萃馆里混的如鱼得水,如今已经是很得上面几个大人物青眼的角色了,估计离他有官可做的日子不远了。
范周不是很厚道的想,可惜了,再物色个这样的人物帮他打理荟萃馆可不容易,最好这家伙能再多等个几年去做官。
殷士儋可不知道他这偶像内心如此阴暗,听说夫夫俩终于回来了,直接就猛虎下山一般地扑上了门,眼睛刷刷亮,满肚子的问题倾盆大雨一样往外倒。
范周本来想着这孩子帮他免费打工也算辛苦,就耐心地和他说了不少海外风光和风土民情。
结果这顺杆子爬的家伙问起来没完没了,眼看自家最近阴晴不定的木头又要发飙,灵机一动,祸水东引地给殷士儋讲了徐州一家子的故事。
殷士儋一听,果然动心,求着范周答应了引荐之后,屁颠屁颠地回去期待亲眼目睹海外异族去了。
这家伙还打着主意,说不定能仔细打听下内情,写个剧本什么的呢,多好的素材啊这是。
转过头来,范周抓着梁楠的膀子就把人给扯到了身边儿。
“我跟你说,你够了啊,几天了你还在摆脸色。你是想把我当成宠物或者想像这个时代那些女人一样关起来不让我见人吗?你还当我是男人吗?”
梁楠其实就是不安全感发作,见不得范周对别人太好,看到那鼠二被范周取得名字感动的那小样儿就被刺激了一下,一看范周这是真发火了,立刻就不敢摆脸色了。
赶紧低姿态地给小狐狸顺毛。
“我错了,我真的没那个意思,绝对不敢有那个意思,你绝对是爷们,纯的。”黑铁塔一本正经脸认错加表态,就差对天发誓了。
范周是拿这家伙的毛病没辙了,这家伙病的比他还严重,小心眼到现在还不肯叫他取的名字,就是鼠二鼠二的喊。
“男人要有胸怀,有胸怀的男人才有魅力。懂?”范周语重心长。
梁楠低头看看自己健硕的胸肌,得意地挺一挺。
“胸怀!不是胸肌!”范周一巴掌狠拍了上去,“就你那针鼻大的心眼,胸肌大到底有个毛用?!我跟你说,你要是下次再在外人面前给我摆脸色让我丢脸,你就小心我把你锯一截下来做成搓板,千年金丝楠的搓板,绝对配得上你的身份,跪起来肯定销魂!”
说着,眼睛还意有所指地往梁某人的下三路转了几圈。
梁楠后背一凉,菊花一紧,头皮发麻,立刻满脸赔笑,“我改,我肯定改,绝对改!”
小狐狸真是越来越狠了,当初那个又软又好欺负的小家伙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啊……
看出梁楠脸上微微惆怅怀念的熊样,脚指头也能猜出他在想啥,范周冷哼一声,梁楠立刻满面含笑,白牙雪亮,房梁要是能长尾巴,八成现在已经摇成风车了。
再说那头徐州拖家带口地回到故宅。
他一去多年毫无音信,所有人边都渐渐当他已经死了,家里先前娶的老婆早已改嫁,偌大的一个宅子只剩下一个空壳,唯有一个老仆役无处可去还留下来看守着门户。
乍见到徐州回来,那老仆役还以为白日见了鬼,差点吓死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见到了新主母,这次是真的吓尿了了一个。
徐州远远望着颓败的庭院门户本来是很灰心失望的,结果被这老仆役三番两次的昏倒一打岔,这股子悲伤也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幸好从夜叉国回来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带不少夜叉国特产的明珠。
这东西夜叉国海底到处都是,根本不稀罕,到了大庆就是千金难换的宝贝了。
卖上一颗就足够徐州东山再起了。
本来徐州以为这就已经足够好了,没想到更好的还在后面。
殷士儋的嘴说紧的时候那是真的紧,至今,再好的朋友也没从他嘴里听说范周夫夫俩和他们那大群手下真正的底细半个字,不过,说快的时候,那也是半刻都存不住话。
从范周那里出来了没多久,殷士儋的那一群小伙伴,还有经常给聊斋剧团写本子的那些相处不错的人就都知道了范周夫夫俩从海外带回一个娶了真正海外异族老婆还生了三个娃的大庆男人回来。
多好的素材啊!
