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就捧个碗喝茶解暑。小茶棚还提供面食,老板和小二两个人忙的是昏天暗地。
他们到的时候正好走了一部分人,说是赶路到附近的镇上住一晚。小二哥终于得了小闲热情的招呼他们,顺手给每人倒了茶,“客官这儿正好有座位。”
乌黎渴了,喝干了茶,“天气真热啊……”
“那可不,还得热好久呢。”
“你这有什么吃的?”裴悬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小二哥傻笑,“客官您说的,这小地方能有什么吃的?不过正赶上村子里过小节,杀了好几头牛,要来几碗牛肉面不?”
“那就四碗牛肉面,劳烦。”
小二哥朗声道:“老板,四碗牛肉面。客官且等,煮着呢。”
“行,问你个事。”
小二哥狐疑的看他们几眼,小声道:“什么事?”
“这条路平时人不多吧?今日怎么一下子来那么多人?”
“小的也不清楚,个把时辰前突然陆陆续续来了人,都是江湖人,不过也没动刀动枪。就喝碗茶带了水吃个面什么的,这附近也没传出有啥稀世珍宝啊……”
裴悬点头,傅道长则是从腰间小包里拿了碎银子递给小二哥,“多谢。”
“不客气不客气!”小二哥拿了银子走了,给他们端牛肉面去。
乌黎好奇的看着那群人手里的武器,满眼惊奇,就差没贴过去了。唐呈拍了拍他的肩头,乌黎回头瞪他一眼,然后低头喝茶。
唐呈被瞪了个莫名其妙,讪讪的也喝茶。
没一会,面上来了。
四个圆底的蓝边大碗,里头盛着香喷喷的面,面上撒一把葱花,牛肉片的很薄。
几个人都饿了,捧着碗埋头吃起来。席间是最容易话唠的时候,他们边吃边听旁边的江湖人唠嗑,什么烛龙殿啊,什么门派掌门,剑魔谢云流,乌蒙贵被废武功以及天策府统领,七秀坊的姑娘果然美艳动人名不虚传之类的……
听了半天,他们总结出几个要点。
之前听闻几大门派掌门被擒一事已然解决,掌门皆被悉数救出,天一教主乌蒙贵武功被废。虽然折损了不少人,但总算平息了事件,好歹没闹出把整个江湖翻盘的事儿来。
傅长随听到掌门都被救出后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不过转念一想,谢云流?师伯去救师傅了?这么说,师伯和纯阳宫的关系应该不会太僵了吧?想着,嘴角的弧度就一直没下去过。
“放心了?”裴悬给他把碗里的葱花挑出来,“吃药。”
“嗯。”
傅道长心情甚好眯着眼笑,吃了药丸之后捧着脸看乌黎拿着筷子和面条战斗,面条滑溜溜的,一夹住就往下滑,夹了好几筷子才送到嘴里。唐呈也怪,被瞪了还看的津津有味。
心情一好,病就好得快。习武之人身子底本来就好,再加上裴悬的医术,才一个下午的时间,傅道长就精神奕奕可以上串下跳了。
他们出门已经够久了,太虚师兄的病不能再等,吃完饭后就一直赶路,直到天色暗沉沉后,才在某个山间破庙休息,准备第二天一早才启程。
这天多变,白日里太阳还红艳艳的,一到了晚上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正好洗去这烈日烘烤的疲惫,空气里湿润清爽的很舒服。
乌黎捡了干树枝在破庙里点火,外面大雨倾盆,雨珠打得屋檐啪啪作响,声音倒是很好听。裴悬一头长发被雨水打湿了,傅道长正用帕子给他擦。长发乌黑顺滑有光泽,比姑娘家保养的还好。
四人正悠闲的听雨声,乌黎突然坐直身子望向门外,唐呈奇怪的看他一眼。
乌黎小声的说,“有人。”
裴悬和唐呈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唐呈起身把要跑出去的乌黎挡回去,自己走到门口。傅长随的大白马打了个响鼻后,门外扑进来一个姑娘,正好把门口的唐呈给扑了个正着。许是雨太大,这姑娘走进了才听到响动。
唐呈闻到一股血腥味就皱眉,扶着那姑娘往里走。转过身时正好把那姑娘的脸露了出来——惨白。
这姑娘长的柳眉杏眼眉清目秀,小鼻子小嘴,一看就是江南人士。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裙,背上背着个药篓子,全身湿漉漉的,鞋子到小腿上有血渍。姑娘大概是痛惨了,抓着唐呈不放,一手搭着唐呈的胳膊一手抓着药篓子的背带。
乌黎盯着那姑娘的手,莫名觉得不舒服心口好闷!
