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周看着这人不错,而且性情耿直不羁兼有才华,想着正好殷士儋过不久估计就要去当官了,他那荟萃馆就空了个管事的位置出来,不如就那这货垫上去好了。
询问了杨于畏对此可有意愿,那杨于畏眼中的惊喜都能泛出星光来了。
谁不知道那荟萃馆如今已经是临通上层文人会聚的好地方,能在那里当个坐馆的管事,简直比当个微末的小官来的强上百倍。
杨于畏千恩万谢的立马应了。
范周便安排他先去跟着殷士儋旁边学上几日看看怎么做,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得罪人。
殷士儋看到杨于畏便知道这是要来接替他的管理荟萃馆的了,因范周早便透露了他即将迈入仕途的事情,找人接替他也是没办法的事,故此心里没有半点儿疙瘩不说,教得还十分尽心尽力。
杨于畏本身就不是个怯场的,不然也不会胆子大到住到乱坟岗去了。
一来二去的,很快便在殷士儋的引荐下混得很开了。
范周见状,满意地点头,也算没白帮这小两口忙活上一场。
那杨于畏如今媳妇也有了,事业也有了,一下子从哥特派文艺青年转变成了仪表堂堂的正经文士,连家都搬到离会馆不远的地方去了,从此打算尽心尽力地替范东家卖力报恩。
要说范周这日子可能是过的太顺风顺水了,红眼儿病们就忍不住了。
前面说过,这个时代,每行每业都有个行会,方便管理。
这个行会还不只是名义上的行会,参加了就有一定的义务和权利什么的,每隔一定的时间还要有刺聚会,沟通一下,联系联系感情,解决一下纠纷,顺便传递一些内部消息什么的。
这年头的生意人很少会跨行做生意,除非是那种家财万贯的,才会小打小闹的再弄些“小买卖”来锦上添花。像范周夫夫俩这么不走寻常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可以说很罕见。
不过总的来说范周的生意都和餐饮业挂边儿,于是他便渐渐成了这个行会里很说得上话的人之一。
每逢这种行会聚会,身边总是不少人围着探探消息或打打交情的,有看他们夫夫俩不顺眼的自然就是另外成一个圈子,井水不犯河水。
这天又是聚会,一般这种聚会都是轮流在各家的产业里举办的,也算是一种彰显实力的手段,轮到的无不使出浑身解数来显显本事。
这次刚好轮到了范周夫夫做东,本来俩人新开了瀛洲园酒楼,顺理成章地应该摆宴在那里。
不料不少人或真或假地起哄要去聊斋茶楼聚聚,顺便看个戏。
要知道,聊斋茶楼还从没被包场过呢,就连堂会都很少跑,主要是舞台剧又不像唱戏,人不多不热闹,听着也不如戏曲雅致,待客实在不太合适。
于是这群人就开始起哄要享受一下第一次包场聊斋茶楼的待遇。
范周一看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猫腻,倒也不惧,从善如流地就答应下来了。
到了聚会当日,一心要给老祖做脸的狐精狐怪们当然是做的尽善尽美,演的也是还没公演的新剧,算是给行会的同行们一个特殊待遇。酒菜饭食也都是特地从瀛洲园调了狐怪大师傅们来掌勺的,好菜好酒管够。
不算那几个打着坏主意的,其他的人倒是真心觉得被招待得很满意,逼格很高,自觉很受重视。
行会的会首还夸了范周夫夫俩好几句,大赞他们这两个人年轻人前途无限。
那会首虽已经年近古稀,不过和夫夫俩这对儿妖精比,那才是真年轻人。
