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了一段手足情深,范周心情不错,不过该讲的故事还是要讲的。
兄妹三人互相看看,夜儿试探问道:“我兄妹来此不久,庆国的事情知道还不多,不如我们三人一起,给大人讲讲海上的事儿如何?”
小姑娘大眼睛亮闪闪地,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范周觉得挺可爱,便点头同意了。
三兄妹虽年纪最小,偏人家的出身来历就已经是个传奇故事了,这要讲的故事自然更受期待。
三兄妹也不怯场,你一言我一语,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地给众人描绘出了一幅海上诸国的神秘画卷。
夜叉国据岛为国,得天独厚,夜叉岛很大,岛上山林茂盛,矿藏丰富,周围海中的出产也丰厚,夜叉国人并不多,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过日子,不需要和外界打交道。不过每隔一段日子,夜叉岛上的人还是会出岛一次,为的是参加海市。
别听海市这个名字普通,这可是海上诸国的盛事,不仅普通海民会带来各种珍贵的特产,就连各路神仙也会去游逛或交换些宝贝什么的呢。
最重要的是,这如海上仙境一般的海市,是由海域之主,也就是龙神大人们主办的。海中珍奇异宝无数,谁不知龙神的富贵,也是因此才能引来那么多神仙和海民不远千里地去参加。
夜儿他们兄妹太小,夜叉娘子也没有去过,不过听去过的夜叉族人回来说,海市中可以见到几乎所有海上奇国的百姓,运气好的话还能遇到神仙,或者龙宫中人,每次他们都能用夜叉国独有的珠子换回很多稀奇的东西来。
那些来处不同的百姓也都长相风俗各异,以庆国人的审美看来,夜叉族人是丑怪的,可有一族的人比夜叉还要丑怪,单纯是审美差异也就罢了,那一国人叫做罗刹,不但有独特的审美,连选官都靠相貌,对大庆国的人来说,那就是长得最丑的就能做最大的官儿。
众人本听得心驰神往,这时也忍不住表情怪异起来。
殷士儋嘴快:“那岂不是以我们的眼光看来,那罗刹国最好看的都是乞丐?”
贾儿笑道:“那殷大哥可千万不要去那个罗刹国。像殷大哥这种风度翩翩俊秀不凡的才子,兴许在人家罗刹人看来,简直丑的像妖怪呢,非把人家吓坏了不可!”
殷士儋与贾儿斗嘴惯了,反应也快:“那有什么去不得的,过年时傩戏的面具搞一个来带上,然后再把你也一起带上。到时候我就能高高在上当大官,你这水灵的少年就只好被当成妖怪扫地出门。”
贾儿还击道:“你当人家罗刹人都是傻的认不得面具么?我看大哥你还不如弄个猪头挖空了套在头上,到时候绝对会被当成绝世美男,别说高官,驸马也做得!”