裴悬让唐呈把人放地上,走过去掀开人外衣盯着小腿看,嚯!好大个口子!估计是找地方躲雨没注意摔了一跤被树枝划破的。病人的脸都没看,裴大夫已经把血给止了,然后拿着针线缝缝补补……
缝补伤口时没上药,痛得很。那姑娘就抓着唐呈的胳膊使劲掐,傅长随看了都觉得替他疼。乌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盯着姑娘家那只没放开的手,闷!
庙里烤了火,这姑娘身体被烘热了才缓过气,急忙道谢,“多谢各位!”
裴悬正在收拾银针,听声音就扭过头盯着人看了一会,问她:“兰溪?”
“咦?”兰溪眨了眨眼,突然一指裴悬,又惊又喜,“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
裴悬耸肩,“路过。”
兰溪动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的,双手合十道:“你能顺便路过我家么?”
“我上你家干嘛?”裴悬好笑道。
兰溪撇嘴,“都是我爹啦……”
乌黎一惊,心想:这姑娘难道是裴大哥的谁?连爹都认识了!
“又给你招亲了?”裴悬显然非常清楚来龙去脉。
傅长随给裴悬把长发挽好,不由得想:裴悬不是个性古怪么?怎么好像朋友很多?
兰溪有些窘迫,苍白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红晕,她把药篓子放下来,理了理自己湿掉的头发,“这次我真躲不掉了,爹他都把人全请府里去,说比试结束后就成亲……”说着就仰个小脸看众人,问:“你们谁能娶我?”
裴悬扔给她一块毯子,道:“别做梦。”
兰溪从药篓子里拿出一株草药扔他,“没良心!都怪你!你要娶了我就啥事都没了!”
说起兰溪和裴悬的孽缘,那得追溯到七八年前。那时候裴悬还是个少年,成天跟着师傅师兄出门找药,沿途治病救人。游历路过到兰溪家附近,兰家正好被人往井里投毒,全家上下三十几口人都中了毒,镇里的大夫都无济于事。
裴悬正好听闻附近有一种草药,对治疗烧伤特别有效,就来找些回去种,顺手把兰员外一家给救了。自那以后,兰员外就想把女儿许给裴悬,结果裴大夫一惊之下连夜跑了。不过兰溪人还挺好,偶尔还和裴悬信件联系询问他医术的事情。
解释完两人的关系后,裴悬就把药丸给傅长随,兰溪一直盯着他俩看,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半晌,她拽了拽裴悬的袖子,问:“我喜欢这个道长,他有心上人了么?”
第四十章
马车轮子咕噜噜的转,跑在不甚平坦的道路上。偶尔从路中间的小石子上碾过,颠的马车晃了几晃。唐呈和乌黎分坐马车两边赶车,因为离得近,唐呈的手不经意擦过乌黎的手腕子。乌黎瞪他一眼,凶巴巴的扭头看路边的景色。
小路两边是宽阔的稻田,田里绿油油的一大片。远处是成片的小村庄,与接连天际的白云构成了一副优美的田园画卷。
马车不大也不小,但马车里坐了三个人就觉得有点儿挤。兰溪一个姑娘家脚受伤了需要照顾,傅长随本来想骑马的但被裴悬拦了下来,教训他病还没好呢就像在外面吹风受凉!傅道长无奈,只好挨着裴悬坐,离兰溪尽量远一点。
傅长随吃了最后一副药后昏昏欲睡,马车里挨着裴悬难免胳膊碰胳膊腿碰腿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直接靠裴悬肩上睡过去了。兰溪瞪大眼睛看他们,然后恶狠狠的瞪了裴悬一眼,扭过头满脸的不高兴。
马车行至兰府门口,兰溪一下马车护卫立刻就上来了,还有人赶紧往里跑去通报。裴悬摸下巴,看这情形,似乎这丫头还蛮受欢迎的,分分钟推销出去!
