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的研究上,故而在浦西利元帅和我表达心意之前,我们统共只见过三次,而且每次的会面时间都很短。所以当年处于依附地位的我实在无法理解素有儒雅稳重之名的浦西利元帅,为何会看上比他两个儿子还要小上许多的我。”抬起左手贴在玻璃窗上,狄斯看着辽阔无边的天空,那一望无际的黑让他的喉咙不由得发紧,过往那些灰暗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德赛维亚安静的坐着,既不发问也不出言安慰眼前这位似乎下一秒就会崩溃的男人,俊美的脸颊下不知在想什么。
狄斯陷入了回忆之中,如羽翼般长长的睫毛下的眼瞳中带着温柔的笑意:“浦西利元帅理解我的顾虑,并未因我的拒绝而恼怒,愿意给我时间来接纳他。在那之后我们之间的交流多了些,贵国的订单我都会亲自将货物送来,正巧碰上浦西利元帅空闲的话我们就会见上一面,偶尔浦西利元帅也会出使科迪瓦国。我曾以为这种不是情人更胜情人的相处方式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浦西利元帅亲手结束了这一切。在最后一次会面中浦西利元帅提出断绝交往的意向,我没有反对,就此与浦西利元帅断绝了联系。”
德赛维亚交叠著双脚,看着屏幕上一行行浮现出来的文字,不自觉地抚摸着绣着穗状金色花纹的袖口。
“秘书长阁下说元帅阁下对您父亲之死耿耿于怀,请求我能配合元帅查出暗杀浦西利元帅的真凶,其实就算秘书长阁下不来,我也无法再隐瞒下去。浦西利元帅离世后我暗中做过调查,对于浦西利元帅的死因亦有各种推测,但直到昨日我才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浦西利元帅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换句话说,浦西利元帅极有可能是自杀的。”狄斯阖上眼睛,嘴角的笑容渐渐隐去。
“我认为浦西利元帅之死同他的预知感有关,早在我们断绝联系前浦西利元帅因夜夜噩梦而惊醒,就连医生也无治疗之法,秘书长大人只好暗中同我联系请求我来探望浦西利元帅。我听闻浦西利元帅病倒,心中十分焦急,由此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在那次会面中浦西利元帅虽然收下了我的礼物,但是却拒绝了我的心意,同我断绝了联系。”狄斯说到‘病倒’二字时带着明显的颤音,德赛维亚抬眼看去,那如小动物般爱哭的男人的眼角果然湿润润的。
与德赛维亚四目相触,狄斯为了掩饰眼角的泪光低下头去,两侧的黑发也垂下来,遮住了他的脸庞:“秘书长大人将昨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第一把钥匙’的事。关于元帅阁下所质疑之事,我如今就算想否认也无人相信了吧……在贵国审讯时我否认与D组织的关系,实际上这是我的谎言,我曾受浦西利元帅所托与D组织进行联系,促成浦西利元帅与D组织的会面。”
“父亲为何要与D组织联系?”德赛维亚的脸上浮现严肃之色。
“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会面内容。不过,那次会面是在浦西利元帅举办两百五十岁的庆典之前。当年我将贵国所预定的货物亲自送来后不久就收到浦西利元帅的委托信,元帅阁下借用我的身份与D组织交易,做为谢礼浦西利元帅让侍从送来了戒指和答谢卡片。”狄斯沉默着把目光移到了自己的手指上,早已烙下的环形印记破坏了五指的美感,那是常年戴着戒指的证明。他试图握紧左拳后又张开,感觉不到那熟悉的冰冷触感。
“‘请相信时光所带来的真实’,D组织送来的花束卡片上写着的文字,是浦西利元帅的亲笔。这句话我原以为是浦西利元帅对我们彼此间的感情的答复,如今看来这更像是浦西利元帅借我之口留给元帅阁下您的话。呐,算了,再计较这又有何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只是我从未料想过,居然有人保留着答谢卡的复件,我明明亲自销毁了的。还有那捧梓鸢花,离土而不死,是经过改良了吧。”狄斯落寞的眉目倒映在玻璃窗上,原本俊美的面容带着数不尽的愁苦,已经失去了它本来应有的光彩。