殷士儋本要还嘴,一激灵想到徐家三兄妹的娘亲,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只做出一个被堵得无言以对的模样,摆手道:“算了算了,我老了,跟不上你小子伶牙俐齿,认输认输。”
贾儿和徐家三兄妹都是聪明人。
贾儿自知有些得意忘形失言了,又不好挑明了道歉,脸上便有些发烧。
徐家三兄妹甚至殷士儋和贾儿的品性,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其实并不在意。
倒是一直没吭声的燕赤霞忽然开了金口,打开了尴尬的局面。
“貌丑的不一定坏,貌美的也不一定好。这世上的人大多只看外表,色迷心窍枉送了性命的人不胜枚举,我这匣中剑便不知除了多少以色相蛊惑害人性命的邪物。若是看脸便能分出善恶,这世上早就没有恶人了。”
殷士儋和几个小的纷纷称是,都注视燕赤霞从不离身的那破旧剑匣,目光灼灼,纷纷脑补剑侠持剑除害的神勇画面,心驰神往。
范周忽然嗤笑:“你那匣中剑或可灭几个害人的邪物,却灭不掉人心中的邪物。
画皮画骨难画虎,知人知面不知心,这道理三岁小儿也知道,到头来还不是大家都在看脸。别的不说,那殿试不是还要过长相关呢吗,长得丑陋的再有才都没用,怕吓着皇上,只能回家种地。国家取士都如此,更何况其他。
所以啊,想那么多没用。
一个男人,长得再丑,哪怕身有残疾,只要有权或者有钱,照样不缺老婆。
一个女人,长得再丑,哪怕凶的跟母老虎似的,只要娘家给力,有大笔嫁妆,照样嫁得出去。
道理,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的。
自卑什么的,根本没必要。越是退避,越是有人会当面摆架子,背后嚼舌头。你们娘亲有万夫不当之勇,只要随便露上两手,保证那些人没有一个敢当面出言不逊的,至于背后嚼舌头,那就随他们去呗,反正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等将来你们长大了成了气候,那些人供着你们娘亲还来不及呢,若是你们出色到能被青史留名,信不信你们娘亲的奇异之处就全都会被神话,成为你们不同凡俗的证明。”
徐家三兄妹听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得个个兴奋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回去开解娘亲。
三兄妹都是秉性纯良的好孩子,加上从小在夜叉国出生,并不以母为丑。
夜叉国那些被庆国人称为海外蛮夷的人都没歧视过他们这几个长相不同的,反倒是庆国这个自称上国的地方对与众不同者带眼相看,几个小的这么一想,对自己得到出身更自豪了几分。
殷士儋和贾儿也很好,不过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庆国人,即便对奇闻怪事热衷,骨子里还是标准的庆国心理。只是他们会善意地回避,免得伤到三个小儿的颜面。
焉知这种回避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还是范周这个天外来客这种直言相挺的态度让他们舒服,也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新路。
范周其实根本没啥来自先进世界的优越感,他们那个世界大部分国家找个同性过日子都得藏着掖着,这里俩爷们牵手逛大街都没人多看一眼,还会有人称赞他们伉俪情深。各有利弊罢了。
作为一个小众,他早就习惯了各种眼色,也早就习惯了无视他们。
那长篇大论不过是有感而发,却正对了三兄妹的心思。
连殷士儋三人也若有所思,想想就抚掌笑了,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顿时也就把往日那些小心翼翼都抛掉了,几人相处起来也更融洽了。
徐家三兄妹听了范周的话,不仅回去说服了夜叉娘子和徐老爷,还经常手段百出的让徐老爷带全家一起出门。
开始的时候,夜叉娘子那副长相还真是吓坏了不少人,说难听话的正经不少。
兄妹三人置若罔闻,只劝母亲多出门走走,时间久了,见惯了,人们也就熟视无睹了。
更巧的是有次全家一起去上香,正遇到山路上一架马车失控,夜叉娘子大显神威,三下五除二就把发疯的马儿给制住了,不仅救了差点滚落山崖的车中人的性命,也让周围原本绝对会被波及的香客们幸免于难。
这还不是最妙的,最妙的是夜叉娘子救下的恰好是临通一个大官儿的家眷,那大官的嫡妻和独女当时都在车里,这一下有惊无险,那大官一家简直对夜叉娘子感激不尽。
一夜之间,原本被明里暗里歧视的夜叉娘子就成了面恶心善的奇女子,结了不少善缘。
徐老爷的生意,徐家兄妹的前途,都随之顺畅了不少。
徐老爷由此更是把范周奉若神明,说实在点儿,简直比对皇帝的圣旨都重视(圣旨那东西跟徐老爷本人基本也没啥关系就是了)。
这是后话。
回到眼前,范周看看外面天色,估计一下自家木头的耐性底线,痛快地兑现了自己的话,给这几个对天界好奇的抓心挠肝的家伙讲了他们的天界见闻。
范周讲得毫无压力,反正神仙也没说让他保密,这算是给他们弘法布道做广告了嘛。
范周的口才相当不错,记性又好,说起来天花乱坠口若悬河。
那几个不管大小都听得如痴如醉,恨不能亲眼一见。
等范周灌了五六杯茶水好不容易讲完了,那几个都还意犹未尽地巴巴着眼睛看着他呢。
范周想着,要是再不把这几个家伙打发掉,他家木头绝对要发飙了,再说他自己也讲累了,需要美食美酒补充一下能量,就灵机一动,想了个招。
“殷举人啊,我听说你书画造诣不凡,不如这样吧,见识过的我都说了,你呢,就暂时住下来,琢磨琢磨把我说的画出来怎么样,不过这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外传,你懂的。”
殷士儋一拍大腿,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呢!