这夸奖范周装腼腆地受了,连连谦虚的同时在心里忍不住囧得很想笑。
一群人酒酣耳热,兴致正浓,眼瞅着宴会到了高潮,范周估摸着戏肉也差不多该来了。
果然,那简建山端了个酒杯就朝他们过来了。
这位简老板平时可是从来不搭理他们那一群里的,今儿这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
不管怎么说,人家来敬酒了,那就接着呗。
一顿没啥意义的寒暄过后,简建山话头一转,开始猛夸范周的这个聊斋舞台剧团。
夸得天花乱坠,天上有地下无的。
不光范周夫夫听着起鸡皮疙瘩,连周围神智尚清醒的人都看着简建山一脸诡异。
简建山对范周夫夫俩有心结,这些生意人都心明眼亮的有几个看不出来的。
这无事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
简建山也不是个什么有耐性有城府的,说没两句就开门见山了。
那意思是,他府里管家最近来了个投奔他的远房亲戚,从前为了谋生也唱过戏,身段长相都不错,可惜被人嫉妒,伤了嗓子不能唱了,没了吃饭的本事,只好千里迢迢地投奔亲戚,求能吃口饭吃。
简建山是个有恻隐之心的人,看那孩子那么年轻,不忍心看他没了前程,就像到了范周这剧团,左右这剧团也不用唱,都是大白话的说词,这孩子肯定没问题。
范老板一向仁心仗义,便动动恻隐,给这孩子个机会,给他条活路吧。
这边儿说着,那边儿就有贴心的小厮把这“可怜的孩子”给带了进来。
众人听到这个时候,早就把简建山的主意猜出了个七八分。
谁不知道范老板的这剧团从来都不招外人,一直都是自己找人回来调教的。
这年头虽然没有知识产权,可是对自己家吃饭的功夫那是每家都看得严严的,暗中耍手段也就算了,真要是巧取豪夺,那就算犯了忌讳,会惹得众怒。
当初那些模仿着也做这舞台剧的班子们都没敢明目张胆地挖角,或窥探,今儿居然有大喇喇上来就直接想往里放人的。
不少人不由得暗地嗤笑,可怜那简家老铺子,摊上这么个急功近利没眼力价的东家,不知道还能不能传到下一代啊。
简建山倒也理直气壮,他又不像那夫夫俩胡乱做生意,想起一出是一出,他就是一个本本分分的做酒楼生意的,又不会想着也弄个什么草台班子抢风头,不过是塞个人罢了,不是都说范周夫夫俩仗义大方吗,这么可怜又有才华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不收下呢,那也太狠心了吧!
等那小厮把那少年带了上来,众人再一看,秒懂。
哦————
原来如此(= ̄w ̄=)
无他,那少年的确是个万里挑一的美少年。
仅十五六的年纪,穿一身淡青色的衫子,衬得那皮肤白皙的像是开在枝头的栀子花儿。乌黑的头发挽成双髻,倒显得一张巴掌小脸更加楚楚可怜,五官生的比少女还娇美,一双眼睛更是秋波漫漫,望之生情。
这少年的眼睛在楼上众人身上团团转了一圈,每个人都觉得那含情脉脉的目光是对着自己的,心中不由就是一荡。
那少年也精乖,不用引荐,便认出范周夫夫俩,对着二人便是盈盈一拜,那腰肢恰如三月春柳,摇曳生姿。
“小的黄九郎,见过各位老板,见过范老板,梁老板。”
声音果然有些暗哑,不似一般少年清凉,却反而更有种慵懒诱人的味道,更不要说行礼之时附带的那两道若有若无似愁非愁的眼波了。
范周看了那黄九郎一会儿,就忍不住笑了。
他这一笑,楼上大部分人也都跟着轻笑了起来。
这简建山啊,心思也太浅了,这主意不会是家里婆娘给出的吧,弄这么个美少年来搅浑水?