“梓鸢花是你送给父亲的?”德赛维亚微微甩头,金色的头发在额前勾勒出漂亮的弧线,他明知故问道。
“梓鸢花是我亲自栽培的,作为定情礼物送给我所仰慕的高贵的浦西利元帅阁下,它蕴含着我的期待,期待着浦西利元帅终有一天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可是当有一天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他都得到了自由的时候,我真正想对他说的,他永远也无法听到了……”狄斯低垂的眼睑下覆盖着一层阴影,忧伤的神色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我已经将我所知道的真相奉献于您,尊贵的元帅阁下。” 狄斯站起身来,赤脚走在金色花纹厚实地毯上,在德赛维亚的身前蹲下,执起男人的左手亲吻了一下手背。
在德拉奈斯国的传统里,左手是人的身体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部位,因此所有重要的礼节几乎都是围绕左手来展开的。亲手礼是其中一个礼节,亲吻各个部位代表的意义各不相同,手背则是代表尊敬与感恩。
“你的忠诚,我确确实实的收下了。”德赛维亚默然颔首,身体前倾凑了过来,双眼直视着狄斯,“但是你似乎遗漏了一句……父亲的遗言,应该不止如此吧。”
德赛维亚强硬的捏住狄斯的下颔,冰冷的审视视线彷佛已将周围的空气彻底冻结。
“我想保留这仅剩的只属于自己的记忆,请元帅阁下谅解。”狄斯缓慢而坚定地吐出这句话,温热的液体慢慢地从眼眶裏溢出,流淌过脸颊,然后滴落到地毯上。
德赛维亚禁不住再次想到,真是个爱哭的男人。
早上十点,距离德赛维亚的车队驶入帝国军医院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医院附近的道路早已被军队管制,空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库洛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拉着衣领,与其他不得不经过这里的行人一般快步行走着,露出一副十分惧怕站岗士兵的模样。
拐过几个路口,库洛走进一栋贫民居住楼里,用钥匙开门进屋。
“好香……”仰躺在地上的诺克闻到香味翻转过身子来,伏趴着向前爬了几步,脸色阴暗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般。
诺克患有严重的低血糖,前两日因任务整天没有进食,今早不负众望的倒地不起了。
库洛把袋子丢到诺克身边,然后到洗手间洗了一下手,他有轻微的洁癖症,无法容忍双手残余着血腥的气味。
“有消息了?”库洛拂了把脸上的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
“德拉奈斯国军情处审讯完老大后,老大就被德赛维亚以观礼之由请进元帅府变相监视起来。秘书长吉斯听说了此事想安抚老大,便邀请老大参加学术研讨会,却不料被人暗中下了毒手。”凯莱翘着二郎腿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监视器上的各个画面,“奇怪的是审讯老大的人并非是德拉奈斯国军情处的高层,而是普通的军人。”
“欲擒故纵,德赛维亚是想让老大放松紧惕露出破绽吧。但老大是绝对不会留下破绽的,于是德赛维亚便自编自导了这场戏?”诺克有气无力的咀嚼道,嘴角沾满了面包屑。
“毒害老大的非黑色植物的紫色毒花必然出自庄园,而庄园内紫色植物的品种本身并不多,其中夹带毒液的就只有十七种。若排除人为改良、变异等情况再结合如今的局势,最有可能的是当年曾毒杀了浦西利元帅的梓鸢花。”凯莱不能肯定诺克的猜测,毕竟他没有掌握到实际的证据证明这场闹剧的背后黑手是德赛维亚,于是转移了话题。
永远偏向阴谋论的诺克说道:“如果下毒的人熟悉当年的往事,定然知道老大因‘告白’被拒而厌恶梓鸢花,若明知此事却仍然在老大被帝国军监视的情况下下毒,敌人毒杀的目标就有待确定了。”