乌黎帮忙拿着兰溪的药篓,扶着她下车,另一边的傅道长还在瞌睡,被闹醒后眼神都是散的,迷迷糊糊。
院里跑出来个青衫男人,五官端正还算俊朗,但和裴悬他们站在一起,就毫无亮点再普通不过。他跑的有些急,额上出了一点细汗,急急忙忙跑过来的时候还绊了几下,有点笨手笨脚。
他看见兰溪后眼神亮了一下,面上露出喜色来,“兰溪,你……”话没说完目光下移,看见兰溪的脚包着站姿奇怪,“咻”的一下脸色变难看起来,赶紧上前扶住她,问:“你受伤了?”
“明知故问啊你?”兰溪这姑娘还挺不客气,一把推开人瘸着腿就往前走,疼的龇牙咧嘴的。
走得太快后果就是往前栽,那青衫男子眼疾手快想上去扶,但眼前劲风一扫,他眼睁睁的看着裴悬动作迅速的扶了兰溪一下。也就是抬手挡住她肩膀,立刻就松手了。
“腿不想要了?”清清淡淡一句话,兰溪就老实了。
这时候,兰员外也从门里出来,一看见裴悬就惊喜,急忙上前,“裴贤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哈哈哈!”
“员外客气,兰溪脚受了伤我送她一趟,立刻就走了。”
“那怎么成?!”兰员外虎着脸,拉住裴悬的胳膊往里走,“来来来,吃顿饭也不迟。”
裴悬被扯着胳膊有些为难,一旁被丫鬟扶着的兰溪挑起眉头得意的笑,哼哼,来了大门口被她爹看见了还想走?没门!
他们赶得巧,正好赶上午饭,兰员外看着裴悬一行人满是羡慕,直唠叨说闺女不争气,还给裴悬介绍了青衫男子,语气里还挺满意的。说是之前比试这人胜出了,医术很不错。苦着脸让裴悬劝劝兰溪,说这孩子挺好的,人孝顺对他们都好,不求名不求利,有一技傍身,关键他对兰溪那叫一个死心塌地……
听了半天,终于知道兰员外这个“准”女婿是个郎中,而且那所谓的比试原来是比的医术。
乌黎捧个脸瞧兰员外,心想你究竟有多稀罕郎中啊?
青衫男子礼貌的和众人打招呼后满眼都是兰溪,跟前跟后,夹菜舀汤,脾气好的傅道长都叹气了。而兰溪则是满脸烦透了的模样,还差点把汤碗给碰翻了。裴悬摇头,这丫头对她越好她就越来劲,脑子估计是中了毒之后堵了……
兰溪皱着个脸,忍不住了突然指着傅道长说,“我喜欢这样的,你明白了吗?!”
青衫男子看了傅道长一眼,沉默。
兰员外沉下脸,“兰溪,一个姑娘家像什么话!”
“本来就是么!”兰溪指着傅长随说,“你说他有哪一点比得过对面那几个?对我好能当饭吃么?要医术没医术,要武功没武功,遇上危险只会挨打,你说他有什么用?”
“兰溪!”
“伯父,兰溪说的没错,我确实没什么用。”青衫男子苦笑,“是我高攀了。”
兰溪扭头不语。
傅道长见自己无辜中箭还有些不解,听青衫男子这么一说立刻就温和的反驳,“不可妄自菲薄,武功和医术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可不论是武功还是医术,我一直都是半吊子,功夫也只学了招式,还不是花拳绣腿……”
兰溪冷笑,一指裴悬,“这位,医术你望尘莫及,功夫你也望尘莫及。”
青衫男子吃惊的看着裴悬,早前就听兰员外说过,裴悬是青岩万花谷的医者,医术举世无双。不久前在大门口看见的身手确实不凡,都说医武双修艰难,这艰难二字可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学习医术就花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在上面,哪来的精力去学功夫?