也不看看人家范老板是什么样儿的人才,一个戏子优伶,云泥之别,简直自取其辱。
没错,本来以黄九郎的样貌风姿,勾搭这群人正常来说是绝对没问题的,问题在于这群人和范周夫夫俩打交道的时间久了,时常对着范老板那个级别的长相和风度,黄九郎这样的,也就能惊艳个一下半下的罢了,这群人回神的速度都很快,而且很快开始腹诽那明显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简建山。
谁也不是傻子,被夸上两句仁善就得把个搅家精往回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可惜这回这群精明的同行们却猜错了,范周还真的笑眯眯地就把人留下了,还当场签了个契约,从此这美少年就是他们聊斋剧团的人了。
不过范周也说了,下不为例,这次是看简老板为难的头发都要掉光了,未免简夫人日后嫌弃,才给了简老板这个面子。
这明晃晃的讽刺堵得简建山当场就脸色铁青,差点发作,转念一想,好戏在后头呢,现在嘴硬,哭的时候在后头呢。便硬生生地将那口恶气给咽了下去,咬着后槽牙,毫无诚意地道了个谢,摔袖便走了。
简建山走了,那黄九郎一副一副无依无靠的样子立在当场,贝齿轻咬着下唇,眼中水光荡漾,更是我见犹怜的小模样了。
范周一个眼神,曹掌柜便麻溜地把人带走,场面一时又恢复了方才的热闹,众人嘻嘻哈哈地粉饰太平。
有几个和夫夫俩关系不错的,借着敬酒的机会点了他们两句让他们提高警惕。
范周领情地谢过了。
再说那被带到后台的黄九郎,这时也还是一副楚楚可怜乖乖巧巧的小模样,跟在曹掌柜身后。
他本来没把这些人当作一回事,不过是当作个消遣的游戏罢了,只看到范周夫夫俩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一跳,隐约感到些不妥,这会儿就装出个格外老实的样子,且先探探虚实。
按说,黄九郎的皮相是极好的,遇到了多看几眼很正常。、
不过这一路上看着他的眼神和往常那些痴迷惊艳贪婪急色的都不相同,到好像是嘲讽和轻蔑。
黄九郎甚至能听到不少细细碎碎地嬉笑声,后台那些或闲着或忙着的都在眉来眼去地像是一起在看一个大笑话一样。
这让黄九郎心里忽然就没了底。
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这趟出来是不是又错了。
不过这会儿就算他后悔也是晚了。
这地方可不是随便来随便走的。
黄九郎还不知道自己根本没当一回事签下的那个雇佣契约究竟有怎样的让他悔不当初的效力。
☆、第65章 五十六步
月上中天,第二天也都还要忙事儿的大小老板们终于尽了兴散了场。
这下,整个儿聊斋茶楼里可就都剩下了自己“人”,和一个新来的啥也不知道的,心里开始发毛,想跑却跑不掉的黄九郎。
送走了客人们,大门一关,曹掌柜冲小家伙们一点头,一群小狐怪们立刻各显神通,几乎是转瞬之间一座刚才还处处狼藉的大茶楼就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到闪闪发亮。
曹掌柜满意地一点头,接着就去向范周请示,新来的那一只应该怎么处理。
范周夫夫俩今天做东,宴上都没少喝。
夫夫俩虽然都不把那些度数还没啤酒高的酒水当回事,应酬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心累,尤其范周,简直就是缠在梁楠身上,眼睛半睁半合地一动都不想动了。
自家小狐狸都累成这样了,哪有理会跳梁小丑的心情。
梁楠厉眼一扫,曹掌柜心下一抖,面色不改,立刻表示懂,请两位主子先行休息,小老儿自会将那小子调教明白,再带去给主子过眼。
嗯。
梁楠胡乱一点头,要不是看着范周好似对那只野狐狸有点儿兴趣,他早恨不得把那眼睛不老实的腌臜东西丢出去了,还调教个屁!