库洛自洗手间出来,斜倚在门上,出声打断两人的对话;“无论如何,既然老大已顺水推舟,我们就不得不开始行动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是解除德拉奈斯国对庄园的严密监控,便于组织行事,而这个目标实现的关键在于德赛维亚是否质疑老大的身份。”
虽然很隐秘,但还是可以追查到好几桩不同雇主的暗杀德赛维亚的交易是德赛维亚本人授意的,花费大量人力财力雇佣D组织刺杀自己,其目的之一无非是想诱出D组织一网打尽罢了。D组织的宗旨一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人送钱上门还往外推不是组织的做事风格,而且雇主都是些声名显赫的人物,拒绝的话难免影响组织声誉,如此老大接下了任务。
打从交易开始,德拉奈斯国向庄园下订单,邀请老大照料植物,派人监视老大的一举一动到故意透露假研究所的秘密为止,老大确定德赛维亚肯定查到了什么从而怀疑到他身上,但是却没有十足的证据才设圈套引蛇出洞。毕竟无论多精密的计划都会有破绽的,更可况D组织做过许多跨国大案,如果有人一一调查的话极有可能会找到什么线索。
“下一步怎么做?”这句话是正在努力填饱自己的肚子并有想要撑死自己趋向的诺克提问的,虽然D组织行动时无具体计划,但总给有个行动目标。
“那就要看元帅阁下如何行动了。”库洛沉思道,帝国军医院戒备森严,极难潜伏进去,为防打草惊蛇只有等老大将命令传出来了。
“昨天下午三点到今天凌晨八点关于帝国军人出入帝国军医院的去向调查出来了,除去私宅、办公楼和军营等地方,只有巴利亲自去了趟亚迪克银行。”凯莱空出一只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额角,昨日库洛要他做的调查果然与老大有关。
“巴利是德赛维亚的心腹,他的行动必然受命于德赛维亚。亚迪克银行是所跨国银行,主营储物而非金钱,素有‘堡垒’之称。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有位大人曾以德赛维亚的名义在亚迪克银行开户,并将钥匙寄放在老大处。”库洛扫视着凯莱投影在墙上密密麻麻的资料,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些冒充我们参加机甲比赛的人以解开浦西利元帅死亡之迷为诱饵,想要下毒杀害‘某政要’却‘误伤’了老大,老大难道是想顺水推舟……”诺克啜饮一口咖啡,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酒窝,为过于苍白的的面容添上一分生气。
“我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蛰伏以待最佳偷袭时机。”最终还是由最会揣摩狄斯心思的库洛下令道,在狄斯无法发号施令时暂代指挥。
Death。16
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醒,狄斯看着天花板愣了半天才缓过气来,忍不住咳嗽了好几声。
“先生感觉如何?”那名护士走到床边看了眼快见底的吊瓶,熟练的取出新吊瓶换上,然后稍微调整输液管的滴速。
狄斯点点头,他只觉整个人比昨夜轻松了不少,只是乏力的感觉仍充斥着全身,喉咙还有些微的疼痛。
“先生的身体恢复得很快,看样子很快就能痊愈了。”护士小姐一边记录医疗观测仪器上的数据一边同狄斯聊道。
“因为平时经常试喝自己研制的解毒剂,所以我的身体对一般的毒剂有免疫力。不过这次若非贵国元帅阁下,我只怕是早死了。”狄斯回道,嗓音虽嘶哑难听,但是基本的交流是没有问题的。
“元帅阁下是我最崇拜的人,不仅长得帅、学识高,人品还很好。元帅阁下还是将军的时候制定了许多对民众有利的政策,我们班上的女同学都爱死他了。”年轻的护士小姐激动得手舞足蹈,“先生你的命也是元帅阁下救回来的,先生应该好好感谢元帅阁下。”
狄斯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位盲目崇拜的女护士,配合的说道:“我是该好好感谢贵国元帅。”
听见狄斯的承诺,女护士仿佛走了大运般愉快的微笑着,手脚也轻快了许多。
女护士帮狄斯检查完身体正在收拾东西时,瞧见床头柜放着的书,突地低叫了一声,拿起书来质问道:“天啊,先生您怎么在看禁|书?”