“看来,果然还是愚笨罢了。”
“哼,你说说,我为何要放弃他而选择你?”
“确是不该……”
裴悬拿着个酒杯喝酒,微微眯起眼,“兰溪。”
“嗯?”兰溪一惊,这人性格怪异,坐下后就一直没说多少话,方才那么说他会不会不高兴?
裴悬没有继续和她说话,而是转头问傅长随,“木头。”
“怎么?”傅道长抬眼看他。
“你们牛鼻子……不是,纯阳宫可还收纳门徒?让这人去学几年功夫,指不定几年后这附近的地痞无赖就都打不过他了。”
“你什么意思?!”兰溪拍案而已。
“什么意思?”裴悬微微仰头看兰溪,有些愠怒,“不来我还不知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闹脾气只有你家人能容忍你。兰溪,我不是你爹!能让你胡闹这么久。”
说完,拂袖离去。
傅道长扭脸看裴悬又看了看兰溪,“他平常不是这样的……”
兰溪喘了几口气似乎气急了,红着眼睛哽咽道:“不就是不愿意娶我么?我有哪里不好?!你说啊!”
乌黎和唐呈都吃惊,感情这姑娘真喜欢裴悬啊?真造孽!
傅长随皱个眉头,心想裴悬的性格真是要不得,把姑娘家弄哭了。兰员外脸色也不太好,正想好言安慰几句,就听远处传来裴悬的声音,用了内劲。
“木头,过来。”
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兰员外也朝他点了点头,傅道长一拱手说了句“抱歉”就起身离开,乌黎和唐呈也跟着走了。
兰府回廊的景致很漂亮,四周都种了药用的花花草草,打理的很好。傅长随小跑着寻找裴悬,在一处种了翠竹的园子里发现了他,上前几步拍了拍裴悬的肩膀,破天荒的说了句有些戏谑的话,“她逼你啊?”
“看出来了?”裴悬仰头看竹子,轻描淡写的问,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傅道长轻轻叹了口气,“人家是姑娘,你个大男人让让她么。”
“再让就要入洞房了,她是傻子你也跟着傻?”裴悬拿过傅长随的手腕子把脉,“嗯,好了。你这木头还挺怜香惜玉,怎么,看上人家了?她似乎也挺中意你的。”
傅长随认真的盯着裴悬的眼睛道:“兰溪喜欢那个人,对么?”
裴悬笑了,“你个木头都看出来了,那丫头自个儿还蒙在鼓里。”
“那为什么?”
裴悬叹了口气,“兰员外给我看了他女婿的笔记,倒是挺有才的,就是这性子……啧啧身为大夫优柔寡断是硬伤啊,兰溪大概是因为这个才逃婚的……”
“难道不是因为你?”
“呵……木头,难得你学会说笑话了啊?”
傅长随拍拍他肩头,“这么难相处会没朋友的。”
裴悬唇角微勾,低头靠在傅道长的肩上,“作为我唯一的朋友,借我靠靠。”
“怎么了?累?”傅长随一惊,这几天赶路裴悬一直在研究怎么用蛊虫解开太虚师兄身上的蛊毒,几乎不是在配药就是在看书,比任何人都忙。
裴悬歪着脑袋面朝傅长随的脖颈,“嗯,配出些东西,一会让唐呈吃下试试有什么效果。”
“呵……”傅道长让他逗笑了,微微扭过脸,“唐呈还是病人呢你别闹了。”
裴悬不满,“那我自己吃好了。”
“……你还拿自己试药啊?”这人还真是,不把自己命当回事……
“嗯,鹿吃了和人吃了还是不同的,用人试比较好。”两人身高相仿,裴悬压低身子有些不舒服,伸手就抱住傅道长的腰,脑袋蹭了蹭。觉得这木头在自己耳边说话声音清清冷冷的,传到耳朵里还有些酥麻……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