不管能不能外传,这辈子他有这么幅画出手,就算值了啊!
殷士儋艺术家的疯劲儿一上来,也不管不顾了,直接就和众人草草道别,奔回自己那客院里闭关去了。
燕赤霞本来就住在宅子里,好奇心得到满足,见状也告辞溜达回去等晚饭了。
贾儿和徐家兄妹便也纷纷有眼色地告辞了,徐家兄妹正归心似箭,想着赶紧回去把范周的话说给爹娘听呢。
范周也不留他们,只吩咐了戴子属派妥当人把这几个小家伙安全送回去。
终于把这群家伙打发走了,范周赶紧的去找自家木头,心里默默祈祷,木头可千万别沉默中变了态才好。
☆、第86章 七十七步
出乎意料地,梁楠这会儿还真没黑脸。
范周是在卧房里把人找到的,惊讶地发现他家这醋桶这会儿心情还挺好。
仔细一看,囧了。
心情能不好吗,这家伙正在一个个翻看他们从神仙那拿到的见面礼呢。
范周好奇地问道:“研究出什么来了?”
梁楠放下手中东西,搂过范周一起坐在榻上,一样一样给他讲解。
范周的眼睛也越听越亮。
要不人家是神仙呢,出手就是大方啊!
范周心情巨好地照着自家木头的黑脸蛋子上就是一口响的。
“照这个样子下去,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回家了吧?”
梁楠摸摸自家胖狐狸的头,“想家了?”
范周点头。
梁楠其实也有点儿想,不过一想到回去就要和那只轻浮的蓝蝴蝶打交道,心里还是莫名不爽,想着他们出来了这么久,那只不老实的蓝蝴蝶怎么也应该被拿下了吧,要是还没有的话,蓝翼那家伙也实在是不能更没用了!
(园子里,蓝翼忽然打了个喷嚏,对着最近正在抽风的蓝扇无奈地叹气)
“对了,少微星君送的那个八宝缨络荷包呢?我接过来的时候觉得里面好像有东西,到底是什么?”范周忽然想起来,他当时就惦记来着。肉疼地送了阮娘和珠姐特意织给他们的料子,星君应该也不会小气吧。
梁楠找出那个荷包,捏了下,里面果然有个鸡蛋大小的东西,小心地倒出来。
哇————
范周顿时惊呼。
被梁楠拖在手上的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石,通体晶莹,珍珠般莹润,钻石般剔透,柔光似水,映得满室生辉。
“这是。。。。。。星石!”梁楠讶然道。
此星石可不是他们那个世界的陨石。
少微星君主士人禄命,他送出的星石必然是所主星宿之石。
有了这个,便能通人灵窍,使人有过目不忘之能,无论是读书做学问还是仕途都能顺畅无比。就算夫夫俩都不做学问也不做官,这星石也有驱秽辟邪的功效。最重要的是,对这星石焚香祝祷,少微星君便会有所感应,相当于一个联络器啊!
夫夫俩握着那块星石,心跳得怦怦的。
“你说,要是把这块星石带回我们那边儿,少微星君还能感应得到吗?”范周不是很肯定地问,总觉得这问题很关键。
梁楠默然,把星石塞回荷包,递给范周,“收好,回去给老板。”
范周点头,默默地把荷包连同那一堆神仙给的见面礼都妥妥地塞进梁楠给他的戒指里了。
虽然看不到,总感觉他们的进度条一下子往前走了好大一截的样子。
雷曹大人,以后在不说你是坑神了,你真是神队友!