要么怎么说什么人扎什么堆儿呢,这帮货色都是一个心理的。
于是,经过范周引荐之后,徐州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居然挨到了临通最有能量的圈子之一的边儿,他那几个儿女干脆就已经打入进去了。
这几个来历不凡又都天赋异禀的孩子深得那些好热闹又重本事的人的青眼,徐彪徐豹因为年龄的关系,和贾儿更是一见如故,三两下就成了好朋友。
徐州本以为会如重返人世一样的艰难日子一天都没有,甚至比他之前的日子还精彩痛快,而这一切都是托了他那夜叉族的妻子的福,更是托了范周夫夫的福。
徐州这才明白范周当初嘱咐的真意,从此真心实意地把那舍弃故国跟他来到大庆忍受异样目光的雌夜叉当作结发妻子,终身都再未染二色。
后来他和夜叉所生的几个儿女果然个个做的高官,青史留名,光宗耀祖。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59章 五十一步
话说范周这一次出海,不仅顺利的度了劫,长出了第三条尾巴,收了个死忠的鼠精,丰富了地图,更重要的是,他尝到了不少真正的原汁原味的这个时代的海外美食,还带回了不少当地特色的美酒。
虽然大部分海外国家因为生产力发展的问题,在饮食烹调上都不如大庆,不过那些独特的食材和丰富的调味品足以弥补瑕疵。
范周最近就在宅子拉着梁楠琢磨怎么把这些东西和大庆的烹调方式结合,再开一家风味独特无法模仿的真正主打美食美酒的酒楼出来。
研究了不少天之后还真弄出了不少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的好菜出来,顺便还研究出了几道用料简单便宜的小食,可以放在客栈里兼营的主打物美价廉的小食铺里贩卖。
这天,把梁楠和其他几个学有所成的狐怪大厨们扔在灶房里继续研究,范周心情甚好地决定出门巡视一下久未关心过的客栈,再看看新添了花样小食的铺子反应怎么样。
范周的客栈小食铺和聊斋茶园子都在消费相对较低的南坊,街上人流如梭,不客气地说,他那小食铺和茶园子绝对是整条街生意最好的。
尤其现在正是饭点儿,小食铺子外挤挤攘攘的大排长龙,里面的几张桌子也是几乎座无虚席。
为什么说几乎呢,因为有那么一个家伙,一个人就占了一张桌子,然后面前还就只有一碗免费的茶水。
他们这是小食铺子,范周就没搞看盘那一套。
瞅了半天也没见上菜,范周喊过一个小伙计,一抬下巴,问那是怎么回事。
那小伙计也是个小狐怪,苦着脸对主人诉苦:“那位已经来了好些天了,天天一到饭点儿就往那一坐,然后什么也不点,就着香味灌上一肚子茶水,过了饭点儿就走。那位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连寻常人都不敢去跟他搭话同桌,我们就更不敢了,只好让那位大爷就那么坐着。小的们实在是不敢撵人啊。”
范周乐了,拍拍那苦瓜脸的小狐怪伙计,“没事,做得好,这位可不是一般人物,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呢,看看上面客栈还有没有空房,没有的话就去那边茶园子问问有没有空阁子,有的话回来告诉我,我请这位大爷吃饭。”
小狐怪麻利地一溜烟地就去了,范周悠悠然地看了那位瘦骨嶙峋一脸衰相,难民似的大个子半天,溜溜达达地就去搭讪了。
这可是他们到了世界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活的有神位的神仙啊,虽然看着好像现在正在被贬中,估计是犯了什么事儿吧。
此时不雪中送炭交个好更待何时啊。
这也就是他们这小店里的伙计几乎都是察言观色危机感极强的小狐怪们,换了二一家遇到这样的恶客,那绝对早就赶人了没商量,哪里还有这么好的机会。
越想越得意的范周面带笑意地走到那大个子的桌前,一拱手,“这位贵客,打扰了,在下是这小店的东家,敢问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