狄斯小心地单手撑起身子,半靠在床上,诧异的说道:“《星球》是著名学者斯潘纳先生的作品,讲述的是各星球的风俗民情,怎会是禁|书呢?”
“先生,这本书的作者斯潘纳不过是个贫困星球的学者,他居然敢在书里将我们星球的军人称为野蛮人,批评我们的作战方式是野蛮的作战,毫无尊重之情,难道不该列为□吗?”护士小姐忿恨不平,连带着看狄斯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野蛮’一词在伊达尔星球是对勇者的最高赞美,不是你所想的意思。”狄斯摇了摇头,“斯潘纳文笔极好,他写的作品多以醒世为目的,内容丰富多彩,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在我眼中,《星球》是本极具内涵的书,我很喜欢。”
“伊达尔星球的人写出来的东西能好到哪里去,先生您还是别看了,我给您拿份报纸去。”护士小姐听了狄斯的话,却仍固执己见的抱着书离开了。
狄斯有些无语,这与其说是见识浅薄,不如说是埋藏在这个星球民众心中的高人一等的观念在作祟,他们过于自傲又缺乏独立思考能力,这个星球的未来真是堪忧啊。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损失了一本喜爱的书,不过能用它换份报纸还是值得的。
狄斯已在医院疗养两日,今天是机甲比赛的第三场,他想要在报纸上寻找信息确认自己的猜想。
在机甲比赛中各星球的队伍有胜有负,其中D组织连输两场却皆全身而退,已成为德拉奈斯国一大热点新闻。狄斯略看一眼,行事风格与往日大相径庭,果然是他人冒充的,就不知又是何方势力想让D组织来背这个黑锅了。
大略看过热点新闻,狄斯翻出科技版专心致志的看起来。实际上狄斯能从中获取的信息并不多,但因身份所限,身为牧羊者庄园大佬的他不能对政治过于关注。
狄斯耐心的将科技版的文章读了一遍,其中有个实验挺有趣的,他便自个儿推算了一遍,顺道揪出了发表者的谬误。
就这样消磨时间直至午后,狄斯才一脸无聊的翻看政治版的新闻。临近元帅继任仪式,政治版的新闻大多是一些冠名堂皇的报告会,狄斯略过内容,着重在文章内寻找那些眼熟的名字。
挑选了几个较为重要的报告会,狄斯将参与会议的人员名单牢记下来,与自己心中的名单对比了一下,发现不少旧派官员已从德拉奈斯国的政坛上销声匿迹了。至于他们的下场是死是活,狄斯大概能猜得到。
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狄斯又随手翻了翻,不经意间看见一则有趣的新闻。
为了庆贺德赛维亚上将继任元帅,格雷摩戏剧院今日上演剧目《帝国之战》。
格雷摩戏剧院是德拉奈斯国旧派官员其中一名核心人物的私人产业,故而德拉奈斯国的旧派官员们常常在格雷摩戏剧密会。狄斯在半个月前就收到小道消息,有人针对德拉奈斯国策划了一场庞大的行动,还雇佣了星际最著名的佣兵团来执行。
狄斯的思维渐渐沉淀了下来,眼底划过一丝寒光,果然德赛维亚此人的冷静从容只是伪装而已,实际上他是比任何人都要疯狂的危险人物。
棋差一招,若再执意相斗只会损兵折将,狄斯换了一个仰卧的姿势,慢慢考虑着如何将中止暗杀的消息传回组织。
果如狄斯所料,下午德拉奈斯国有史以来波及面机最大的爆炸案发生了,格雷摩戏剧院被D组织安置的炸弹炸了个粉碎,共计八十多名德拉奈斯国的官员死在了这场爆炸案中。
德赛维亚在爆炸案后立刻派人封锁现场,禁止媒体采