不过想一想,少微星君之所以这么大手笔的把星石送给他俩,八成也是因为觉得他俩信得过,活得又长,万一以后雷曹那坑神又不幸被贬谪下凡,搞出什么他们平不了的事儿来,至少还能用星石找少微星君求救。
想想星君这老妈子当的也是尽善尽美啦。
也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有什么渊源,范周自家夫夫美满,心底蠢蠢欲动就忍不住八卦,毕竟没有个缘故,谁会平白对个人那么细心周到时时挂念呢。
这里面肯定有点儿猫腻。
范周本就在兴奋头上,忍不住和自家木头小小地八卦了一下,梁楠大力点头,他家胖狐狸说的,无条件赞同,宠溺无极限,就是这么爷们!
没有辣条,吃点辣炒牛肉条也是可以冷静一下的。
范周心情激荡地吃了整整一盆,舒服地被梁楠揉肚子,脑袋还是兴奋地转个不停。
“咱那地图进展到哪儿了?”
“大庆已经差不多搞定了,罗国和吕国也弄得七七八八,海岛的部分差得比较多,只完成了一块而已。”
范周来了精神,抓住梁楠正给他揉肚子的手,“我今天听徐家那三个小孩儿说了个几有意思的地方,”如此这般地给梁楠复述了一遍,“你觉得我们再出趟海怎么样?去看看海市和那个罗刹国,说不定能遇到龙王什么的,正好把地图再完善完善。”
范周这么兴致勃勃,梁楠自然顺着自家胖狐狸,不过,“你不等那个刘海石回来听个结果了吗?”
对哦,还有这事儿,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那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如果他真的感回来的话。”范周一想到那家伙临走还不忘坑他一把,就不知道是该生气好,还是该骄傲他又带坏了一个纯良孩子。
梁楠继续给范周揉肚子,“不要紧,海又不会跑,等那家伙回来,我帮你收拾他,他要是敢不回来,就抓回来收拾。”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夫夫俩十分平淡地说着各种凶残的话,简直不是一般境界。
得了一个在常人甚至妖精看来都珍贵至极的机会上天界逛了一圈回来,夫夫俩依旧过着自己低调奢华又逍遥的小日子。
燕赤霞和那几个大小孩子都是守信懂事的,并没把听来的事情到处说。受影响最大的是殷士儋这文艺男青年,原本范周是临时出了个主意以达到快速把这牛皮糖打发掉的目的,没想到这家伙真的一头扎了进去,非要画出一副惊世巨作不可。
足足在客院里闭关了三个月,恨不能不吃不喝不睡的画,整日里蓬头垢面,若不是范周看不下去,特意派了几个小狐怪按点儿给他喂饭喂水,估计等这画画完了,殷举人也就要成了阴间的举人了。
见殷士儋因他随口一句话便如此全情投入,范周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便大手一挥,让戴子属跑遍了临通的大小铺子,把凡是画画用的上的精致的金贵的画笔颜料画纸都搜罗了一堆,若是殷士儋有需要,列出单子便直接买给他。总之做好一切后勤工作。
殷士儋也真的是没让范周失望,实际上,范周甚至梁楠在拿到成品画卷的那一刻简直是大喜过望。
这幅堪称殷举人呕心沥血之作的巨幅画卷,全部展开后宽两尺,长一丈有余,凭借着范周的描述和殷士儋的想象力,再加上殷士儋本身的天赋和绘画功底,这幅画将范周口中描述的那个缥缈神秘、精美磅礴的天界栩栩如生地再现了出来。甚至范周描述过的那些仙人也被巧妙地嵌入画中,虽衣饰长相稍有差别,神韵风度均极为传神。
范周看得目瞪口呆,难以想象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