温柔地抱起范周,调整姿势让他能靠的更舒服点儿,梁楠直接遁身,眨眼回到大宅的卧房。
一见主院儿亮了灯,胡管家立刻将早准备好的洗漱用具和换洗衣服体贴地送了过去。
范周被自家木头伺候的妥妥帖帖,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洗的白白嫩嫩的。
梁楠就着范周用过的水擦洗了一遍,想着这些水刚从自家小狐狸身上滑过,还带着一股子小狐狸独有的清灵香气,不禁越擦越荡漾。
可惜,心爱的宝贝小狐狸今天实在是累瘫了,刚一盖上被子就打起了小呼噜。
梁楠只得狠命把那股子燥意压下去,小心地掀被上床搂住自家小狐狸。
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睡梦中的范周习惯性地钻进那个厚实的怀抱里窝着。
梁楠满足地一乐,轻轻亲亲小狐狸的额角。
床帘无声地垂落,灯火无风自熄。
夫夫俩舒舒服服地交颈而眠。
夫夫俩是舒服了,那边儿的黄九郎可就不舒服了。
改句经典又应景儿的台词——都是修成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想撬主子们的墙角,也不掂掂自己那点儿分量。
曹掌柜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端着个茶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黄九郎战战兢兢地站在地当间,四周围了一群看热闹的。
一个个的当着曹掌柜的面儿倒还都挺有规矩,就是那眼神儿简直是刷刷放光,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怀好意。
最可怕的就是上面端坐着的那个曹掌柜,随便瞟他几眼,黄九郎就觉得身上一抖,再听见那呵呵几声貌似和蔼的笑声,腿一软,几乎尾巴都要露出来了。
“小家伙这脸盘儿身段儿是真不错,难得难得。”曹掌柜笑眯眯地赞赏。
黄九郎一点儿都没敢得意,心里简直越来越悔,只不过一时心气不顺出来散散心,搞搞恶作剧发泄一下而已,怎么就把自己弄到了这么个不知深浅的地方了呢。
这黄九郎本来是很有几分底气的,他天资不错,比别的狐狸修行起来都快,眼瞅着就能真的成精了,所以幻化出的人形也已经相当逼真,等闲都看不穿。
不过对上成精已久,跟随范周夫夫后修为又大进了一番的曹掌柜,那就根本不够看了。
不仅如此,范周夫夫俩给所有手下都赐了灵符,以黄九郎如今的修为,根本没看出来这些“人”其实是同族。
故此黄九郎此时还是心怀侥幸。
想着这些人怪声怪气地说不定也就是为了主人出口气什么的,未必就是真的有古怪,就算真有古怪,以他的本事,逃走还是不难的。
这么一自我安慰,黄九郎又找回几分自信,之前那副弱柳扶风天真无辜的模样也就又重新端了回来。
“小的不过萤火之光,不敢与日月争辉,只想求一安身之所,能靠自己赚口饭吃便心满意足了。”
若不知底细,单听到这番话,再配合那楚楚动人中透着坚韧的表情,十个里头八成有九个得心中大起怜意。
可惜了了。
这么精彩的表演,全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
对着一群修为日深的狐狸用这招儿,简直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鲁班门前耍大刀。
谁也没吃这一套。
不仅如此,有那修为不到家的还在强忍笑意,憋得满脸通红。
还是曹掌柜,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还是笑眯眯地。
“小家伙有自知之明,又知道本分,不错不错。”
不待黄九郎高兴,那边儿的“但是”就来了。
曹掌柜貌似为难地一皱眉,“但是我们这剧团里要用的本事,和你之前那戏班子可不同,你是简老板介绍来的,我们东家不好不给这个脸面,这样,我让那帮小子给你亮亮功夫,你也好好看看,若是觉得那样儿你能学得来呢,我就让他们带带你,学上一阵子,看看成果,如何啊?”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又很客气,黄九郎当然拒绝不得。
非但不拒绝,反而一股傲气涌上来,那几分绕在心头的怪异不安也被淡忘了。
黄九郎看似温顺柔美,秉性中自有傲气,以他的资质,会比不上几个凡人?!
依旧是一副温驯的态度,黄九郎一躬身,语气十分谦和乖巧,“那便麻烦各位哥哥辛苦了。”
这里插个话,时代限制,范周也不想做污糟生意,所以剧团里面全是公的,至少看上去全是公的。
黄九郎本以为这些人不过也就那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